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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慶醫(yī)科大學論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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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主: redboy09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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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幻夢異俠] <童林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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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發(fā)表于 2008-5-9 08:13:32 | 只看該作者
第十六回 密林中戰(zhàn)生人收徒弟 鏢局內(nèi)迎客人接信使
貝勒貴為雍親王,又是當今皇帝的兒子,他怕什么?就是殺幾個人,那也是小菜一碟,大不過回北京一趟,和父親說上幾句好話,皇帝的圣旨一降,滿天云散。
  可童林就不一樣了。他和東俠一樣,總是報著吃虧讓人的態(tài)度,但這個事,童林不能不管。兩位哥哥不在,五小受氣,當師叔的能不管嗎?就是貝勒不發(fā)話,童林也不會袖手旁觀。至于怎么個管法,那就不一定了。
  但現(xiàn)在貝勒一發(fā)話,童林只好點頭稱是,起步來到這小伙子的面前。童林從心里十分喜歡這個小伙子,他不但長得帥,而且武功驚人,真不簡單。童林開口道:“年輕人,能否道個姓名,說說你的來歷?”小伙子瞅瞅童林,噗嗤就笑了,心里說:這是誰呀,怎么像個大老趕呢?想到這兒,他沖童林一抱拳道:“師父,您貴姓?”“噢,免貴姓童,單字林,雙名海川。”“噢,童師父。那您跟剛才那幾位是什么關系?”“他們是我的五個徒侄。”“呀嗬!不遠哪!這么說您跟侯廷侯大俠、侯杰侯二俠都有關系嘍?”“二位俠客爺是我磕頭的盟兄。”“要這么說,可真是孩子挨打叫出娘了!童師父,剛才您看得清楚,當時我可不愿伸手,是他們幾個硬找上來的,一個不行,上兩個,兩個不行,又上三個,最后都趴下了。不要怨天尤人,這就叫經(jīng)師不到,學藝不高,誰讓他們是飯桶呢!童老師,您過來是要給那幾位出氣呢,還是咋的?”
  童林聞聽,非常不悅,心說:這孩子哪兒也不錯,就是有點狂。童林又問道:“年輕人,你先不要說這些,我告訴你我是誰了,可我還不知你是誰呢!”“甭問。童師父,您要把我贏了,我什么都會告訴您的,您要是贏不了我,咱就等見著二位俠客爺再說。”童林一看這年輕人的嘴還挺硬,也就不愿和他多費口舌了。“年輕人,方才我看你發(fā)招伸手果然有獨到之處,我多少也練過幾天,喜歡武術,我想陪你走幾趟,愿意嗎?”童林問道。“歡迎歡迎!童老師賞臉,我求之不得!那么,請您進招吧!”小伙子謙讓道。
  童林把袖面挽了挽,為什么?他知道這年輕人非同一般。常言道:驕者必敗。童林的心中時時刻刻都揣著這把尺,并且已成為他行動的座右銘。再看童林,伸手把前后大襟掖在腰帶上,沖年輕人一點首道:“請!你動手吧!”“不不不!童老師您先伸手!”“不,還是你先伸手!”“嗬,童老師真有容人之量啊!既然您不肯先發(fā),恕冒昧,我可得罪您啦!”
  就見這小伙子身形嗖一轉(zhuǎn)動,往前跟步,左手一晃童林的面門,右手一槍朝童林的前心就是一掌。別看他翻來覆去就這兩下子,但速度、招法各不相同,掌沒到,掌風先到。
  童林心說:這小孩兒的確下功夫了。想到這兒,他一閃身,小伙子一掌走空,童林一抓他的腕子,小伙子噌把掌撤了回去,還沒等小伙子變招呢,童林的掌直奔他的小腹就過來了。童林怕他兒躲不開,還喊了一聲:“注意!”小伙子往旁邊滴溜一轉(zhuǎn),童林此掌走空。再看小伙子雙掌合十,使了個童子拜佛式,奔童林的頭砸來,童林一歪頭,此掌走空。
  童林心想:我多跟他打一會兒,讓他抖摟抖摟零碎,看看他究竟有何能耐。童林心里這么想著,手上以招套招,滴溜溜身形亂轉(zhuǎn),暗中定睛觀瞧。
  小伙子看罷,心說:這老趕比那五個強多了,他發(fā)招沉穩(wěn),動作便利,不過也沒什么能耐,有時動作顯得緩慢,光使挨打的招,不會使打人的招,我打他不費吹灰之力。小伙子還挺得意,就見他雙臂搖開,身形轉(zhuǎn)動,把全部的本領都施展出來了。只見他:
  
  站如釘,走如風
  拳似流星腿如鉆。
  身如蛇,眼如電,
  貓躥,狗閃,
  兔滾,鷹翻。
  蟒翻身,龍?zhí)阶Γ?
  猴上樹,虎登山。

  倆人打了三十多個回合,童林一看這小伙子也就這幾下子了,他往下一塌腰,雙臂一搖,滴溜溜身形轉(zhuǎn)動,就把小伙子當大樹轉(zhuǎn)開了。童林進招一攻,小伙子就傻眼了,只見身前身后,身左身右,全是老趕,分不清哪個是真哪個是假。小伙子手忙腳亂,一口氣進了十幾招,累得吁吁直喘。
  童林飛身跳出圈外,大笑道:“哈哈哈!算了,就此告一段落,該說說你的姓名和來歷了吧?”小伙子也跳出圈外,手扶大樹呼呼直喘粗氣,心說:真是不幸中之萬幸啊!這老趕怎么不打了?活該!我乘機喘喘氣。
  休息了片刻,小伙子一復原,又不是他了,把眼珠子一瞪道:“現(xiàn)在我還不能報名,咱倆還未分出輸贏!”童林笑了笑:“沒分輸贏?非得趴下一個嗎?”“對!不趴下怎么能分出勝敗呢?你過來,小爺我今天非得看看你到底有何本領!”沒等童林發(fā)招呢,他抬手又是一掌。童林一閃身,啪就把小伙子的腕子給抓住了,小伙子有心往回拽胳膊,他稍微一動,就覺著好像被鋼鉗子夾住了似的,想拽出去似比登天。童林道:“你不說也可以,咱倆打個賭,如果我贏了你,你怎么辦?要是我敗于你,我怎么辦?咱們講究講究,你看怎樣?”“行!我太贊成了!”童林問道:“我贏了你,你怎么辦?”小伙子答:“你要贏了我,我愿跪倒拜你為師,您看如何?這些年我還沒打過敗仗哩!”“此話當真?”“堂堂男子漢,轟轟烈烈大丈夫,一言出口駟馬難追,怎能不算呢!”
  貝勒在旁邊說話了:“海川,我擔保,這小伙子是紅臉漢子,說了不能不算。他要敗在你手下,你就收他做個徒弟。”小伙子道:“那么,如果您輸了又怎么辦呢?”童林答:“我要是輸了,我們幾個人就用八臺轎子把你抬到飛龍鏢局,然后再把你介紹給二位俠客爺。你在杭州住多少天,花多少錢,我全包了!”小伙子一聽,可樂壞了,道:“行行,夠意思!”童林把手一撒,倆人互道了個“請”字,又戰(zhàn)在一處。
  這次童林使的是八卦柳葉綿絲掌,那小伙子哪兒見過這個呀!十來個回合過去,小伙子是悶頭轉(zhuǎn)向。童林上面一晃雙掌,底下就是一腳,只用了一半勁,小伙子就站不穩(wěn)了,身子一晃,仰面摔倒。童林趕緊過去把他攙扶起來。再看這小伙子齜牙咧嘴,扶著樹活動了半天,抬頭瞪眼盯著童林。
  童林道:“怎么,你要是不服,咱從頭來!”“好吧,我都不知道我是怎么躺下的,再試一回!”說著話他又蹦了過來。六七個回合過后,童林轉(zhuǎn)到他身后,輕輕在他肩頭按一掌道:“趴下!”這小伙子還真聽話,撲通就趴下了。小伙子從地下爬起來,仍然不服。
  童林又道:“不服,是不是?來,再來。你多會兒服了,咱就算告一段落。”“好啦,你著拳吧!”小伙子嗖一拳就打過來了。三四個回合過后,小伙子讓童林一掌按到肚子上,打了個腚蹲兒。
  書說簡短,這小伙子和童林比了七次,栽了七個跟頭,最后他心悅誠服,坐在地下雙目盯著童林發(fā)愣,心說: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啊!我做夢也沒想到能在杭州栽這么大一個跟頭!又一轉(zhuǎn)念:我拜他為師,他必定傳授我不少本領,那豈不揚名天下?想到這兒,小伙子一轱轆從地上站起來,把長大的衣服穿好,持順大辮兒,撲通跪倒在童林的面前,說道:“老師在上,受弟子一拜!”話音未落在地上連磕了四個響頭。童林把他攙扶起來,說道:“年輕人,算了算了,剛才那是開玩笑。我都不知你是誰,怎能收你為徒呢?”小伙子聽罷,就有點急了,埋怨道:“哎,您這可不對啊!那位剛才也擔保了,您怎么言而無信呢?我把頭也磕了,您還不收我嗎?您叫我抹脖了,還是叫我碰頭?今天您收也得收,不收也得收!”
  貝勒邁步走過來道:“海川,我這保人還在這兒,你看這小伙子心直口耿,你怎能拒絕呢?收下吧!”童林這才點頭應道:“爺,您先別急,咱們把事情問清楚了。年輕人,這回可能說出你是誰了吧?”小伙子趕緊應道:“當然,在下是福建廈門人,姓劉,叫劉俊,外號叫穿云白玉虎。”
  書中代言,穿云白玉虎劉俊,是童林下山以來收的頭一個徒弟,也是他的頂門大弟子。到了以后,這劉俊可給童林幫大忙了。說劉俊為何而來呢?劉俊的父親叫劉忠,外號劉百萬,他家有良田千頃,騾馬成群,那真是家稱人值。劉俊是個獨生子,父母倆人視他為珍寶。劉俊不但長得好看,而且特別聰明。他自幼酷愛武術,小的時候,一聽說耍把勢的來了,他就跑出去看,看完了回家又模仿著練。劉忠看兒子喜愛武術,覺著這事情很好,往小處說能強筋壯骨,益壽延年,往大處說可以保國。這樣,劉忠就請來了十幾個有名的師父,還專門給準備了一個屋子,在家里教劉俊學武術。劉俊七歲的時候,本領出眾;十歲的時候,一般成年人不是他的對手。等這些老師的武藝都教光了,劉忠又請來高人繼續(xù)教。到了十八歲的時候,他學會了刀槍棍棒、各種拳腳,還得了個綽號“穿云白玉虎”。因為他輕功好,高來高去,陸地飛騰,過高樓越大廈如走平地,能夠云摸天,故謂“穿云”;又因他長得漂亮,力大如牛,故得“白玉虎”。在十八般兵器中,劉俊最喜歡單刀和鐵拐;此外,他還學會了使暗器,在百寶囊中裝著三只亮銀鏢和一大把石頭子,但他輕易不使。十八歲以后,他決定不學了,跟爹爹一商議,說準備出去闖蕩闖蕩,見見高人,多學些本領,征得父親的同意,就離家出走。至今,他會了有十三位高人,其中也有成了名的俠劍客,相戰(zhàn)數(shù)十次,從未敗過,每次總能占點便宜。后來他聽說當今武林之中有四大昆侖,劉俊心里想:如果我把四昆侖都會了,他們?nèi)匀徊荒軇傥遥腋纱喔拿麨椤爸欣觥蓖麄冎虚g一坐,那多美!回到家鄉(xiāng),親戚父母會有多高興!他想入非非,抱著這么個愿望來到了杭州,準備先會東昆侖。
  書接前文,劉俊把自己的經(jīng)歷和想法詳細講了一遍,逗得貝勒捧腹大笑。貝勒問道:“劉俊,你認識童老師高興不高興?”劉俊應道:“當然高興!我和那么多高人交手都沒輸過,童老師卻連著扔了我七個跟頭,我怎能不高興呢?”
  童林把五小喚到面前,與劉俊一一做了介紹。五小嘴撅得老高,心說:我們本來讓您替我們報仇出氣,這倒好,您把仇人收為徒弟,領到家門口了!童林道:“進門有先有后,劉俊,往后你就叫他們五個師兄,快去施禮。”劉俊真聽話,趴在地上磕頭道:“恕小弟眼拙,得罪了五位恩兄,望求各位高抬貴手!”一句話滿天烏云散。五小聽罷,哈哈大笑:“兄弟,你的武藝比我們高得多,往后咱們在一起相處,望你多多指教!”話罷,眾人大笑。
  貝勒看看天色不早了,便道:“咱們回鏢局為海川和劉俊慶賀慶賀!”
  東俠和二弟侯杰正等得著急呢,他們還派出不少人去找貝勒一行。二位俠客恐怕潘龍暗地使腕子,對貝勒的安全不利。正這時候,就見貝勒、童林和五小都回來了,二位俠客爺愁眉頓展,喜笑于色。
  東俠首先迎上去道:“爺,您上哪兒去啦?”“哈哈哈哈!不出去溜達溜達哪能碰上喜事呀!進屋說,進屋說。”眾人來到屋里,紛紛落座。貝勒搖頭晃腦地把他們在西湖邊遇劉俊的經(jīng)過講了一遍。二位俠客爺聞聽大喜,趕緊把劉俊叫過去,周身打量了一番,贊道:“海川哪,你也有弟子了!今天咱可得好好慶賀一番!來呀,排擺酒宴!”
  酒宴排下,眾人落座。劉俊向二位俠爺把自己的經(jīng)歷講了一遍,二老聽罷連連點頭稱道。侯杰嘴冷,對劉俊道:“方才聽你這么一介紹,老朽覺著你有點輕狂,記住,驕者必敗,往后無論你有多大的能耐,也不可目中無人,否則非吃虧不可!”劉俊應道:“老人家,您放心!弟子銘記!”說完他往童林背后一站,顯得非常親熱。
  童林問道:“金龍鏢局可有信兒?”“有!海川,你聽氣人不氣人!你說他們?yōu)楹巫屛覀兊热欤眶[了半天他們請人去了,聲言要在杭州北高峰前立下英雄擂,準備跟咱們在擂臺上決一雌雄!還說,如果我們勝了他們,他們就關買賣,潘龍就滾出杭州;相反,咱就得把鏢局讓給他們!”童林聞聽,虎目圓翻,氣沖牛斗。他深知事情越來越不好辦,當初從巢父林起身的時候,他想得很簡單,以為二位俠客爺憑官位能了結(jié),哪曾想這個姓潘的居心叵測,竟到四處搬請高人!童林一想自己帶罪出京,皇上限百天之內(nèi)捉盜賊,請國寶還朝,現(xiàn)已過五十余天,仍未找到賊寇,若到期無獲,皇上不知該如何處置自己,求朋友幫忙不成,反倒幫了人家的忙,而今事情越鬧越大,使自己越來越無法脫身。這真是啞巴吃黃連,有口難言。
  童林沉吟片刻,問道:“二位哥哥,既然潘龍要立擂與咱們決一雌雄,又請了不少高人,那咱們?nèi)绾螌Υ兀俊睎|俠道:“海川,爺正好也在此,咱們一起商量商量。現(xiàn)在勢如騎虎,我不得不往前走。既然他四處請高人,我們也請;他們準備,我們也準備。事到如今,我也打算大干一場,不知爺你們二位意下如何?”貝勒早憋不住了,他把桌子一拍道:“東俠,你若愿意請人大折騰,那你就請;不然,你就把此事交給我辦。現(xiàn)在我就給杭州府寫信,讓他們將姓潘的捉拿問罪!”東俠聞聽樂了,“爺,您把事情看得太簡單了!壓而不服。您說給他定什么罪?既然定了罪,仇恨豈不越結(jié)越深?我看此事無需驚動官府,咱就在擂臺上與他爭個高低,只要他輸了,他永遠也就不敢再胡來了。”貝勒略思片刻,才點頭同意。
  就在當天,東俠親自執(zhí)筆寫了上百封書信,約請附近各地的高人前來杭州飛龍鏢局助戰(zhàn)。寫罷了信,簽名封口,派專人前去投遞。
  書說簡短,十幾天后,約請的人就陸續(xù)來到。頭一撥來的是曹州府永泰鏢局的鏢主白馬金刀侯永泰。這侯永泰性格開朗,豁達大度,高身材,紙糊的驢——大嗓門兒,下馬往屋里一走就喊:“侯大哥,侯二哥,我來晚沒有?”
  二位俠客爺聞聲趕緊率童林出去迎接,一看是侯永泰,侯氏兄弟是高興不已。東俠道:“兄弟,您真捧場,是頭一位!”“是嗎?誰讓我挨得近來!侯大哥,究竟發(fā)生了何事?”東俠口打咳聲:“兄弟,咱進屋說。”
  他們幾個一進屋,貝勒也站起來了,由于不便,東俠給侯永泰介紹貝勒的時候仍說他是開買賣的掌柜的。眾人彼此施禮罷,分賓主落座。侯永泰又問:“到底怎么回事,哥哥?”“唉,別提了!”東俠將事情的經(jīng)過講述一遍。侯永泰聽罷,啪!把桌子一拍,道:“潘龍這小子欺人太甚!大哥,人為一口氣,佛為一炷香,從我這兒就跟他完不了,非把姓潘的那張皮扒下來不可!”侯二俠聞聽滿懷欣喜,道:“兄弟,咱哥兒倆脾氣一樣,要不是大哥壓服著,我早把姓潘的那賊巢給他砸了!”
  侯永泰和大伙兒談著話,東俠命人排擺了酒宴。眾人正吃喝著,伙計又進來報告,說山東野州府政西鏢局的鏢主鐵彈子活張仙李九通領著幾個人來了。
  大伙兒起身迎接。童林一看,嗬!這位長得真精神,干巴巴個小老頭,六十來歲,兩撇胡,斜挎彈囊;兩個徒弟身材高大,每人背一把錢鞭。李九通這兩徒弟,一個叫定海龜元達,另一個叫通天吼元亮。大家彼此見過,攜手攬腕來到屋里。東俠向李九通介紹完了貝勒,接著又介紹童林:“這是我兄弟,他叫童林童海川。”東俠一轉(zhuǎn)臉,又向童林道:“這位叫李九通,你就叫他哥哥吧。”童林過去施禮,李九通也沒注意童林,所以就隨便寒暄了幾句。
  大家落座,邊吃邊談,喜笑顏開。
  沒隔幾日,人是越來越多。東俠命人將后院、東西跨院全部騰出來,安置客人,被褥不夠了,又從附近的店房租了一大批。
  第二天又來了一撥。誰呢?正是山東濟寧府永發(fā)鏢局的鏢主赤發(fā)金剛馬國強和副鏢主云里金剛馬國李。
  眾人出迎,把馬氏兄弟接入屋內(nèi)。馬氏兄弟性如烈火,進屋便問:“侯大哥,在半道上我們就聽說了。潘龍這小子欺人太甚!怎么辦?只要您說句話,白刀子進紅刀子出,我們哥兒倆死而無懼!”東俠聞聽一笑:“二位賢弟,此事咱們要從長計議,你們先住下,別急,有你們的活兒干!”他們剛一落座,又來了一撥。
  二位俠客爺起身迎出。東俠一看來者正是濟南府三友鏢局的飛天虎杜奎、壁后虎杜春和小昆侖杜勇。把杜氏兄弟接入屋內(nèi),童林定睛一看,杜氏三兄弟一個比一個矮,頂高的不滿四尺五寸,最低的比那矮水缸還要矮一拳。雖說這三人身材不高,長得卻相貌堂堂,一個個精神抖擻,每人的背后都背一把壓把鬼頭刀。
  時間不長,又來了兩位。
  一位是北京前門外西河沿鏢局的鏢主鼓上飛仙丁瑞龍,他是清真貴教朵斯提回回,屬于西域門。丁瑞龍的老師是西域門的老門掌道丙清真金元金老塞海,他的三十六路金砂掌,堪稱一絕。
  丁瑞龍相貌出眾,乍一看像三十多歲的,實已五十掛零,面似銀盆,齊整的面門,兩撇燕尾胡中長著幾根白須,這叫墨里藏針,大眼睛,雙眼皮,兩道黑黑的八字立劍眉飛通兩鬢,身穿綢緞,腳下一雙開口薄底靴子,腰扎涼帶,上邊挎一口寶劍,金八鉤金道口,二尺半長,杏黃的燈籠穗飄來擺去。
  另一位是鐵肩仙風流俠張鼎張子美。這張子美比丁瑞龍長得還帶勁,六十歲上下,寬腦門,方下巴,面似銀盆,紅撲撲的臉膛,濃眉闊目,鼓鼻梁,方海口,滿嘴整齊的白牙,梳一條花白剪子骨的小辮,身穿米色長衫,挽著白袖頭,腰扎涼帶,手里拿一把一尺八寸長的鐵扇子,身后還領著兩個仆人。
  侯氏兄弟起身出迎,眾星捧月一般,把這二位客人接入屋里。
  當天晚上,清州四友鏢局鏢主賽方朔子盛玉盛陶蘭也來了。
  半月之中,左一撥,右一撥,共來了有二三百號客人。這下飛龍鏢局可沸騰起來了,伙計們忙里忙外,每天就得擺幾十桌酒席。大伙兒天天坐在一起稱兄道弟,促膝交談,只要一提到潘龍,無不義憤填膺,一個個摩拳擦掌,期盼著開擂的這一天。
  有人問侯二俠什么時候開擂,侯二俠道:“不知道,還沒給信兒。諸位安心住著,一有信來,我就通知你們。”
  眨眼之間,已是六月初了。這天早晨,大家正喝著早茶,泥腿僧張旺進來了。他來到二位俠客爺?shù)拿媲埃笆值溃骸袄蠋煛煵瘕堢S局派人下書來啦!”東俠道:“叫他進來。”張旺轉(zhuǎn)身出去傳話。
  欲知來者言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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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發(fā)表于 2008-5-9 08:14:16 |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七回 白玉虎受辱打潘龍 李七猴喪命想法禪
 時間不大,就聽屋外腳步聲由遠而近,簾子一掀,進來一個人。來者四十歲左右,黑臉膛,滿臉是橫肉;穿一身灰色衣服,腰系帶子,兩個穗頭在胯骨兩邊耷拉著;手里拿著信。他認識侯氏兄弟,所以一進屋就直奔二位俠客爺走去,來到近前抱拳道:“大俠、二俠,各位辛苦了!”東俠一看不認識他,就知道這是潘龍約來的朋友。俗語曰:兩國相爭,不斬來使,無論有多大的事,對投書的人都應以禮相待。東俠起身讓座道:“朋友,辛苦了。請坐!”“不不不,謝大俠!我奉潘鏢主所差前來送信。他要等您的答復,您先過過目吧!”說著話來使把信呈在東俠的面前。
  東俠接過信定睛瞧看,此信言簡意賅,大意是告訴東俠六月初三在北高峰開擂,請速做準備,屆時赴約,有話擂臺上說。話不多,且硬。東俠再一瞅落款,共三個人:北俠秋田秋佩雨、鐵背羅漢法禪、總鏢師潘龍。東俠一看,云南八卦山的四莊主鐵背羅漢法禪也來了,心說:潘龍這小子的爪子還挺長啊。他把信翻過來,提筆寫了三個字:知道了,然后他把戳卡上,交給投書人。
  送信的剛一走,大伙兒紛紛圍攏過來,問道:“信中怎么說?”東俠如實向大伙兒說明,眾人聞聽,不由得產(chǎn)生了幾絲懼怕之感。怕誰呢?秋田和法禪。尤其是鐵背羅漢法禪,那真是隔著窗子吹喇叭——名聲在外,他那一雙鐵砂掌威震中原。怎么這個大和尚也來了呢?他要跟北俠擰成一股繩,擂臺之戰(zhàn),還真夠嗆。看看在座的人,哪一個能抵擋了法禪?哪一個能抵擋了秋田?即使東俠能和秋田打個平手,可法禪又無人對付,再者說,信上是簽了名的,說不定還有不樂意露名的,誰知還有多少高人?要這樣一比較,看來擂臺一決是兇多吉少哇!
  東俠一看眾人的表情,心里就明白了八九。實則他自己也是這么想的:一共十成,現(xiàn)在我們就輸了六成。但當著大家的面,東俠又不宜表露真情,惟恐攪亂軍心。正這時候,童林開口了:“這么辦如何?咱們不妨也派人去送信。剛才我見那個送信的人二目轉(zhuǎn)來轉(zhuǎn)去,不住地往四周座位上踅摸,看來他有摸底的意思。既然他們這樣做,咱們又未嘗不可?咱們就以報信兒為名,去看看對方的虛實,禮尚往來嘛!古人曰:知彼知己,百戰(zhàn)不殆。不知各位意下如何?”“高!海川,太高了!”東俠聞聽連連稱道。他當時提筆草就一封書信。
  東俠封好了信,一想讓誰去送呢?他朝四周看了半天,他沒說話。正這個時候,穿云白玉虎劉俊過來了,他把袖子往下一甩道:“如果您不嫌棄,小可愿前去投書!”東俠一看,心說:對呀,我怎么把他給忘了!這小伙子多機靈,他去投書真是萬無一失。東俠道:“劉俊,你愿意送信?”“我愿意!”“好,我就派你去。”“多謝師伯信任!”劉俊雙手接過信,揣入口袋,轉(zhuǎn)身就走,東俠又把他叫住了:“劉俊,你可記住,送信就是送信,不準惹是生非,把人數(shù)摸清即可。”劉俊應聲點頭道:“師伯放心,我全記住了!”等劉俊走到院子里,童林又追出來囑咐了幾句,送出劉俊。
  童林心想:這兒離金龍鏢局也不遠,劉俊最遲在日頭壓山的時候就回來了,到時他回不來,就是出事了。想到這兒,童林轉(zhuǎn)身回屋了。按下大伙兒聽信兒不說。
  單表劉俊,到屋里把衣服收拾收拾,帶好了單刀和鐵拐,就離開了飛龍鏢局。
  一路之上,他邊走邊想:哼,潘龍算個什么東西,張牙舞爪還要立擂!就你那伙兒人,哪個是出眾的?方才聽說有個北俠和禿驢都很厲害,我怎么沒聽說過有這么兩位呢?還用得著師父和師伯伸手,我一個人就足夠了!讓他們看看我穿云白玉虎的厲害!這正是個揚名的機會呀。
  瞧這小伙子多驕傲。這就叫小馬乍行嫌路窄,大鵬展翅恨天低。
  到了天竺街的北頭,劉俊停身站住,一看路東就是金龍鏢局。嗬!這金龍鏢局還挺威風,門前彩旗飄飄,人流不息,門前兩側(cè)的掛馬樁子上都拴滿了戰(zhàn)馬,旁邊的院落也都租下了,可想他們來了有多少人。再看鏢局門口還站著幾十個伙計,一個個興高采烈,挺胸疊肚,穿著長衫,每人胸前還戴一朵紅花,正在那里迎送客人。
  劉俊緊走兩步就要上臺階,旁邊一個伙計過來道:“客爺貴姓?您從哪兒來?”“飛龍鏢局。”“啊!”伙計本認為是潘鏢主約來的客人,一聽是從飛龍鏢局來的,便是一愣!緊跟著又過來四五個伙計,就把劉俊給圍上了。剛才那個伙計問:“有事?”劉俊道:“奉東俠所差,前來下書。煩勞各位進去通稟一聲,就說穿云白玉虎劉俊求見!”“好,那您略等片刻!”
  工夫不大,報信兒的伙計又出來了,向劉俊道:“劉壯士請!”劉俊把大衫一甩,邁大步,昂首挺胸就跟著伙計進了院里頭。來到院內(nèi)一看,人山人海,方磚鋪地,真是盛氣凌人,從穿堂門進去,又到了二道院,就見五間正庭開門敞窗,喊鬧聲、笑罵聲都要把屋頂給頂翻了。走到門口,伙計又道:“少俠客,您留步,我再打個招呼!”劉俊一瞪眼道:“怎么這么麻煩?快去快回!”伙計在門口喊道:“下書人劉俊到!”
  劉俊一進屋,人們一下都靜了下來。劉俊閃目瞧看,屋內(nèi)足有三四百號人,往正中一瞅,在一張床上坐著個年邁蒼蒼的大和尚,劉俊看罷就是一愣。為什么?就見這和尚坐在那兒比自己站著的個兒還高,簡直胖大得出奇,長一身黑肉,胸脯鼓鼓著,大肚囊往前挺著,黢青锃亮的腦瓜皮,腦門子上受著戒,黑燦燦一張大臉,上窄下寬,那腦袋能有十六七斤,比大號豬頭還大兩圈,兩片大扇風耳朵,眼泡往外溢著,眼睛似睜非睜,花白的眉毛像磨禿了的毛筆頭,大塌塌鼻子還翻著尖兒,一張鲇魚嘴,嘴角還往下耷拉著,身穿杏黃色的僧衣,腰系核桃粗的絲絳,垂著燈籠穗,僧鞋在旁邊擺著,看上去約有七十多歲,坐在那兒五心朝天,好似廟里的泥胎。
  在大和尚的身后站著四個小和尚,歲數(shù)均在三十開外,短衣襟小打扮。左邊這兩個手中捧著金如意,右邊那兩個捧著十八節(jié)骷髏束豬鞭。這是大和尚使用的兵器。
  劉俊心想:這和尚可能就是八卦山的鐵背羅漢法禪,北俠在什么地方?看樣子這里頭沒有,他要在的話,那肯定是居中而坐。劉俊心里正納悶兒,從旁邊站起來一位。就見這人三十掛零,滿腦袋黃頭發(fā),大辮在脖子里盤著,身穿原青色長衫,挽著袖頭,面含奸詐。劉俊當然不認識,此人正是惹是生非的禍首潘龍。
  他走到劉俊的面前,上下打量了一番道:“你是下書人嗎?”“唉,正是。”“誰讓你來的?”“震東俠、侯二俠。”劉俊心說:哪有這樣問話的?連點客氣話都沒有!他心里就有點火了,一伸手從懷里掏出信件,雙手遞上。
  潘龍平時占上風慣了,另外,他根本也沒把劉俊放在眼里,所以伸手就拽劉俊手中的信件。劉俊哪能吃這個,實在忍無可忍,冷不防蹦起來,啪,照著潘龍就是一個嘴巴。這一掌正好拍在潘龍的臉蛋子上,就見他噔噔噔往前一栽,差點沒摔個狗啃屎。
  這下可捅馬蜂窩了,整個大廳嘩就開了鍋。在場的人一個個甩大氅、亮家伙,邊往過走邊喊:“下書的竟敢動手打人!宰了他!剁了他!廢了他!”劉俊心想:雙拳難抵四手,好漢架不住人多。這么多人要真一動手,非把我廢了不可,我不能自找難堪。想到這兒,劉俊雙手一背,笑了:“干什么?摘雞毛湊撣子?仗著人多勢眾,想把爺怎么樣?要殺就開刀,要吃就張口,爺皺眉頭不算少俠客!各位,往旁邊閃,爺交給你們了!”話音未落,劉俊撲通躺到地上去了,仰面朝天,兩胳膊一抱,等著千刀萬剮。劉俊這一招出人意料,弄得眾人不知所措。
  就這個時候,鐵背羅漢法禪說話了:“阿彌陀佛,各位施主散開了!”他這一句話,大伙兒嘩往兩旁一閃。法禪一睜睛,從里邊射出兩道寒光,他瞅瞅地上躺著的劉俊,道:“下書之人,因何動手打人?安的何心?難道侯氏兄弟唆你這樣不成?你若能說出原因、講明道理,貧僧不怪你;否則,你可是自找麻煩!說!”
  潘龍乘此過來道:“你憑什么打我?說!”劉俊一看人們都退到兩旁,飛身站起,撣撣身上的塵土,把紐襻兒系好了,看了看法禪,道:“哼!羅漢,恕我冒昧,敢問您就是云南八卦山的四莊主鐵背羅漢法禪師父嗎?”“不錯,正是貧僧。”“法禪師父,既然您問到此,我就說說,有理沒理您聽聽。”“講!”“我說師父,兩國之爭不斬來使,這是古往今來的規(guī)矩。您問問您手下的下書人,他到了飛龍鏢局我們?nèi)绾螌Υ克贿M屋,我?guī)煵饢|俠起身迎接、讓座,臨了還派人送到大門口,可你們呢?我一進屋,不但無人起身迎接、讓座,而且連個客氣話都沒有。難道你們就比我們高嗎?除了你們目中無人之外,還作何解釋?這也罷,就說你們各位沒注意,我年輕輕的,你們迎接不迎接能怎么樣呢?這位師父(潘龍)問我是誰、誰讓來的,我全告訴了他,又恭恭敬敬雙手呈信。我之所以這樣做,原因有二:一是表示對我們兩位俠客爺?shù)淖鹁矗欢潜硎緦虾蜕心淖鹁础?蛇@位師父(潘龍)不識大體,伸手搶信,簡直豈有此理!這信中既有老和尚您的名字,也有我們兩位俠客爺?shù)拿郑@位師父(潘龍)之舉動,既瞧不起我們,也瞧不起你們自己。我伸手打他,乃是因材施教,以使其明智處世。不知我打得對不對?”
  等劉俊說完了,在座的各位連連點頭稱贊。
  法禪聞聽,無言以對,便道:“阿彌陀佛,罷了,罷了!”他心里說:好漢出在嘴上,好馬出在腿上。別看這個姓劉的年歲不大,不但能說會道,口齒伶俐,而且字字句句入情入理。想到這兒,法禪點頭道:“好,就當你說得有理,往后我讓他們注意就是了。”話罷,法禪一扭頭,道:“潘龍!”“老羅漢,小徒在此!”劉俊一看,鬧了半天他就是潘龍!我這一巴掌打得太對了,只不過勁還小了點,等著吧,小子,后會有期!
