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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慶醫(yī)科大學(xué)論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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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主: redboy09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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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幻夢異俠] <三俠五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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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發(fā)表于 2008-4-28 10:10:45 | 只看該作者
且說馬強擔(dān)了一天驚怕,到了晚間,見毫無動靜,心里稍覺寬慰,對眾人說道:
“今日白等了一天,并沒見有個人來。別是那老蒼頭也死了吧?”眾光棍道:“員
外說的是。一個老頭子有多大氣脈,連嚇帶累,準(zhǔn)死無疑。你老可放心吧。”眾人
只顧奉承惡賊歡喜,也不想想朝廷家平空的丟了一個太守,也就不聞不問,焉有是
理。其中獨有兩個人明白:一個是黑妖狐智化,心內(nèi)早知就里,卻不言語,一個是
小諸葛沈仲元,瞧著事情不妥,說肚腹不調(diào),在一邊躲了。剩下些渾蟲糊涂漿子渾
吃渾喝,不說理,順著馬強的竿兒往上爬,一味的抱粗腿,說的惡賊一天愁悶都拋
于九霄云外,端起大杯來,哈哈大笑。左一巡,右一盞,不覺醺醺,便起身往后邊
去了。見了郭氏,未免訕訕的沒說強說,沒笑強笑,哄的郭氏臉上下不來,只得也
說些安慰的話兒,又提撥著叫他寄信與叔父馬朝賢暗里照應(yīng)。馬強更覺歡喜,喝茶
談話。不多時已交二鼓,馬強將大衫脫去,郭氏也把簪環(huán)卸了,脫去裙衫。二人剛
要進帳安歇,忽見較簾唿的一聲,進來一人,光閃閃碧睛暴露,冷森森寶刀生輝。
惡賊一見骨軟筋酥,雙膝跪倒,口中哀求:“爺爺饒命!”北俠道:“不許高聲。”
惡賊便不敢言語。北俠將帳子上絲綜割下來,將他夫婦捆了,用衣襟塞口。回身出
了臥室,來到花園,將雙手“拍”“拍”“拍”一陣亂拍。見王愷張雄帶了捕快俱
各出來。
    他等眾人都是在瘟神廟會齊,見了北俠。北俠引著王悄張雄,認(rèn)了花園后門,
叫他們一更之后俱在花園藏躲,聽拍掌為號。一個個雄赳赳,氣昂昂,跟了北俠來
到臥室。北俠吩咐道:“你等好生看守兇犯。待我退了眾賊,咱們方好走路。”
    說話間,只聽前面一片人聲鼎沸。原來有個丫環(huán)從窗下經(jīng)過,見屋內(nèi)毫無聲響,
撕破窗紙一看,見馬強郭氏俱各捆綁在地,只嚇的膽裂魂飛,忙忙的告訴了眾丫環(huán),
方叫主管姚成到招賢館請眾寇。神手大圣鄧車、病大歲張華聽了,帶領(lǐng)眾光棍,各
持兵刃,打著亮子,跟隨姚成往后面而來。
    此時北俠在儀門那里持定寶刀,專等退賊。眾人見了,誰也不敢向前。這個說:
“好大身量!”那個說:“瞧那刀有多亮,必是鋒快。”這個叫:“賢弟,我一個
兒不是他的對手。你幫幫哥哥一把兒。”那個喚:“仁兄,你在前面虛招架,我繞
到后面給他個冷不防。”鄧車道:“你等不要如此,待我來。”伸手向彈囊中掏出
彈子,扣上弦,拽開鐵靶弓。北俠早已看見,把刀扁著。只見發(fā)一彈來,北俠用刀
往回里一磕,只聽‘當(dāng)啷”一聲,那邊眾賊之中有個就哎喲了一聲道:“打了我了!”