  就聽法禪道:“聽見沒有!往后要注意,別忘了你是一鏢之主,上行下效,你這樣放蕩無理,手下之人怎能明理?”“是!盡忠老羅漢的法典!”潘龍嘴上這么說,心中卻暗道:我他媽的真窩囊!挨了個嘴巴不說,還讓狗屁給熏了一頓。他二目盯著劉俊,眼光中射出仇恨的光芒,心里說:今兒個我就吃個啞巴虧,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法禪又道:“把信拿來!”“唉唉!”潘龍這次可老實多了,過來雙手接信,轉(zhuǎn)身呈遞法禪。
  看罷了信,法禪道:“劉俊,回去告訴二位俠客,六月初三不見不散!”“好啦,告辭了!”劉俊施過禮轉(zhuǎn)身向外走去。
  潘龍一看,怎么,這就完了?哪有這么便宜的事?怎么也得給姓劉的留點記號。潘龍主意已定,乘人們不注意就溜了出去。
  劉俊出大廳到二道院,一拐彎又到了頭道院子。潘龍在后面一看時機已到,心說:這兒可誰也瞧不見了。他向左右一招手,幾個人快步往前就追。潘龍大喊一聲:“呔!休走!”
  劉俊聞聽嚇了一跳,回頭望去,原來是潘龍,再看后邊還有好幾個,直脖子瞪眼,手里都拿著家伙。劉俊責問道:“姓潘的,莫非你要報復不成?”潘龍應答:“對!你從哪兒來的個小兔崽子?撿便宜賣乘,瞅瞅你剛才演的戲,多精彩呀!你當眾打我,讓我現(xiàn)丑。這么辦吧,只要你現(xiàn)在給潘大爺我行禮認錯,我二話沒有,馬上放你走;相反,你就甭想離開這里!”劉俊聽罷哈哈大笑:“潘龍,你讓我給你認什么錯呀?我打你打得不對嗎?另外,你睜大眼睛看看,你劉爺我是那號人嗎?小俠客一份,敢做敢當,為則不悔,悔則不為!如果你不反對的話,我現(xiàn)在還想揍你幾下!”
  潘龍聞聽此言,把鼻子都氣歪了,沖左右一使眼色:“上!讓他知道知道咱的厲害!”話音未落,從旁邊就蹦過去一個,此人叫快手輕刀李七猴,是潘龍的好朋友。他是黑刀手出身,黑刀手就是專門搞暗殺的人。這個李七猴殺人不眨眼,有奶便是娘,你給他錢去殺張三,張三給他更多的錢,他還會返回頭殺你。潘龍自從砸了飛龍鏢局之后,整天坐立不安,生怕有人來掏他的心窩,所以他就出重金把李七猴買來當自己的保鏢。今天,潘龍把李七猴找來要替自己出氣。
  書接前文,李七猴飛身往前一縱,就站到了劉俊的面前。他從兜里拽出一把短刀,用手指道:“嘿,小白臉,你可真夠厲害的!長幾個腦袋,竟敢動手打我們潘鏢主!識時務就把右手伸出來,我給你留點記號,只留一個手指,然后就放你走,潘大爺要不完,你就找我;倘若不聽我的良言,你想離開此地似比登天!”
  劉俊一瞅他的長相,就恨不能上去揍他一頓。他長脖子,短臉,臉上橫向重疊,還綴著幾顆淺白色的麻子。
  劉俊沖他一晃手道:“噢,留一個手指頭?恐怕你的要求太低了吧!留五個怎么樣?這五個全給你!”說話間,劉俊把手一掂一晃,還沒等李七猴反應過來呢,一個巴掌就把他打了一溜滾。這下摔得可夠嗆,過了好半天,李七猴才從地上爬起來,雙手捂著臉蛋子,道:“嘿嘿!今兒個你犯了打嘴巴的病了?拿命來!”撿刀又沖了過去。
  劉俊心想:我打幾下就算了,臨行時師伯和師父一再叮囑我不要惹是生非,我要真惹了禍,就顯得不聽他們的話了。想到這兒,他把火往下壓了壓,轉(zhuǎn)身就走。
  可這幫小子不讓劉俊走,把大門也上上了。
  劉俊暗道:師父、師伯,不是徒兒不聽你們的話,他們強人所難,徒兒無奈!
  就這個時候,李七猴一刀已朝劉俊的前胸刺來。劉俊一閃身,此刀刺空。劉俊從懷中拽出單刀鐵拐,跟李七猴戰(zhàn)在一處。
  李七猴是干什么的?他殺人都是趁人家不注意或是喝醉了酒以后才動手,根本登不了大雅之堂,他哪兒是劉俊的對手!
  沒打幾個回合,撲一刀,壞了,劉俊失手,單刀刺透了李七猴的前心,就聽這小子“哎喲”一聲,白眼一翻,死于非命。
  劉俊一看,心里咯噔一下!他裝出滿不在乎的樣子,在鞋上擦了擦刀上的血。
  潘龍一看就來勁了,他手指劉俊道:“好小子,殺人償命!你敢跑到金龍鏢局里來行兇?!劉俊殺人了,別讓他跑了!”劉俊安然道:“少來這套!好漢做事好漢當,不就殺了個人嗎?我償命到頭了!”說到這兒,劉俊伸手拎起李七猴的腳脖子,像拖死狗似地又拖回了二道院。
  進了庭房,劉俊把死尸往地中央一扔,這時潘龍他們幾個也進來了。
  大伙兒一瞅:剛才下書的那小伙子怎么又回來了!還拖回一具男尸,嘩,屋里又開了鍋。
  法禪睜眼一看,不禁大吃一驚!他叫道:“潘龍,這是怎么回事?”潘龍答:“回羅漢爺?shù)脑挘讲盼覀兇蠹彝庀嗨停@個東西突然拽刀操拐行兇,把咱們的人給扎死了!請求老師快傳法典,要他的性命!”法禪聞聽,沖沖大怒,道:“阿彌陀佛,孽障!你哪里是來下書,分明是仗勢欺人,無理取鬧!休怪我得罪了!”說罷,法禪下了床,直奔劉俊而來。
  法禪如何處置劉俊,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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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回 心惶惶救徒弟解難 氣昂昂赴擂臺迎戰(zhàn)
且說法禪怒沖沖奔劉俊就過來了。
  在這兒,咱得交待一句,如果北俠秋田在這兒,絕發(fā)生不了此事。那北俠秋田上哪兒去了呢?他究竟在不在場?否也!雖說書信上頭一個就是北俠的簽名,但他并未來此。
  原來,金、飛兩家鏢局發(fā)生沖突后,潘龍就想把老師請出來坐陣,如果真請出來了,那是太公在此,諸俠退位。
  前些日子,潘龍拿著八彩禮物去請老師,見了師父就直抹眼淚。北俠問他:“因何這樣?”他就說:“飛龍鏢局近來總找咱們的茬兒,咱攬一撥買賣,他們就給破壞一次,還在四處說您老和我的壞話。前一段時間我就想跟您說,但又怕惹您老生氣,我就一忍再忍,哪知他們得寸進尺,騎咱脖子上拉屎,搬著咱鼻子尿尿。他們的總鏢師黃燦,領一幫伙計把咱的鏢局子給砸了。后來,咱的伙計們也不讓了,也去把他們的鏢局子給砸了。現(xiàn)在侯氏兄弟都已到了杭州,聲言要殺七個宰八個,他們又要找您老算賬,又要找我如何長短。徒兒一看事情越鬧越大,不得已才來請您老出頭壓陣。您想想,東俠都出頭了,您老要是不出面,這事可怎么辦呢?不但鏢局子完,咱這幫弟兄也得完!”北俠邊聽邊想邊看,觀察著潘龍的表情。
  潘龍說完了,北俠問道:“你說的當真?”“真的,徒兒豈敢說假?”北俠又道:“平白無故侯家的人就敢砸咱家的鏢局子?”“他們就是砸了,不信您老問問去!”潘龍爭辯道。北俠又道:“潘龍,事從兩來,莫怪一方,一個巴掌拍不響。你小子絕不是個好柄,你是不是給我捅了婁子,沒辦法收拾了才來找我?我偌大年紀,能跟你蹚這渾水嗎?你把點心拎回去,為師不管!”
  潘龍碰了一鼻子灰,回到了金龍鏢局。后來他和那些狐朋狗友一商議,七言八語出了個主意:既然北俠不出頭,咱就打上北俠的旗號,去請別人。
  潘龍不惜重金請來了云南八卦山田莊主鐵背羅漢法禪。云南八卦山離杭州這么遠,怎能在幾日之內(nèi)請到法禪呢?
  法禪此人云游天下,此時正好來到杭州,在靈隱寺與老方丈兩人盤道。潘龍得信兒,親自去請。他在法禪面前顛倒是非,胡說八道,最后又把法禪給捧了半天,法禪也經(jīng)不住三句好話,潘龍把他這么一吹一捧,他也找不著北了,最后,法禪點頭答應。
  來到金龍鏢局,法禪一看北俠不在,便問潘龍:“北俠為何不來?”潘龍答:“他說隨后就到,家里還有些事情纏身,他說先讓您老人家在這兒主持著。”法禪聽罷,信以為真。
  你說法禪都七十多歲的人了,遇事不究,清白不分。你往后看,他得吃暴虧、栽大跟頭。
  書接前文,法禪一看李七猴死了,他撇著嘴,拉著架子就來到劉俊的面前。他根本就沒把眼前這個小伙子當回事。劉俊那是初生的牛犢不怕虎呀,心說:我管你是誰呢!反正我也傷了一命,一只羊我也得趕,兩只羊我也是放,我豁出去了!劉俊知道面前這個大和尚非同一般人,心說:我要先發(fā)制人,出其不意,攻其不備。
  想到這兒,就見劉俊掄起掌中的鐵拐。朝法禪的腦袋便打去,心說:要打就打這樣的人!
  法禪一看鐵拐沖自己的腦袋過來了,其實他能躲,但他想在眾人面前賣弄一手,讓大家吃一驚,所以就沒有躲。書中代言,法禪會一種功夫——油錘貫頂,只要一運上氣,刀砍一個白印,槍扎一個白點。就見法禪舌尖一頂上牙膛,肩膀動、腦袋晃、脖子一梗梗、雙腿一叫勁,耳輪中就聽見“嘣”,擂鼓似地響了那么一聲。再一看,劉俊手中的鐵拐崩起有五尺多高,好懸沒從手中迸出去。劉俊只覺得虎口發(fā)酸,兩臂發(fā)麻,身子往后一栽,差點沒摔倒。心說:法禪這腦袋真夠硬啊!既然你這么厲害,三十六計走為上策,小爺我失陪了!想到這兒,劉俊滴溜跳到天井當院。這時天已黑了,劉俊借夜幕的掩護,腳尖點地,飛身上房。他打算使飛檐走壁的本領回飛龍鏢局。
  剎那間,就見法禪跟出來,腳尖點地,噌一把抓住了劉俊的腳脖子,然后往回一拽,道:“回來!”劉俊還真聽話,撲通就掉在了地上。眾人一看兇手落地了,“別讓老和尚一個人費勁!”“殺了他!剮了他!亂刃分尸!”嘩啦就闖出二三十號人來,把劉俊團團圍住,各拉刀劍就要下手。再看劉俊仰面朝天躺在地上,小英雄心中暗道:得了,滿打滿算,我活了二十一歲,現(xiàn)在就要告別這個世界了!
  就在這千鈞一發(fā)的時刻,突然從房上跳下一個人來,疾如閃電,兩個胳膊一轉(zhuǎn)圈,把這些人全打趴下了。就見這人迅速哈腰抓住劉俊的腰帶,像扔包袱似的,輕輕往房上一扔,劉俊借勁使勁,噌從房上站起來,還沒等劉俊看清是怎么回事,這人飛身上房,把他往胳肢窩里一夾,三晃兩晃蹤跡皆無。
  法禪眾人上房追拿,人影皆無。大伙兒心想:這是誰呢?在眾目睽睽之下,把姓劉的兇手救走,這人可真不簡單!
  眾人轉(zhuǎn)身回屋,議論紛紛。法禪心中大大不悅。他讓潘龍把李七猴的尸體抬出去,先買口棺材裝殮起來,等比完了武再算這個賬。
  好歹李七猴是個光棍兒,死了都沒人哭他。播龍自知理虧,就花了五兩銀子買了口棺材,把李七猴裝殮起來。按下潘龍不說。
  單表劉俊,讓那個人夾著離開了金龍鏢局,眨眼間就到了天竺街的一個小胡同里。那人站住了,他把劉俊往地下一放,劉俊還納悶兒呢,他揉揉眼回頭一看:“喲!誰呀?”正是自己的師父童林。
  說童林怎么來的呢?劉俊臨行前童林把他送出門外,等劉俊走遠了,童林才回屋陪客人們說話,可他心里卻一直惦記著劉俊。童林心想;劉俊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太狂,目無一切,眼空四海。雖然再三囑咐過他,萬一要惹了事,可怎么辦呢?他后悔當初不應讓劉俊去。等來等去,天黑了,可劉俊還沒回來,童林就坐不住了。他偷偷跟貝勒請了個假,“爺,我出去溜達溜達,一會兒就回來。”貝勒猜到童林的心事了,便說:“海川,你是不是惦記劉俊呀?”“對,這孩子不懂事,我得出去看看。”“快去快回,別讓我再掛念你!”“唉唉!”
  童林出了飛龍鏢局,在街上站了一會兒,還不見劉俊的影子,就往前溜達,溜達來溜達去,就溜達到了金龍鏢局的近前。童林一看怎么還不出來,干脆,我到里邊看看去,十有八九是出事了。就這樣,他進胡同,飛檐走壁,躥房越脊來到了里邊,俯視院內(nèi),眾人打得正熱鬧。因為大伙兒的注意力都在劉俊身上,所以誰也沒往房上看。童林就乘這個機會,跳下去打倒眾人,救出了劉俊。
  書按前文,劉俊見是師父,撲通往地下一跪道:“謝恩師救命之恩!”童林把臉一沉,道:“孩子,你怎么這么不聽話?告訴你不能惹事,你還要意事!”劉俊把事情起因經(jīng)過講了一遍。童林一聽是這么回事,心說;這樣還情有可原,要是我碰上這種事也有可能伸手,想到這兒,童林道:“跟我回去,往后要多加注意!”“好!”
  童林師徒二人一進屋,眾人都站了起來。大俠道:“喲,回來了?”“回來了。”劉俊答道。“你怎么滿身是血?”大俠驚訝道。“各位,我惹禍了。”劉俊又向大家把事情的起因經(jīng)過講了一遍。
  眾人聞聽,大驚失色。東俠問:“情況如何?有多少人?”劉俊答:“我看足有三四百號,不過我一個也不認識。”東俠點點頭,讓劉俊下去更衣休息不提。
  又過了幾天,東俠一掐算日子,開擂之日很快就要到了。他去各屋走了一趟,告訴大家好好休息,準備戰(zhàn)斗。
  一日兩,兩日三,這天正好是六月初三——杭州立擂的日子。
  兩位俠客爺早早就起來,命令伙計調(diào)開桌案,四人一桌,今天要改善生活。
  老少英雄陸續(xù)到齊,紛紛落座之后,東俠拿起酒壺,侯二俠端了個酒杯,挨桌挨個給大伙兒滿酒。滿完了酒,二位俠客爺重新歸座,東俠又滿了一杯,挺身站起對大家道:“各位兄弟、朋友,侯廷不才,如今應約參加杭州擂。我一人人單事孤,蒙各位捧場,老朽非常之高興!現(xiàn)備下水酒一桌,略表寸心。大家吃好,喝好,一會兒要在擂臺上幫侯某的忙。多謝各位!”
  話音剛落,鐵掌李元就站起來了,道:“哥哥,您不必客氣,說句不好聽的話,上擂臺就是玩兒命,您就是手托萬兩黃金請別人來,人家能來嗎?話又說回來,凡來的這些人都跟您是過命之交,我們不在乎這個!一會兒在擂臺上,我有多大的能耐,就使多大的能耐,為朋友兩肋插刀,萬死不辭!”眾人連連道好,掌聲不絕。
  緊接著鐵扇仙張子美也站起說話:“侯大哥,您就把心放下,法禪也沒什么了不起的,雖說我沒會過他,也聽別人說過,這個人有勇而無謀。我不相信在座的這么多高人,就沒有一個是他的對手?即便說有個馬高鐙短,缺了胳膊少了腿,甚至把命也搭上,我們也在所不惜!誰讓我們是好朋友呢!假如我張子美攤上這個事,我請侯大哥,你們不也照樣幫忙嗎!我提議,既然大家都來了,就是您手下的戰(zhàn)將,您就是領兵帶隊的官員,您就隨便吩咐,該叫誰干什么,就叫誰干什么,我想大伙兒也不會挑理。”又是一陣掌聲。
  東俠頻頻舉杯,向大家致謝。
  又吃喝了一會兒,眾人酒足飯飽,殘席撤下。
  東俠吩咐一聲:“各位,起身吧!”大伙兒來到院外各拉一匹馬,刷洗飲遛,鞍韂嚼繯锃明閃亮。
  一切準備就緒之后,眾人紛紛蹬上馬,揚鞭而行。
  走在最前面的是一輪明月照九州侯杰侯敬山,后邊緊跟著的是五小;在五小的后邊有三匹馬,上垂手是震東俠侯廷侯振遠,下垂手是童林童海川,中間一匹白馬上騎的是雍親王雍正;在他們的后邊也是三匹馬,中間一匹青馬上騎的是鐵掌李元,上垂手是鐵扇仙風流使張子美,下垂手是鼓上飛仙丁瑞龍;余者眾人在后相隨,隊伍足有半里地長。百十名伙計,開道的開道,吆喝的吆喝,個個精神煥發(fā),斗志昂揚。
  單說童林,騎在馬上放眼左右,天竺街的街邊巷口擠滿了百姓。人們得知今日開擂,百年不遇,誰都想開開眼,四鄉(xiāng)八鎮(zhèn)的男女老少早就在這兒等上了,想看看飛龍鏢局的老少英雄究竟是個什么模樣。人們議論紛紛,說長道短。
  書說簡短,眾人策馬揚鞭,時間不長,就來到了北高峰。
  再看這里,人山人海,聲震遐邇。伙計們在頭前開道,老百姓呼啦往兩旁一閃,童林等騎馬從人群中穿過。來到擂臺前,童林閃目觀看:北面青山疊峰,奇峰突起,巍峨的北高峰高聳云端。在北高峰前面是一片開闊地,擂臺就坐落在這片空地中問。因為這個擂臺搭在斜坡上,所以顯得非常高大,擂臺的柱子,兩個人都抱不住,上面刷的紅漆。其實,這擂臺和戲臺差不了多少,所不同的就是比普通戲臺寬廣,尤其是腳下踩的板子,都是用一尺見方的方木一根根鋪成的,長有五丈,寬有四丈七八,轉(zhuǎn)圈圍著一尺半高的小欄桿,上面涂著各種顏色;再看大紅慢帳用銅鉤倒掛,蘆席搭的擂頂,翻檐翹脊,和廟蓋差不多,幾個角上全掛著紅燈;再看在擂臺的左右,還掛有一副對聯(lián),字跡蒼勁有力,上聯(lián)寫:拳打南山山崩地裂,下聯(lián)配:腳踢北海攪海翻江,橫批三個醒目的大字:杭州擂。在擂臺的前邊攔著一條黃繩。為什么?這是界線,不準老百姓靠近,以免發(fā)生危險。有人系著帶子,戴著紅花,手拎鞭子在這兒維持秩序。
  在擂臺的左右,有兩座看臺,一東一西,樣式和擂臺差不多,只是比擂臺稍微大了點,在每個看臺的兩邊,都搭有一個梯子,供人上下出入。
  童林眾人剛到擂臺下,就見迎面走來九個戴紅花的人,其中為首的一位沖侯二俠一抱拳,道:“各位是不是飛龍鏢局的?”“不錯,正是。”侯二俠答。“您老是不是二俠?”“是我。”“老俠客,奉我們鏢主所差,在這兒侍候著各位。潘鏢主有話,凡是飛龍鏢局的客人都請到東看臺就座。”
  二俠點點頭,把馬頭一撥,趕奔東看臺。來到看臺前,老少英雄甩鐙離鞍,伙計們把馬牽走刷洗飲遛。東俠先把貝勒讓上看臺,眾人隨后相從。
  在看臺的緊前面,擺著一溜桌子,上面鋪著白臺布,放著茶壺茶碗,桌子后邊有一溜椅子,再往后便是高凳,一層比一層高。貝勒居中而坐,上垂手是東俠,下垂手是童林,余者老少英雄分別按身份年齡一一就座。剛才在下面瞅這看臺顯得很大,現(xiàn)在等大伙兒往下一坐,就覺著很擁擠。
  工夫不大,伙計們端來茶送來水,忙上忙下。貝勒往西看臺上一瞅,除了幾個仆人之外,別無他人,心說:金龍鏢局的人還沒來。他興致勃勃地喝著茶,兩只眼珠子不停地轉(zhuǎn)來轉(zhuǎn)去,好像在踅摸著什么,其實是出于好奇。他貴為雍親王,長這么大還是頭一回參加這種事。過去看戲、聽故事,常聽人們談論擂臺,那只是聽說,可今天他親眼看見了,心中能不高興嗎?就見他臉上的笑紋全都樂開了。他一扭臉,對童林低聲道:“海川,這回你可得在臺上大顯身手啊!有道是:好鋼得使在刀刃上,創(chuàng)創(chuàng)咱爺們兒的牌子!”童林一笑,沒言語,心說:爺您也真有意思,這是創(chuàng)牌子的地方嗎?這是玩兒命的戰(zhàn)場!您這會兒高興,等伸手打開,還不一定出多少條人命呢!
  這時候二俠開始查點人數(shù),并指揮伙計們往上端吃喝,大家邊吃邊談。也就剛過半個多時辰,忽然間就聽見人群外邊一陣大亂。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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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回 潘龍嘴斗侯二俠 阮合掌戰(zhàn)袁德亮
 且說童林眾人正在看臺上喝茶恭候,就聽人群外邊一陣大亂:“閃——哪!躲開——”
  眾人閃目觀瞧,就見那邊塵土大起,人喊馬叫,來了有十幾匹戰(zhàn)馬。甭問,是金龍鏢局的人來了。
  時間不長,就見潘龍騎一匹銀白色的大馬,后邊帶著十來個伙計,一個個揚眉吐氣,挺胸疊肚,手揮馬鞭趕打堵路的觀眾;再往后看,緊接著又上來一支馬隊,馬背上男女老少,佩刀的、懸劍的、背鞭的,足有四五百號。眨眼間,就到了西看臺前。
  東俠定眼一看,不由得打一冷戰(zhàn)!
  原來,在潘龍的身后有三匹馬,上邊坐著三個老頭,這三個老頭好像是一個模子里倒出來的,花白剪子骨小辮,身穿黃布衣服,單叫出一個都分不出誰是誰。就這三位,你就惹不起。誰呀?他們是從邊北遼東來的,號稱遼東三老:于老壽、邊老成、馬老奎。這三個人各懷絕藝,是北派武術的代表,他們講究粗獷有力,跳出了八十一門之外。沒想到遼東三老居然幫金龍鏢局的忙。
  再往后看,更惹不起了。云南八卦山的、鐵肩寺的、玲瓏島的、遮天山的,左一撥右一撥,不下四五百人。
  最引人注目的,還在后邊。就見四個年輕的伙計抬著一把特號大椅子,這椅子是用繩子綁在兩根木桿子上的,唿扇唿扇地往前走,不時發(fā)出吱吱咯咯地響聲,在椅子上端坐著一個僧人,肩寬背厚,肚大腰圓,就見他雙手合十,連眼皮子都不撩。
  東俠拽了童林一下,道:“兄弟,看見沒?”“哥哥,我看見了。”“這就是云市八卦山四莊主鐵背羅漢法禪?”“噢,就是他?”童林問了東俠一句。東俠又道:“只要我們把他贏了,那就等于贏了一半。”“為何這么說?”童林又問道。“因為北俠秋田沒來,如果他來了,就更難對付!”東俠解釋道。
  書說簡短,人們看著,不住地指手畫腳,議論紛紛。這時候金龍鏢局的人也全都上了西看臺。東西看臺之間相距不超過二十五丈,雙方都看得清清楚楚。西看臺的人坐定后,就往東看臺瞅。就見第一排當間坐著個白臉,二目放光,新剃的腦瓜皮,很多人都圍護著他,像眾星捧月一般。這是誰呢?他們不認識。這人正是貝勒。往旁邊一看,大家就覺著奇怪,怎么還請來個大老趕?二目如電,坐在那兒挺威風。怎么莊稼人也來比武?這跟種地可不一樣啊!你瞧這些人有多俗氣。
  的確,除了貝勒、侯氏兄弟、五小和李元之外,沒有一個人能把童林放在眼里,因為他既無名氣,又不喜歡張牙舞爪處處顯示自己。這些人怎么看童林,咱不細說。總而言之,仇人相對而坐,氣氛也越來越緊張。
  再看西看臺上,法禪在頭一排居中而坐,身后站著金銀銅鐵四個徒弟。潘龍忙上忙下。這會兒天也不早了,按現(xiàn)在的時間來說,就是上午九點鐘左右。老百姓越聚越多。
  正在這時候,就見從西看臺走下一個人,穿人群就來到了東看臺。“請問你們哪位管事?”來人問道。侯二俠起身問道:“什么事?有話跟我說吧!”“噢,二俠客,方才奉縹主所差前來詢問一下,你們的人都到齊了嗎?如果要到齊了,現(xiàn)在就準備開擂!”侯二俠道:“我們恭候多時了!告訴你們嫖主,你們什么時候開擂,我們什么時候奉陪!”“好啦!”這位應聲而去。
  他上了西看臺和潘龍耳語了一陣,潘龍點點頭,又和法禪說了會兒話,法禪點點頭。潘龍起身走下西看臺,又登上了擂臺。
  他繞著擂臺轉(zhuǎn)了兩圈,然后沖左右一抱拳,扯著嗓子就喊:“喂,父老鄉(xiāng)親們!凡是打一拳、踢一腳的老師和弟子們!各位朋友!今兒個是六月初三,也就是大清皇帝五十四年六月初三!咱們立下一座擂臺,叫杭州擂。為什么要立擂呢?有的人知道內(nèi)情,也有不知道的,不管怎么說,我還要向諸位交待一下。不久前,金龍鏢局和飛龍鏢局兩家發(fā)生了點沖突,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怎么辦呢?后經(jīng)高人指點,我們決定在這兒立擂,通過這個擂臺賭斗輸贏,讓天下的老百姓給見證!無論哪家輸了,從此就滾出杭州!最后,我再聲明一點,這座擂臺是官準立案的,經(jīng)過本地文武衙門的照準。我代表金龍鏢局表態(tài)了,不知飛龍鏢局有何打算?我想請一位上臺來講講,哪一位上來呢?”說著話,他沖東看臺指手畫腳。
  潘龍這一番話,早氣壞了東看臺上的老少英雄。東俠不能過去,這樣做有失身份,他就讓二弟去,道:“二弟,眾目睽睽,你我都這般年紀了,要注意分寸,千萬壓著點火!”“哥哥放心!”侯二俠下東看臺穿人群,順梯子就上了擂臺。
  侯二俠用手一指潘龍道:“潘龍,老朽在此!”潘龍一看是侯杰上來了,便道:“二叔您好啊!”侯二俠看了看他,又問:“你把我請上來有什么事?”“二叔,您看我不是在跟您解釋嗎?您說我方才說的那些話怎么樣?您要樂意通過這個擂臺賭輸贏,咱就這么辦;您要不同意,也行,那您劃個道,我跟著走,您看如何呢?”
  侯二俠心說:你跟我扯什么淡呢?你把道劃好了我們跟著走,現(xiàn)在你又在大庭廣眾之下問我們樂不樂意,我們能說不樂意嗎?想到這兒,侯二俠便道:“潘龍,你說的話我們都聽見了,我同意。”潘龍一笑:“好啦,您說話當然算數(shù)了。各位聽見沒有?這才叫快人快語!二叔,空口無憑,咱立個字據(jù)吧!”“好!”侯二俠果斷地答道。
  桌子擺好,紙墨筆拿上,倆人簽字畫押,然后交換。手續(xù)辦好了,侯二俠氣呼呼下擂臺回歸東看臺。
  單說潘龍,就像已經(jīng)勝利了似的,比剛才還高興:“哈哈哈哈!諸位,我們已簽字畫押,下面就要開擂比武!無論是誰,都可以登臺比武;再進一步說,你向哪一方都可以,任憑自選。不過我也得講清楚,擂臺就是戰(zhàn)場,萬一有個傷著的或死了的,那怨他活該倒霉!如果誰想訛擂臺,那咱也不允許!請諸位在上臺之前先掂量掂量自己,別找不痛快。現(xiàn)在就開擂了!有道是:頭三出沒好戲,在下姓潘名龍,我的老師是震北俠秋田秋佩雨,我學藝十二年,武功甚差,開擂之前我先給墊墊場,望大家多多包涵!”
  說完,潘龍把長大的衣服閃掉,辮子往頭上一盤,緊帶子,蹬靴子,往下一塌腰,就練了一趟三十六路螳螂拳。
  童林從不放過任何學習的機會,就見他手扶桌案,全神貫注,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潘龍的一招一式,心中暗豎大指:這小子伸手發(fā)招、抬腿都有獨到之處,可惜他走上了邪道。
  潘龍剛一收招,掌聲四起,贊聲不絕。他一高興,沖眾人抱拳道:“各位,現(xiàn)丑了,現(xiàn)丑了!我練得不好,請各位包涵!既然大家如此捧場,那講不了,說不起,我再練趟兵刃!”說著話,他沖手下的人一點手。再看幾個伙計從后臺把兵刃抬出來了,十八般兵刃樣樣俱全:刀、槍、劍、戟、斧、鉞、鉤、叉、銳、鐮、槊、棒、鞭、銅、錘、抓、拐子、流星等,帶尖兒的、帶刃的、帶鉤的、帶刺兒的;麻花的、擰勁的;長的、短的、圓的、扁的,什么形狀的都有。
  潘龍一伸手操起一把大鐵刀。就看這刀,刀頭三尺三,刀桿三尺三,刀轉(zhuǎn)三尺三,這叫三亭大刀,此刀未開刃,是專門給獻藝人準備的。就見潘龍操起三事大刀圍臺口轉(zhuǎn)了兩圈,平平氣,定定神,往下一撤身,口中道“走”字,把大刀就舞動開了。一開始,他是一招一式,什么力劈華山、二郎擔山、推窗望月,練的是春秋八法。可后來越練越快,大刀呼呼掛風,人隨刀轉(zhuǎn),刀隨人走,整個臺上一片白光。臺下掌聲不絕。
  書中代言,大刀這東西可不好練。你看一般人都使刀,使是使,好不好又是另一回事。練武術講的是,單刀看手,雙刀看肘,大刀看手腕,手腕子上要是沒勁,那大刀就練不好。
  書接前文,潘龍把八八六十四路大刀練完了,把刀往那兒一戳,一定勢,氣不長出,面不更色。他把大刀輕輕放到兵刃架上,穿好衣服,沖臺下左右一抱拳道:“各位,我可不是比武的,我是來墊場子的。現(xiàn)在咱們正式開擂!”
  說完他順梯子下了擂臺,回到了看臺。他坐在那兒挺胸拔肚,洋洋自得地品著茶。這個時候,就見有一個人起身來到潘龍的耳邊說了些什么后,潘龍點點頭,這人順梯子下了西看臺,來到了擂臺上,往那兒一戳,抖丹田高聲喊喝:“呔!各位師父,聽著哪!在下蒙金龍鏢局所約,前來參加這個武術盛會。方才潘鏢主說了,頭三出沒好戲,我就沒好戲,我打算請一位上來跟我搭搭手、過過招。我說飛龍鏢局的各位,誰賞臉賜教,與某家比試高低?”
  童林定睛一看:嗬!這主長得太兇了,平頂身高六尺掛零,一張長長的大馬臉,寬腦門子,翹下巴頦兒,兩眼往外鼓鼓著,塌鼻子,大翻鼻子頭兒,一張站魚嘴,滿嘴的大板牙,稍微有些焦黃的胡須,一條黃色的小辮在頭上盤著,短衣襟小打扮,腰扎犀牛皮的板帶,下邊三彩的裙子,蹲襠滾褲,蹬一雙鹿皮底的快靴,伸手像個菩薩,骨節(jié)挺大,滿臉騷皮疙瘩,年齡約有三十五六,一說話悶聲悶氣,兩眼賊光四射。
  書中代言,這人是誰呀?是潘龍的好朋友。離杭州不遠,有個太湖,太湖上有個賊窩子,里邊住著一伙水寇,他們之中有三個寨主,大寨主叫金頭獅子孟恩,二寨主叫雙頭蛇吳大兵,三寨主叫金毛海馬袁德亮。擂臺上站的這位,就是三寨主金毛海馬袁德亮。按理說,袁德亮是水賊,專干打家劫舍的事情,跟鏢局子是水火不相容;鏢局子干的是正當買賣,給人家保鏢,而袁德亮他們卻專門搶鏢。但是,這玩藝兒也得看交情,凡是鏢局里的人,都跟這些占山為王、落草為寇的盜賊有交情,年節(jié)送點禮,拉攏拉攏,這樣保鏢可以平安無事。保鏢的最怕的就是這些賊,他一搶,你的買賣就砸;買賣一砸,飯碗子也就碎了。因此,兩家鏢局都跟這幫賊打交道,表面上關系都不錯。潘龍這小子多可惡,他為了讓飛龍鏢局和這些賊敵對起來,不惜重金把三寨主金毛海馬袁德亮請來。他是這么想的:我花點錢無所謂,我給你們攏對,誰把誰摻了也完不了,我讓你們作上對,好從中取利。就為這事,他除了給金頭獅子孟恩和兩頭蛇吳大兵送重禮之外,給這位三寨主白銀一萬兩。袁德亮見錢眼開,當時對潘龍說下大話:遠親不如近鄰,親戚不如對門,咱們都離得不遠,你放心,我不白花你的錢,一定在擂臺上為你出力,頭一場就是我的!