鄧車連發(fā),北俠連磕。此次非鄧家堡可比,那是黑暗之中,這是燈光之下,北俠看
的尤其真切。左一刀,右一刀,接連磕下彈子,也有打在眾賊身上的,也有磕丟了
的。
    病太歲張華以為北俠一人可以欺負,他從旁邊過去,嗖的就是一刀。北俠早已
提防,見刀臨近,用刀往對面一削,噌的一聲,張華的刀飛起去半截。可巧落在一
個賊人頭上,外號兒叫做鐵頭渾子徐勇。這一下子把小子戳了一個窟窿。眾賊見了,
亂嚷道:“了不得了!祭起飛刀來了。這可不是玩的呀!我可了不了!不是他的對
手,趁早兒躲開吧,別叫他做了活。”七言八語,只顧亂嚷,誰肯上前。哄的一聲,
俱備跑回招賢館,就把門窗戶壁關(guān)了個結(jié)實,連個大氣兒也不敢出。要咳嗽,俱用
袖子握著嘴,嗓子里撇著。不敢點燈,全在黑影兒里坐著。
    此時黑妖狐智化已叫艾虎將行李收拾妥當(dāng)了,師徒兩個暗地里瞭高,瞧到熱鬧
之處,不由暗暗叫好。艾虎見北俠用寶刀磕那彈子,迅速之極,只樂得他抓耳撓腮,
暗暗夸道:“好本身!好目力!后來見寶刀削了張華的利刃,又樂的他手舞腳蹈,
險些兒沒從房上掉下來,多虧智化將他揪往了。見眾人一哄而散,他師徒方從房上
躍下,與北俠見了,問馬強如何。北俠道:“已將他夫妻拿獲。”智爺?shù)溃骸肮?br /> 無甚大罪,可以免其到府,單拿惡賊去就是了。”北俠道:“吾弟所論甚是。”即
吩咐王愷張雄等單將馬強押解到府。智化又找著姚成叫他備快馬一匹,與員外乘坐。
姚成不敢違拗,急忙備來。艾虎背上行李,跟定智化歐陽春一同出莊,仿佛護送員
外一般。
    此時天已五鼓,離府尚有二十五六里之遙。北俠見艾虎甚是伶俐,且少年一團
英氣,一路上與他說話,他又乖滑的很,把個北俠愛的個了不得。而且艾虎說他無
父無母,孤苦之極,幸虧拜了師父,蒙他老人家疼愛,方學(xué)習(xí)了些武術(shù),這也是小
孩的造化。北俠聽了此話,更覺可憐他,回頭便對智爺?shù)溃骸傲钔胶芎茫有稚跏?br /> 愛惜。我意欲將他認(rèn)為義子螟嶺,賢弟以為何如?”智化尚未答言,只見艾虎撲翻
身拜倒道:“艾虎原有此意。如今伯父既有此心,這更是孩兒的造化了。爹爹就請
上,受孩兒一拜。”說罷,連連叩首在地。北俠道:“就是認(rèn)為父子,也不是這等
草率的。”艾虎道:“什么草率不草率,只要心真意真,比那虛文套禮強多了。”
說的北俠智爺二人都樂了。艾虎爬起來,快樂非常。智化道:“只顧你磕頭認(rèn)父,
如今被他們落遠了,快些趕上要緊。”艾虎道:“這值什么呢。”只見他一伏身,
“突”“突”“突”“突”,頓時不見了。北俠智化又是歡喜,又是贊美,二人也
就往前&步。
    看看天色將曉,馬強背剪在馬上,塞著口,又不能言語,心中暗暗打算:“所
做之事,俱是犯款的情由,說不得只好舍去性命,咬定牙根,全給他不應(yīng),那時也
不能把我怎樣。”急的眼似鑾鈴,左觀右看。就見智化跟隨在后,還有艾虎隨來,