  書接前文,金毛海馬袁德亮在擂臺之上口出狂言,大喊大叫,引起了侯氏兄弟的不滿。東俠他們哥兒倆都認識他,東俠心說:姓袁的,你可不應該呀!金磚不厚,玉瓦非薄,咱們處得都不錯,年節(jié)我們也沒少拜望,也請過客,也送過禮。我們和金龍鏢局發(fā)生不睦,你們要真是江湖上的綠林人,就應該從中調(diào)解;現(xiàn)在你們非但不調(diào)解,還往火上潑油!東俠有涵養(yǎng),可侯二俠一看袁德亮也來了,不由得氣攻兩肋,噌一聲他就站起來了,道:“哥哥,我去對付他!”說著話,他就要走,東俠用手一按他,道:“慢著,二弟要沉穩(wěn)!”為什么東俠要欄二弟呢?他怕二弟上臺一旦把對方打壞,這可就麻煩了,今后沒法調(diào)解。但是,他雖然伸手攔二弟,可心里還沒拿定主意,叫誰去呢?
  東俠正在犯愁,燈前無影阮合過來道:“師伯、師父,頭三出沒好戲,何必您老出頭!您老是俠客,怎能輕易露面呢?這種貨只有我們這樣的去對付才合適!”東俠點頭答應:“阮合,多加謹慎!”“是,知道了!”真是英雄出少年。今年二十歲的阮合,血氣方剛,也想在人前顯一下武藝,再看他把長大的衣服閃掉,把辮子往脖子上一盤,緊帶子,提靴子,就下了臺。“借光借光!大家閃閃!”老百姓往左右一閃,阮合從人群中穿過,來到擂臺下,往上看看,這擂臺有一丈二尺高,他沒走梯子,故意玩兒了個飄,身子輕輕往下一撤,腳尖點地,腦瓜一晃,“嗨!”噌一個旱地拔蔥,上擂臺雙腳落地,聲息皆無。眾人鼓掌喝彩。
  阮合晃著肩膀走到袁德亮的面前,道:“袁寨主,認得我嗎?”阮合經(jīng)常押鏢走太湖,他當然認識了。“喲,這不是少鏢師阮合嗎?”“對,是我!”阮合答罷一陣冷笑,“哈哈哈哈!三寨主,您今兒可真高興啊!怎么,還想跟我們飛龍鏢局的比試比試嗎?”“那當然了!不比試上這兒來干什么!阮合,這么說,你登臺是打算和我接接手嘍?”袁德亮用藐視的口氣反問道。“對!你叫號,我就得應戰(zhàn)。三寨主,聽說你的功夫不含糊,今兒我打算借此機會請教請教!”“哈哈哈哈!少鏢師,我看您最好找個涼快的地方歇歇!我也不是小瞧你,趁現(xiàn)在年輕,你趕緊再跟你師父好好學幾招,然后再登臺,就你現(xiàn)在這兩下子,還拿不出手!你看臺下千萬只眼睛怎么瞅你呢?你真栽個跟頭,不但自己臉上無光,連你師父也跟著你少色。本寨主不愿和你伸手,快回去另請高人!”袁德亮這一套不軟不硬的話,可把阮合刺痛了。“呸!袁德亮,你賣什么狂啊?!咱甭用屁熏人,你就接招吧!”話音未落,阮合左手一晃袁德亮的面門,右手使了個推窗望月,朝袁德亮的花蓋穴就是一掌。
  袁德亮一看阮合真的動手了,閃身讓步,就抓阮合的手腕子,阮合。曾一聲把手往回一撤,一搶另一只手,使了鳳凰單展翅,奔袁德亮的耳根就是一掌。這叫切掌,一旦砍上,人就廢了。袁德亮一看來勢甚猛,不敢怠慢,趕緊使了個縮頸藏頭,往下一哈腰,阮合一掌走空。倆人插招過式就戰(zhàn)在一處。
  欲知阮合勝敗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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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回 泥腿僧智勝兇神 白玉虎力抵強敵
且說燈前無影阮合和金毛海馬袁德亮插招過式就戰(zhàn)在一處。實質(zhì)上阮合也并不軟,他受侯杰的真?zhèn)鳌D銊e看五小鬧府的時候讓童林給打趴下了,童林的能耐夠多大呀!就見阮合兩臂齊搖,身形轉(zhuǎn)動,一招緊似一招,一招快似一招,跟袁德亮打了個難解難分。
  臺下聲息皆無,人們都看直了眼。但時間一長了,阮合就有點抵不住了,這與經(jīng)驗有關系。袁德亮是水賊,經(jīng)常上戰(zhàn)場打斗,因此他的實戰(zhàn)經(jīng)驗十分豐富,他心里有底,閉住氣,沉下心,玩兒開了持久戰(zhàn)。
  阮合年輕,好勝心強,有多大的勁就使多大的勁,一口氣把勁全使出來了,打到三十個回合,阮合累得吁吁待喘,鼻子、鬢角都見了汗,拳腳也顯得遲鈍了。
  袁德亮一看,心說:怎么樣,小毛孩子,我勸你你不聽,干脆我給你來一下子吧!想到這兒,他雙掌一晃,就向阮合發(fā)起了進攻,把阮合逼得是滴溜溜身形亂轉(zhuǎn),一下就沒了主意。嗖——啪兩聲,讓袁德亮一腳蹬下了擂臺。
  雖然他雙腳落地沒摔著,但叫人家給打下來了,臉唰就紅了,趕緊分人群回歸東看臺。
  阮合來到侯二俠的面前,道:“師父,我大敗而歸!”侯二俠氣得把禿腦瓜一晃,道:“我早看著了!平日讓你好好練功,你總覺著自己行了,怎么樣?人前丟丑!回去!”阮合打了敗仗,當然也沒說的,一頭扎入人群,到后邊找了個沒人的地方瞇起來了。
  俗話說,打仗親兄弟。阮合一栽跟頭,他兄弟阮壁掛不住了,起身來到師父跟前,道:“師父,我過去吧?”“嗯,上去吧。”阮壁分人群來到擂臺前,和他哥哥一樣,也使了個旱地拔蔥上了擂臺。
  阮壁雙腳站穩(wěn)之后,用手一指袁德亮,道:“姓袁的,來,我跟你接接招!”袁德亮認識阮壁,“喲,打了哥哥,兄弟上來!阮壁,你哥都不行,你不更白給嗎?找個別人吧!”“廢話,你接拳吧!”阮壁使了個通天炮,朝袁德亮就打去。袁德亮一閃身,此拳走空,倆人就戰(zhàn)在一處。
  實際上,阮合和阮壁的功夫相差無幾,只是阮壁比阮合的勁大了些,發(fā)招也快了點,一上臺,一拳緊似一拳,恨不能把袁德亮打倒在地,給哥哥爭臉報仇。比武要真正的功夫,光憑熱氣不行。阮壁畢竟不是袁德亮的對手,剛打了二十幾個回合,他就覺著手腕、腳遲鈍了。袁德亮也不客氣,乘虛而入,朝阮壁的后背就一掌。就見阮壁噔噔噔——嗖就栽下了擂臺,幸虧他會輕功,沒有摔著,往前跑了幾步才停身站穩(wěn),他臉一紅,邁大步趕回東看臺。
  侯二俠把鼻子都氣歪了,看著徒弟一個一個都讓人家給踢回來了,剛開擂就輸了兩陣,多晦氣!他有點坐不住了。正這個時候,泥腿僧張旺過來道:“阿彌陀佛!老師,弟子我去!”
  要說侯二俠的幾個徒弟,還數(shù)這泥腿僧張旺。那位說怎么叫泥腿僧呢?原來,這張旺是浙江人,自幼父母雙亡,無家無業(yè),流落街頭,后來被龍王廟的和尚收養(yǎng)起來,當了小和尚。在廟里,張旺是個勞動僧,敢情那廟表面上是佛門禁地,大慈大悲;實際那里邊黑暗得要命,和尚也分出等級,勞動僧是最下層的。張旺整天跑東跑西,忙里忙外,受了不少罪,還經(jīng)常挨大和尚們的打。有一次,侯二俠保鏢經(jīng)過此地,正好住在了龍王廟里頭,他看這小孩兒不錯,常常哭天抹淚,身上到處是傷,就動了惻隱之心,仔細問尋一番后,侯二俠就說:“你看你渾身盡泥,跟個泥腿僧似的。”這綽號就是這么來的。后來侯二俠花十兩紋銀,把張旺贖了出來,帶回山東巢父林,并收他為二弟于,開始傳授他本領。雖然從那時起張旺已不是和尚了,但他總不愿改換裝束,侯二俠也不反對。張旺這人聰明過人,因此侯二俠特別喜歡他,師父一偏愛,傳授的功夫也就多了點,所以張旺比他們哥兒幾個的武藝都高了點。
  書接前文,看兩位師兄都吃了虧,張旺也有點掛不住了,再一瞅師父的胡子都掀起來了,所以他趕緊起身請戰(zhàn)。
  侯二俠看看張旺,道:“我就看你的啦!”張旺應聲點頭,分人群下了東看臺,順梯子又上了擂臺。
  張旺停身站在袁德亮的對面,兩手并齊,雙腳靠攏,規(guī)規(guī)矩矩道:“阿彌陀佛,善哉善哉!袁施主請了,小僧這廂有禮!”袁德亮一看面前這個骨瘦如柴、大腦門、尖下巴頦兒、身穿灰布僧衣、肥襪云鞋的小和尚,道:“如果我沒看錯的話,你是泥腿僧張旺吧?”“不錯,正是小僧。”“我說張旺,你早還俗了,還穿這僧衣干什么?假裝和尚?你也登臺比武?我不是說大話,你的兩個師兄都不行,你不更自給嗎?別耽誤時間,快回去請高人登臺!”袁德亮根本就瞧不起張旺。“阿彌陀佛,三寨主言之有理!但您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您說我的兩個師兄都栽了跟頭,我這個當師弟的能不露面嗎?我明知吃虧也得上來伸伸手,明知挨打,也得上來陪陪招,不然在師父面前我無法交待呀!三寨主,您可得手下留情啊!”張旺裝出一副可憐相。
  金毛海馬袁德亮一瞅他這窩囊勁,就放松了警惕,哪知他中了張旺一計。“放心,張旺,我絕不下死手,打你兩下,你趕緊回去,把你師父喚來!”“唉唉!小僧多謝了!”說完,張旺亮了個童子拜佛:“三寨主您請!”“哎,你先伸手吧。咱倆打,我能先伸手嗎?”袁德亮挺客氣。他客氣,張旺可不客氣。“晚我可要得罪啦!頭一撇我打您的面門,這一掌叫單掌開碑。著!”他還告訴人家。就見張旺伸出來的手,軟似面條,動作遲緩,袁德亮撇著嘴把這一掌門開。緊接著張旺又把腿抬起來:“寨主爺,我可要踢您了,這一招叫象子踢欄。”袁德亮使了張飛騙馬,這一腳走空,緊跟著又來了一掌。“寨主爺,這招叫老君關門,您小心點!”袁德亮心說:這倒好,哪招都告訴我,這仗打得個什么意思?他一躲身,此掌走空。
  左躲右閃,打來打去,袁德亮就放松了警惕。張旺一看時機已到,壞水就冒上來了。就見他突然使了個閃電進攻,招數(shù)加緊,這下可夠厲害的,袁德亮本來沒把張旺當回事,現(xiàn)在張旺一個突然襲擊,弄得他是手忙腳亂,措手不及,一個不注意,被張旺一腳蹬下了擂臺。這一腳正好蹬在小肚子上。
  觀眾都樂了。貝勒樂得雙手捂著肚子笑,心說:罷了,罷了,有志不在年高,無志空活百歲。這孩子有出息,足智多謀!侯二快樂得笑容滿面,嘴角直顫。
  他們在這兒高興,袁德亮可受不了了,面紅耳赤,臉比剛才又長了一倍,就見他從地下爬起來,噔噔噔又上了擂臺,手指張旺道:“呔!泥腿僧,你小子損透了!我沒打你,你倒先下了手!本寨主今天跟你完不了!”說著話,他使了個餓虎撲食,奔張旺就來了。張旺往旁邊一閃:“阿彌陀佛!袁德亮,您這人的臉皮有多厚哇?擂臺上有這個規(guī)矩嗎?叫人家打下去又上來,沒完沒了!我說您趕緊請回吧,另換一位!您看這多丟人,連我都為您臉紅!”
  嘩,臺下左右又是一陣大笑。
  “我沒真打!”袁德亮爭辯道。“沒真打?不真打您上這兒來干什么?小孩子過家家能上杭州擂嗎?您這不強詞奪理嗎!就像您這種沒皮沒臉的人,不配跟我伸手!阿彌陀佛,貧僧告退了!”張旺知道自己不是人家的對手,萬一袁德亮一發(fā)火,那就不好收拾了,所以他趕緊就下臺階。就見他滿面發(fā)光,大搖大擺地走下擂臺,又回到了東看臺。
  張旺來到師父的面前:“阿彌陀佛,弟子回來了!”侯二俠拍拍張旺的肩頭:“好!旁邊坐著歇歇。”按下張旺不說。
  咱單表袁德亮,他一瞧張旺把自己扔了個跟頭回去了,不由得火往上撞,用手指著侯二俠,道:“侯杰,我說你就收這樣的徒弟呀?真應了那句話了:有什么師父,就有什么徒弟。我看你也不是個好柄!你上來,有本領就上臺來!”袁德亮此時是野性發(fā)作。
  侯二俠能聽他這套話嗎?心說:你算個什么東西!不就是個賊嗎?你看你干得那個行當,損陰喪德!我們?yōu)榱顺钥陧槷旓垼员M力和你們搞好關系;真要是把臉皮撕破了,我們到官府一告,官兵就得去捉拿你們。你現(xiàn)在竟然也站到大庭廣眾之下張牙舞爪,我今天非好好教訓教訓你不成!想到這兒,侯二俠起身就要上擂臺。正這時候,就見劉俊走了過來道:“二伯父,您壓壓火,殺雞焉用宰牛刀?這種貨就得我們哥兒幾個對付!我去!”東俠聞聽心里十分高興:“劉俊,這可是戰(zhàn)場,非同兒戲,要多加謹慎!”“師伯放心!”劉俊又和童林打了個招呼,這才走下看臺,分人群登上了擂臺。
  劉俊走到袁德亮的面前,停身站住。袁德亮一看,這不是投書那小子嗎?李七猴就死在他的手下,他還揍了潘鏢師一個嘴巴子,這小子可不好意,我要多加謹慎!想到這兒,袁德亮一陣冷笑:“如果我沒認錯的話,你就叫劉俊。”“不錯,是我。請問您是哪位?”劉俊挺胸問道。等袁德亮把自己的名姓大號都報完了,劉俊說話了:“您這個外號可真不錯,恰如其分!金毛、海馬。是呀,您看您滿頭的黃發(fā),可不是金毛嗎?再看您那張臉,簡直是大海馬!”“廢話!”袁德亮一聽,怒氣沖沖,“廢話少說,你想跟本寨主伸伸手不成?”劉俊點頭答道:“有這個意思,又沒這個意思。”“此話怎講?”袁德亮用非常生硬的口氣問道。劉俊微微一笑:“我說袁德亮,我不是自夸其德,你那兩下子我方才都看見了,老實說,不怎么樣,我好有一比。”“比什么?”“你好比壓馬的肉墩——酒囊飯袋,倆者錢買碗兔子血——貴賤不是玩藝兒!”劉俊剛一說完,臺下眾人嘩然。
  大伙兒一樂不要緊,袁德亮可掛不住了。“好哇!小子,這是比武的戰(zhàn)場,不是斗口的地方。休走,著拳!”劉俊往旁邊一閃:“且慢,我的話還沒說完呢,您先甭上火,您這兩下子不配與我動手。為什么呢?我打的是真英雄,會的是好漢,您說您這兩下子上不著天下不著地,算個啥?少俠客跟您伸手臉上無光,您還是去找個涼快的地方歇著吧。您把那有能耐的請過一兩個,就當間兒那個和尚,臉蛋子像豬肚子似的,您把他拎過來,那少俠客才能奉陪!”
  還沒等劉俊說完,袁德亮的一拳就打過來了。劉俊閃身躲過,又道:“這可不怨我,好良言難勸該死的鬼。大概您的肉皮子有點發(fā)緊了吧?既然如此,少俠客就給你熟熟皮了!”袁德亮聞聽氣攻兩肋,就見他晃動雙拳,朝劉俊就下了絕情。
  那位說劉俊為什么說這些話呢?一方面小伙兒有點驕傲,是在發(fā)狂;另一方面他是要壞,故意氣袁德亮。練武講究心平氣和,只有這樣,發(fā)招動式才能穩(wěn)健;相反,則容易手忙腳亂。袁德亮哪知這是劉俊的一計,火果然就被劉俊給點起來了。兩人一伸手,大伙兒就看出來了:袁德亮雖勇,但不如劉俊巧。前文書咱說過,劉俊的父親劉忠,花重金請來上百名老師,那些人也不是飯桶,你想,一個人教一招,劉俊就能學多少招,別看他年紀不大,根基卻非常深,經(jīng)過幾年的闖蕩,他的武藝果不尋常。
  接前文書,劉俊和袁德亮倆人戰(zhàn)了三十幾個回合,未分輸贏。就見劉俊上面使了一個白云獻日,下邊抬腿直點袁德亮的心門,袁德亮一看情況不好,吐氣吸胸,屁股往后一撅就躲劉俊這一腳,劉俊往前一跟步,又抬起另一條腿,這一腳可厲害,這招叫環(huán)花底貫襠,奔袁德亮的襠內(nèi)踢去。書中代占,男子的襠是寶貝,即使碰一下也了不得,無論什么樣的高人,對這兒都特別注意。
  書接前文,袁德亮見此腳來勢甚猛,急忙把雙腿一并,身子一擰,騰一聲腳尖正點到他的大腿根兒上。多懸哪,幸虧袁德亮躲得快,否則非一命嗚呼!
  就見袁德亮雙腿站立不穩(wěn),一個跟頭就從臺上摔了下去,差點沒摔死,他雙手捂著小肚子和大腿嗷嗷直叫,在地上翻來滾去,豆大的汗珠順兩頰直淌。金龍鏢局的伙計一看自己人受了傷,趕緊跑過去架上了西看臺。潘龍等人此時也迎了過來:“怎么樣?寨主爺傷癥如何?”“哎喲——”袁德亮疼痛難忍,連話都說不上來了。“快找大夫!”潘龍高聲叫道。工夫不大,大夫來了。找了個沒人的地方,大夫吩咐伙計把袁德亮的衣服全扒光了,他定睛一瞅大腿根兒:“哎喲,這傷可不輕呀!”就見大腿根兒被踢起個大紫包,大夫用手指量了一下,這一腳如果再往里挪二寸,袁德亮的命就沒了。大夫給他按摩了一會兒,讓他喝了止痛藥,在傷處抹了點消腫藥,等包扎完了,袁德亮才稍微恢復了一些。眾人把他攙扶在座位上,伙計又端來一杯熱茶,袁德亮瞅著擂臺上的劉俊,心說:擱著你的,放著我的,我跟你完不了!
  書中代言,就因為這一腳,袁德亮懷恨在心,和劉俊結(jié)下了切骨之仇。到了后文書,太湖水賊要劫飛龍鏢局的鏢,才引出一段童林掌震太湖、血濺分贓坪。這是后文書,咱暫且不提。
  單說劉俊,把袁德亮踢到臺下,心中沾沾自喜,他往臺中央一站。挺胸抬頭,沖四外一抱拳,道:“呔!打一拳踢一腳的子弟老師們,戳桿子、立場子的朋友們,各位鄉(xiāng)親們!小可姓劉叫劉俊,外人送號穿云白玉虎。我是福建廈門人,提起我各位當然不知,要提起我老師,那可了不得,就是那位!”劉俊說著用手一指童林,又道:“他是我受藝的老師。方才諸位也看著了,跟我伸手的那位叫袁德亮,他的能耐挺大,但得分跟誰打,臨伸手之前,我就對他說別打別打,可他不聽,結(jié)果弄了個自討沒趣。我現(xiàn)在還想請一位!金龍鏢局那兒坐了六七百人,誰打算學袁德亮,上臺跟少俠客伸伸手?我請一位!”
  童林聽罷,臉唰就沉了下來,心說:這個孩子嘴太壞,哪能說這種過分的話呢?完了我非好好教訓教訓他不可!
  貝勒和童林的想法卻大不同,他樂得直拍巴掌:“好!好漢出的嘴上,好馬出的腿上,劉俊這番話真解氣!”他手摸下巴,自言自語。按下他們不說。
  單表西看臺上的人,袁德亮挨了打,潘龍也掛不住了,他對眾人道:“各位,我請哪位老師上臺?”話音未落,就看從潘龍旁邊站起一個出家的僧人。“阿彌陀佛!潘施主,不要擔心,輸贏勝敗兵家之常,剛打了一陣子算得了什么?貧僧不才,去會劉俊!”潘龍一看說話者,心中十分高興,點頭答應。
  這人下西看臺,分人群登上擂臺,往劉俊面前一站。大家一瞅,來者高劉俊一頭半,身體魁偉,面賽鑌鐵,黑中透亮,亮中透明,兩道大刷子眉,一對大環(huán)眼,獅子鼻子,方海口,滿嘴整齊的白牙,兩片扇風耳朵,看上去有五十掛零。就見他挺胸昂頭,雙掌合十,口涌法號:“阿彌陀佛!劉俊,可認識貧僧?”
  劉俊怎么能認識他呢?劉俊一笑道:“請問老師怎么稱呼?哪座寶剎名山的?”僧人答:“貧僧是鐵扇寺的,我的法號叫法雷,人送外號冷面佛。”書中代言,這冷面佛法雷是鐵扇寺老方丈紫面伽藍佛的掌門弟子。他們的武藝全是硬功夫,那真是擊石如粉。
  書接前文,劉俊抬頭細看,心說:這臉是夠冷的。“哎喲,是鐵扇寺的,我算開了眼啦!那么說出家人也要比武不成?”劉俊又問了一句。“對,正是此意。劉俊,你方才打了勝仗,看來你手底下還真有兩下子,貧僧不才,要陪你過過招!”法雷答道。“好哇,我能跟出家人伸手,真是三生有幸!老師父您請吧!”
  劉俊初出茅廬,他哪知道鐵扇寺的人是惹不起的,人家那是八十一門戶之中的佼佼者,凡動硬功夫者,一般都比不了,他們講的是里練一口氣,外練筋骨皮。
  倆人打了沒七個回合,劉俊心里就一動,心說:我碰到釘子上頭了!
  欲知劉俊勝敗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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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發(fā)表于 2008-5-9 08:16:44 |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一回 四高人輸羅漢上陣 一俠客敗英雄請戰(zhàn)
話說劉俊開始的時候根本沒把法雷放在眼里。等倆人一伸手,劉俊才知道自己碰上了硬的。法雷身上的肉像鐵塊一般,一般人的手碰上去非折了不可。
  就在劉俊全神貫注地大戰(zhàn)法雷的時候,東俠在看臺上坐不住了。為什么?東俠看出他倆的差距了,心說:不行,這孩子不是法雷的對手!他是童林新收的徒弟,又是棵好苗子,前途無量,萬一吃個暴虧怎么辦呢?想到這兒,東俠就問大伙兒:“各位,誰去把劉俊換回來?”
  話音未落,鐵掌李元站起來道:“侯大哥,我去吧。”“賢弟,有勞大駕!”
  李元分人群來到擂臺下,沖臺上高聲喊喝:“劉俊,你且收招讓步,把他交給我!”劉俊打得正高興,忽聽有人喚自己的名字,心里一陣不快。他虛晃一招跳出圈外,探頭一看是李元,急忙下臺來到李元的面前,問道:“老俠客,您叫我?”“嗯,大俠侯廷叫我來替換你。”劉俊一聽是東俠的命令,不敢不聽,趕緊回到東看臺,往童林身后一站。童林有心教訓他,又一想現(xiàn)在不是時候,得換個場合。
  再說李元,順梯子登上擂臺,沖法雷一抱拳道:“老師父您好,老朽禮過去了!”冷面佛法雷一看,便道:“這不是李老俠客嗎?”“正是。老師父,剛才我看見你大駕光臨,心中非常高興,見高人不能交臂而失之,我打算和老師父過兩招。”“哈哈哈哈!我說李老俠客,您太客氣了。您貴為俠客,可我算個什么呢?不過,既然您如此高抬貧僧,我就現(xiàn)丑了;另外,我也想借這個機會跟李老俠客學兩招。請!”
  說是說,做是做,當場不讓步,舉手不留情。就見冷面佛法雷晃動雙掌,啪就是一個單掌開碑,奔李元打去。李元心說:都說鐵扇寺練的是硬功夫,今兒我就接他一掌試試。想到這兒,老俠客甩動胡須,搖右臂就朝冷面佛法雷這一掌迎去。大伙兒一看,這一招可真新鮮,不躲,而是硬往上撞。
  兩個巴掌往一塊兒一碰,耳輪中就聽見啪的一聲,再看法雷,身子向后一栽,噔噔噔倒退了五步,頓時就覺得虎口發(fā)酸,掌心發(fā)熱,膀臂發(fā)麻,兩助發(fā)脹;與此同時,李元也倒退了三步,也覺著手腕子不得勁,膀臂酸麻,胸口發(fā)熱,倆人一伸手就來了個鐵砂掌對鐵砂掌。李元心想:罷了,鐵扇寺的硬功夫果真名不虛傳,不能硬碰硬了,干脆我用軟招贏他。法雷心中暗道:不愧叫鐵掌李元,果然厲害!我要多加謹慎,不能再硬碰硬了。
  就見這倆人斜身轉(zhuǎn)步,戰(zhàn)在一處。
  看熱鬧的人不一定都是門外漢,俗話說:行家看門道,力巴看熱鬧,其實,在這人群當中也有很多世外的高人,人家不露面、不登臺,并不等于沒能耐。行家一看,無不對李元產(chǎn)生一種欽佩之感:不愧是成了名的俠客!你看他身如蛇形,眼如閃電,拳似流星,腿如鐵鉆,發(fā)招動作都恰到好處。冷面佛法雷也不含糊,別看身軀高大,伸起手來恰似猿猴,兩臂搖開跟風車相似,呼呼掌上掛風。
  這才叫上山虎遇上下山虎,云中龍遇上霧中龍,針尖對了麥芒。
  他倆在臺上打著,下面觀眾的掌聲如雷鳴海嘯,一撥過去,一撥又起。
  單說童林,雙手扶桌子,腰板挺得筆直,眼睛睜得一般大,在東看臺上屏息觀瞧。他既是在學習,同時又為李元擔心,心說:法雷的掌法如此厲害,萬一李元挨上一掌,那可不好交待呀!你看,比武的人還沒怎么樣呢,他的鼻子尖卻冒了汗,這就是事不關心,關心則亂。童林看著看著,身子不出得左右搖晃起來。他真有點沉不住氣了。
  再看貝勒,雙眉緊皺,二目圓睜,神情不安,雙拳緊攥,你別看他伸手不行,但他對武藝的鑒賞能力卻很強,經(jīng)驗也十分豐富。他一看李元仍未有取勝的跡像,心中頓時忐忑不安,轉(zhuǎn)臉便問童林:“海川,你看李老英雄能抵得住嗎?”“爺,您放心,他倆現(xiàn)在不分上下。”童林用穩(wěn)重的口氣安慰道。貝勒又道:“可別讓老頭兒栽了跟頭,人家是為了咱們呀!”“爺,您放心,實在不行我就上。”童林胸有成竹地答道。“對,你做好準備!”貝勒一聽童林這話,不由得心中暗喜。
  他們主仆二人著急,侯氏兄弟更著急。就見東俠凝目而視,呼吸緊張。你想,李元是來幫他們的忙,真要一個跟頭栽到這兒,那怎么交待呢?此時此刻,臺上臺下聲息皆無,一片肅靜。
  倆人打了六十幾個回合之后,涇渭分明,勝敗可辨。那位說誰不行了?冷面佛法雷不行了。別看他一沖一撞頗有氣勢,時間一長了,氣脈就有點打不上了,招數(shù)也顯得遲鈍、緩慢。
  再看李元,兩臂搖開,越戰(zhàn)越勇,啪啪啪不斷地向前進攻,把法雷逼得圍擂臺滴溜滴溜亂轉(zhuǎn),打著打著,就見李元虛晃一招,噌跳出圈外,沖法雷一抱拳道:“老師父,果然名不虛傳,李某領教了!”
  法雷收招定式,吁吁直喘,心說:罷了,李元夠意思,對我手下留情,不然我非栽跟頭不可,見好就收吧。想到這兒,法雷雙掌合十道:“阿彌陀佛!多謝老俠客手下留情,貧僧有禮了,告退!”說完,法雷轉(zhuǎn)身下擂臺,回歸西看臺,對潘龍道:“老朽大敗而歸!”潘龍客氣了幾句,轉(zhuǎn)臉對大伙兒道:“哪位上?”
  話音未落,就見邊北遼東的于老壽站起來道:“總鏢主,不才老朽愿往!”潘龍一樂道:“哎喲,老人家,您要上臺可太好了!請多加小心!”
  于老壽登上擂臺,來到李元面前一拱手道:“請問您就是清河油坊鎮(zhèn)的老英雄李老俠客嗎?”李元一看,嗬,又升了一格,這不是邊北遼東的于老壽嗎?但聞其名,不知其藝何精,便答道:“不錯,正是在下。”于老壽又道:“三生有幸,想不到我們哥兒仨在此能結(jié)識中原的高人,能跟李俠客伸手動招,這是我們的榮幸!不知老人家可賞臉否?”李元一笑道:“我李元無非是個無名的小卒,蒙江湖抬愛,送了我這個小小的綽號,老朽有名無實。既然老人家愿意跟我伸手,我是求之不得!也打算學學邊北遼東的武藝。”“您太客氣了!請!”倆人互道了個“請”字,就見于老壽身形轉(zhuǎn)動,兩臂搖開,向鐵掌李元啪啪啪不住地進攻。李元接架相還,身形閃動,雙掌齊晃,倆人就戰(zhàn)在了一處。
  這回倒好,急茬兒對急茬兒:李元性如烈火,于老壽沾火就著,就見倆人發(fā)招飛快,如同閃電,四臂齊搖,打了個難解難分。
  書說簡短,倆人打了也就是三十多個回合,李元身形一轉(zhuǎn)就到了于老壽的背后,單掌往空中一立,“嗨!”朝于老壽的后心便打。等此掌快碰背的時候,李元心說:且慢,冤仇宜解不宜結(jié),我不能下這么狠的手,無故得罪遼東的人,犯不上。所以,李元只用了三分的力量,耳輪中就聽啪的一聲,于老壽噔噔噔往前跑了幾步,身子一晃,使了個騎馬蹲襠式,這才站住。再看他臉一紅,回身抱拳道:“李老英雄果然名不虛傳。我認輸了!”話罷,于老壽轉(zhuǎn)身回歸西看臺。他表面上嘻嘻哈哈無所謂,實質(zhì)上,他覺著胸中一陣陣悶熱,五臟直翻跟頭,嗓子里往外冒熱氣,兩臂發(fā)麻。
  邊老成一看兄弟大敗而歸,心說:這樣回了遼東能說得過去嗎?緊接著邊老成登臺同李元又大戰(zhàn)了一場。書說簡短,邊老成和李元打了不到二十個回合,也大敗而歸。總之邊北遼東三老個個皆輸。
  李元連勝四陣,不禁暗喜。按理說,鐵掌李元應見好就收,可老頭兒一高興就說了幾句過頭話:“各位英雄,剛才與我伸手的三老,都很厲害,別看他們下臺了,人家那是容讓我,他們要拿出真能耐,我不是對手。不過我李元今天登臺不是沖著他們?nèi)唬膊皇菦_著冷面佛,我是沖著那位而來的!”說著話,他用手一指西看臺上的法禪又道:“請上來吧!”他這么指名點姓地在臺上一嚷嚷,法禪可就掛不住了。法禪本不準備這么早就露相,唱主角的得壓大陣,可他這個人生性好斗,再一看李元又連勝四陣,金龍鏢局的威風大減,要是再輸兩陣,士氣越發(fā)低落,這仗就沒法再打了。法禪久經(jīng)沙場,實踐經(jīng)驗十分豐富,他明白,打仗憑的是士氣,如果大伙兒一鼓掌,也許就能勝,反則大家一松氣也許就敗。他一想自己不出面不行了,非得把這個局面扭轉(zhuǎn)過來,把大伙兒的精神提起來不可。
  想到這兒,法禪咯吱一聲站起身來道:“阿彌陀佛,潘龍!”“弟子在!”潘龍起身答道。“準備準備,貧僧登臺!”法禪吩咐道。潘龍一聽法禪要上陣,就有點急了,道:“哎喲,老羅漢,現(xiàn)在用得著您嗎?早呢!大將壓后陣,您再等一會兒吧?”“不,難道你沒看見嗎?這李元口出狂言,指名點姓叫貧僧出頭,我不去,豈不怕他了?閃退一旁,貧僧登臺!”
  就看法禪晃著高大的身軀,邁開方步,撒著嘴,目不斜視,旁若無人地走下西看臺。金銀銅鐵四僧扶著老師上了擂臺,然后往兩旁一站。
  法禪邁大步來到李元的面前,雙掌合十道:“阿彌陀佛!李元,貧僧來了!我要跟你大戰(zhàn)三百合!”李元心說:這倒好,真把他給激上來了。打就得打這樣的,打他一拳頂別人一百拳,如果把他贏了,就等如勝了這四五百人。想到這兒,李元沖法禪抱拳道:“老師父,謝您賞臉,李某不才,學過幾招粗拳笨腳,本打算前往云南八卦山拜訪各位莊主,沒想到今兒個在這兒與四莊主相遇!機不可失!來來來,我李元可要得罪了!”
  李元剛要伸手,法禪擺手道:“且慢,李老俠客!貧僧登臺非是沖你而來。為什么?你這兩下子不行,不行哪!快請回去歇息歇息,你連勝四陣也夠瞧的了!把震東俠侯廷侯振遠給我喚上來,我要戰(zhàn)一戰(zhàn)馳名天下的東昆侖!等你緩過了勁,如愿與我比試,貧僧奉陪!”法禪根本沒把李元當回事。李元活了六十多歲,還沒聽見過這種話,心中不由得陣陣發(fā)燒,心說:你的口氣也太大了吧?你把我當什么人?瞧你說的這番話,比罵我老祖宗還厲害。想到這兒,李元又道:“法禪,你不必口吐狂言!你是有名氣,可那是你自己的感覺。我李元要捧你,怎么說都行;要不捧你,你算個什么東西呢?想讓侯大俠登臺不難,但你得先把我贏了!”“阿彌陀佛!李施主,這可是你說的!既然不聽貧僧良言相勸,來來來,貧僧得罪了!”說著話,法禪把僧衣卷了卷,把底襟掖到帶子上,周身上下收拾了個緊湊利溶,亮了個二郎擔山式。
  別看李元嘴上那么說,心里卻夾著一百二十分小心。就見他身形往后倒退了幾步,晃雙掌也亮出了門戶:這一招叫沖天一炷香。倆人互道了個“請”字,李元噌往法禪的面前一縱,雙掌合十往前一推:這一招叫老君關門,朝法禪的花蓋穴打去,李元這回連壓箱底的功夫都拿出來了。
  法禪心說:你不是鐵掌嗎?今兒個讓你碰碰我身上的筋骨。想到這兒,法禪把胸脯往前一挺,騎馬蹲襠式,把肚子一鼓,雙手叉腰,“嗯!”在這兒等著挨打,耳輪中就聽得嘣的一聲,李元的雙掌正砸到法禪的花蓋穴上。要換個別人,這一掌下去,那胳膊、手就全廢了。法禪的筋骨硬如金剛,李元這一掌落上去,震得他雙臂發(fā)麻,兩個手腕子好懸沒折了,掌如火燒似地那么難受。再看法禪紋絲不動,面色泰然。
  李元急忙倒退幾步,右手一捋胡須道:“好硬啊!”法禪咧大嘴一樂:“阿彌陀佛,李元,怎么樣?見好就收吧,你差的多呢!”這可不是大話,前文書咱說過,劉俊打算拾個便宜,拿雞蛋那么粗的鐵拐拍到法禪的頭上,法禪紋絲沒動。可見他的硬功練到何等程度。
  李元一合計:既然我一次沒打動人家,再伸手也是白來,反而人家要伸手打我一下,我可受不了,干脆,見好就收吧。想到這兒,李元身形后退,滿臉賠笑道:“法禪師父,我領教了!高!”老頭說完轉(zhuǎn)身下臺,分人群回歸東看臺。
  大伙兒見李元回來了,紛紛上前問陣。東俠道:“賢弟,你連勝四陣,仍不含糊,如果這些弟兄們都能像你一樣,咱飛龍鏢局是必勝無疑啊!”“哥哥,您甭捧我了,我根本不是法禪的對手,這是見好就收。您派人去吧。”
  就在他們說話的功夫,壞了,侯二俠上臺了。
  再看侯二俠來到臺上,禿腦袋一晃,啪啪啪把胸脯拍了三響,道:“法禪,認得我嗎?”法禪睜怪眼看看侯杰,便問:“你是何人?”侯二俠一報名姓,法禪連連點頭道:“喲,您就是侯二俠?失敬失敬!久聞大名,如雷貫耳,聞而未見。沒想到二俠客賞臉登臺,貧僧非常榮幸!來來來,貧僧陪您走幾趟!”侯二俠并未答話,轉(zhuǎn)動身形,使出三十六路白元拳,縱身往前就是一拳。
  再看東俠,坐在東看臺上二目圓睜,觀望著臺上二位的一招一式,心急如火,他暗暗為二弟侯杰擔心。他心說:二弟呀二弟,你這么大歲數(shù)了,怎么一點也沉不住氣?你就沒想想自己是不是法禪的對手?連李元都大敗而歸,何況是你呢?你這不是找著栽跟頭嗎?
  東俠有心去換兄弟,但又一想:不行!讓人看著我們太不值錢了,哥兒倆打一個,可不過去吧,又怕二弟吃虧。
  你看東俠憂心沖忡,童林又如何安然得了?他心中暗道:二哥,您這不是找著丟人嗎?您那兩下子我又不是不知道,未必高于李元。童林有心上去把侯二俠換下來,一看人家正打得不亦樂乎,自己不好插手,急得他手心都冒了汗。按下他不說。
  單表臺上,雖說侯二俠的三十六路白元拳也不含糊,但一跟法禪比就顯得遜色多了。
  沒出二十個回合,侯二俠打了法禪三拳:頭一拳打到后背上,第二拳打到法禪的小腹上,第三拳打到腦袋上。再看法禪紋絲不動,若無其事。這下可把侯二俠給急壞了,他心里一急,手足無措,朝法禪當胸就是一拳。法禪一閃身,噌一把抓住侯二俠的手腕子,只見法禪單臂叫力,往外一甩:“你給我出去吧!”就像大人扔小孩兒似的,嗖的一聲就把侯二俠從擂臺上撇下去五六已遠。
  大伙兒一看,嚇了一跳,呼啦往兩旁一閃,亮出一片空地,侯二俠腦袋朝地就栽了下去,眼看腦袋就要挨地的一剎那間,他丹田叫勁,腰里一使力,啪一個倒毛跟頭,雙足落地。幸虧他的功夫過硬,否則非摔個腦漿迸裂不可。
  雖說沒有摔著,但在大庭廣眾之下讓人家從臺上扔下來,侯二俠臉上發(fā)燙,唰一下就紅到了脖根兒。他回到東看臺,唉聲嘆氣地往那兒一坐,道:“唉,這跟頭栽得好暴哇!”
  東俠道:“二弟,這是你自找的。四兩棉花紡一紡,你看看自己是不是人家的對手?貿(mào)然上臺,輕舉妄動,你說你能不當眾現(xiàn)丑嗎?”
  侯二俠心中本來就窩著一團火,聽大哥這么一說,臉上就有點掛不住了,他埋怨道:“大哥,您說的這叫什么話?您也不伸手,我也不伸手,咱還打得哪份擂?我不就是輸了嗎?我沒人家的武藝高,您叫我怎么辦?難道說因武藝不高就臨陣畏縮不成?”
  貝勒一聽,覺得侯二俠說的也不無道理,便解釋道:“二位老俠客,不要相互埋怨啦,登臺比武勝敗難料。既然老俠客吃了點虧,咱就再派別人去!”
  侯氏兄弟聽罷此言,誰也不言語了。
  正這個時候,旁邊站起一位道:“二位老哥哥何必爭吵,不就是法禪嗎?小弟不才,愿與他比試比試!”
  欲知此人是誰,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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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發(fā)表于 2008-5-9 08:17:23 |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二回 擂上二主將爭雌雄 臺下一老翁動俠心

  再說東俠扭臉一看,正是鐵扇仙風流俠張鼎張子美,便叮囑道:“賢弟,要多加謹慎!這個兇僧甚是厲害!”“老哥哥請放心,贏了他我也不算光彩,輸了他我也不覺得丟人,只當上這兒來學習學習。諸位少陪了!”張子美這人瀟灑大方,平易近人。話罷他轉(zhuǎn)身下東看臺,上擂臺走近法禪,拱手道:“法禪師父請了!老朽這廂有禮!”法禪圓眼怪翻,定睛瞧看:“阿彌陀佛,這不是張老俠客嗎?”“不錯,正是老朽。法禪師父,您今日大駕光臨,能到杭州擂來,真給咱武林界大大增色啊。您看這成千上萬的觀眾,只看著您的發(fā)招定式,就能長不少知識,學習很多能耐,張某也不例外,別看我沒登臺,我也向您學習了不少能耐。您的硬功,堪稱一絕,天下武林弟子無人不知,無人不曉,老朽是望塵莫及呀!說我既然不行,為何還要登臺呢?常言道:見高人不能交臂而失之。張某想借這個機會和大和尚學幾招,不知您能否賞臉?”張子美這一番話,謙虛、柔和、中聽。
  法禪聞聽,點點頭道:“阿彌陀佛,老俠客過謙虛嘍!既然您已登臺,貧僧非常歡迎。我這兩下子也不怎么樣,望求張老俠客多多指教!”話罷,兩個人互道了個“請”字,各亮門戶,就戰(zhàn)在一處。
  就見張子美兩臂齊搖,身形轉(zhuǎn)動,顯而易見,他比侯二俠的功夫要高一籌,但若想勝法禪,似比登天。法禪是硬功,張子美是軟功;法禪講的是以力相撕毀,張子美講的是以巧破千斤。
  倆人大戰(zhàn)了三十五個回合,未分輸贏。
  再看張子美的鼻洼子和兩鬢都冒了汗,招數(shù)也越來越緩慢。
  東俠在東看臺上瞅得清楚,心說:子美是來幫忙的,我能叫人家吃虧嗎?非得讓法禪打倒了才算完了嗎?想到這兒,老英雄把衣服收拾收拾,低聲向貝勒道:“爺,您先坐著,我上臺去看看,把張老俠客換回來。”貝勒早為張子美坐立不安了,一聽東俠要求上陣,心中不由得高興,就聽他道:“好吧,老俠客,看來非您不可了,注意啊!”“唉,我知道。”東俠應道。
  童林一看東俠要親自上陣,急忙起身相攔道:“大哥,用不著您去,殺雞焉用牛刀?再說在家千口,主事一人,您哪能親自登臺呢?小弟我去得了!”“大將督后陣,有你的仗打,你先在這兒養(yǎng)神吧!”東俠笑著對童林道。別看他嘴上這么說,其實他根本不相信童林能勝法禪。東俠心想:萬一童林讓法禪給打了,他現(xiàn)在還沒有外號,將來怎么給他起呢?今后他還闖不闖江湖?東俠既愛護童林,又不相信他,因此婉言謝絕。
  童林一看大哥不愿意讓自己去,也不好勉強,就退回原位而坐。
  單說震東俠,轉(zhuǎn)臉對二弟侯杰道:“我不在,由你料理一切。”“大哥可要留神!”侯二俠為大哥捏著一把汗。“我知道。”東俠應畢,沖大伙兒抱拳告辭,轉(zhuǎn)身下了東看臺。
  且說臺上,法禪和張子美打得正難解難分,就聽有人大喊一聲:“呔!老羅漢果然武藝高強,張老俠客的能耐也不含糊。你們兩位且住手,老朽在此!”二人聞聽,各虛晃一招,跳出圈外。張子美回頭一看,是大哥東俠,他頓時就明白了,心說:我老哥哥真聰明,他來的正是時候,再打幾個回合我就招架不住了。
  張子美用手帕擦擦頭上的汗,道:“大哥,這么說您要親自登臺跟法禪比試嘍?”“正是。賢弟,夠意思,你到下邊去休息休息,把他就交給我吧!”張子美應聲回歸東看臺。按下他不說。
  單說震東俠,穩(wěn)穩(wěn)當當來到法禪的面前,拱于道:“老羅漢,可認識老朽?”法禪怪眼圓翻,周身上下打量了一番,看對方不像是個練武的,倒像是個學館里的教書先生,便問道:“阿彌陀佛,施主您可是東昆侖侯廷侯老俠客?”“不錯,正是老朽。”東俠應道。“哎喲,久聞大名!別看我遠在云南八卦山,早就聽說您這一號了,東南西北四大俠之一嘛!沒想到今天在此與東昆侖相遇,真是貧僧的造化!”法禪故作驚訝道。
  東俠一擺手道:“老羅漢,您謬說了。不錯,侯某是學過幾招,可那都是些粗拳笨腳,再則說如今年過古稀,老而無力,實則空有其名,無有其實。老羅漢,在未動手之前,我有幾句話要講在當面。”“彌陀佛,大俠客有話您就只管說,老僧洗耳恭聽!”法禪應道。
  東俠問道:“老羅漢,我不明白您是以什么身份來參加杭州擂的?”法禪沉吟片刻答道:“我是應約而來。”“噢,誰約您來的?”東俠追問道。“金龍鏢局的潘龍啊!”法禪應道。東俠繼續(xù)問道:“他怎么跟您說的?”“他——震東俠,您甭往下問了,無論他是怎么說的,反正我已被請來了。吃人的嘴短,拿人的手短,我就得給人家?guī)兔πЯΓ@還有什么可問的?”法禪反問道。“不,您說錯了,咱們得把事情交待清楚,要換個別人,我絕不說這些廢話,可現(xiàn)在是您呀,堂堂云南八卦山四莊主,又是出家的羅漢,比別人的身份要高得多,因此不得不把這些事情跟您講在當面。”東俠把事情的經(jīng)過講了一遍,最后道:“您聽聽這講理嗎?大帽子壓人,無理取鬧。他們約我們上插比武,我們有心不答應,但好像是怕他們;答應了也并非我們的心愿,這叫強人所難。這事要換到您頭上,您怎么辦?這名義上是擂臺,以武會友,實質(zhì)上就是戰(zhàn)場。方才您也看著了,打了多少人,傷了多少人,我恐怕您不明白內(nèi)情,助紂為虐,幫虎吃食。憑您這個身份,合算嗎?事情說明白了,我希望您不要參與這個事。既然已來了,您就在旁邊坐陣,看個熱鬧,何必幫潘龍與我為仇做對呢?當然,我們這些人未必是您的對手,難道您手大能捂得住天嗎?萬一有個人比您的武藝高,把您給打了,您說您怎么回云南八卦山?依我看,您犯不著。老羅漢,我的話說完了,請您馬上回去換個別人。不知意下如何?”
  其實法禪什么都清楚。他聽罷東俠的話,嘿嘿一笑道:“老俠客,算了吧,依我說你們都是同行,潘龍領人打砸,大概也有原因,您就別糾纏此事了。他提出立擂比武,您不也領人來了嗎?手腳都上了擂臺,您怎么還能說不樂意呢?這叫自欺欺人哪!如果我法禪還沒上來,您把我叫到旁邊,講這番道理,我要再登臺,就沒吃過人飯。可我現(xiàn)在都打了好幾陣了,您又勸我回去,這不是強人所難嗎?你們兩家誰是誰非與貧僧毫無關系。老僧的意思就是以武會友,您這不也來了嗎?別光顧說話,咱們也伸伸手,我也會一會著名的東昆侖,瞅瞅東俠有何本領,我好學上幾招,帶回云南八卦山,見著我大哥混元俠李昆,也有個交待。不然見了這么高的高人,沒交上手,我要后悔一輩子!東俠您看如何?”
  東俠聽罷,心說:這仗非打不可了!法禪他不往正題上說,硬往旁邊扯。很明顯,他是在袒護潘龍。
  想到這兒,東俠點了點頭道:“好吧,既然老羅漢執(zhí)意要動手,侯廷也應該遵命了!那可就講不起了,我要得罪大羅漢啦!”
  “阿彌陀佛,無所謂得罪,咱們倆人比試比試!”
  再看東俠,往后一撤身,把袖面挽了挽,緊緊帶子,周身上下緊湊利落,抬胳膊、抬腿,沒有半點繃掛之處,晃動肩頭,運用原功。那位說這是干什么?東俠知道法禪的厲害,因此他要動用真功夫。東俠一生謹慎,尤其這一次,不是魚死,就是網(wǎng)破。
  再說法禪,也做好了準備,心說:我已連勝三陣,消耗了不少體力,現(xiàn)在面臨強敵,不得不防。
  就見他騎馬蹲襠式往臺上一站,晃著禿腦袋。這才叫搖頭晃屁股,惹得眾人都樂了,心說:這是什么毛病?是不是后背有虱子了?
  錯了,外行。法禪這是在運用氣功,如果把他的衣服脫了,你可以看到:胸脯能鼓起一寸厚,后背能鼓起一寸厚,法禪運足了氣。就見兩人滴溜溜身形亂轉(zhuǎn),四只眼睛盯在一起,光轉(zhuǎn)不發(fā)招。
  書中代言,在敵我雙方勢均力敵的情況下,誰沉得穩(wěn),誰取勝的可能性就大,反則很容易吃虧。
  書接前文,再看整個場內(nèi)鴉雀無聲。人們直脖、瞪眼、屏息,仔細觀瞧。究竟誰勝誰負,難以預料。
  單表童林,此時手扶桌案,腰板直挺挺,兩眼瞪得一般大,眼毛一眨不眨,他暗自替侯廷捏著一把汗。這些人都怎么想,咱不一一細表。
  且說擂臺上,兩人轉(zhuǎn)了十幾圈,法禪終于沉不住氣了,就見他身形一轉(zhuǎn),噌往前一縱身,就跳到了東俠的面前,而后雙掌一分,喊了一聲:“阿彌陀佛!老俠客,貧僧得罪了!”噗的一聲,一個單掌開碑,奔東俠的面前劈去。
  東俠一看,此掌來勢甚猛,掌上掛風,往旁邊一閃身,法禪此掌走空。東俠揚手,啪一架法禪的胳膊,身形往下一矬,豎右掌奔法禪當胸便打。法禪一看,掌奔心門而來。那位說,法禪把肚子挺起,接一掌唄,不敢。法禪知道東俠的厲害。
  就見法禪晃身軀、搖雙臂,與東俠戰(zhàn)在一處。六七個回合之后,仍不分高低。就這個時候,只聽得人群中有一位,抖丹田大喊一聲:“二位,暫且住手!我來了!”本來場內(nèi)挺肅靜的,被這一喊喝聲馬上就給攪亂了。
  眾人回頭一看,就見從人群中走出一位,飛身登上擂臺。
  東俠和法禪見此情況,各虛晃一招,跳出圈外。倆人平身站穩(wěn),定晴觀瞧,就見來者平頂身高五尺八寸,長得細腰寬膀,扇子面的身材,面如冠玉;寬腦門兒,尖下巴頦兒,眉分八彩,一對大豹子眼,通貫鼻梁,方海口,三綹短墨髯,一條大辮飄于背后;身穿寶藍色長衫,腰系一根涼帶,左肋下還佩帶一口寶刀,足有三尺六寸長;黃锃锃的刀牌,大黃的玩手,金八鉤、金什件兒、白鯊魚皮刀鞘,一看就是寶家伙;再看來者二目如燈,太陽穴鼓鼓著。
  東俠和法禪都不認識,大伙兒也都愣了。
  就見這位沖東俠一抱拳道:“老俠客,您就是東昆侖侯廷侯振遠嗎?”“不錯,正是老朽。”東俠笑罷,又問道:“敢問您是哪位?”來者哈哈一笑道:“我是個無名的小輩,姓智叫智亮,河南洛陽人。”
  東俠聞聽不甚驚訝,鬧了半天,此人正是威震江湖的太平俠。
  書說至此,咱得交待一下。這套書的名字叫《童林傳》,又叫《雍正劍使圖志》。在這套書中,有俠客二十位,劍客三十二位。把他們組合到一起,構(gòu)成一幅圖畫即劍俠圖。那位說這些劍俠客都是些誰呢?劍客有:
  

  鎮(zhèn)古俠董化一
  碧目金睛佛姜本初
  珍珠佛董瑞
  八卦太極庶士張洪鈞
  今古俠關九公
  云龍九現(xiàn)周尋
  英雄得鹿陸民瞻
  江南第一劍李晚村
  九圣魔母呂娩娘
  賽南極昆侖子孫茂昌
  滄海變桑田王陰
  陰陽居士白大官
  老灑海金元
  西域劍客馬回來
  八卦昆侖子何道源
  八卦無極子尚道明
  太虛上人莊道勤
  九宮上人李道通
  頭頂八卦腳踏太極王十古
  瞽目尋針巴彥良
  橫推太極張明志
  冷眼觀潮趙明真
  云臺劍客燕普
  無形劍客萬俟羽休
  蓋天第一手陶洞天
  羽士清風俠杜清風
  賽南極諸葛建
  泥小鬼陸恒
  惡面佛石頭僧
  水晶長老亞然
  大喇嘛佛馬寶善
  絕命怪叟上官青
  俠客為:
  震八方紫面昆侖俠童林
  震東俠侯振遠
  一輪明月照九州侯敬山
  西方俠長臂飄然叟于成
  北俠秋佩雨
  南俠司馬空
  大判飛行俠苗潤雨
  鐵扇仙風流俠張子美
  鐵掌李元
  鼓上飛仙丁瑞龍
  混元俠李昆
  歷膽俠慧斌
  赤膽俠譚桂林
  追風俠于斗
  獨行俠趙坤
  獨棍神佛鐵木真
  無雙女俠于秀娘
  太平俠智亮
  天靈俠王鳳
  地行俠于飛

  余者也有能趕上劍客,也有類似俠客的,一共是三十二位,咱不必一一細表。
  單說太平俠智亮,他是正宗正派,二十個俠客之一,家住洛陽。要說起智亮這個人,他能活至今日,那真是不容易啊!一生之中坎坷不平,乃至險于非命!
  智亮究竟有何兇險,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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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發(fā)表于 2008-5-9 08:17:57 |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三回 智亮得刀喜游廟會 少年聞訊恭候酒樓
 話說智亮,幼年喪父,侍母至孝,娘兒倆的日子過得不錯,他父親留下的財產(chǎn),就是他娘兒倆坐著吃也用不完。智亮自幼酷愛武術,每逢街上來了馬戲班子、練武術的、摔跤的,他就出來觀看。洛陽是個大地方,山南海北哪兒的人都有,一年四季練把式的數(shù)以千計,智亮光這一筆開銷,那數(shù)目可就不小啊,后來,他又請了不少有名的武術教師,在家里頭教自己能耐。智亮十幾歲的時候,拳腳就不錯,十八般兵刃樣樣精通。簡短捷說,暫且無話。
  單說這一年,正值智亮二十歲。一天,他上街去溜達。書中代言,智亮這個人有個癖好,他專愛上雜貨攤兒去溜達。他溜達來溜達去,在一個破爛攤上買了個鼻煙壺,然后又往前走了一段。
  就見路北有個擺攤兒的老頭兒,地下鋪著塊毯子,上面擺著壇子、罐子、鉗子、斧子、扳子等亂七八糟的鐵器。他來到近前再一看,旁邊還放著一口破刀,三尺多長,沒有穗頭。智亮在十八般兵刃當中,最喜愛的就是單刀,所以這把破刀一下就引起了他的注意。他蹲下身,雙手把刀拿起來掂了掂,還真有分量;他輕輕把刀從鞘中拽出來,就見這刀霧蒙蒙,上頭似乎還生著一層銹,智亮不由得就喜歡上了。他問擺攤的老頭兒:“這刀賣嗎?”“賣。”“多少錢?”“您看著給吧,我也不知它能值多少錢。怎么也比菜刀值錢吧?”老頭兒有氣無力地答道。智亮一樂:“你這賣東西的還不知道自己的貨的價錢。好吧,我給你五兩銀子!”“哎喲,哪能值那么多錢呢?!”老頭兒吃驚道。“不多!你要賣,我樂買,這叫愿打愿挨。”智亮風趣道。“我不該問這個,您買把破刀有什么用?”老頭兒不解地問道。“我是練武的,喜歡這玩藝兒,拿回去磨一磨,再拴上個刀鞘,不照樣用嗎?我說老頭兒,你這把刀是從哪兒弄來的?”老頭兒長嘆一聲道:“別提了,是修房挖地基挖出來的。我擺到這兒有一個多月了,都沒人問。今兒個碰上您了,該我發(fā)個小財!”智亮點點頭,轉(zhuǎn)身離開破爛攤,往家走去。
  回到家里,智亮摸了摸刀刃,覺著還挺快,再看看上面還有幾個篆字,他不認識,心想:明兒個找個兵器鋪,花上倆錢收拾收拾,開開光。
  第二天,智亮早早就起來了,梳洗已畢,伺候娘吃過了早飯,他對娘道:“娘,我出去辦點事,一會兒就回來。”“快去快回啊!”老太太囑咐道。智亮找了個破包袱皮把刀包好,雙手抱著就上了街。
  洛陽是座古都,別看到了清朝不是都城,但這地方文化根基很深,三教九流,人煙稠密,就說兵器鋪,數(shù)不勝數(shù),一家挨一家。智亮連問了幾家,都不收小活兒;后來他又打聽到,前邊有個兵刃鋪可能收這類活兒,掌柜的也姓智。
  智亮按別人指的路就來到了這家兵刃鋪。他一進屋,果然有位老者,腰里系著圍裙,正在那兒專心致志地干著活兒。這屋子不大,擺滿了刀槍斧鏟等鐵器,旁邊有一個鐵匠爐,幾個小伙子叮叮當當?shù)卦跔t臺上捶打著什么。
  老頭兒聽見有人進來了,趕忙放下手里的活兒,抬頭問道:“客爺,您需要選什么兵刃嗎?”“不不。老先生,我打聽打聽您還收活兒不?”智亮問道。“什么活兒?”老頭兒反問道。“我花五兩銀子買了把刀,打算收拾收拾。”智亮賠笑道。“我看看。”老頭兒說著話伸手就把刀接了過去。他戴上老花鏡,仔細地看了一會兒,然后又輕輕拽出刀來,在手里掂了掂,瞅瞅刀刃,看看刀把,又瞧瞧吞口和簧,道:“這刀是哪兒弄來的?”“在破爛攤上買的。”智亮答。“備不住這是個寶家伙呢!”老頭兒得意道。“是嗎?”智亮眼睛一亮,又道:“這可好,您好好給看看,真是寶家伙嗎?”“嗯,等開光后再看看。這么辦吧,您把刀留在這兒。”“我什么時候取?”智亮忙問道。“十五天以后吧。”老頭兒答。“您能不能提前幾天?”智亮試問道。“不行,我手里的活兒太多,怎么也得十天。”老頭兒解釋道。“那好吧,您費心了。好好給我修一修,再打個刀鞘,需要換什么您就給換吧,我不在乎錢,要是修得好,我就多賞您點銀子!”智亮囑咐道。“唉,好嘍。您貴姓?”老頭兒喜道。“免貴姓智,我就是本街的人,叫智亮。”“哎喲,我們還是一家子呢!好啦,五百年前是一家!您放心,包您滿意!”智亮興沖沖離開兵刃鋪,回到了家里。書說簡短,中間無話。
  單說這一天,智亮掐指一算,取兵刃的日子到了,吃完了早飯,他和娘告了會兒假,就到了那家兵刃鋪。
  智亮擔心沒修出來,進屋就要問,還沒等他開口,老頭兒先說話了:“哎喲,您來了!”“來了。我那刀——”智亮剛說了半句話,就被老頭兒打斷了:“昨天就完了,您看看吧。”老頭兒說著話,把刀拿出來,雙手往前一遞。智亮看罷就愣了,怎么回事?他不認識了,簡直是一把新刀,白鯊魚皮刀鞘,合金的吞口,合金的什件兒,刀把黃锃锃,上面掛著一根二尺半長的穗頭,顯得古香古色,典雅純正。智亮看罷,連眼睫毛都樂開了花。
  他伸手往出一拽,就聽鏘鋃鋃一聲,如龍吟虎嘯,就見小小的兵刃鋪內(nèi),打了一道厲閃;再一看,藍汪汪的刀身,青黢黢的刀刃,還微微散發(fā)著涼氣。智亮半信半疑地問:“老先生,這是我那把刀嗎?”“正是。我可沒少費勁哪。這真是一把寶刀!”老頭兒道。“是嗎,叫什么名字?”智亮追問道。“您看這四個字!”老頭兒說著話用手一指刀,又道,“回去我還查了半天字典,又請高人進行了鑒定,最后才弄清楚,這把刀的名字叫‘龍麟寶刀’!”老頭兒這一句話,差點兒把智亮樂得沒喘上氣來。
  智亮早就聽說過這個名字。過去,在老師們談論兵器譜的時候,有人講過,說當今世界上有很多寶刀和寶劍,知道的和出名的,在刀里有龍麟寶刀、金絲大環(huán)、金絲龍麟閃電劈、龜靈七寶等等。這些刀都是古代有名的兵器。
  智亮心說:龍麟是稀世的珍寶,真能落到我手中嗎?想到這兒,他就問老頭兒:“老先生,這玩藝兒當真是龍麟寶刀?”“這還能假嗎?您看這四個字。”老頭兒說著用手指一指刀上那四個篆字。智亮也忘了自己的身份了,在屋里連蹦三下,大叫了三聲,心說:這是天賜的,該我走運!擺在街上一個月沒人問,偏讓我給碰上了!別說五兩銀子,你就是手托五千兩銀子,上哪兒去買?
  想到這兒,智亮把寶刀往涼帶上一掛,問道:“老先生,要多少錢?”“五兩銀子吧。”“五兩?不多,我給你十兩!”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哎喲,那可太多了!”“不多,這我也感恩不盡!”倆人推讓了半天,老頭兒樂呵呵收下銀子,智亮才轉(zhuǎn)身離開兵刃鋪,回家去了。
  一進屋,智亮高興得又伸胳膊,又蹬腿,像個孩子似地翻來履去地瞅這把刀。他一想:寶刀不是能切金斷玉嗎?對,我得試試。他從外邊找回兩根比筷子粗的鐵條,開始他怕把刀刃錛了,就慢慢地試驗,把鐵條往刀刃上一挨,鏘鋃鋃一聲,鐵條斷為四根。他又一想:光試硬的不行,再試試軟的,他把手帕拿出來,往空中一扔,揮刀一劈,手帕破分兩半兒。再一想:人家不是說寶刀能吹毛立刃嗎?我還得試一試。他把自己的大辯兒拿過來,將發(fā)梢兒放到刀刃上,輕輕一吹,噗的一聲,毛發(fā)脫落,再看辮梢兒齊刷刷像刀切了一樣。
  智亮一看,果真是把寶刀,趕緊抱刀去見母親。一見娘,便大喜道:“娘,您得給我祝賀,我得了把寶刀!”“什么叫寶刀哇?”娘不解地問,智亮和娘把得刀的經(jīng)過講了一遍。老太太聞聽,也樂壞了,道:“這玩藝兒值多少錢?”“唉,這是無價之寶,要它值多少錢,就能賣多少錢,可咱能賣嗎?!我就落歡刀,您看還得了這么把寶刀,看來咱娘倆都有造化呀!”老太太樂道:“那好,你去割點肉,咱燉肉吃!”