肩頭背定包裹。馬強心內(nèi)嘆道:“招賢館許多賓朋,如今事到臨頭,一個個畏首畏
尾,全不想念交情,只有智賢弟一人相送,可見知己朋友是難得的。可憐艾虎小孩
子天真爛漫,他也跟了來,還背著包袱,想是我應(yīng)換的衣服。若能夠回去,倒要多
疼他一番。”他那里知道他師徒另存一番心呢。
    北俠見離府行不遠,便與智爺艾虎煞住腳步。北俠道:“賢弟,你師徒意欲何
往?”智爺?shù)溃骸拔业纫纤山曰ù迦ァ!北眰b道:“見了丁氏昆仲,務(wù)必代
劣兄致意。”智爺?shù)溃骸皻W陽兄何不一同前往呢?”北俠道:“剛從那里來的不久,
原為到杭州游玩一番。誰知遇見此事。今已將惡人拿獲,尚有招賢館的余黨,恐其
滋事。劣兄只得在此耽延幾時,等結(jié)案無事,我還要在此處游覽一回,也不負我跋
涉之勞。后會有期,請了。”智化也執(zhí)手告別。艾虎從新又與北俠行禮叩別,戀戀
不舍,幾乎落下淚來。北俠從此就在杭州。
    再言招賢館的眾寇聽了些時,毫無動靜,方敢掌燈,彼此查看,獨不見了智化,
又呼館童艾虎,也不見了。大家暗暗商量,就有出主意:“莫若上襄陽王趙爵那里
去。”又有說:“上襄陽去缺少盤川,如何是好?”又有說:“向郭氏嫂嫂借貸去。”
又有說:“他丈夫被人拿去,還肯借給咱們盤川,叫奔別處去的么?”又有說:
“依我,咱們?nèi)绱巳绱耍瑩屔锨叭ァ!北娙寺犃司愀鳉g喜,一個個頓時抖起威風(fēng),
出了招賢館,到了儀門,吶一聲喊道:“我等乃北俠帶領(lǐng)在官人役,因馬強陷害平
民,刻薄成家,理無久享,先搶了他的家私,以泄眾恨。”說到“搶”字,一擁齊
人。
    此時郭氏多虧了丫環(huán)們松了綁縛,哭夠多時,剛?cè)霂?nèi)安歇。忽聽此言,那里
還敢出聲,只用被蒙頭,亂抖在一處。過一會兒不聽見聲響,方敢探出頭來一看。
好苦!箱柜拋翻在地。自己慢慢起來,因床下有兩個丫環(huán)藏躲,將他二人喚出,戰(zhàn)
戰(zhàn)兢兢,方將仆婦婆子尋來。到了天明,仔細查看,所丟的全是金銀簪環(huán)首飾衣服
等物,別樣一概沒動。立刻喚進姚成。那知姚成從半夜里逃在外邊巡風(fēng),見沒什么
動靜,等到天亮方敢出頭,仍然溜進來。恰巧喚他,他便見了郭氏,商議寫了失單,
并聲明賊寇自稱北俠,帶領(lǐng)官役,明火執(zhí)杖。姚成急急報呈縣內(nèi)。郭氏暗想丈夫事
體吉少兇多,須早早稟知叔父馬朝賢,商議個主意,便細細寫了書信一封,連被搶
一節(jié)并失單,俱各封妥,就派姚成連夜赴京去了。
    且說王悄張雄將馬強解到,倪太守立刻升堂,先追問翟九成朱煥章兩案。惡賊
皆言他二人欠債不還,自己情愿以女為質(zhì),并無搶掠之事。又問他:“為何將本府
誆到家中,下在地牢?講!”馬強道:“大老爺乃四品黃堂,如何能到小人莊內(nèi)?
既是大老爺被小民誆去,又說下在地牢,如何今日大老爺仍在公堂問事呢?似此以
大壓小的問法,小人實實吃罪不起。”倪太守大怒,吩咐打這惡賊。一邊掌了二十
嘴巴,鮮血直流。問他不招,又吩咐拉下去,打了四十大板。他是橫了心,再也不
招。又調(diào)翟九成朱煥章到案,與馬強當(dāng)面對質(zhì)。這惡賊一口咬定是他等自愿以女為
質(zhì),并無搶掠的情節(jié)。
    正在審問之間,忽見縣里詳文呈報馬強家中被劫,乃北俠帶領(lǐng)差役明火執(zhí)杖,
搶去各物,現(xiàn)有原遞失單呈閱。太守看了,心中納悶:“我看義士歐陽春,決不至
于如此。其中或有別項情弊。”吩咐暫將馬強收監(jiān),翟九成回家聽傳,原案朱煥章
留在荷中,叫倪忠傳喚王愷張雄問話。不多時,二人來到書房。太守問道:“你等
如何拿的馬強?”他二人便從頭至尾,述說一遍。太守又問道:“他那屋內(nèi)物件,
你等可曾混動?”王凱張雄道:“小人們當(dāng)差多年,是知規(guī)矩的。他那里一草一木,
小人們是斷不敢動的。”太守道:“你等固然不能,惟恐跟去之人有些不妥。”王
張二人道:“大老爺聽管放心。就是跟隨小人們當(dāng)差之人,俱是小人們訓(xùn)練出來的。
但凡有點毛手毛腳的,小人決不用他。”太守點頭道:“只因馬強家內(nèi)失盜,如今
縣內(nèi)呈報前來。你二人暗暗訪查,回來稟我知道。”王張領(lǐng)命去了。
    太守又叫倪忠請朱先生。不多時,朱煥章來到書房,太守以賓客相待,先謝了
朱絳貞救命之恩,然后把那枚玉蓮花拿出。朱煥章見了,不由的淚流滿面。太守將
朱絳貞誓以貞潔自守的話說了,朱煥章更覺傷心。太守又將朱絳貞脫離了仇家,現(xiàn)
在王鳳山家中居住的話說了一回,朱煥章反悲為喜。
    太守便慢慢問那玉蓮花的來由。朱煥章道:“此事已有二十多年。當(dāng)初在儀征
居住之時,舍間后門便臨著揚子江的江岔。一日見漂來一男子死尸,約有三旬年紀(jì),
是我心中不忍,惟恐暴露,因此備了棺木,打撈上來。臨殯葬時,學(xué)生給他整理衣
服,見他胸前有玉蓮花一枝。心中一想,何不將此物留下,以為將來認(rèn)尸之證。因
此解下交付賤荊收藏。后來小女見了愛惜不已,隨身佩帶,如同至寶。太尊何故問
此?”倪太守聽了,已然落下淚來。朱煥章不解其意。只見倪忠上前道:“老爺何
不將那枝對對,看是如何?”太守一邊哭,一邊將里衣解開,把那枝玉蓮花拿出。
兩枝合來,恰恰成為一朵,而且精潤光華,一絲也是不差。太守再也忍耐不住,手
捧蓮花,放聲大哭。朱煥章到底不解是何緣故。倪忠將玉蓮花的原委,略說梗概。
朱先生方才明白,連忙勸慰太守道:“此乃珠還壁返,大喜之兆。且無心中又得了
先大人的歸結(jié)下落,雖則可悲,其實可喜。”太守聞言,才止悲痛,復(fù)又深深謝了,
就留下朱先生在衙內(nèi)居住。
    倪忠暗暗一力攛掇,說:“朱小姐有救命之恩,而且又有玉蓮花為媒,真是干
里婚姻一線牽走。”太守亦甚愿意。因此倪忠就托王鳳山為冰人,向朱先生說了。
朱公樂從,慨然允許。王鳳山又托了倪忠,向翟九成說合錦娘與兒子聯(lián)姻,親上作
親。翟九成亦欣然應(yīng)允,霎時間都成了親眷,更覺親熱。
    太守又打點行裝,派倪忠接取家眷,把玉蓮花一對交老仆好好收藏,到白衣庵
見了娘親,就言二事已齊備,專等母親到任所,即便遷葬父親靈樞,拿獲仇家報仇
雪恨。候諸事已畢,再與絳貞完姻。