  智亮上街買了幾斤肉,娘兒倆吃了燉肉,又吃了兩頓餃子。街坊鄰居聞聽此事,也紛紛趕來祝賀,智亮一看大家都知道了,干脆就操辦操辦。當天在家里就舉行了一個寶刀盛會,把他們這一趟街的人都請來了。在這些人當中也有會武術的。大伙兒頻頻舉杯,給智大爺賀喜,智亮也喝了個一醉方休。
  書中代言,得了寶物,這的確是個喜事,也難怪智亮大張旗鼓地大慶一番;但是,人見利而不見害,魚見食而不見鉤。智亮就因得了這把寶刀,才引來了殺身之禍。這是后話,暫且不提。
  單說智亮,寶刀得手以后,他又請了幾位老師,天天在家里教他刀法。日子一長,他的刀法也練得非常出眾了,整個洛陽無人不知,無人不曉,慕名來訪者幾乎天天都有。
  且說這一年,正好是智亮母親的六十大壽。智亮為母親操辦了三天喜事。正趕上四月十八娘娘廟的廟會,左鄰右舍都來找智亮逛廟會。智亮是個孝子,他打算套一輛馬車,把母親帶上一起逛廟會。母親因幾天的操勞,身體恐怕吃不消,就告訴智亮:“兒呀,娘的體力甚弱,我就不去了。你在菩薩面前替娘燒炷香。”智亮一聽娘不愿去了,心說也好,便對母親道:“娘,我給菩薩燒燒香,保佑您老人家高壽!”老太太聽罷也樂了:“好好好,兒呀,早去早回!”智亮應聲回屋更換衣服去了。
  智亮穿好了新衣服,又把寶刀挎上,這才跟這些好朋友趕奔廟會。
  一路之上,幾個人說說笑笑。他們幾個把智亮當做圣人,認為他的武藝是天下第一高,他們請教智亮,智亮也不保守,就告訴他們刀怎么練,槍怎么使。對間不長,就到了娘娘廟。
  洛陽的娘娘廟可大了,前后五層大殿,香火極甚。廟周圍人山人海,川流不息,擺攤兒做買賣的排出幾里地外。很多善男信女,都想來燒燒香,求個順當。
  智亮和大家穿人群來到廟里,先燒了香,然后又到了正殿。智亮恭恭敬敬地請了香,插到香爐里頭,又磕了幾個頭,心中默默禱告,求菩薩保佑母親壽高百歲。閑話休提。
  智亮從正殿出來,溜達溜達廟會,嗬,說書的、唱戲的、打把勢的、賣藝的、耍狗熊的、賣大力丸的、唱野臺子戲的、賣吃喝的、賣布匹的,數(shù)不勝數(shù),琳瑯滿目。智亮對這些都不太感興趣,他在一個攤架上,花一兩銀子給母親買了些吃喝,再一看天也不早了,擔心母親掛念,就打算動身回家。
  正這個時候,就聽見前面響起一陣陣鼓掌聲和叫喊聲,簡直像開了鍋似的。智亮聞聽,就是一愣,身不由己,兩條腿就朝那個方向走去。
  到近前一看,是個練把勢的,這下可把智亮給吸引住了。他們幾個人分人群來到里邊。
  再一看,一個七十多歲的老頭,臉曬得黢黑,皺紋堆積,干巴巴一團胡須,小辮兒在頭上盤著,衣服上打滿了補釘。地上放著個笸籮,里邊有幾個銅錢,在笸籮的旁邊還放著一支木頭槍和一把大鐵刀;還有兩個小孩兒愁眉苦臉地蹲在地上,好像沒吃飯的樣子。就見老頭兒在這里邊又折跟頭,又打把勢,一趟拳腳練完,累得吁吁直喘。
  智亮看罷,不由得動了惻隱之心。老頭喘了半天,沖四外一抱拳道:“鄉(xiāng)親們,小老兒是從山東來的,初次到貴寶地。我?guī)е鴥蓚小孫兒,來這兒找我的侄兒,結(jié)果他死于非命,侄兒媳婦也改嫁他人。我們爺仨現(xiàn)在欠下店飯錢,懷中分文皆無,只可向大家求幫。我要是手心朝上向大伙兒要錢,覺著于心不忍,誰掙錢也不容易,怎么辦呢?我就得拿把勢換錢花。我這兩下子根本也拿不出手,你們大家就當我耍狗馱子,不必沖我的把勢,就沖我這把歲數(shù),能賞我個一文兩文,我絕不忘大恩大德!這兩個孩子還沒吃飯。好啦,閑話少說,現(xiàn)在我再練一趟。”老頭說著話,一哈腰,從地上拿起木槍,還不敢使勁抖,生怕把槍頭抖掉了,走行門,邁過步,就練了一趟槍。
  智亮一看老頭兒這架勢,心說:他還真有兩下子。看來他并非經(jīng)常撂地換錢花,可見剛才他說的全是真的。這老頭兒是干什么的呢?山東可真是出英雄的地方啊!再看老頭兒練完了槍,又把刀撿起來練了一趟。
  這下智亮可開了眼,就見老頭身形滴溜溜亂轉(zhuǎn),一把大刀上下翻飛,呼呼掛風。一共練了六十四路,老頭收招定式,把刀往地下一拄,呼哧呼哧直喘粗氣,汗珠子順兩鬢直往下滴答。老頭兒把刀放下,沖四周一抱拳道:“鄉(xiāng)親們,大家賞我兩個錢吧!我求求各位了!”停了好半天,才見有幾位向笸籮里扔了幾個銅錢。你說這人群里面三六九等,什么人沒有?有的惜老憐貧,不管自己愛不愛武術,反正碰上這樣的事情了,伸手掏出幾個錢,扔進笸籮里頭;有的人真是鐵公雞——一毛不拔,無論你說多少好話,練得怎么好,他也不動惻隱之心。
  智亮一看,地上也就是三五十個錢,心說:這夠干什么?想到這兒,他伸手從自己兜里掏出一塊銀子,掂了掂足有三四兩重,沖老頭兒喊了一聲:“哎,老人家,我身邊帶的銀子不多,這塊給你吧!”話音未落,啪的一聲,他把銀子扔到了地上。老頭兒一看是塊銀子,高興得沖智亮就作揖道:“恩公,我謝謝您,謝謝您呀!您算救了我們爺仨的命了!我這把老骨頭死不死算個什么?主要有這兩個孩子呀!我這點武術哪能值這么多錢?您破費了,我再給您作個揖!”智亮見此,急忙上前扶勸道:“別客氣,別客氣。把銀子收起來吧。”
  老頭兒一只手抹眼淚,另一只手把銀子揣起來。智亮這人有時嘴長愛問,就聽他問老頭兒道:“老朋友貴姓?”“免貴姓魯。”“噢,魯老先生,那您這投親不遇,訪友不著,怎么辦呢?”魯老頭兒長嘆一聲:“唉,回家唄!”“這兒離山東萬水千山,你們爺兒仨就這么點錢能夠嗎?”智亮關切道。“誰說不是呢!我們只好走一程說一程啦!”魯老頭兒無奈地搖搖頭。“那萬一要遇上個天陰下雨可怎么辦呢?最好還是多湊點錢,以防萬一。”智亮提醒道。魯老頭兒苦笑一下,道:“這樣當然好啦,可我上哪兒去湊這兩錢呢?”
  這時候智亮的鄰居小沈子在旁邊說話了:“大哥,您光給他錢也解決不了他的困難,因為您囊中的錢是有數(shù)的呀!干脆,您練兩下子吧!他練沒人給錢,您練肯定少不了,這樣幫他不是更好嗎?”“對呀!”智亮恍然大悟,道:“魯老朋友,您別難過,我替您練一趟,幫您幾個錢。”“我怎么好意思!”老頭兒趕忙拒絕。智亮欣然一笑:“沒關系,我是本地人,比您好辦事。”
  小沈子一看智亮真要伸手,心里這個高興勁就甭提了,平日他很少有機會看智亮練功,今天百年不遇,真是機不可失呀!他心里說:我今兒個可得解解饞,以飽眼福。想到這兒,他大步來到場子中央,沖四周喊道:“喂,大家靜一靜。諸位,我告訴你們一個好消息。你們認識這位嗎?”說著話他用手一指智亮:“他是咱們洛陽本地的人,家住西關里,姓智,叫智亮,他是成了名的劍俠,有真功夫。今天在娘娘廟會上,他要大顯身手,幫這位老朋友的忙,望大伙兒助威!”
  他這一咋呼不要緊,馬上又招引過來四五百號人。
  再看智亮,收拾收拾衣服,沖四周一抱拳道:“各位鄉(xiāng)親,在你們當中,有認識我的,也有不認識的,剛才我兄弟已向大家作了介紹,所以我也不再自我介紹了。這位老先生出門在外,困在我們這個地方,大家身上也許沒帶錢,我不能強人所難。這位老先生年齡已大,精力有限。所以我打算幫幫場子,練兩套拳腳,各位隨便賞,賞多少錢我一文不要,全給這位老先生!”
  魯老頭兒激動得在旁邊直替智亮解釋。
  就見智亮把刀放在地下,轉(zhuǎn)動身形晃雙掌,就練了一趟拳。這趟拳練得可真漂亮,眾人掌聲如雷,久久不得平息。在人群之中,有內(nèi)行,也有外行,內(nèi)行看了真動情,外行看不懂也跟著起哄。再看人們,大把大把地往場子里邊扔錢,眨眼的功夫地上就鋪了一層。
  智亮沖四周抱拳道:“各位,我謝謝,謝謝了!”然后他一轉(zhuǎn)臉對魯老頭兒道:“老先生,您快把錢撿起來吧。”魯老頭兒樂得手直哆嗦,他趕緊把兩個小孫子喚過來一起拾錢。把錢都撿光了,智亮一看,要變銀子,也就是五兩左右,心說:不夠,還得求點。想到這兒,他轉(zhuǎn)身沖大伙兒又一抱拳道:“鄉(xiāng)親們,蒙大家抬愛,賞了不少錢!咱也不光練拳腳,還得練一趟刀,讓大伙兒看看。”
  前文書咱說過,在洛陽之內(nèi),人人皆知智亮有一把寶刀。現(xiàn)在大家伙兒一聽智亮要練刀,個個都喜出望外:“好哇,讓我們開開眼,給我們練趟刀吧!”人們呼聲四起,氣氛轟然。
  智亮一高興,從地上撿起刀,用大褂擦了擦,輕輕按動繃簧,把刀亮了出來,將刀鞘放在地下,欻拉一晃刀,在人群中打了一道厲閃。嘩一陣聲響,人群中像開了鍋似的,紛紛贊刀。智亮把刀往懷中一抱道:“各位,刀是不錯,可惜我練得不好,咱們都是鄉(xiāng)里鄉(xiāng)親的,各位也不能責怪,我有多大的力就使多大的勁。請諸位上眼!”
  話音未落,智亮欻的一聲,就亮了個夜戰(zhàn)八方藏刀式,緊跟著又練了個迎步坐盤式,欻欻欻,又練了一趟六合刀。要說智亮這刀,練得可真有獨到之處,人隨刀轉(zhuǎn),刀帶人旋,就像刀山一樣,尤其這把刀又亮,練著練著,連智亮的影子也看不見了,只見一團白霧在空中飛旋;再聽口外,連一個叫好的都沒有。為什么?大伙兒都看傻了,忘了叫好啦。
  智亮接練數(shù)趟后,收招定式。過了好半天,人們才叫出好來。小沈子趁熱打鐵道:“諸位,光叫好還不夠味兒,大伙兒得動點真的,快賞錢呀!”
  這回求得的錢可太多了,連銅錢帶銀子,把地皮蓋上有半寸多厚。魯老頭兒感動得熱淚盈眶,心說:還是我這兩下子不行呀,看人家練得多好哇!老魯頭兒又千恩萬謝,爺孫仨哈腰撿錢,撿了滿滿一笸籮。
  智亮把刀還鞘,問魯老頭兒:“這些錢夠了嗎?”“夠了,夠了!用不了,用不了!我不能全拿走,這是您費了半天勁才掙來的,咱得二一添作五!”老魯頭兒認真地推讓道。“哈哈哈,笑話!我分文不要。我要想用武術交錢花,天天上這兒來練就得了,怎能從您的身上刮油呢?別客氣,您全帶走吧!”智亮慨然拒絕。
  老魯頭兒千恩萬謝,帶著兩個孫兒走了不說。
  單表智亮,他一看天也不早了,趕緊同幾個朋友起身往家走去。離開娘娘廟,往西一拐,剛走了十幾步,就聽得背后有人叫道:“智爺留步!”
  欲知來者何人,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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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發(fā)表于 2008-5-9 08:19:49 |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五回 得死訊母親喪命 聞罪因老者救生
 且說智亮在公堂之上,偷眼觀瞧來人:頭發(fā)如叢生的亂草,連鬢胡,渾身是傷,體無完膚,跟鐵拐李差不多。智亮心說:這是人嗎?要在半路上遇見,跟那活鬼差不了多少。
  就聽張書鞘厲聲問道:“馮四!”“罪人在!”“你都做了哪些壞事,還不如實招來?”張書鞘追問道。
  馮四應聲道:“小人姓馮,叫馮四,家住洛陽南關村,馮家窯人,自幼父母雙亡,流落街頭,以討吃要飯為生。后來交了幾個朋友,其中有一個叫陳仨的與我最好,我倆看著靠討飯維持不了生活,就開始偷盜行竊。先開頭是小偷小摸,抓個切糕,搶個餡兒餅,后來膽子越來越大,就開始打窗戶、扒門進行偷盜。說這話,也就在三年前一個晚上,我和陳仨行搶時遇上一個人,這人姓智叫智亮,他對我們說:‘你們干這樣的活兒有什么出息?走吧,先跟我到家吧。’他把我們領到家里,好酒好菜招待了一頓,我們倆人感恩不盡。他就說:‘我也沒職業(yè),將來咱們一起干些事情,我正缺左膀右臂,干脆咱們哥兒仁合為一伙兒吧,我給你們坐東。’聽了他的話,我倆千恩萬謝,又磕了幾個頭。從此他就傳授我們武藝。不久以后,他就帶我們作案,所得的東西,全都放在他家。我們是坐地分贓,二八下賬。去年三月初,德勝水燒鍋被搶一案,就是我們干的,智亮是主謀,砍死燒鍋的東家,也是他之所為。小人所供事實,絕無虛假,求大人明斷!”
  聽罷此言,智亮氣得差點沒把眼珠子掉出來,心說:狗娘養(yǎng)的,爺跟你馮四素不相識,犯罪之事從何談起?而且你還說得有鼻子有眼,這不成心陷害無辜,血口噴人嗎?想到這兒,智亮忍無可忍,往前爬了兩下,把頭磕得嘣嘣直響,道:“大人,小人冤枉啊!他滿口胡言,小人絕無此事!望大人明斷!”
  張書鞘把桌案一拍,厲聲道:“休得無理!智亮,你膽大妄為,惡性難改!本官并未問你,你因何咆哮公堂!這還了得!來呀,打二十個嘴巴子!”這就叫找茬兒。
  就看幾個當差的上前將智亮按倒在地,啪啪啪連打了二十個嘴巴子,這可不是肉嘴巴子呀,是用木板子抽的。再看智亮,滿嘴是血,剎那間雙唇腫起有二寸多厚。他不敢再言語了,心恨得都縮成了一個鐵球。
  張書鞘繼續(xù)問:“馮四,你說的都是真的嗎?”“大人在上,小人身犯不赦之罪,豈敢胡言亂語?以上所講,全是真情!”馮四果斷地答道。“畫供!”張書鞘喊喝一聲,馮四畫了供,被差人帶將下去。
  “來呀,帶陳仨!”緊接著,張書鞘傳下指令。
  工夫不大,陳仨又被帶了上來,就看這小子長得個餅子臉,小耗子眼,一個肩高一個肩低,一瞅就不是個好種。他來到公堂之上,雙膝下跪,道:“給大爺磕頭了!”
  “陳仨,把你所犯的罪行,如實招來!”張書鞘厲聲喝道。陳仨把事情講了一遍,智亮一聽,這小子跟馮四講得一模一樣。“畫供!”張書鞘高聲命令。陳仁畫了供,也被帶了下去。
  張書鞘翻賊眼看看智亮,冷笑一聲道:“這回你還有什么說的?講吧!你可是主謀呀。本官自到任以來,連續(xù)破獲了數(shù)十起大案要案,唯獨你們這個案子至今未破!不過,現(xiàn)在已經(jīng)破了一多半!智亮,鐵證如山,你還有何解釋?快快招來,免得再受皮肉之苦!”
  智亮心說:好一個馮四、陳仨,我與你們無冤無仇,因何如此狠毒,害得我有口難辯?顯然你們是蓄謀已久的了。莫非是哪個人花錢買通你們故意加害于我?有道是:賊咬一口入骨三分呀!想到這兒,智亮往上施禮:“大人,智亮冤枉!方才倆人所說,純屬胡言,小人絕無此事!更何況小人與他倆人素不相識,怎能狼狽為奸呢?您若不信,可派人前去搜查,我家根本也沒有什么贓物!再則,您還可以讓他們?nèi)ソ址秽従犹幋蚵牬蚵牐矣猩詠碜鰶]做過壞事。求大爺一輩為官,輩輩為官,兩袖清風,明鏡高懸,為小民做主哇!”
  “哼!”張書鞘冷笑一聲道,“智亮,我身為知府,升堂問案乃是日常之事,類似你這樣的人,我見多了。給你做主?我給你做的什么主?你是賊匪,讓我為一個殺人的罪犯做主?哈哈哈!今天你要如實招來,一切都好說,否則,我可要以法辦事!”
  智亮能招嗎?招什么呢?犯罪之事,子虛烏有。他又堅持道:“大人,小人冤枉!無有此事啊!”
  張書鞘大怒道:“來呀,動大刑!”
  大刑是給人命犯動的,那要給智亮上上,受得了嗎?就見幾個當差的把智亮拉下去,扒掉了褲子,把一根胳膊粗的杠子壓在腿肚子上,兩個大漢站上去,像搟面似地在智亮的腿肚子上來回骨碌。
  智亮慘叫一聲,暈死了過去,當差的用冷水潑醒來。張書鞘繼續(xù)問:“招不招?”“小人冤枉!”“壓!”總而言之,智亮在這一天之中,死了有六七次,被打得遍體鱗傷,慘不忍睹,整個人都脫相了,但他始終無供。
  最后,張書鞘也累了,便吩咐一聲:“來呀,把他押入死回牢!”智亮就這樣被投入牢中,按下智亮不提。
  單表張書鞘,提筆揮毫,命李頭兒領人去抄智亮的家。
  十幾個當差的到了智亮的家,破門而入,把上房、配房、前后院子、倉房、廁所都翻了個底朝天,該砸的砸,能裝的裝,眨眼之間就洗劫一空。
  老太太在院子里哭喊著:“你們干什么呀?還我的兒子啊!”李頭兒樂呵呵地沖老太太道:“還你的兒子?告訴你老太太,走一條道能找著你兒子,那就是西方大道!你準備給他燒紙接尸吧!”老太太聞聽,一頭暈倒在地。這幫人把該拿的東西都拿上了,最后又抄出了那把寶刀。他們把老太太趕出家門,把大門鎖上,貼上十字花的封條:財產(chǎn)充公。
  老太太坐在門前連哭帶叫,把左鄰右舍的人也都驚動出來了。眾人圍在門口,誰也不敢言語,有的人直抹眼淚。小沈子真不錯,分人群來到老太太近前道:“老伯母,別傷心,走,先到我家去。”
  小沈子一家都挺熱心,回到屋里大家紛紛安慰老太太。就聽小沈子娘道:“老嬸子,這事早晚能弄清,您放心。咱一起想辦法,托人情把智亮救出來。您就住在我家,好吃賴吃,咱在一塊兒活!”
  老太太一想:我不能死,我得等兒子出來。話分兩頭。
  單說李頭兒,回到王府把刀往上一獻,張書鞘立即照準這刀是兇器,當下沒收。當天晚上,龍麟寶刀就挎在他兒子張繼磁的腰上了。鬧了半天,這條毒計是張繼磁求知府孫師爺出的。
  一個月以前,張繼磁要買智亮的寶刀,被智亮當場拒絕。張繼磁惱羞成怒,回到府里茶不思,飯不想,心想:我怎么才能把寶刀弄到手呢?后來,張繼磁就去求計于孫師爺。這個孫師爺,是張書鞘手下的紅人。孫師爺聽罷張繼磁的敘述,立生一計。書中代言,這個孫師爺殺人不眨眼,在他的筆下不知有多少好人含冤而死,無論誰打官司,有理沒理不要緊,只要有錢準能贏。
  接前文書,孫師爺就想起牢里的兩個死囚,心說:如果能用他倆的嘴把智亮叨住,豈不萬事大吉?!經(jīng)過一番精心策劃,才定出這條毒計。現(xiàn)在他們的目的也達到了,幾個人對杯暢飲,高興得不亦樂乎!按下他們不說。
  單表智亮,自從被投入牢房之后,受盡了種種折磨,心中如揣一鍋燒開的油,掐手指一算,已入牢二十多天,不由得心中思念起年邁的老母:誰伺候她呢?身體怎么樣呢?他殊不知家已被抄,房已充公,娘已被驅(qū)。他恨不能肋生雙翅飛回家里,看看母親,連日來,噩夢頻頻,飲食不香,在牢中獨自一人,度日如年。
  到了八月,官府已定智亮為死罪,準備秋后處決。
  這一天,牢頭在監(jiān)房的過道中溜達,來到智亮的牢房前停住了腳步,看了看智亮,微微一笑道:“智爺,我給您道喜來啦,再有一個月您就有出頭之日了!”智亮聞聽,不明何意,便問:“您這話是什么意思?莫非要放我回家不成?”“唉,您說得太多了,要送您回您姥姥家!”聽罷此言,智亮就知話里有話,心說:是不是已把我定成死罪?又一想:不能。我又沒招供,難道人命關天的大事,竟當兒戲處之?后來再一琢磨:人家嘴大,自己嘴小,如果沒這個信兒,牢頭為何又這樣說呢?一連幾天,輾轉(zhuǎn)反側(cè),飲食不思,幾乎都要瘋了。按下他不說。
  單表小沈子,得知定智亮為死罪之事,嚇得魂不附體,心說:這可怎么辦呢?跟老太太說不說?說吧,又怕把她驚嚇著;不說吧,這么大的事情,也許她還有什么辦法。小沈子一下就沒了主意,回到家里,抱頭痛哭。老太太一看,就知沒有好事,再三追問后,小沈子才如實地講了一遍。老太太聞聽“哎喲”一聲,暈死在地上。小沈子一家急忙搶救,等老太太醒過來后,兩眼發(fā)直,起身就往外跑。小沈子在后就追。你看老太太跑得有多快,小沈子追了半天都沒追上。
  她上哪兒去了?老太太要趕奔監(jiān)獄。可她又不知監(jiān)獄在何處,一直跑到知府衙門的門口,撲通一聲,摔倒在地,就見她甩手拍著地哭,最后哭得嗓子也啞了,眼中出血,終于在黎明之前,死在了衙門的門口。
  第二天早晨,人們發(fā)現(xiàn)了她的尸體,紛紛圍過來觀看。有的人認識,便道:“這不是智亮他娘嗎?怎么死到這兒了?”官府為了不把這個事情鬧大,派當差的用一張?zhí)J席把尸體卷起來,買了一口薄皮棺材,葬在東荒郊外。
  這個事當天就傳遍了洛陽。小沈子一聽,泣不成聲,心說:好人沒活路,老天爺連眼都不睜!當今世界,惡人當?shù)溃⒗菣M行,要這樣下去,哪有好人的活路哇?!他越想越窩火,越想越生氣,就從家里拿了一吊錢,上街找了個酒樓,買了二斤酒,要了兩個菜,邊喝邊說,自言自語,簡直像瘋了似的,東一句,西一句,頭上一句,腳下一句。知道的明白是怎么回事,不知道的根本聽不懂。他怎么說,暫先不理。
  且說在靠窗戶臺的一張桌子旁邊,坐著一個人,桌上放著兩壺酒,擺著四個菜,還放著一個長條包袱。再看這人是一位老者,平頂身高九尺掛零,稍微有點馬蜂腰,禿頭頂,白小辮兒,身穿藍色長衫,挽著袖面,扎著帶子,看穿著打扮,是個外鄉(xiāng)人。此人兩道蒼眉,頦下一絡山羊胡須,挺大的眼皮,眼睛瞇縫著。老頭兒邊喝酒,邊看小沈子。開始他還沒太注意,后來越聽越覺著有事,他便起身來到小沈子的近前,一拍他的肩膀道:“老弟,你喝多了吧?”“嗯——”小沈子回頭看了看道,“老爺子,這酒可喝到人肚子里了,沒喝進狗肚子里去。您別看我喝多了點,可我講的全是實話呀!”“噢,這么辦吧,你跟我講一講。”“行啊!您有工夫嗎?”“有。走,請你到我那邊去說,今兒個我請客。你也甭著急,一五一十地跟我說一說,你也好消消氣。”“唉!”小沈子答應一聲,就把事情的全部經(jīng)過以及智亮的能為都講了一遍。當然,有些事情的內(nèi)情他也不明白,他只講了自己的所見所聞。
  再看老頭兒手捋胡須,瞇縫著眼,默默地聽著。最后他又問小沈子:“這智亮就被押在死囚牢里?”“可不是嗎,押了一個多月了。”老者聽罷,心中暗道:這姓智的攤了不白的官司,眼看就要送命,我不能不管!老者拿定了主意,又對小伙子說:“老弟,看來你這個人的心腸很好,你喝完了回家好好休息休息,你相信這世上還有好人,也許你這個朋友還能活著出來!”“是嗎?!老爺子,借您的吉言,但愿如此!不過沒那個希望了!”小沈子又喝了幾杯。老者把錢付了,轉(zhuǎn)身離開了酒樓。按下小沈子不說。
  單表老者,從酒樓出來,就奔監(jiān)獄而去。
  到了監(jiān)獄門口,跟眾人一打招呼:“借光,借光,借光!”門上的差人一看:“喂,你有事嗎?”“我打算探監(jiān)。”老者答道。“探監(jiān)?探誰呀?”其中一個看守問道。“智亮。”這倆當差的看了看老者,心說:你的膽子可不小,竟敢來看智亮!又問老者:“你跟他什么關系?”“他是我侄兒。”“老爺子,對不起,他是要犯,不準接見。走走走!”倆當差的說著話就轟老頭兒。老者一樂:“唉,二位,可別把話說死了。事情雖然是死的,一旦辦起來也就活了,這就叫事在人為嘛!二位高高手,我不就見著了嗎?再則一說,我要不托人情也不能來呀。”“噢,你托人情了?誰讓你來的?”“它!”老頭兒用手指指腰。當差的心說:怎么這人跑到你的腰里頭去了?
  就見老者一伸手,從腰間拽出白花花紋銀二十兩,雙手往前一遞道:“二位,買包茶葉喝吧。我就到里頭看一眼,給個方便吧!”“不——哎喲!”當差的一看這老頭兒真大方,見一面就給這么多的銀子,我們掙一年也掙不來,這可是發(fā)財?shù)臋C會呀。倆小子靈機一動:“老爺子,這跟您說實話,知府大人,當堂有諭,任何人不得接見智亮。您這么大歲數(shù)了,來一趟也不容易,既然求到名下了,我們這些人的心腸也軟,那好吧,不過要快去快出,見面說上兩句話就趕緊出來,千萬別捅出婁子來!”“好好好,多謝各位!”這二位把牢門打開道:“老爺子,往里請,走到盡頭就是。”
  老者點頭進里邊,下了四道臺階,就見地面全是用青石條鋪成的,顯得潮濕陰暗。一拉溜十六個號子,外邊是判了徒刑的,里邊是死牢。老者借昏暗的燈光,走到了緊里頭,往號子里一瞅:地下鋪的是草,有一個人蜷縮著躺在草上,身戴三大件。老者輕咳一聲道:“喂,你姓智嗎?”
  單說智亮,這些日子,似瘋似傻,精神失常,天天哭哇、叫哇、笑哇,自己折磨著自己。昨夜晚他又作了個夢:夢見母親來把自己領回家,娘倆又說又笑,突然,一陣狂風閃電過后,母親不翼而飛,他喊呀,叫哇,也沒把母親找回來。后來從夢中驚醒,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涼氣,他就沒往好處想:甭問,我娘是兇多吉少哇!怎么辦呢?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應。一個人哭了一陣子,就睡著了。
  正這個時候,他迷迷糊糊聽見有什么響聲,睜開眼往外一看,門外站著一個人,他還以為是牢頭。又一看,不對,這人也沒穿官衣,不像是衙門里的人,便問:“你找準?”“請問你就是智亮嗎?”“不錯,正是在下。你有事嗎?”智亮邊回答邊往起坐。
  老者沖過道門口看了一下,牢頭離得遠,聽不見,便蹲下身子道:“智亮,你不必焦急,做好準備,今夜晚間我救你離開此處!”老者話不多,說得十分干脆,智亮也聽得清清楚楚。他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把眼睛睜得老大道:“這——您是——”“甭問,將來你自然清楚。記住,做好準備,今晚三更。”老者說完,轉(zhuǎn)身就走了。
  智亮坐在地上,一邊眨著眼,一邊想著這幾句話,心說。這是誰呢?二目如電,氣度不凡,一定是個世外的高人。那他怎么知道我攤了不白之冤呢?他怎么想,咱不細表。
  單說老者,出牢房走到獄門口,沖兩個當差的一抱拳道:“多謝二位!多謝!”兩個當差的高高興興把老者送出大門。
  老者在離監(jiān)獄不遠的地方,找了一個店房住下,在屋里把門插上,躺在床上閉目養(yǎng)神,腦子里就琢磨監(jiān)獄的大門,窗戶在哪兒,從哪兒進,從哪兒出,工夫不大,一條進去的路線印入腦際。等到二更天一過,其他客人都熟睡了,老者才拎包袱,周身上下緊湊利落,輕輕把房門打開,來到院里。此時天色漆黑,伸手不見五指。老者飛身上房,施展飛檐走壁的本領,像一只大雁似的,欻欻欻,三晃兩晃,蹤跡皆無。
  欲知智亮能否得救,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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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發(fā)表于 2008-5-9 08:20:07 | 只看該作者
 且說智亮在公堂之上,偷眼觀瞧來人:頭發(fā)如叢生的亂草,連鬢胡,渾身是傷,體無完膚,跟鐵拐李差不多。智亮心說:這是人嗎?要在半路上遇見,跟那活鬼差不了多少。
  就聽張書鞘厲聲問道:“馮四!”“罪人在!”“你都做了哪些壞事,還不如實招來?”張書鞘追問道。
  馮四應聲道:“小人姓馮,叫馮四,家住洛陽南關村,馮家窯人,自幼父母雙亡,流落街頭,以討吃要飯為生。后來交了幾個朋友,其中有一個叫陳仨的與我最好,我倆看著靠討飯維持不了生活,就開始偷盜行竊。先開頭是小偷小摸,抓個切糕,搶個餡兒餅,后來膽子越來越大,就開始打窗戶、扒門進行偷盜。說這話,也就在三年前一個晚上,我和陳仨行搶時遇上一個人,這人姓智叫智亮,他對我們說:‘你們干這樣的活兒有什么出息?走吧,先跟我到家吧。’他把我們領到家里,好酒好菜招待了一頓,我們倆人感恩不盡。他就說:‘我也沒職業(yè),將來咱們一起干些事情,我正缺左膀右臂,干脆咱們哥兒仁合為一伙兒吧,我給你們坐東。’聽了他的話,我倆千恩萬謝,又磕了幾個頭。從此他就傳授我們武藝。不久以后,他就帶我們作案,所得的東西,全都放在他家。我們是坐地分贓,二八下賬。去年三月初,德勝水燒鍋被搶一案,就是我們干的,智亮是主謀,砍死燒鍋的東家,也是他之所為。小人所供事實,絕無虛假,求大人明斷!”
  聽罷此言,智亮氣得差點沒把眼珠子掉出來,心說:狗娘養(yǎng)的,爺跟你馮四素不相識,犯罪之事從何談起?而且你還說得有鼻子有眼,這不成心陷害無辜,血口噴人嗎?想到這兒,智亮忍無可忍,往前爬了兩下,把頭磕得嘣嘣直響,道:“大人,小人冤枉啊!他滿口胡言,小人絕無此事!望大人明斷!”
  張書鞘把桌案一拍,厲聲道:“休得無理!智亮,你膽大妄為,惡性難改!本官并未問你,你因何咆哮公堂!這還了得!來呀,打二十個嘴巴子!”這就叫找茬兒。
  就看幾個當差的上前將智亮按倒在地,啪啪啪連打了二十個嘴巴子,這可不是肉嘴巴子呀,是用木板子抽的。再看智亮,滿嘴是血,剎那間雙唇腫起有二寸多厚。他不敢再言語了,心恨得都縮成了一個鐵球。
  張書鞘繼續(xù)問:“馮四,你說的都是真的嗎?”“大人在上,小人身犯不赦之罪,豈敢胡言亂語?以上所講,全是真情!”馮四果斷地答道。“畫供!”張書鞘喊喝一聲,馮四畫了供,被差人帶將下去。
  “來呀,帶陳仨!”緊接著,張書鞘傳下指令。
  工夫不大,陳仨又被帶了上來,就看這小子長得個餅子臉,小耗子眼,一個肩高一個肩低,一瞅就不是個好種。他來到公堂之上,雙膝下跪,道:“給大爺磕頭了!”
  “陳仨,把你所犯的罪行,如實招來!”張書鞘厲聲喝道。陳仨把事情講了一遍,智亮一聽,這小子跟馮四講得一模一樣。“畫供!”張書鞘高聲命令。陳仁畫了供,也被帶了下去。
  張書鞘翻賊眼看看智亮,冷笑一聲道:“這回你還有什么說的?講吧!你可是主謀呀。本官自到任以來,連續(xù)破獲了數(shù)十起大案要案,唯獨你們這個案子至今未破!不過,現(xiàn)在已經(jīng)破了一多半!智亮,鐵證如山,你還有何解釋?快快招來,免得再受皮肉之苦!”
  智亮心說:好一個馮四、陳仨,我與你們無冤無仇,因何如此狠毒,害得我有口難辯?顯然你們是蓄謀已久的了。莫非是哪個人花錢買通你們故意加害于我?有道是:賊咬一口入骨三分呀!想到這兒,智亮往上施禮:“大人,智亮冤枉!方才倆人所說,純屬胡言,小人絕無此事!更何況小人與他倆人素不相識,怎能狼狽為奸呢?您若不信,可派人前去搜查,我家根本也沒有什么贓物!再則,您還可以讓他們?nèi)ソ址秽従犹幋蚵牬蚵牐矣猩詠碜鰶]做過壞事。求大爺一輩為官,輩輩為官,兩袖清風,明鏡高懸,為小民做主哇!”
  “哼!”張書鞘冷笑一聲道,“智亮,我身為知府,升堂問案乃是日常之事,類似你這樣的人,我見多了。給你做主?我給你做的什么主?你是賊匪,讓我為一個殺人的罪犯做主?哈哈哈!今天你要如實招來,一切都好說,否則,我可要以法辦事!”
  智亮能招嗎?招什么呢?犯罪之事,子虛烏有。他又堅持道:“大人,小人冤枉!無有此事啊!”
  張書鞘大怒道:“來呀,動大刑!”
  大刑是給人命犯動的,那要給智亮上上,受得了嗎?就見幾個當差的把智亮拉下去,扒掉了褲子,把一根胳膊粗的杠子壓在腿肚子上,兩個大漢站上去,像搟面似地在智亮的腿肚子上來回骨碌。
  智亮慘叫一聲,暈死了過去,當差的用冷水潑醒來。張書鞘繼續(xù)問:“招不招?”“小人冤枉!”“壓!”總而言之,智亮在這一天之中,死了有六七次,被打得遍體鱗傷,慘不忍睹,整個人都脫相了,但他始終無供。
  最后,張書鞘也累了,便吩咐一聲:“來呀,把他押入死回牢!”智亮就這樣被投入牢中,按下智亮不提。
  單表張書鞘,提筆揮毫,命李頭兒領人去抄智亮的家。
  十幾個當差的到了智亮的家,破門而入,把上房、配房、前后院子、倉房、廁所都翻了個底朝天,該砸的砸,能裝的裝,眨眼之間就洗劫一空。
  老太太在院子里哭喊著:“你們干什么呀?還我的兒子啊!”李頭兒樂呵呵地沖老太太道:“還你的兒子?告訴你老太太,走一條道能找著你兒子,那就是西方大道!你準備給他燒紙接尸吧!”老太太聞聽,一頭暈倒在地。這幫人把該拿的東西都拿上了,最后又抄出了那把寶刀。他們把老太太趕出家門,把大門鎖上,貼上十字花的封條:財產(chǎn)充公。
  老太太坐在門前連哭帶叫,把左鄰右舍的人也都驚動出來了。眾人圍在門口,誰也不敢言語,有的人直抹眼淚。小沈子真不錯,分人群來到老太太近前道:“老伯母,別傷心,走,先到我家去。”
  小沈子一家都挺熱心,回到屋里大家紛紛安慰老太太。就聽小沈子娘道:“老嬸子,這事早晚能弄清,您放心。咱一起想辦法,托人情把智亮救出來。您就住在我家,好吃賴吃,咱在一塊兒活!”
  老太太一想:我不能死,我得等兒子出來。話分兩頭。
  單說李頭兒,回到王府把刀往上一獻,張書鞘立即照準這刀是兇器,當下沒收。當天晚上,龍麟寶刀就挎在他兒子張繼磁的腰上了。鬧了半天,這條毒計是張繼磁求知府孫師爺出的。
  一個月以前,張繼磁要買智亮的寶刀,被智亮當場拒絕。張繼磁惱羞成怒,回到府里茶不思,飯不想,心想:我怎么才能把寶刀弄到手呢?后來,張繼磁就去求計于孫師爺。這個孫師爺,是張書鞘手下的紅人。孫師爺聽罷張繼磁的敘述,立生一計。書中代言,這個孫師爺殺人不眨眼,在他的筆下不知有多少好人含冤而死,無論誰打官司,有理沒理不要緊,只要有錢準能贏。
  接前文書,孫師爺就想起牢里的兩個死囚,心說:如果能用他倆的嘴把智亮叨住,豈不萬事大吉?!經(jīng)過一番精心策劃,才定出這條毒計。現(xiàn)在他們的目的也達到了,幾個人對杯暢飲,高興得不亦樂乎!按下他們不說。
  單表智亮,自從被投入牢房之后,受盡了種種折磨,心中如揣一鍋燒開的油,掐手指一算,已入牢二十多天,不由得心中思念起年邁的老母:誰伺候她呢?身體怎么樣呢?他殊不知家已被抄,房已充公,娘已被驅(qū)。他恨不能肋生雙翅飛回家里,看看母親,連日來,噩夢頻頻,飲食不香,在牢中獨自一人,度日如年。
  到了八月,官府已定智亮為死罪,準備秋后處決。
  這一天,牢頭在監(jiān)房的過道中溜達,來到智亮的牢房前停住了腳步,看了看智亮,微微一笑道:“智爺,我給您道喜來啦,再有一個月您就有出頭之日了!”智亮聞聽,不明何意,便問:“您這話是什么意思?莫非要放我回家不成?”“唉,您說得太多了,要送您回您姥姥家!”聽罷此言,智亮就知話里有話,心說:是不是已把我定成死罪?又一想:不能。我又沒招供,難道人命關天的大事,竟當兒戲處之?后來再一琢磨:人家嘴大,自己嘴小,如果沒這個信兒,牢頭為何又這樣說呢?一連幾天,輾轉(zhuǎn)反側(cè),飲食不思,幾乎都要瘋了。按下他不說。
  單表小沈子,得知定智亮為死罪之事,嚇得魂不附體,心說:這可怎么辦呢?跟老太太說不說?說吧,又怕把她驚嚇著;不說吧,這么大的事情,也許她還有什么辦法。小沈子一下就沒了主意,回到家里,抱頭痛哭。老太太一看,就知沒有好事,再三追問后,小沈子才如實地講了一遍。老太太聞聽“哎喲”一聲,暈死在地上。小沈子一家急忙搶救,等老太太醒過來后,兩眼發(fā)直,起身就往外跑。小沈子在后就追。你看老太太跑得有多快,小沈子追了半天都沒追上。
  她上哪兒去了?老太太要趕奔監(jiān)獄。可她又不知監(jiān)獄在何處,一直跑到知府衙門的門口,撲通一聲,摔倒在地,就見她甩手拍著地哭,最后哭得嗓子也啞了,眼中出血,終于在黎明之前,死在了衙門的門口。
  第二天早晨,人們發(fā)現(xiàn)了她的尸體,紛紛圍過來觀看。有的人認識,便道:“這不是智亮他娘嗎?怎么死到這兒了?”官府為了不把這個事情鬧大,派當差的用一張?zhí)J席把尸體卷起來,買了一口薄皮棺材,葬在東荒郊外。
  這個事當天就傳遍了洛陽。小沈子一聽,泣不成聲,心說:好人沒活路,老天爺連眼都不睜!當今世界,惡人當?shù)溃⒗菣M行,要這樣下去,哪有好人的活路哇?!他越想越窩火,越想越生氣,就從家里拿了一吊錢,上街找了個酒樓,買了二斤酒,要了兩個菜,邊喝邊說,自言自語,簡直像瘋了似的,東一句,西一句,頭上一句,腳下一句。知道的明白是怎么回事,不知道的根本聽不懂。他怎么說,暫先不理。
  且說在靠窗戶臺的一張桌子旁邊,坐著一個人,桌上放著兩壺酒,擺著四個菜,還放著一個長條包袱。再看這人是一位老者,平頂身高九尺掛零,稍微有點馬蜂腰,禿頭頂,白小辮兒,身穿藍色長衫,挽著袖面,扎著帶子,看穿著打扮,是個外鄉(xiāng)人。此人兩道蒼眉,頦下一絡山羊胡須,挺大的眼皮,眼睛瞇縫著。老頭兒邊喝酒,邊看小沈子。開始他還沒太注意,后來越聽越覺著有事,他便起身來到小沈子的近前,一拍他的肩膀道:“老弟,你喝多了吧?”“嗯——”小沈子回頭看了看道,“老爺子,這酒可喝到人肚子里了,沒喝進狗肚子里去。您別看我喝多了點,可我講的全是實話呀!”“噢,這么辦吧,你跟我講一講。”“行啊!您有工夫嗎?”“有。走,請你到我那邊去說,今兒個我請客。你也甭著急,一五一十地跟我說一說,你也好消消氣。”“唉!”小沈子答應一聲,就把事情的全部經(jīng)過以及智亮的能為都講了一遍。當然,有些事情的內(nèi)情他也不明白,他只講了自己的所見所聞。
  再看老頭兒手捋胡須,瞇縫著眼,默默地聽著。最后他又問小沈子:“這智亮就被押在死囚牢里?”“可不是嗎,押了一個多月了。”老者聽罷,心中暗道:這姓智的攤了不白的官司,眼看就要送命,我不能不管!老者拿定了主意,又對小伙子說:“老弟,看來你這個人的心腸很好,你喝完了回家好好休息休息,你相信這世上還有好人,也許你這個朋友還能活著出來!”“是嗎?!老爺子,借您的吉言,但愿如此!不過沒那個希望了!”小沈子又喝了幾杯。老者把錢付了,轉(zhuǎn)身離開了酒樓。按下小沈子不說。
  單表老者,從酒樓出來,就奔監(jiān)獄而去。
  到了監(jiān)獄門口,跟眾人一打招呼:“借光,借光,借光!”門上的差人一看:“喂,你有事嗎?”“我打算探監(jiān)。”老者答道。“探監(jiān)?探誰呀?”其中一個看守問道。“智亮。”這倆當差的看了看老者,心說:你的膽子可不小,竟敢來看智亮!又問老者:“你跟他什么關系?”“他是我侄兒。”“老爺子,對不起,他是要犯,不準接見。走走走!”倆當差的說著話就轟老頭兒。老者一樂:“唉,二位,可別把話說死了。事情雖然是死的,一旦辦起來也就活了,這就叫事在人為嘛!二位高高手,我不就見著了嗎?再則一說,我要不托人情也不能來呀。”“噢,你托人情了?誰讓你來的?”“它!”老頭兒用手指指腰。當差的心說:怎么這人跑到你的腰里頭去了?
  就見老者一伸手,從腰間拽出白花花紋銀二十兩,雙手往前一遞道:“二位,買包茶葉喝吧。我就到里頭看一眼,給個方便吧!”“不——哎喲!”當差的一看這老頭兒真大方,見一面就給這么多的銀子,我們掙一年也掙不來,這可是發(fā)財?shù)臋C會呀。倆小子靈機一動:“老爺子,這跟您說實話,知府大人,當堂有諭,任何人不得接見智亮。您這么大歲數(shù)了,來一趟也不容易,既然求到名下了,我們這些人的心腸也軟,那好吧,不過要快去快出,見面說上兩句話就趕緊出來,千萬別捅出婁子來!”“好好好,多謝各位!”這二位把牢門打開道:“老爺子,往里請,走到盡頭就是。”
  老者點頭進里邊,下了四道臺階,就見地面全是用青石條鋪成的,顯得潮濕陰暗。一拉溜十六個號子,外邊是判了徒刑的,里邊是死牢。老者借昏暗的燈光,走到了緊里頭,往號子里一瞅:地下鋪的是草,有一個人蜷縮著躺在草上,身戴三大件。老者輕咳一聲道:“喂,你姓智嗎?”
  單說智亮,這些日子,似瘋似傻,精神失常,天天哭哇、叫哇、笑哇,自己折磨著自己。昨夜晚他又作了個夢:夢見母親來把自己領回家,娘倆又說又笑,突然,一陣狂風閃電過后,母親不翼而飛,他喊呀,叫哇,也沒把母親找回來。后來從夢中驚醒,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涼氣,他就沒往好處想:甭問,我娘是兇多吉少哇!怎么辦呢?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應。一個人哭了一陣子,就睡著了。
  正這個時候,他迷迷糊糊聽見有什么響聲,睜開眼往外一看,門外站著一個人,他還以為是牢頭。又一看,不對,這人也沒穿官衣,不像是衙門里的人,便問:“你找準?”“請問你就是智亮嗎?”“不錯,正是在下。你有事嗎?”智亮邊回答邊往起坐。
  老者沖過道門口看了一下,牢頭離得遠,聽不見,便蹲下身子道:“智亮,你不必焦急,做好準備,今夜晚間我救你離開此處!”老者話不多,說得十分干脆,智亮也聽得清清楚楚。他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把眼睛睜得老大道:“這——您是——”“甭問,將來你自然清楚。記住,做好準備,今晚三更。”老者說完,轉(zhuǎn)身就走了。
  智亮坐在地上,一邊眨著眼,一邊想著這幾句話,心說。這是誰呢?二目如電,氣度不凡,一定是個世外的高人。那他怎么知道我攤了不白之冤呢?他怎么想,咱不細表。
  單說老者,出牢房走到獄門口,沖兩個當差的一抱拳道:“多謝二位!多謝!”兩個當差的高高興興把老者送出大門。
  老者在離監(jiān)獄不遠的地方,找了一個店房住下,在屋里把門插上,躺在床上閉目養(yǎng)神,腦子里就琢磨監(jiān)獄的大門,窗戶在哪兒,從哪兒進,從哪兒出,工夫不大,一條進去的路線印入腦際。等到二更天一過,其他客人都熟睡了,老者才拎包袱,周身上下緊湊利落,輕輕把房門打開,來到院里。此時天色漆黑,伸手不見五指。老者飛身上房,施展飛檐走壁的本領,像一只大雁似的,欻欻欻,三晃兩晃,蹤跡皆無。
  欲知智亮能否得救,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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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發(fā)表于 2008-5-9 08:20:42 |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六回 太平俠逢高人脫險 童海川遇強敵臨危
話說老者出店房,飛檐走壁奔監(jiān)獄。來到監(jiān)獄的高墻下,老者飛身形,縱上墻頭,騙腿跳到院里,一直趕奔智亮呆著的那個號子。
  來到窗戶下,老者抬頭觀瞧,只見窗戶都用鍬把粗的鐵篳子攔著。再看老者飛身躍上窗臺,手抓鐵篳子,兩膀叫力,舌尖一頂上牙膛,嗨的一聲,把鐵條掰彎,彎著身子進了里邊。
  智亮早就等上了,心急如焚。正在這個時候,他忽然發(fā)現(xiàn)從窗戶里鉆進一個人來,知道是老者,便道:“老人家——”“別吵!”老頭來到門前,往過道上看看,空無一人,又回到智亮的身邊,先看了看他的刑具,然后從白布囊中掏出一把萬能鑰匙,插進刑具的鎖子里,三晃兩晃,把千斤掛住,輕輕一拽,格嘣一聲,鎖開了。老者伸手幫智亮把三大件取下,又攙扶他在地上走了幾圈,智亮覺著胳膊腿兒活多了。再看老者一哈腰,把智亮背在背上,又從窗戶出去了。
  智亮本來不好意思讓老頭兒背,怕累著人家,但發(fā)現(xiàn)這老頭背著他邁步如飛,不費吹灰之力。眨眼之間,二人就回到了店房。
  老者把燈掌上,讓智亮上床躺著,他轉(zhuǎn)身又來到院里,假裝小便,聽聽沒有什么動靜,這才又回到屋里,把窗簾掩好,拿了個凳子坐到智亮身邊,就問:“這陣兒感覺怎么樣?”智亮翻身下床,撲通一聲跪在地上道:“老人家,救命之恩,恩同再造,真好比重生父母,再造爹娘!請受遇難人一拜!”話音未落,趴在地上就磕頭。老者急忙上前相攙,道:“孩子,用不著謝!誰讓我趕上這個事呢?”“請問恩公尊姓大名、仙鄉(xiāng)何處?”“嗯——這會兒不是談論這個的時候,你先甭問我,我先問問你,下一步打算如何走?”
  智亮沉思片刻道:“我先回家走一趟,看看我娘。”老者聞聽此言,長嘆一聲:“唉!實話對你說了吧,你投監(jiān)之后,家也被官府抄了,房產(chǎn)也充了公,你娘無法,只好住在小沈子家。當她老人家聽到你被定為死罪的噩耗,就奔監(jiān)獄來看你,結(jié)果她也不知道監(jiān)獄在哪兒,就到了知府衙門,因打擊過重,死在了衙門之前!”智亮聞聽,慘叫一聲,暈倒在地。
  書說簡短,智亮哭罷多時,老者又問:“你現(xiàn)在連家也沒了,怎么辦呢?”“老人家,真是殺母之仇不共戴天之恨啊!我現(xiàn)在才明白,陷害我的正是張繼磁這個狗崽子,他們利用權力買通死囚,加害于我,弄得我家破人亡,我豈能與他們善罷甘休!老爺子,我打算趕奔知府衙門,將他們刀刀斬盡,刃刃誅絕,方消我恨!另外,我還要奪回那把寶刀!”智亮憤慨以答。老者連連點頭道:“好,好,我贊成,但可不能亂殺無辜,我愿助你一臂之力!”“老人家,何時動手合適?”智亮急促地問道。“今晚。明天他們發(fā)現(xiàn)你被人劫走,必然要加強戒備,那時就來不及了。”老者提醒道。
  倆人商量已定,離開店房,奔知府衙門而去。
  智亮報仇心切,早把傷痛拋之腦后,像離弦的箭一樣在前頭引路,老者相隨而行,穿宅過院,就到了衙門。別看這么晚了,知府院內(nèi)仍燈光明亮。
  智亮側(cè)耳傾聽,屋里有人說話。老者飛身上房,尋風放哨。智亮趴到窗戶臺上,點破窗欞紙,往里一看:屋子的正中央放著一張圓桌,圍桌子坐著三個人,正興致勃勃地高談闊論。智亮定睛細看:坐在中間的是張書鞘;上垂手坐著一個老人,三綹胡須,水蛇腰,說話時搖頭晃腦,咬文嚼字,正是老孫頭兒;下垂手是張書鞘的狗子張繼磁,再看他腰里正挎著那把龍麟寶刀。
  智亮在外面瞅著,就見狗官張書鞘端起一杯水酒遞到老孫頭的面前道:“師爺,我謝謝你了,果真是好計謀!別的不說,等事情完了之后,我賞你五百兩紋銀!”“哎喲,大人,說的哪里話!這是卑職應盡之責呀,這算個什么!請大人不要掛齒!”老孫頭兒自謙道。“先生,要沒您,我怎么能得到這把寶刀呢?我現(xiàn)在不惦記別的,就盼著時間快過,到了秋后咔嚓一聲把他的腦袋剁下來,我們就萬事大吉了!”狗子張繼磁指手畫腳地大笑起來。老孫頭兒又道:“少爺,現(xiàn)在大局已定,你還怕什么?萬無變化之理。誰能替他這樣的賤種去申冤打官司呢?即使他告到京城,也晚了,我們這塊兒腦袋落地,諭批來了也趕不上了。您就放心吧!”“不過我這兩天老做噩夢。”他們在屋里談論著。
  智亮在窗外點頭暗道:可不是嗎,你他媽的心里有鬼,爺正是來抓鬼的!想到這兒,他推門進了外屋。
  張繼磁一聽外屋有腳步聲,甩臉便問:“誰呀?”“我!”“你是誰?”“智亮!”話音未落,簾子一掀,智亮進來了。這仨人一看果真是智亮,一個個嚇得魂不附體,面如土色,當時就癱了。
  再看智亮,一個箭步躥到桌前,手指他們道:“爾等好心黑手毒哇!你們想把我置于死地而后快,錯打了主意!爺我出來了!今兒個我統(tǒng)統(tǒng)把你們剁死,砸碎為泥!”說著話,他直撲張書鞘,張書鞘轉(zhuǎn)身想跑,可腿不聽使喚,撲通一聲就摔了個趴虎。智亮乘勢上去就是一腳。再看這小子手刨腳蹬就不動了。
  孫師爺嚇得連門也找不著了,他錯把智亮當門,正好撞了個滿懷。智亮掄起一拳,正砸到他的太陽穴上。這孫師爺還真聽話,連哼都沒哼一聲,就臥在了地上。
  張繼磁見勢不好,趕緊拽刀奔智亮的前心刺來。智亮一閃身,此刀走空。智亮一個金獅纏腕,把張繼磁的手腕子抓住,輕輕往懷里一拽,底下一腳,正好踢在這小子的肚子上。張繼磁慘叫一聲,在地上摔了個仰面朝天、刀落地。智亮伸手撿起寶刀,對準狗子的前心,撲哧一聲,就結(jié)果了他的性命。智亮轉(zhuǎn)身又把孫師爺劈成兩段。他還不解恨,又把三死尸摞起來,晃臂掄刀,猛劈一陣,簡直像瘋了似的。再看三具死尸,已分不出誰是誰,胳膊腿兒四零五散,耳朵鼻子化為肉泥。
  智亮這才覺著舒服了點,哈腰把刀鞘撿起來,背在身上,然后又在屋里劃拉了點川資路費,心說:這筆賬算清了,我走吧。又一想:不行,我不能讓他們的尸骨留于人間,干脆放一把火得了。
  他正這么想著,就見下屋火光四起,智亮知道是誰干的,心說:姜還是老的辣呀!
  智亮出屋,飛身上房,和老者二人攜手而去。
  出洛陽府,在一片樹林子里,倆人停身站住。智亮重謝老者。老者道:“此地不可久留,快走!上我的家鄉(xiāng)去吧。”智亮問:“您的家鄉(xiāng)在何處?”“你走吧,去了就知道了。”
  就這樣,智亮隨老者離開家鄉(xiāng),一口氣就來到了雷州半島的望海鄉(xiāng)。
  這個地方遠離中原,真可謂山高皇帝遠。但見老者的家鄉(xiāng)群山環(huán)抱,綠樹成蔭,真好似世外桃源。老者的家十分闊氣,十幾間房,寬宅大院,上下都是仆人。老者無親無故。仆人們一看老爺子回來了,趕緊讓進上屋,又是沏茶,又是端點心、水果,屋里屋外,十幾個仆人頓時忙作一團。老者把仆人都喚到眼前,對他們說:“這是我新交的朋友,他需在這兒住些日子,你們要好生侍奉。”眾人點頭稱是。
  書說簡短,從這天開始,智亮重新開始了生活。過了一段時間,他才得知,此恩人并非旁人,乃是大清國成了名的劍客英雄得鹿陸民瞻。書中代言,這劍客也分三六九等,陸老劍客屬頭一排號的人物,要提起他來,武林高手無有不知,無有不曉。智亮也早有所聞,也曾幻想過有朝一日能成為陸老劍客的弟子,沒想到昔日之夢幻,如今已成為現(xiàn)實。智亮拜陸老劍客為師。打這兒開始,他就跟老人家學習武藝。
  一晃三年過去了。智亮的心里始終不踏實,為什么?現(xiàn)在他是“黑”人,隨時隨地官府都可能通緝他。陸老劍客也看出了他的心事,便道:“孩子,你給我看家,我到中原去一趟,看看你的官司能否了結(jié)。”“師父,那我就拜托您啦!”
  英雄得鹿又二返中原。走了不到半年,就回來了。一進門,老英雄滿面春風道:“孩子,我給你道喜了,你的官司完了!”智亮不明白,就問:“師父,難道這是兒戲不成?”老英雄把事情的緣由講述了一遍。
  原來,康熙皇帝有個皇貴妃叫德妃,在前些日子生了一個大胖小子。皇上得貴子,一高興傳下圣旨,大赦天下,不管是殺人犯、盜竊犯等,一律釋放,因此智亮一案才得了結(jié)。
  智亮聽罷,可樂壞了,心說:這個康熙皇帝真是個明君。于是他面沖北方,給皇帝磕了三個響頭。從此以后,智亮就成了合法的人,他大搖大擺回到洛陽,先去太平巷看了看自己的故居,又看了看街坊鄰居。他來到小沈子家,小沈子一看是智亮,撲過去抱住智亮放聲痛哭。沒呆幾天,大家你請我請,把智亮忙得是不可開交。臨行前,智亮又在大飯莊子上要了八桌酒席,宴請了這些鄉(xiāng)里鄉(xiāng)親,吃喝了一頓,又給眾人散發(fā)了些銀子,特別對小沈子是大大地優(yōu)待。
  吃罷了飯,智亮讓小沈子領著看了看母親的墳。智亮放聲痛哭了一場,又雇人重新培土立碑。就這樣,他二次離家鄉(xiāng),重返雷州。
  回到望海鄉(xiāng),把情況向師父講述一番,老英雄聽罷連連點頭。從這以后,智亮才真正安下心來,向師父陸民瞻學武藝。
  光陰似箭,日月如梭。眨眼的工夫,三十年過去了。
  單說這一年,智亮年近五十,跟老師學了滿身的武藝。十八般武藝,每種兵刃的招數(shù),智亮是無所不通,無所不精,但他最喜愛、最拿手的乃是三十六路太平拳和七十二越太平刀。
  英雄得鹿告訴他:“為什么叫太平刀?將來在江湖上,無論遇上什么樣的高人和強敵,你要看自己不行了,就練這趟刀或這套拳,保你平安無事。它們可幫你化險為夷,所以取名為太平拳和太平刀。”
  后來,英雄得鹿又領著智亮到江湖上闖蕩了幾年,什么廣東、廣西、云南、貴州以至黃河流域,他們都走了一趟,會了不少的高人。人們送了智亮一個綽號,叫太平俠。從此以后,智亮的名聲是波及四海,遍及八方。
  單說這一年,英雄得鹿把智亮喚到面前道:“常言道:師父領進門,修行在個人。今后的路全靠你自己走,為師年事已高,不能與你相隨,也不愿離開家鄉(xiāng),你自己出去闖蕩闖蕩,再會一些高人,鞏固已有的武藝,提高自己的本領。”就這樣,智亮遠離師父,三返中原。
  這一天,他正好來到杭州,登記了店房,就上街溜達去了。在街上聽人說在杭州北高峰下,立了一座擂臺,兩家鏢局要在擂臺上決一雌雄;另外還聽說,兩家鏢局請來了不少高人。智亮心說:這可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闖蕩就是為了多遇高人,讓人家指點,自己能開闊眼界。就這樣,他才來到杭州擂,從開始一直觀看到東俠與法禪對戰(zhàn)。
  書中代言,智亮與兩家鏢局可不相識,他是站在第三者的立場上看問題,分析是非,他總覺著飛龍鏢局有理。從東俠與法禪交上手的時候起,他一直暗自為東俠使勁,希望飛龍鏢局勝于金龍鏢局。同時對法禪是大大地不滿,心說:你是個出家的僧人,出家人講的是掃地不傷螻蟻命,愛惜飛蛾紗罩燈,慈悲為本,善念為懷,早晚三叩首,佛前一炷香,你不干這個,卻跑到這兒來殺生害命,貪戀紅塵,打這個,踢那個,你根本就不是個好和尚。看意思,侯廷未必是法禪的對手,我不能袖手旁觀。老師常道:見義勇為,拔刀相助,我得管管這個閑事,想到這兒,他才大喊一聲,登上了擂臺。這就是太平俠智亮以往的經(jīng)歷。
  那位說為什么把他交待得這么詳細?就因為他是本套書中的主要人物之一,對待主人公咱不能一掃而過。閑言少敘。
  單表太平俠智亮,讓過東俠,和法禪見面,報過自己的名姓。法禪不禁一愣:“阿彌陀佛!”他早就聽說過智亮的大名,沒想到今兒個在這兒遇上了。法禪心中是大大地不悅。他一看智亮怎么公開站到飛龍鏢局那一邊去了?就見老羅漢把臉一沉道:“智爺,要這么說,你是想給飛龍鏢局出力啦?是否還有與貧僧動手之意?”“哈哈哈,老羅漢,非也!您想錯了。他們兩家鏢局金磚不厚,玉瓦非薄,誰跟我也沒有交情。他們兩家沾事皆迷,惟獨我旁觀者清。我從頭看到現(xiàn)在,你們每個人的一言一行,我智某皆銘記在心;誰是誰非,我看得清清楚楚。另外,我在外面的時候就已經(jīng)打問過了,大家均說金龍鏢局無理,潘龍是個是非模子,禍打根頭起,都從他身上引出來的。您聽了他的壞話,因此前來動武。您看您這大歲數(shù)了,出家人修行拜佛,多肅靜,何必貪戀紅塵,妄開殺戒呢?您說您在這兒張牙舞爪,天下之人豈不笑話嗎?希望老羅漢聽我良言相勸,盡早離開是非之地。他們的事情由他們自己去解決,實在不行還有官府,何必咱們多管閑事呢?如果老羅漢樂意,我二人攜手下臺,離開此地。不知尊意如何?”
  法禪聞聽此言,氣得把臉蛋子一甩道:“太平俠,你上嘴唇一碰下嘴唇,說得倒輕巧。你怎么知道金龍鏢局不對呢?你怎么就斷定侯氏兄弟有理呢?分明你是在袒護他們!你呀,甭勸了,老僧既已登臺,絕無半途而廢之理!這兒不是講理的地方,是比武的場所。既然你智亮來了,你干脆就伸伸手,與老僧過過招,誰贏了誰有理!”
  智亮聞聽,搖頭嘆息,心說:真是好良言難勸該死的鬼!他無奈何,慨嘆而問:“大和尚,這么說,我這話都白說了?”“嗯,差不多!”法排憤憤以答。“好,那就算我沒說。這兒不是比武的場所嗎?今天我就會一會怎么樣厲害的鐵背羅漢!”太平俠智亮火也上來了,把龍麟寶刀摘下來交給東俠道:“東俠,拜托您給我看一會兒,我要與他比武較量!”東俠也不好攔擋,接過寶刀退在一旁。
  再看智亮,周身上下收拾個緊湊利落,把小辮兒一甩,晃雙拳大戰(zhàn)法禪。敢情伸上手了,太平俠智亮才覺著法禪的確厲害,心說:我剛才在旁邊看他的招法,好像還沒發(fā)現(xiàn)什么,這一伸手,才知道這小子的掌法超群出眾啊!我也未必能贏了他。想到這兒,他就把師父教給他的絕藝拿出來了。
  倆人戰(zhàn)到四十多個回合,未分輸贏。法禪暗挑大指稱贊智亮的武功,心說:想要傷他似比登天。他倆正打著,就聽頭頂上轟隆隆響起一陣雷聲,緊接著就下起大雨。六月三伏的天氣變化無常呀,一陣兒陰,一陣兒晴。人們光顧看臺上,誰也沒注意天上。
  這下人們可亂了,臺下的觀眾東奔西跑,各找地方避雨。比武的人也心慌了,智亮虛晃一招,跳出圈外,法禪也虛晃一招跳出圈外。倆人當場講好:等雨過天晴接著比。
  人不想休,天叫休。法禪回到西看臺,東俠和太平俠上了東看臺。老少英雄起身把太平俠迎上來,紛紛讓座,侯二俠趕緊命人謝茶。大家互相寒暄,東俠又特意把童林和太平俠介紹了一下,太平俠也沒聽說過這么個人,無非也就是點頭而已。大家落座閑談。
  別人都說說笑笑,唯有童林的心中十分沉重。他想什么呢?他想擂臺上的事,心說:法禪連勝五人,毫無怯意。看來太平俠這兩下子也未必能贏,一會兒開擂的時候可怎么辦呢?
  正這個時候,貝勒說話了:“海川,你在想什么?”“爺,我想擂臺上的事。”“我也想這個事。真發(fā)愁,你說誰能勝了這個大和尚呢?”“爺,您看呢?”“我看呀,非你不可!”“喲!”童林往兩旁看看,沖貝勒一擺手道:“您這話可犯眾怒啊!我怎么能行?成了名的俠客都贏不了他,何況我呢?”“不不,海川,你別客氣。你別看他們是成了名的俠客,也是空有其名,無有其實。海川,我總覺得你行。你看這么辦行不行,呆一會兒比武時,你就上去,干脆一巴掌把他削倒在那兒不就完了嗎?!”貝勒力促道。童林心說:您說得多痛快,跟小孩子過家家似的,因此,他笑而不答。
  工夫不大,雨過天晴,太陽也出來了,眾人從四面八方聚攏過來。稍過片刻,云牌三聲響,潘龍又上臺了。他沖眾人一抱拳道:“各位鄉(xiāng)親,方才天公不作美,下了一陣暴雨,現(xiàn)在云散日出了,咱繼續(xù)接茬兒比武!”
  潘龍回到西看臺請法禪登臺。法禪休息了一會兒,體力大大恢復,他讓徒弟把小葫蘆拿過來,從里邊倒出七粒丹藥,吃了下去。這藥是他親手炮制的,叫強筋壯骨大力丹,能補神補氣。法禪吃完了丹藥,就覺著渾身的骨節(jié)咯巴巴直響。再看他雄赳赳二次登上擂臺,點手指喚智亮。
  太平俠也休息過來了,他一看法禪在臺上喚自己,甩衣起身就往下走。“且慢,老俠客!您好好休息休息,這我們就感恩不盡了。我去戰(zhàn)他!”東俠把太平快給攔住了。太平俠一愣:“東俠,您是不是瞧不起我,看著我不行?”“不不不,我絕無此意,老朽要不行,再請您出頭露面。”東俠這么一說,智亮也不好勉強了。
  東俠轉(zhuǎn)身剛要走,“東俠,等等!”他回頭一看,是貝勒叫他,趕緊又轉(zhuǎn)回來道:“您有何事?”貝勒道:“我說你這個人怎么沉不住氣呀?你是一家之主,焉能輕舉妄動?我看還是讓海川上吧。海川哪,你去!”童林急忙起身應是。東俠拉住童林的手左叮嚀右囑咐。說罷多時,童林這才邁大步走下東看臺,分人群就往擂臺上走。人們一看,怎么上來個大老趕子?剎那間議論紛紛,說長道短。童林也顧不上這些了,順梯子上了擂臺,來到法禪的近前一拱手道:“大和尚請了!”“阿彌陀佛!”法禪看罷,就是一愣,心說:怎么來了個莊稼小伙子?看樣子倒是有一團子精神。
  看罷多時,法禪用手一指童林道:“什么人?”“京南霸州童家莊人,在下姓童名林字海川!”“你待怎講?”“童林童海川。”“這這這——哎喲!”法禪不聽則可,一聽不由得激靈靈打一冷戰(zhàn)!他想起來了,這就是拳打他徒弟雷春和賀豹的童林!想到這兒,法禪怪眼圓翻,看了看童林道:“你就是那個別開天地,另興一家武術的童林吧?”“不錯,正是在下。”法禪冷笑一聲,又道:“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尋來全不費工夫。小輩呀,貧僧與你何仇何恨?我的徒兒鐵背龜雷春、賀豹他們怎么你啦?你因何下此毒手,將他們打成重傷?”
  童林聞聽不禁一愣,心說:鬧了半天他就是雷春和賀豹的師父!這就對茬兒了,那幾個強盜說不準與他也有關系。想到這兒,童林就注了意,便答道:“因他們無理取鬧,欺人太甚!”“好,酒家正要找你報仇,沒想到今兒個你來了!講不了,說不起,恕老僧得罪!”
  法禪忍無可忍,伸出大手使了個烏龍獻掌,奔童林的面門砸來。童林滴溜溜一轉(zhuǎn)身,躲過此掌道:“且慢,大和尚!我有下情回稟!”“講!”
  童林也不是不能說的人,就見他丁字步往臺上一站,沖法禪抱拳道:“大和尚,您徒兒所說不實啊!您聽我說說經(jīng)過。”童林把他打雷春和賀豹的原由詳細地講了一遍。
  “阿彌陀佛!姓童的你真能巧言狡辯!不管怎么說,你打了他們,再則,我們現(xiàn)在本身各代表一方,已是敵人。廢話少說,著拳!”法禪根本不信童林的話,反而更加憤怒。說著話,奔童林便是一拳。
  童林一想:這種人不講理,自己何必費口舌?干脆動手得了!想到這兒,便道:“大和尚,您是非打不成?”“當然!”“非戰(zhàn)不可?”“正是!”“好,既然如此,在下不才,愿奉陪!這么辦,咱們亮開門戶,心平氣和地比試,不知大和尚意下如何?”“可以。”話音未落,法禪欻的一聲,轉(zhuǎn)身晃掌就亮了個童子拜佛。
  再看童林,雙腳并齊,兩臂下垂,眼觀鼻,鼻問口,口問心,也亮出了門戶。
  究竟此招有何妙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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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回 童海川掌落擂臺散 司馬空步起茶樓空
且說童林和法禪各自都亮出了門戶。眾人一看,童林胳膊也不抬,腿也不伸,簡直是一根大蠟。這是什么門戶?
  他們哪知這其中的奧妙。
  再看童林,沖法禪道了個“請”字,法禪一笑道:“哎,小輩你先伸手吧!”童林也一笑道:“我打仗從不先動手,大師父您請!”
  “嗬,口氣還不小!酒家可要得罪了!”法禪話罷,往前一縱身,左掌往空中一立,奔童林使了個泰山壓頂,扇子大的巴掌朝童林的頭頂砸卜來。童林翻眼一看,此掌來勢甚猛,甩頭一閃,掌擊空。童林伸手叨法禪的腕子,法禪往下一撤胳膊,還沒等他換招,童林的掌順底下就穿過去,直奔法禪的軟肋,只聽高喊一聲“著”,掌就到了。
  你說童林的掌有多大的力量,離法禪還有一尺多遠,風先到了,把法禪的衣服吹得一動。法禪趕緊吐氣吸胸,屁股往下一墜,童林此掌走空。緊接著法禪雙掌合十,往下就砸,童林滴溜一轉(zhuǎn)身,晃雙掌,又轉(zhuǎn)到法禪的背后,發(fā)單掌砸法禪的后背。老和尚一轉(zhuǎn)身,此掌走空。倆人插招換式,就戰(zhàn)在一處。
  他倆這么一打,眾人都驚呆了。為什么?原來大伙兒都看不起童林,現(xiàn)在一看他的招法如此出眾,身形滴溜溜亂轉(zhuǎn),恰似猿猴。
  單表法禪,跟童林伸手打了十幾個回合,心中暗道:難怪我的兩個徒兒挨打呢,他們差多了!這莊稼小伙子可非同小可呀,他一定受過高人的傳授、名人的指點,我可得多加小心!想到這兒,法禪提高警惕,認真對待,攢足了力量,猛攻童林。一招緊似一招,一招快似一招,恨不能一掌把童林打翻在地。
  童林的心里也穩(wěn)當。為什么?因為他已觀看了法禪五仗,對法禪的招數(shù)并不陌生,所以童林發(fā)招穩(wěn)健,輕易不發(fā)虛招,只要發(fā)一招就夠法禪的嗆。二十幾個回合過后,童林是越戰(zhàn)越猛,越打越占上風,最后他又施展出八卦柳葉綿絲掌,這種掌法是開天辟地誰也沒見過。法禪越看越納悶兒,越看心中越無底,心里一沒底就要發(fā)慌。
  童林看罷,心中暗道:干脆我把你當大樹轉(zhuǎn)轉(zhuǎn)。想到這兒,他轉(zhuǎn)動身形,欻欻欻旋風似的,把法禪轉(zhuǎn)了個蒙頭轉(zhuǎn)向,再一看,四面八方全是童林,分不出真假來。打到四十幾個回合,童林虛晃一招,使了個黃龍轉(zhuǎn)身,正轉(zhuǎn)到法禪的身后,還沒等法禪轉(zhuǎn)過身呢,童林探右臂,獻單掌,奔法禪的后背就打去。
  童林打人看不出厲害,那手軟得像棉花球似的,手心還往里摳著,但只要挨上,誰也受不了。
  再看童林,一掌過去,正摸到法禪的后背。這事也怪法禪,他要是硬躲也能躲開,但他一想自己是鐵背,童林能打得動嗎?因此,他就要接這一掌,想把童林的手腕子剉折。
  再看法禪,舌尖一頂上牙膛,一叫丹田力混元氣。“嗯!”后背一下鼓起有二寸多厚。童林這一掌正摸到上頭,耳輪中就聽啪的一聲,再看法禪,身形左右一晃,站立不穩(wěn),噎噎噎往前跑了十幾步,一個跟頭摔倒在臺板之上,頓時就覺著兩肋發(fā)脹,胸脯里非常難受,腦袋發(fā)沉,腳發(fā)輕,天旋地轉(zhuǎn),鼻子眼、嗓子眼一熱,雙手扶臺板,哇的一聲,滿嘴噴血,吐了大概有兩盆子鮮血。
  把眾人都嚇壞了,就聽臺下嘩嘩一陣陣大亂。
  西看臺上金龍鏢局的人紛紛飛奔上擂臺,潘龍叫伙計用軟床把法禪抬下去。再看法禪二目緊閉,人事不省。潘龍都快哭了:“快快,拿止血丹!止血丹!”法禪的幾個徒弟帶的藥還挺全,拿來止血丹,給法禪灌下去,把血止住了。但法禪仍然昏迷不醒。潘龍把大夫喚來,將法禪的衣服扒掉,一看后背上有一個巴掌印,腫起有二寸多高,青紫色的,看來非動手術不行,不然就中毒,可這兒又不能動,經(jīng)研究,決定暫時休擂,陪法禪回城治病。
  臨行時,潘龍手指東俠和童林道:“喂,姓侯的,姓童的,你們聽我的信兒,我先回去給老羅漢治病,然后咱們再算賬!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童林這一巴掌,把擂臺也打散了。金龍鏢局的人都狼狽而逃。
  單表東看臺上的人,大家高聲歡呼雀躍,一擁而上,把童林圍在中間,這個給祝賀,那個給慶賀。有道是:錢壓奴婢手,藝壓當行人。以前看不起童林的人,現(xiàn)在也改變了目光;以前不了解童林的人,現(xiàn)在也了解了。眾人心說:可真是英雄背后有好漢,好漢背后有豪杰呀!
  大伙兒高興多時,東俠吩咐一聲:“咱們也回去休息!”老少英雄興高采烈,騎馬而歸。
  回到飛龍鏢局,侯二俠吩咐排擺酒宴。在酒席宴前,大伙兒頻頻舉杯,這個也敬酒,那個也敬酒,童林是應接不暇。貝勒樂呵呵對童林道:“我出的這個主意怎么樣?你早應登臺,可你卻像個屬黃花魚的——直溜邊。你看你這一巴掌打得一舉三得:一,你自己揚名露了臉;二,給東俠大伙兒出了氣;三,扭轉(zhuǎn)了乾坤!”童林點頭稱是,心中美不可言。
  再看穿云白玉虎劉俊,在人群當中轉(zhuǎn)來轉(zhuǎn)去,給這個滿酒,給那個添菜,他覺著自己能有這么一個師父,真是莫大的喜事!
  侯氏兄弟一商議:干脆咱們來個趁熱打鐵,把匾掛起來,從今天開始營業(yè)。眾人一致贊同,侯二俠派人買了些鞭炮,又請了一班子吹鼓手,頓時飛龍鏢局里里外外是鑼鼓喧天,鞭炮齊鳴。
  再看飛龍鏢局門口,人山人海,笑鬧聲如陣陣海嘯,人們紛紛前來祝賀。人啊,就是這么回事:人情冷暖,世態(tài)炎涼。你看飛龍鏢局被砸了的那幾天,門口空無一人,誰走到這兒都繞著走,生怕沾著什么;可現(xiàn)在一勝金龍鏢局,馬上又朋友哥兒們遍天下。閑話少表。
  第二天,東俠就接了一撥買賣。杭州府太原綢緞莊的東家讓他們保鏢去北京辦貨,船上是五十萬兩銀子。按理說,現(xiàn)在比武之事來了,怎能分心去掙錢呢?可東俠一看:匾也掛起來了,送上門的買賣能推出去嗎?這樣就承攬下這個買賣。東俠又一想:讓誰去呢?他把童林、貝勒和二弟找來商議,童林說:“實在不行我去。”“不行!”東俠一聽,心說:你哪能去呢?現(xiàn)在最需要你的是比武;說讓二弟去吧,這兒還不能沒他;自己去吧,更不行。想來想去,他就想到劉俊和張旺了。
  劉俊和張旺接受任務后,十分高興。他們準備好了東西,就要起身。東俠又囑咐了一番,哥兒倆齊聲應是。這時阮合他們哥兒四個聞訊也來找東俠,要求同往。東俠照準。小哥兒六個押鏢起身去北京,咱先不提。
  單說東俠,連日來,相繼做了幾撥買賣,又忙著招待客人們,忙得是不亦樂乎。他派人去打聽金龍鏢局的消息,工夫不大,伙計回來稟報,說潘龍把他老師秋佩雨搬來了,據(jù)說業(yè)已到達金龍鏢局,與他同來的還有幾十位,聲言要給法禪報仇,找童林算賬。
  東俠聞聽,心中不悅,心說:秋田你也不是那種人呀,怎么今日都不分青紅皂白,專程來杭州與我比武?你來也可以,我不反對,但也應和我打個招呼,咱老哥兒倆好好把這個事情議一議,我好讓你明白是非。既然你不來找我,我也不能去找你。東俠這么想,大伙兒也沒注意。
  東俠扭臉一看,鐵扇仙風流俠張子美一個人坐在那兒沉默不語,便走過去問:“賢弟,你在想什么?”“老哥哥,我有幾句話不知該講不該講?”“兄弟,有話就說,都是自己兄弟,無須顧忌。”“哥哥,我看你們兩家鏢局要是這么打下去,可真是有始無終呀!誰打了誰,誰也不服。方才我想了個主意,咱是不是找個合適的人,讓他來從中調(diào)解,不知哥哥意下如何?”
  東俠口打咳聲:“唉,賢弟,我是什么人你還不清楚嗎?我早就想和平了結(jié),可找不到個調(diào)解人呀!你說誰能調(diào)解這個事?”張子美想了想,道:“人是不愁找,最合適的是百歲老翁西方俠長臂飄然叟于成于洞海,他要能來,一只手托兩家沒問題!不過道太遠,怕來不及。哎,還有兩位,這兩位都在近處而居:一個是揚州人氏,叫大判飛行俠苗澤苗潤雨,聽說苗老俠客和北俠秋田交情甚深,如果把他請來從中調(diào)解,也不成問題。為了保險起見,還有個人,就是南昆侖司馬空,他就是本街人,住在南關外王頂蓮花觀。要是把他請出來進行調(diào)解,也很合適。不知哥哥意下如何?”
  東俠點頭稱道:“太好了!不過我跟人家沒交情呀!”“一回生,二回熟。你不認識,我認識。乘此機會,我去請他。”
  大伙兒商量已定,派侯二俠帶重禮奔揚州請苗老俠客,張子美和童林去請南俠司馬空。按下他們不說。
  單表張子美和童林,帶重禮出南門,趕奔蓮花觀。
  到了蓮花觀一看,這廟可真夠大的,金頂朱戶,門都關著。倆人來到廟門,啪啪啪叩打門環(huán),時間不長,出來個小老道。小老道看看張子美和童林,便問道:“無量天尊!施主找誰?”張子美答:“我們前來求見司馬空。”“你們來得不湊巧,我?guī)煾赋鋈チ恕!毙±系来稹!澳阒浪夏膬喝チ藛幔俊睆堊用烙謫枴!罢f不準。”“幾時能回來?”“歸期不定,有時他老人家一高興,三五天都不回來。”張子美又問:“你看他可能上哪兒去了?”“可能……離這兒二里地,有個西湖茶樓,他常上那兒去喝茶下棋,你們不妨去找找。”張子美聽罷,趕緊把禮物獻上,道:“這是我們送他老人家的一點小禮,請你代收一下吧!”“不不不,師父有話,他不在家,不準我們接任何人的禮物!”小老道連忙擺手拒絕。張子美又道:“我們例外。我跟你師父是過命之交,收下吧!”小老道無奈將禮物收下。張子美和童林謝罷,轉(zhuǎn)身奔西湖茶樓。
  倆人趕到茶樓一看,這地方可真不錯,茶樓也十分漂亮,一半在水中,一半在陸地。坐在這茶樓上喝茶,真是別有一番風味。
  他倆人一前一后進到茶樓里邊,挨桌子找了一遍,沒有。張子美就犯了愁,他急忙把伙計喚過來問:“伙計,司馬空可來過?”“沒來。他每天都來,可今天偏沒來。這不是他昨天下的半盤棋,還用罩罩著,他說今天來接茬兒下,可至現(xiàn)在也沒來。”
  究竟找著南俠與否,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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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發(fā)表于 2008-5-9 08:21:33 |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八回 請南俠童林險喪命 尋齋飯海川遇仇敵
童林和鐵扇仙風流俠張鼎張子美到玉頂蓮花觀聘請南俠司馬空,結(jié)果沒找著,后來到了西湖茶樓,仍然撲了空。哥兒兩個一商議,怎么辦呢?今天無論如何也得見著南俠,不然哪,回去沒法兒交代。后來兩個人一商議,就按照玉頂蓮花觀那個小老道提供的幾個線索去找。找一處沒有,找一處沒有,這日頭就往西邊轉(zhuǎn)了。
  這陣兒離城也有十里之遙。哥兒兩個正往回轉(zhuǎn)悠著,突然聽見轟隆隆一個悶雷,又下開雨了。他們身上都沒帶防雨的東西,冒雨急行,一看前邊有座廟,兩個人就到了山門這兒避雨。這雨下得還真挺大,都冒了煙兒了,嘩……看這意思,一半時晴不了。張子美回頭看看這廟上的匾,三個字:上園觀。這地方挺僻靜,兩個人坐在廟臺上,左等也不晴,右等也不晴,心里頭覺著十分煩悶。這陣兒張子美還覺著腹中饑餓,問童林:“賢弟,你餓沒?”童林也樂了:“嘿嘿,實不相瞞,我連早飯都沒吃,咳!光顧找人了,咱都沒吃飯。哎哎,有了,干脆咱進廟里去得了!看看有什么飯,有什么酒,咱們吃點兒,臨走多給他錢唄。”在那個時代呀,一般的廟宇都賣飯,您別看他不掛幌子,凡是來的食主想吃喝他都給準備,臨走能掙雙倍的錢。
  張子美跟童林商議已定,轉(zhuǎn)回身來叩打門環(huán),啪啪啪,啪啪!時間不大聽見里邊有人說話:“誰呀?”“啊,我呀,你開開門吧。”小門開了,有個小老道打著雨傘從里邊探出頭來,看看童林,瞅瞅張子美:“無量天尊!二位施主有事啊?”“小道士,你看看,天降大雨,我們打算借寶觀避避雨,歇歇腿兒,行嗎?另外討口飯吃。你放心,臨走多給餉子。”“啊,那好,請進來吧。”就這樣他把兩個人讓進去。這廟雖不太大,可也不小,轉(zhuǎn)過頭層院兒,順著月亮門洞來到跨院兒。小老道推開門:“二位施主請。”這哥兒兩進了屋,到屋之后,小老道把雨傘放下,擦抹桌案,調(diào)擺桌椅:“二位請坐。”哥兒倆個坐下了,一瞅這屋,還挺干凈,靠著山墻那兒有一張床,山墻上掛著幾張古畫,地上方桌太師椅,好像個客室。這時候小老道把桌子擦干凈,給端來壺水:“二位請用茶。啊呀,我到廚下看看有什么吃的,請二位稍候片刻。”“好好,您忙著您的。”小老道走了。
  這兩個人一邊喝著水,一邊談論南俠司馬空的事。童林就問:“大哥,您說要是把南俠司馬空給請出來,他能夠調(diào)解這個事嗎?”“差不多。賢弟呀,司馬空道爺,那是有威望的人哪!你想想,他要順說北俠秋田,北俠秋田要敢駁他的面子,那就等于把他得罪了,南俠跟東俠再摽成把子,兩人對付他,他能吃罪得起嗎?他權衡輕重,就得答應。”童林聽了,也有道理。怎么這小老道還不回來?等啊,等啊,等了又很長時間,聽見腳步聲,小老道進來了:“二位久等了,剛才我到廚下看了看,哎呀,沒什么東西,我剛到街上給打的酒,給二位施主還買了點兒菜,哎,另外呢,這塊兒有小米兒粥、花卷兒。您看看是不是就將就吃一頓?”“哎,挺好,有吃的就行,你快準備吧。”“唉唉。”小老道出去了,拿個方盤把東西托進來了。童林一瞅:一壺酒、兩個酒杯、兩雙筷子、兩個吃碟、十個花卷、四個鴨蛋、兩盤豆腐干兒,這都是素的。哎,海川一看還真不錯,這些吃著清淡。小老道趕緊把酒杯擦干凈,給童林滿了一杯,給張子美滿了一杯,酒壺放下,往旁邊一退:“二位請用飯。”童林哪,一見著吃的,饑腸轆轆,肚里咕嚕哈嚕響,恨不能把這東西整個都吞進去,伸手端起酒杯就想喝。哪知道張子美拿這腳蹬了童林一下。海川一嘀咕,抬頭看張大哥,就見張子美的眼珠左右轉(zhuǎn)了轉(zhuǎn),告訴他別喝,童林多聰明,把酒杯放下了,正好這陣兒小老道有事出去了,沒在屋。童林就問:“哥哥,怎么回事?”“賢弟,你注意看看這酒。”童林一聽,這什么意思?便把酒杯端起來仔細定睛瞧看。哎喲,真看出毛病來了!一,這酒發(fā)渾;二,童林就發(fā)現(xiàn)這酒有點兒轉(zhuǎn)個兒。你要不注意,你是看不出來的。
  海川知道,有一種黑店,專賣蒙汗藥酒,聽老師講過,就類似這個意思。能嗎?這“上園觀”是出家人呆的地方,又不是賊店,怎么能賣蒙汗藥酒呢?童林半信半疑。張子美說:“賢弟,人生在世,什么事兒都可能遇上,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瞅著沒?這事兒我也沒想到。你等著看看熱鬧吧。”兩個人正在這兒坐著,時間不大,小老道進來了,先探頭往屋里看看,然后笑呵呵地往旁邊一站。“哎,小道士,廟上香火盛不盛?”“回施主的話,不盛。因為我們這兒離杭州十里,地方偏僻,燒香的人不多。”“噢,一共多少位道士啊?”“嗯,算上我七個人。”“都誰呀?”“嗯,我老師,還有我?guī)讉師兄,剩下就是我了。”“你老師貴姓啊?”“我老師姓喬。”“啊,喬道爺。在廟上嗎?”“嗯,在后屋陪著客人說話呢。”“好好!來來來,小道士,閑著也沒事兒,你搬把椅子坐在這兒,咱們一塊兒喝兩杯,怎么樣?”“噢……不不不,我可不敢喝,這是我們廟里的規(guī)矩。我怎么敢陪施主喝酒?讓我?guī)煾钢婪秦焸湮也豢桑旌劝伞!薄鞍Γ迫獠环旨已健T僬哒f,你看外邊兒下著雨,閑著沒事兒,咱們邊喝邊談,我最尊敬出家人,有不少不明白的事兒想向你打聽。來來來……”
  小道士就不喝,張子美非叫他喝,過去一把把他拽過來,擺到桌子旁。“不不不,我不能喝。”這回張子美把酒杯拿起來對準他的嘴往里就灌,那個意思你不喝也得喝。童林心說話:這多不好!有這么讓酒的嗎?“不不……”咕咚,小道士喝了一口,喝完之后,就見這小道士站起身來,腦瓜搖晃搖晃;“這這……我不能喝,你非叫我喝,我一喝……”眼睛一翻,撲通就摔倒在地。童林一看,小道士手刨腳蹬,嘴角吐出了白沫。
  “賢弟,看見沒?蒙汗藥酒。肯定不是好人呆的地方,賊窩子。跟我來。”童林也就忘了餓了。哥兒兩個出了這屋就往后走找其他人。正往前走著走著,迎面碰著一個老道,這個老道還沒弄清是怎么回事呢,就被童林和張子美拿獲,一捅胳肢窩底下,一個絆兒,剛想喊,把嘴給堵上了,解下褲腰帶把這個道士給綁上了,撂到空房。又往后走,又遇上兩個,用同樣的方法給捆上。
  這時候,他們來到了后院兒。童林在前,張子美在后,高抬腿,輕落足,躡足潛蹤。雨嘩嘩嘩下著,就是有點兒聲也被這雨聲遮蓋了。童林聽了聽,屋里有人說話,沖后頭的張子美搖手,告訴他屋里有人。然后童海川轉(zhuǎn)到了后窗戶,用舌尖點破窗欞紙,往屋里觀瞧,不看則可,童林一看,喲,意外收獲。
  他為什么吃驚?屋里頭坐著三個人:一個道人,兩個俗家。
  這個老道長得身材高大,又細又高,是長蟲戴草帽,細高頂,長得像骷髏似的,高顴骨,縮腮幫,深眼窩子,挺大的下巴,黃焦焦的眼眉,鷹鉤鼻子,薄嘴片,一雙圓眼珠閃著鬼火,看歲數(shù)六十歲左右,頭戴柳木道冠,身穿灰布道袍,腰系絲絳,手拿斧刃在當中坐著。
  這兩個俗家都是二十來歲長得俊品人物;一個黃臉兒,一個紅臉兒,穿綢裹緞,背后背著刀。
  這倆人兒是誰呀?正是盜寶的賊寇,童林要抓的那個韓寶、吳智廣。
  童林正為這事兒犯難呢。皇上讓百日破案,請國寶還朝,如今呢,兩個月了,音空信渺啊。童林不著急嗎?自己的正事兒沒辦完,還跑到這兒給朋友幫忙來了,上杭州擂,那是幫忙,跟自己本身的事情無關。童林著急,急得滿嘴都是泡啊,認為這兩個小子帶著國寶,早已隱遁他鄉(xiāng)了。童海川想等著杭州擂結(jié)束跟大哥商議商議,怎么幫幫忙抓這兩個小子,你看,沒想到這倆東西膽子有多大,就在杭州沒走;也就是說,就圍著童林轉(zhuǎn)悠呢。所以童海川一看是韓寶、吳智廣,又高興,又緊張。高興的是事情有了希望,緊張的是怕他倆跑掉。
  書中代言,這倆小子怎么跑到杭州上園觀來了?這老道是誰?前文書咱說過,韓寶、吳智廣在清河油坊鎮(zhèn)行刺童林,讓童林給打敗,海川伸手剛要抓他們的時候,貝勒爺追來了,童林恐怕這倆賊心狠手辣把貝勒傷著,這一保護貝勒,耽誤了功夫,這倆小子逃走了。打那以后,他們倆這一頭就扎到了杭州上園觀,就投奔了這個老道。
  這個老道姓喬,叫喬玄齡,有個綽號叫金鉤蝎子。他是哪的?要說起他的總根,他是四川劍山蓬萊島的。這劍山有一個反王叫富昌富保臣,占據(jù)蓬萊島自立為王,反對當今圣上,招兵買馬,積草屯糧,修了招賢樓,立了招賢閣,聘請?zhí)煜碌暮澜埽瑢嵙π酆癜。∵@個付昌呢,還修了宮,立了官職。在他手下,有軍師,有大帥,有站殿將軍,有五虎上將二十八巡,倒挺全啊。這個喬玄齡金鉤蝎子就屬于劍山蓬萊島二十八巡之中的。
  要說這個喬玄齡,功夫是不錯,但這個人的人品不怎么樣。八十一門武術當中,他屬于下五門的下三等。那這個門是怎么分的呢?同樣都是賊,也分三六九等。他的特技,專門制造熏香蒙汗藥,他專干這個,損陰喪德呀。什么制造排花餅、排花藥啊,偷小孩兒換錢花呀,拐騙婦女呀,拐賣人口呀,奸淫婦女呀,專門干這個的。他配制的這種藥能使人神魂顛倒,也能使人人事不省,也能要你的命。他不是憑真能耐,所以在下五門當中他屬于下三等。富昌把他收了不為別的,一個是為了壯大自己的力量,二就是為了利用他這一點。現(xiàn)在劍山蓬萊島實力雖然雄厚,但是跟清朝比,九牛一毛,人手也不那么足,錢也不充沛。現(xiàn)在呀,富昌是想方設法擴大自己的財源,有錢才能辦事兒,所以呢,他挖空心思想那掙錢的道兒,喬玄齡制造的這種壞東西就是一大筆收入。富昌委任給他,專門賣這熏香蒙汗藥,你看這玩兒不缺德嗎?有很多人需用,天下開黑店的、做壞事兒的都要這玩兒。喬玄齡做這玩兒還真拿手,他在劍山賣給誰去呀?所以奉旨離開劍山蓬萊島,上外頭推銷這種藥。
  說這話,在兩年前,喬玄齡到了云南八卦山,見著混元俠李昆李太極,那意思是:您能賞個臉兒,我在這兒設一個點兒推銷我那熏香蒙汗藥,掙了錢我不獨吞,咱二八下賬,給云南八卦山這兒二,我個人收入八,好送回劍山。他認為李昆李太極肯定能答應,你這憑地掙錢,我這玩兒可掙錢啦。哪知道李昆李太極把眼一瞪,大聲叱責說:“喬玄齡你錯翻了眼皮了!你這個錢臟不臟,缺德不缺德呀?我能要嗎?你慢說給我二八下賬,你就全給我我也不能要!你趕緊給我走,不準在云南呆著!凡是在我的治下你發(fā)賣熏香蒙汗藥,叫我知道我要你的命!”把喬玄齡趕出云南。
  啊呀,這妖道碰了一鼻子灰,無精打采。等他離開八卦山的時候,后頭有人喊他:“道長,等等!道長,等等!”他回頭一看,是韓寶、吳智廣,他認得,說:“二位賢弟,你看我來了一趟白來了,讓你們大莊主把我罵了一頓,這怎么辦?”兩人說:“這么辦:我們大莊主不敢干,我們哥兒倆敢干,現(xiàn)在背著他,我們給你找個地方,保你掙錢。不過,掙了錢可不能虧待我們,咱們分賬啊!”“行!給我找個地方就可以。”韓寶、吳智廣說:“找個地方也不能在這兒,要在八卦山治下找地方,倘若讓大莊主知道了,咱仨的命都沒了。唉唉,這么辦吧,咱去遠點兒,我給你介紹到杭州去,杭州西湖邊兒上南門外有個上園觀,上園觀有我個朋友,這個人姓李,名叫李子明,當初也在八卦山呆過,因為犯了莊規(guī),讓我們大莊主給攆跑了,現(xiàn)在就在那兒。你就找李子明,就說我們哥兒倆打發(fā)去的。你放心,在那兒一呆,有吃有喝有住處,你賣你的熏香蒙汗藥,讓李子明給你幫忙,少掙不了錢!”
  韓寶、吳智廣寫了封舉薦信,就這樣打發(fā)喬玄齡來到杭州。喬玄齡來這兒見著李子明,李子明看了信后熱情款待。兩個人合伙兒做買賣。后來不知道為什么,李子明突然死去了。這一死,這廟歸他了,喬玄齡成了觀主了。他賣這種藥掙的錢多了,把下面的小老道也都買通了,所以也沒人追究李子明死的事了。究竟那個老道怎么死的,其說不一,有的說,他和喬玄齡同時看上一個女人,因為爭風吃醋喬玄齡下毒手把他殺了。唉,總而言之,他死也就死了。
  再說韓寶、吳智廣,后來通過聯(lián)系知道喬玄齡有了安身之處,從書信上他們不斷聯(lián)系。唉,喬玄齡掙了錢,派人送到云南八卦山入了他倆的腰包,他們的關系十分密切。這次呢,韓寶、吳智廣夜入皇宮盜取皇上的國寶翡翠鴛鴦鐲,不敢回八卦山了,心說:這事兒要叫我們莊主混元俠知道了,非把我們倆打死不可。你說不回八卦山,童林還到處抓我們,上哪兒呆著去呢?兩個人也犯難了,后來就想起來上上園觀找喬玄齡。他們倆是這么來的。
  見著喬玄齡,喬玄齡熱情款待。這叫人有人言,獸有獸語,物以類聚,人以群分,這仨人脾氣真是相投啊。喬玄齡說:“你們這么辦,你們就住在這廟上。這地方才保險呢,要錢有錢,要東西咱有東西,你們怕什么?誰知道你們住在這兒?這地方又背靜啊。呆著吧,等將來到了一百天童林辦不成這事兒,皇上震怒把他殺了,咱們這口氣也出了!”韓寶、吳智廣一想也好,打那以后在這兒扎了根。
  哪知道無巧不成書,也是冤家路窄,偏趕上杭州立擂,童林等各個俠客也來了。今兒這些事兒多湊巧,一場雨把張子美和童林趕到了上園觀。
  那個小老道把他們倆讓到跨院兒,不敢隱瞞,到里頭跟喬玄齡說,來了兩個避雨的,還要吃點兒東西。這個沒引起他們的注意,喬玄齡就隨便問了一句:“什么樣的人?”“嗯,一個上年紀的,一個中年人。上年紀那個長得挺漂亮,別著把鐵扇子。那個中年人是個種地的,紫微微的臉龐,像個大老趕,一說話好像是河北北京一帶的。”喬玄齡沒覺著怎么的。韓寶、吳智廣一聽嚇一跳,心說:這不是童林嗎?這么說,這模樣跟童海川一樣,難道他知道我們哥兒倆住到這兒了?臉露驚慌。喬玄齡一問怎么回事兒,韓寶、吳智廣說了。喬玄齡說:“你們倆不必吃驚,他肯定不知道你們在這兒,也許避雨走到這兒來的,要真是這么回事兒,活該著賢弟你們出氣兒呀。我略施小計,這兩個人就會死無葬身之地。”韓寶、吳智廣點頭。
  為什么說那小老道半天沒回去,鬧了半天這仁人偷偷地在跨院兒后窗戶往屋里看呢。確認是童林、張子美之后,仨人又回來,韓寶、吳智廣說:“你看那老趕就是童林,那就是我們的冤家對頭。”喬玄齡說:“是,那就好辦了。”把小葫蘆拿出來取出蒙汗藥酒,告訴小老道撒到酒里讓他們倆一喝,多大能耐也不省人事,等他倆摔倒了回來送信兒,然后咱們再想法兒收拾他們。
  這算盤打得多好啊,童林一時粗心,沒想到張子美的心細如發(fā),識破了迷魂藥酒。這時候,這仨人在屋里聽信兒呢,就等著那小老道來了報喜信兒,然后他們奔前院收拾童林和張子美。哪料想事情翻個兒了。沒等收拾人家,童林和張子美老俠客來了!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29#
 樓主| 發(fā)表于 2008-5-9 08:21:52 | 只看該作者
童林和鐵扇仙風流俠張鼎張子美到玉頂蓮花觀聘請南俠司馬空,結(jié)果沒找著,后來到了西湖茶樓,仍然撲了空。哥兒兩個一商議,怎么辦呢?今天無論如何也得見著南俠,不然哪,回去沒法兒交代。后來兩個人一商議,就按照玉頂蓮花觀那個小老道提供的幾個線索去找。找一處沒有,找一處沒有,這日頭就往西邊轉(zhuǎn)了。
  這陣兒離城也有十里之遙。哥兒兩個正往回轉(zhuǎn)悠著,突然聽見轟隆隆一個悶雷,又下開雨了。他們身上都沒帶防雨的東西,冒雨急行,一看前邊有座廟,兩個人就到了山門這兒避雨。這雨下得還真挺大,都冒了煙兒了,嘩……看這意思,一半時晴不了。張子美回頭看看這廟上的匾,三個字:上園觀。這地方挺僻靜,兩個人坐在廟臺上,左等也不晴,右等也不晴,心里頭覺著十分煩悶。這陣兒張子美還覺著腹中饑餓,問童林:“賢弟,你餓沒?”童林也樂了:“嘿嘿,實不相瞞,我連早飯都沒吃,咳!光顧找人了,咱都沒吃飯。哎哎,有了,干脆咱進廟里去得了!看看有什么飯,有什么酒,咱們吃點兒,臨走多給他錢唄。”在那個時代呀,一般的廟宇都賣飯,您別看他不掛幌子,凡是來的食主想吃喝他都給準備,臨走能掙雙倍的錢。
  張子美跟童林商議已定,轉(zhuǎn)回身來叩打門環(huán),啪啪啪,啪啪!時間不大聽見里邊有人說話:“誰呀?”“啊,我呀,你開開門吧。”小門開了,有個小老道打著雨傘從里邊探出頭來,看看童林,瞅瞅張子美:“無量天尊!二位施主有事啊?”“小道士,你看看,天降大雨,我們打算借寶觀避避雨,歇歇腿兒,行嗎?另外討口飯吃。你放心,臨走多給餉子。”“啊,那好,請進來吧。”就這樣他把兩個人讓進去。這廟雖不太大,可也不小,轉(zhuǎn)過頭層院兒,順著月亮門洞來到跨院兒。小老道推開門:“二位施主請。”這哥兒兩進了屋,到屋之后,小老道把雨傘放下,擦抹桌案,調(diào)擺桌椅:“二位請坐。”哥兒倆個坐下了,一瞅這屋,還挺干凈,靠著山墻那兒有一張床,山墻上掛著幾張古畫,地上方桌太師椅,好像個客室。這時候小老道把桌子擦干凈,給端來壺水:“二位請用茶。啊呀,我到廚下看看有什么吃的,請二位稍候片刻。”“好好,您忙著您的。”小老道走了。
  這兩個人一邊喝著水,一邊談論南俠司馬空的事。童林就問:“大哥,您說要是把南俠司馬空給請出來,他能夠調(diào)解這個事嗎?”“差不多。賢弟呀,司馬空道爺,那是有威望的人哪!你想想,他要順說北俠秋田,北俠秋田要敢駁他的面子,那就等于把他得罪了,南俠跟東俠再摽成把子,兩人對付他,他能吃罪得起嗎?他權衡輕重,就得答應。”童林聽了,也有道理。怎么這小老道還不回來?等啊,等啊,等了又很長時間,聽見腳步聲,小老道進來了:“二位久等了,剛才我到廚下看了看,哎呀,沒什么東西,我剛到街上給打的酒,給二位施主還買了點兒菜,哎,另外呢,這塊兒有小米兒粥、花卷兒。您看看是不是就將就吃一頓?”“哎,挺好,有吃的就行,你快準備吧。”“唉唉。”小老道出去了,拿個方盤把東西托進來了。童林一瞅:一壺酒、兩個酒杯、兩雙筷子、兩個吃碟、十個花卷、四個鴨蛋、兩盤豆腐干兒,這都是素的。哎,海川一看還真不錯,這些吃著清淡。小老道趕緊把酒杯擦干凈,給童林滿了一杯,給張子美滿了一杯,酒壺放下,往旁邊一退:“二位請用飯。”童林哪,一見著吃的,饑腸轆轆,肚里咕嚕哈嚕響,恨不能把這東西整個都吞進去,伸手端起酒杯就想喝。哪知道張子美拿這腳蹬了童林一下。海川一嘀咕,抬頭看張大哥,就見張子美的眼珠左右轉(zhuǎn)了轉(zhuǎn),告訴他別喝,童林多聰明,把酒杯放下了,正好這陣兒小老道有事出去了,沒在屋。童林就問:“哥哥,怎么回事?”“賢弟,你注意看看這酒。”童林一聽,這什么意思?便把酒杯端起來仔細定睛瞧看。哎喲,真看出毛病來了!一,這酒發(fā)渾;二,童林就發(fā)現(xiàn)這酒有點兒轉(zhuǎn)個兒。你要不注意,你是看不出來的。
  海川知道,有一種黑店,專賣蒙汗藥酒,聽老師講過,就類似這個意思。能嗎?這“上園觀”是出家人呆的地方,又不是賊店,怎么能賣蒙汗藥酒呢?童林半信半疑。張子美說:“賢弟,人生在世,什么事兒都可能遇上,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瞅著沒?這事兒我也沒想到。你等著看看熱鬧吧。”兩個人正在這兒坐著,時間不大,小老道進來了,先探頭往屋里看看,然后笑呵呵地往旁邊一站。“哎,小道士,廟上香火盛不盛?”“回施主的話,不盛。因為我們這兒離杭州十里,地方偏僻,燒香的人不多。”“噢,一共多少位道士啊?”“嗯,算上我七個人。”“都誰呀?”“嗯,我老師,還有我?guī)讉師兄,剩下就是我了。”“你老師貴姓啊?”“我老師姓喬。”“啊,喬道爺。在廟上嗎?”“嗯,在后屋陪著客人說話呢。”“好好!來來來,小道士,閑著也沒事兒,你搬把椅子坐在這兒,咱們一塊兒喝兩杯,怎么樣?”“噢……不不不,我可不敢喝,這是我們廟里的規(guī)矩。我怎么敢陪施主喝酒?讓我?guī)煾钢婪秦焸湮也豢桑旌劝伞!薄鞍Γ迫獠环旨已健T僬哒f,你看外邊兒下著雨,閑著沒事兒,咱們邊喝邊談,我最尊敬出家人,有不少不明白的事兒想向你打聽。來來來……”
  小道士就不喝,張子美非叫他喝,過去一把把他拽過來,擺到桌子旁。“不不不,我不能喝。”這回張子美把酒杯拿起來對準他的嘴往里就灌,那個意思你不喝也得喝。童林心說話:這多不好!有這么讓酒的嗎?“不不……”咕咚,小道士喝了一口,喝完之后,就見這小道士站起身來,腦瓜搖晃搖晃;“這這……我不能喝,你非叫我喝,我一喝……”眼睛一翻,撲通就摔倒在地。童林一看,小道士手刨腳蹬,嘴角吐出了白沫。
  “賢弟,看見沒?蒙汗藥酒。肯定不是好人呆的地方,賊窩子。跟我來。”童林也就忘了餓了。哥兒兩個出了這屋就往后走找其他人。正往前走著走著,迎面碰著一個老道,這個老道還沒弄清是怎么回事呢,就被童林和張子美拿獲,一捅胳肢窩底下,一個絆兒,剛想喊,把嘴給堵上了,解下褲腰帶把這個道士給綁上了,撂到空房。又往后走,又遇上兩個,用同樣的方法給捆上。
  這時候,他們來到了后院兒。童林在前,張子美在后,高抬腿,輕落足,躡足潛蹤。雨嘩嘩嘩下著,就是有點兒聲也被這雨聲遮蓋了。童林聽了聽,屋里有人說話,沖后頭的張子美搖手,告訴他屋里有人。然后童海川轉(zhuǎn)到了后窗戶,用舌尖點破窗欞紙,往屋里觀瞧,不看則可,童林一看,喲,意外收獲。
  他為什么吃驚?屋里頭坐著三個人:一個道人,兩個俗家。
  這個老道長得身材高大,又細又高,是長蟲戴草帽,細高頂,長得像骷髏似的,高顴骨,縮腮幫,深眼窩子,挺大的下巴,黃焦焦的眼眉,鷹鉤鼻子,薄嘴片,一雙圓眼珠閃著鬼火,看歲數(shù)六十歲左右,頭戴柳木道冠,身穿灰布道袍,腰系絲絳,手拿斧刃在當中坐著。
  這兩個俗家都是二十來歲長得俊品人物;一個黃臉兒,一個紅臉兒,穿綢裹緞,背后背著刀。
  這倆人兒是誰呀?正是盜寶的賊寇,童林要抓的那個韓寶、吳智廣。
  童林正為這事兒犯難呢。皇上讓百日破案,請國寶還朝,如今呢,兩個月了,音空信渺啊。童林不著急嗎?自己的正事兒沒辦完,還跑到這兒給朋友幫忙來了,上杭州擂,那是幫忙,跟自己本身的事情無關。童林著急,急得滿嘴都是泡啊,認為這兩個小子帶著國寶,早已隱遁他鄉(xiāng)了。童海川想等著杭州擂結(jié)束跟大哥商議商議,怎么幫幫忙抓這兩個小子,你看,沒想到這倆東西膽子有多大,就在杭州沒走;也就是說,就圍著童林轉(zhuǎn)悠呢。所以童海川一看是韓寶、吳智廣,又高興,又緊張。高興的是事情有了希望,緊張的是怕他倆跑掉。
  書中代言,這倆小子怎么跑到杭州上園觀來了?這老道是誰?前文書咱說過,韓寶、吳智廣在清河油坊鎮(zhèn)行刺童林,讓童林給打敗,海川伸手剛要抓他們的時候,貝勒爺追來了,童林恐怕這倆賊心狠手辣把貝勒傷著,這一保護貝勒,耽誤了功夫,這倆小子逃走了。打那以后,他們倆這一頭就扎到了杭州上園觀,就投奔了這個老道。
  這個老道姓喬,叫喬玄齡,有個綽號叫金鉤蝎子。他是哪的?要說起他的總根,他是四川劍山蓬萊島的。這劍山有一個反王叫富昌富保臣,占據(jù)蓬萊島自立為王,反對當今圣上,招兵買馬,積草屯糧,修了招賢樓,立了招賢閣,聘請?zhí)煜碌暮澜埽瑢嵙π酆癜。∵@個付昌呢,還修了宮,立了官職。在他手下,有軍師,有大帥,有站殿將軍,有五虎上將二十八巡,倒挺全啊。這個喬玄齡金鉤蝎子就屬于劍山蓬萊島二十八巡之中的。
  要說這個喬玄齡,功夫是不錯,但這個人的人品不怎么樣。八十一門武術當中,他屬于下五門的下三等。那這個門是怎么分的呢?同樣都是賊,也分三六九等。他的特技,專門制造熏香蒙汗藥,他專干這個,損陰喪德呀。什么制造排花餅、排花藥啊,偷小孩兒換錢花呀,拐騙婦女呀,拐賣人口呀,奸淫婦女呀,專門干這個的。他配制的這種藥能使人神魂顛倒,也能使人人事不省,也能要你的命。他不是憑真能耐,所以在下五門當中他屬于下三等。富昌把他收了不為別的,一個是為了壯大自己的力量,二就是為了利用他這一點。現(xiàn)在劍山蓬萊島實力雖然雄厚,但是跟清朝比,九牛一毛,人手也不那么足,錢也不充沛。現(xiàn)在呀,富昌是想方設法擴大自己的財源,有錢才能辦事兒,所以呢,他挖空心思想那掙錢的道兒,喬玄齡制造的這種壞東西就是一大筆收入。富昌委任給他,專門賣這熏香蒙汗藥,你看這玩兒不缺德嗎?有很多人需用,天下開黑店的、做壞事兒的都要這玩兒。喬玄齡做這玩兒還真拿手,他在劍山賣給誰去呀?所以奉旨離開劍山蓬萊島,上外頭推銷這種藥。
  說這話,在兩年前,喬玄齡到了云南八卦山,見著混元俠李昆李太極,那意思是:您能賞個臉兒,我在這兒設一個點兒推銷我那熏香蒙汗藥,掙了錢我不獨吞,咱二八下賬,給云南八卦山這兒二,我個人收入八,好送回劍山。他認為李昆李太極肯定能答應,你這憑地掙錢,我這玩兒可掙錢啦。哪知道李昆李太極把眼一瞪,大聲叱責說:“喬玄齡你錯翻了眼皮了!你這個錢臟不臟,缺德不缺德呀?我能要嗎?你慢說給我二八下賬,你就全給我我也不能要!你趕緊給我走,不準在云南呆著!凡是在我的治下你發(fā)賣熏香蒙汗藥,叫我知道我要你的命!”把喬玄齡趕出云南。
  啊呀,這妖道碰了一鼻子灰,無精打采。等他離開八卦山的時候,后頭有人喊他:“道長,等等!道長,等等!”他回頭一看,是韓寶、吳智廣,他認得,說:“二位賢弟,你看我來了一趟白來了,讓你們大莊主把我罵了一頓,這怎么辦?”兩人說:“這么辦:我們大莊主不敢干,我們哥兒倆敢干,現(xiàn)在背著他,我們給你找個地方,保你掙錢。不過,掙了錢可不能虧待我們,咱們分賬啊!”“行!給我找個地方就可以。”韓寶、吳智廣說:“找個地方也不能在這兒,要在八卦山治下找地方,倘若讓大莊主知道了,咱仨的命都沒了。唉唉,這么辦吧,咱去遠點兒,我給你介紹到杭州去,杭州西湖邊兒上南門外有個上園觀,上園觀有我個朋友,這個人姓李,名叫李子明,當初也在八卦山呆過,因為犯了莊規(guī),讓我們大莊主給攆跑了,現(xiàn)在就在那兒。你就找李子明,就說我們哥兒倆打發(fā)去的。你放心,在那兒一呆,有吃有喝有住處,你賣你的熏香蒙汗藥,讓李子明給你幫忙,少掙不了錢!”
  韓寶、吳智廣寫了封舉薦信,就這樣打發(fā)喬玄齡來到杭州。喬玄齡來這兒見著李子明,李子明看了信后熱情款待。兩個人合伙兒做買賣。后來不知道為什么,李子明突然死去了。這一死,這廟歸他了,喬玄齡成了觀主了。他賣這種藥掙的錢多了,把下面的小老道也都買通了,所以也沒人追究李子明死的事了。究竟那個老道怎么死的,其說不一,有的說,他和喬玄齡同時看上一個女人,因為爭風吃醋喬玄齡下毒手把他殺了。唉,總而言之,他死也就死了。
  再說韓寶、吳智廣,后來通過聯(lián)系知道喬玄齡有了安身之處,從書信上他們不斷聯(lián)系。唉,喬玄齡掙了錢,派人送到云南八卦山入了他倆的腰包,他們的關系十分密切。這次呢,韓寶、吳智廣夜入皇宮盜取皇上的國寶翡翠鴛鴦鐲,不敢回八卦山了,心說:這事兒要叫我們莊主混元俠知道了,非把我們倆打死不可。你說不回八卦山,童林還到處抓我們,上哪兒呆著去呢?兩個人也犯難了,后來就想起來上上園觀找喬玄齡。他們倆是這么來的。
  見著喬玄齡,喬玄齡熱情款待。這叫人有人言,獸有獸語,物以類聚,人以群分,這仨人脾氣真是相投啊。喬玄齡說:“你們這么辦,你們就住在這廟上。這地方才保險呢,要錢有錢,要東西咱有東西,你們怕什么?誰知道你們住在這兒?這地方又背靜啊。呆著吧,等將來到了一百天童林辦不成這事兒,皇上震怒把他殺了,咱們這口氣也出了!”韓寶、吳智廣一想也好,打那以后在這兒扎了根。
  哪知道無巧不成書,也是冤家路窄,偏趕上杭州立擂,童林等各個俠客也來了。今兒這些事兒多湊巧,一場雨把張子美和童林趕到了上園觀。
  那個小老道把他們倆讓到跨院兒,不敢隱瞞,到里頭跟喬玄齡說,來了兩個避雨的,還要吃點兒東西。這個沒引起他們的注意,喬玄齡就隨便問了一句:“什么樣的人?”“嗯,一個上年紀的,一個中年人。上年紀那個長得挺漂亮,別著把鐵扇子。那個中年人是個種地的,紫微微的臉龐,像個大老趕,一說話好像是河北北京一帶的。”喬玄齡沒覺著怎么的。韓寶、吳智廣一聽嚇一跳,心說:這不是童林嗎?這么說,這模樣跟童海川一樣,難道他知道我們哥兒倆住到這兒了?臉露驚慌。喬玄齡一問怎么回事兒,韓寶、吳智廣說了。喬玄齡說:“你們倆不必吃驚,他肯定不知道你們在這兒,也許避雨走到這兒來的,要真是這么回事兒,活該著賢弟你們出氣兒呀。我略施小計,這兩個人就會死無葬身之地。”韓寶、吳智廣點頭。
  為什么說那小老道半天沒回去,鬧了半天這仁人偷偷地在跨院兒后窗戶往屋里看呢。確認是童林、張子美之后,仨人又回來,韓寶、吳智廣說:“你看那老趕就是童林,那就是我們的冤家對頭。”喬玄齡說:“是,那就好辦了。”把小葫蘆拿出來取出蒙汗藥酒,告訴小老道撒到酒里讓他們倆一喝,多大能耐也不省人事,等他倆摔倒了回來送信兒,然后咱們再想法兒收拾他們。
  這算盤打得多好啊,童林一時粗心,沒想到張子美的心細如發(fā),識破了迷魂藥酒。這時候,這仨人在屋里聽信兒呢,就等著那小老道來了報喜信兒,然后他們奔前院收拾童林和張子美。哪料想事情翻個兒了。沒等收拾人家,童林和張子美老俠客來了!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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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發(fā)表于 2008-5-9 08:23:04 |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九回 童林追打盜寶賊寇 海川愿收得力弟子
上回書咱說到童林和張子美來到后院兒,準備收拾兩個賊寇。那才叫仇人見面兒,分外眼紅啊!一見著這兩個家伙,童海川忍無可忍,抬起腿來,咔把后窗戶給踢飛了,抖丹田喊喝一聲:“呔!韓寶、吳智廣!我看你們往哪里走!童林在此!”就這一嗓子,跟晴天霹靂一樣,把韓寶、吳智廣嚇得膽裂魂飛,喬玄齡“嗷”一聲蹦起來多高。噌!三個賊把家伙拽出來了,躲到套間兒。這陣兒童林就進屋了。張老俠客廳童林這么一喊:“賢弟留神!”童林剛進了屋,就見從套間叭叭叭扔出三支毒藥鏢。童林往下一哈腰,三只鏢打空,全釘在墻肩上了,把墻扇打了仁眼兒啊。這陣兒童林眼睛都紅了,不管三七二十一,拿出子母鴛鴦鉞挑簾就進了套間兒了。因為這屋里太小,三個賊不敢久留,給窗戶蹬開蹦院兒里去了。童林一閃身也跳到院里去了。張子美一看打起來了,趕緊從這屋里鉆出去,前去接應童林。
  單說童海川追到院里頭,這三個賊啪啪啪站了三個角兒,在這兒等著童林。童海川剛到,韓寶把掌中刀一晃:“姓童的!這真是冤家路窄,狹路相逢!天堂有路爾不走,地獄無門自來投!爺跟著你到杭州來的,就圍著你轉(zhuǎn)悠,想要你這條狗命!沒想到你送上門兒了!方才蒙汗藥沒好使,讓你撿個便宜!爾往哪里走!著刀!”蹦起來就一刀。童林用單鉞剛往上一架,吳智廣捧刀就跳過來了:“這還有一刀!”奔童林助下便刺。童林用單手的鉞往外嘡啷一招架,老道喬玄齡拔劍就過來了,晃寶劍奔海川面門便劈。童林撤雙鉞往上一招架,四個人就戰(zhàn)在一處。
  正在這個時候,風流俠張子美也到了,從腰里抽出鐵扇子,嘩一聲打開,大喊一聲:“賢弟,愚兄在此!”飛身形跳過去加入戰(zhàn)群。你想想,童林一個人,他們仨都不行,何況再加上個風流俠呢。韓寶、吳智廣那是最滑的賊呀,見勢不好,沖喬玄齡喊了一聲:“道兄,風緊!撤!”就是跑。喬玄齡聞聽此言,虛晃一劍,欻!往懷里一伸手,拽出個口袋來,他捏著口袋嘴兒往童林和張子美面前一抖,噗就是一聲,什么東西?就好像一小口袋白灰似的。張子美眼尖:“賢弟!堵鼻子!”童海川飛身形跳出圈外,用手一捂鼻子,張子美也把鼻子堵住了。就在這一剎那,三寇一低腰進了一間配殿,反手把門關上,咔噠一聲,在里頭插上了。
  你看這喬玄齡,別的能耐沒有,專門扔零碎兒,剛才這股白粉也是一種熏香,人聞上就會倒在地上。幸虧張子美及時提醒,哥兒倆才沒受傷害。等著把這股毒煙吹凈了,兩個人到了配殿前頭,童林一腳把配殿的門踢開,哥兒兩個撞進屋去,再三找,三寇是蹤跡不見。
  童林拎著雙鉞圍著店轉(zhuǎn)了幾圈,連影子也沒找著,把腳一跺:“唉,又讓賊寇逃走了!”張子美非常同情童林:“賢弟呀,這叫該報未報,時候不到,你不必著急,要這么看,賊寇走不了多遠,早晚有一天會把他們抓住,你這官司就完了。賢弟呀,別往心里去。”張子美也沒法兒解釋別的。童林是口打咳聲,只好把雙鉞帶起來,哥兒倆離開上園觀。至于上圍觀被捆的那些小老道怎么辦?怎么處理?那都由本地官府負責,童林和張子美就不管了。
  兩個人離開上園觀,天晴了,雨不下了,哥兒倆一商議,還得請南俠呀。哪也沒有,干脆咱們回廟上看看去吧,看看南俠回來沒回來。商議一定,兩個人就趕到玉頂蓮花觀。等砸開門,小老道一看:“無量天尊!啊,二位回來了。”“你們師父回來沒?”“唉,剛進屋。”嘿,童林和張老俠客這心跟開了兩扇門一樣,跟小老道說:“煩老弟通稟一聲,就說張子美、童海川拜見。”“是!略等片刻。”小老道去送信兒。
  時間不長,就聽見里面有人口誦道號:“無量天尊!善哉!善哉!哪陣香風把高人吹到我這里來了!”嘿,童林和張子美定睛觀瞧,就見里面出來一位出家的道人。此人平頂身高六尺掛零,細腰梁兒,寬膀扇兒,往臉上看,面如冠玉、兩道利劍眉飛通鬢角,一對丹鳳眼,皂白分明,鼻似玉柱,方海口,頦下飄擺花白須髯,頭上戴柳木道冠,金簪別頂,身穿朱紅色道袍,圓領大袖飄飄,如神仙降世一般。
  可見此人是個俊品人物,別看六七十歲了,仍然瀟灑俊美。童林看罷多時,心中暗想;這一定是南俠司馬空了。
  在這南俠的身后還站著一對年輕人。啊呀,童林一看,這倆小年輕人兒長得怎么這么帶勁兒!他冷眼看,就好像穿云白玉虎劉俊,實質(zhì)比劉俊還小幾歲。上垂手這個:面如冠玉,圓臉膛兒,彎彎的細眉,一對突靨兒,他就是不笑,你看著也像笑似的,小臉蛋兒一邊長著個酒窩兒,黝黑的大辯兒在身后耷拉著,身穿藍色長衫,挽著白袖邊兒,下邊兒白襪子,開口鞋,腰裹扎根帶子,長得這個透亮勁兒就甭提了。下垂手那個也挺俊,那個是長方臉兒,尖下頦兒,寬腦門兒,長得像個大姑娘似的,臉膛兒微微有點兒紅色。他們是誰家的孩子,這就不清楚了。
  張子美一看老道,趕緊搶步過來,躬身施禮:“道兄一向可好?小弟張子美禮過去了。”“無量天尊!老俠客不必客氣,貧道迎接來遲,當面贖罪。”張子美樂著,一回手把童林叫過來:“道兄,認得這位嗎?”“哦,不認識,”“這是我新交的朋友啊。此人姓童名林,字海川。賢弟呀,這就是咱要聘請的南俠司馬空道爺。”童林趕緊過去施禮:“道爺在上,小客童林有禮了。”“噢,不敢當,不敢當。二位大駕光臨敝觀,真使我高興。此地并非講話之地,里面談話。”說著把兩個人讓進去。小老道獻茶。那兩個年輕人背著手站在老道身后。司馬道爺這才說:“剛才我一進觀,小道士就跟我說了,二位早就來了,還帶來了禮品,怎奈今天我出門兒看望個朋友,日沒返回,又勞二位還來了,又來了一次。”張子美說:“就為了您啊,我們跑斷了腿也沒關系啊!道兄知道我們?yōu)槭裁磥韱幔俊薄肮∧钦f請我出頭趕奔飛龍鏢局前去助戰(zhàn)不成?哈……”“也對也不對。道兄啊,干脆實話跟您講吧,您能不知道嗎?就杭州發(fā)生的事兒,如今侯氏弟兄和北俠秋佩雨雙方發(fā)生誤會,打算以擂臺賭斗輸贏。現(xiàn)在分不出誰勝誰敗了,在頭一輪的戰(zhàn)斗中,我兄弟童林掌打鐵背羅漢法禪,威震杭州擂。就是這位,把法禪打得大口吐血。潘龍這小子不完,又想方設法把北俠給請出來了。北俠聲言要給法禪報仇,找我童賢弟和侯大哥決一雌雄。道兄你想,這樣打下去何日終了啊?難道非鬧出人命不可嗎?還是小弟我出的主意,打算找個中間人,出面調(diào)停。找誰呢?非道兄不可啊!您是著名的南俠客,德高望重,可以一手托兩家,給鏢局子解和兒。道兄啊,這個事兒您可不能推辭,您想想,您一是出家人,大慈大悲,普度眾生;再一個您是武林中著名的俠客,能說那塊兒拼命,您在旁邊兒袖手旁觀嗎?后來我兩位哥哥也答應了,這才跟童賢弟前來聘請道兄,無論如何跟我們走一趟吧。”“無量天尊!”南俠司馬空合計了一會兒,“二位呀,不是我駁你們的面子,我有什么了不得的!要論你們哪位的身份也不比我低。但是我先把丑話說在前邊,請我出頭,給兩頭兒調(diào)停,如果調(diào)停不了又怎么辦呢?”“道兄,您放心,調(diào)停不了,您盡到心意了,與您沒關系。”南快點點頭。“恭敬不如從命,那我就跟著二位去一趟。至于辦得了,辦不了,我現(xiàn)在心里沒底兒呀。我僅是五年前在山西太原跟北俠秋田見過一面,實質(zhì)上我二人并無深交。那么我準備準備,然后咱再起身。”道爺說著,回頭對兩個小年輕的說:“去,把我的寶劍、兜囊、所用之物都拿來。”“是!”兩個青年就去了。
  張子美問:“道兄,這倆孩子是誰呀?這倆兒小孩長得可夠漂亮的啊!是您徒弟?”“唉,賢弟你猜錯了。這孩子并非是我徒弟,乃是我抱養(yǎng)長大的。”“是嗎?那我怎么不清楚?”“賢弟,你幾年才來一趟,怎么能清楚?你看著沒,那個圓臉兒有酒坑兒的叫司馬良,長得像姑娘似的那個叫夏九齡。這兩個孩子聰明伶俐,都是咱杭州本地無父無母的孤兒。這兩個孩子都是人家送到廟上,我請人給撫養(yǎng)成人的,他們沒在廟里呆著,我花銀子求人在別人家養(yǎng)大的,只是長大成人,這二年才來的。”“噢,倆孩子夠苦的,這么說家里什么人都沒有?”“沒有。我現(xiàn)在還在尋找他們的父母,打算找著之后把他們送回家去,無奈我這兒事也多,抽不開身子,這不又得跟你們上飛龍鏢局!”童林聽完了也挺同情。你看這倆孩子歡天喜地,可無父無母啊。
  童海川說:“道爺,那么您的意思打算讓他們挽起頭發(fā)也出家嗎?”“不,沒有這個意思。這倆孩子樂意,被我拒絕了。我發(fā)現(xiàn)他們聰明伶俐,應當學點兒能耐,為國家出力,要當了道人,不就廢了嗎?啊唉,你們二位來求我,我有個事兒還要求你們。我打算給這兩個孩子找一位名師,栽培他們,早晚有出息,比跟著我強得多,但不知你們二位能不能給我介紹一位?”張子美一笑道:“道見啊,遠在天邊,近在眼前,要找老師,就有一個。”“誰?”“我賢弟童林,你看怎么樣?”童林聞聽臉一紅:“哥哥,你開玩笑了,我怎么擔當?shù)闷穑〔徊徊唬耸罗k不到。”司馬空聞聽此言,一笑道:“海川慣弟,你別客氣,別看我在玉頂蓮花觀,我耳朵可不聾,什么事兒我都知道。至于你的根基我也略知一二,你奉師之命下山,別開天地,另興一家武術,誰不知道啊?一出師掌打鐵背龜雷春,給雍親王當了教師,地壇會二俠,后來又攤了官司,如今到了杭州,幫著震東俠威震杭州擂,掌打鐵背羅漢法禪,你是一舉成名啊!不但說你的本領高強,而且人品極正,咱說心里話,我就是不好意思張嘴,張老賢弟一句話正好給我說穿了。賢弟,你可不能駁我的面子,怎么樣?我把這兩個孩子可就交給你了!收也得收,不收也得收,正好讓他們跟著你闖蕩闖蕩,你看如何?”童林一看,南俠張嘴了,自己沒法兒駁了:“是!既然道爺相信我,弟子敢不遵命?”正說著,兩個小孩兒回來了,把寶劍往上一遞,包裹往桌上一放:“老人家,全準備齊了。”“嗯,過來。”“是!”倆小青年過來,垂手站在面前。“九齡、司馬良,我給你們倆找了個老師,你們猜是誰?”倆小孩一樂,眼光全落到童林身上了。哎,童林一看,真聰明,他們倆怎么知道這個事兒的?實質(zhì)上倆小孩兒在外偷聽來著。“你們樂意嗎?”“樂意!”“還不過去給師父磕頭?”司馬良、夏九齡趕緊把衣服收拾收拾,雙雙跪在海川面前,磕頭道:“老師在上,受弟子一拜!”童林從心里頭喜歡這倆孩子,用手相攙。“夏九齡、司馬良,等過了杭州擂,我再盛排宴筵舉行正式收徒典禮,大家高興啊,到那時候,咱得好好熱鬧熱鬧。這事兒就這么定下來了。”
  再看夏九齡、司馬良往童林后頭一站,張子美樂了:“啊,當時就分出厚薄來了!到底還是老師親!”眾人又說笑了一陣,司馬道爺把寶劍掛好,包裹交給夏九齡、司馬良,大家這才離開玉頂蓮花觀。
  臨行之時司馬空把管事兒的道人叫過來,叫他好好照料門戶,有事到飛龍鏢局去找他。三老二少起身便走,一直到了飛龍鏢局。張子美先到里頭送信兒,老少英雄一聽把南俠請來了,眾人非常高興,全都出來了。南俠司馬空一看,哎喲,這有多少人,好幾百號啊!震東俠走到最前頭躬身施禮:“道爺,您大駕光臨,真使我等三生有幸啊!您可來了。”司馬道爺一笑:“老俠客,貧道敢不從命乎?”眾人過來見禮,攜手攬腕到了院里,進廳房,分賓主落座。
  這會兒,震東俠分配一聲,排擺酒宴,得慶賀一番哪。那塊兒酒宴擺下,大家落座,童林挨著貝勒爺用低低的聲音把請南俠的經(jīng)過講述了一遍,講來講去,說韓寶、吳智廣叫他遇上了,雍親王就一愣:“抓住沒?”“又跑了!”“唉,怎么叫他跑了?”“唉。別提了。”童林把經(jīng)過講說一遍最后是唉聲嘆氣,雍親王也口打咳聲:“海川哪,看來是該報未報,時候不到啊!別著急,有賬不怕算,擱著他的,放下咱的,早晚有一天,這倆小子非得落網(wǎng)不可!”童林說:“也只好如此了。”
  另外童林把夏九齡、司馬良叫過來:“爺,您看看,我又給您收了兩個徒弟。你瞅瞅這倆孩子,怎么樣?”“是嗎?來!過來我看看。”貝勒爺也喜歡孩子,左手拉著夏九齡,右手拉著司馬良,從頭看到腳,從腳看到頭,贊不絕口,跟一對銀娃娃相似啊。“你們叫什么?”“夏九齡、司馬良”“多大了?”“我十六。”“我十七。”“呵,正好歲數(shù)啊。我說你們兩個孩子福分不淺呀,拜了個好師父。我可不是夸你們的老師,將來是大有可為,你們跟著老師,是鳥隨鸞鳳飛騰遠,人伴賢良品格高啊!早晚飛黃騰達,無可限量!”貝勒爺這么一說,兩個孩子更高興了。貝勒爺說:“現(xiàn)在為杭州擂的事兒忙乎,等將來這事兒完了,我掏錢咱們好好請請客,熱鬧熱鬧。”眾人聞聽,鼓掌稱贊:“應該!應該!應該!”可這大伙兒都過來給這掌柜的敬酒,把夏九齡、司馬良也鬧愣了,心說:掌柜的?是什么掌柜的?鏢局子的?看老師童林對他十分尊敬,也弄不清怎么回事兒;當然童林也不能向他們交底兒。不但他倆不知道,有很多人也不知道貝勒爺?shù)纳矸荨?
  咱們單說震東俠,擎懷在手,跟南俠說:“老哥哥,這次把您請來,您可得大力幫忙啊!您看看這個事兒,怎么解決好?”司馬道爺沉思片刻:“方才我跟張老俠客和童賢弟說過,我跟北俠秋佩雨只有一面之識,并無深交,是否這個事兒我能擔得起來,我心里頭可沒底啊;秋佩雨能不能聽我的,我心里頭更沒底了。反正這么辦吧,我是盡力而為,等見著北俠之后憑著我三寸不爛之舌去說服,他要答應還則罷了,一天云彩驅(qū)散;他若是不答應,那就是忠言逆耳。貧道我也無能為力了。”大家一聽啊,南俠說得不是沒有道理。事到如今,只能死馬當活馬論,誰敢保險北俠就聽南俠的呢?
  大家正談論之時,有人進來送信兒了,二俠侯杰回來了。還沒等派人去接,簾一挑,二俠進來了,晃著個禿腦袋,是神采奕奕。大俠侯廷就問:“二弟,你怎么這么快就回來了?難道你沒去揚州?”“唉,大哥,別提了,小弟奉命去請大判飛行俠苗澤苗潤雨,我剛離開杭州不到三十里地,正好遇上他的心腹家人梁喜兒,梁喜兒牽著匹馬帶著包裹正好奔這兒來。我問他:‘你家主人哪里去了?’他說就奔咱們飛龍鏢局來了,在前邊走著不遠之處遇上個老熟人兒,現(xiàn)在到熟人兒家串個門兒,說隨后就到。看樣子是一半天兒準到咱們鏢局子。哥哥你想想,我還用去嗎?”“噢,梁喜兒何在?”“我給領來了,安排他到下處吃飯去了。”大伙一聽,也只好如此了。
  二俠侯杰到里頭跟大家彼此見過,一瞅南俠來了,高興得不得了:“道爺,您也給幫忙來了!”“啊呀,二俠,我是盡力而為吧。”說完了眾人一笑。仆人搬子把椅子,二俠侯杰入座。大家是高談闊論。
  咱們書說簡短,殘席撤下,仆人把茶水沏上來,大家接著茬兒嘮,話題都離不開杭州擂的事兒,無非猜測北俠秋佩雨是能完還是不完,能完怎么說,不能完怎么說,能發(fā)展到哪一步。真是議論紛紛,莫衷一是。
  到了很晚了,大家才各自休息。震東俠一想:我得盡心哪,別在這節(jié)骨眼兒再出了事兒。他命令探子手放哨,加緊巡邏,特別是要保護雍親王的安全。
  一夜晚間無話,到了次日天剛見亮,大家起來,梳洗已畢,又到了廳房落座。還沒等到開早飯的時候,可了不得了,就見外面慌慌張張跑進一個人來,進屋就喊;“師伯!師伯!大事不好了!”震東俠回頭一看,誰呀?正是泥腿僧張旺。
  后事究竟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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