    未知后文如何,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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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發(fā)表于 2008-4-28 10:10:57 | 只看該作者
且說倪忠接取家眷去后,又生出無限風(fēng)波,險些兒叫太守含冤。
    你道如何?只因由京發(fā)下一套文書,言有馬強家人姚成進京上告太守倪繼祖私
行出游,詐害良民,結(jié)連大盜,明火執(zhí)仗。今奉旨:“馬強提解來京,交大理寺嚴(yán)
訊。太守倪繼祖暫行解任,一同來京,歸案備質(zhì)。”倪太守遵奉來文,將印信事件
交代委署官員,即派差役押解馬強赴京。倪太守將眾人遞的狀子案卷俱備帶好,止
于派長班二人跟隨來京。
    一日來到京中,也不到開封府,因包公有師生之誼,理應(yīng)回避,就在大理寺報
到。文老大人見此案人證到齊,便帶馬強過了一堂。馬強已得馬朝賢之信,上堂時
一味口刁,說太守不理民情,殘害百姓,又結(jié)連大盜夤夜打搶,現(xiàn)有失單報縣尚未
七獲。文大人將馬強帶在一邊,又問倪太守此案的端倪原委。倪太守一一將前事說
明:如何接狀;如何私訪被拿兩次,多虧難女朱絳貞、義士歐陽春搭救;又如何捉
拿馬強惡賊,他家有招賢館窩藏眾寇,至五更將馬強拿獲立刻解到;如何升堂審訊,
惡賊狡賴不應(yīng)。“如今他暗暗使家人赴京呈控,望乞大人明鑒詳查,卑府不勝感幸。”
文彥博聽了,說:“請?zhí)厍易孕ⅰ!蹦咛赝讼绿脕怼@洗笕擞謱⒈娙嗽┏士?br /> 了一番,立刻又叫帶馬強。逐件問去,皆有強辭較賴。文大人暗暗道:“這廝明仗
著總管馬朝賢與他作主,才橫了心不肯招承。惟有北俠打劫一事,真假難辨。須叫
此人到案作個硬證,這廝方能服輸。”吩咐將馬強帶去收禁,又叫人請?zhí)兀毤?br /> 問道:“這北俠又是何人?”太守道:“北俠歐陽春,因他行俠尚義,人皆稱他為
北俠,就猶如展護衛(wèi)有南俠之稱一樣。”文彥博道:“如此說來,這北俠決非打劫
大盜可比。此案若結(jié),須此人到案方妥。他現(xiàn)在那里?”倪繼祖道:“大約還在杭
州。”文彥博道:“既如此,我明日先將大概情形復(fù)奏,看圣意如何。”就叫人將
太守帶到獄神廟好好看待。
    次日,文大人遞折之后,圣旨即下,欽派四品帶刀護衛(wèi)白玉堂訪拿歐陽春,解
京歸案審訊。錦毛鼠參見包公,包公吩咐了許多言語,白玉堂一一領(lǐng)命。辭別出來,
到了公所,大家與玉堂餞行。飲酒之間,四爺蔣平道:“五弟此一去見了北俠,意
欲如何?”白玉堂道:“小弟奉旨拿人,見了北俠,自然是秉公辦理,焉敢徇情。”
蔣平道:“遵奉欽命,理之當(dāng)然。但北俠乃尚義之人,五弟若見了他,公然以欽命
自居,惟恐歐陽春不受欺侮,反倒費了周折。”白玉堂聽了,有些不耐煩,沒奈何
問道:“依四哥怎么樣呢?”蔣爺?shù)溃骸耙懒有值闹饕猓宓艿搅撕贾荩娛鹗碌?br /> 太守,將奉旨拿人的情節(jié)與他說了,即叫他出張告示,將此事前后敘明;后面就提
五弟,雖則是奉旨,然因道義相通,不肯拿解,特來訪請。北俠若果在杭州,見了
告示,他必自己投到。五弟見了他,以情理相感,他必安安穩(wěn)穩(wěn)隨你來京,決不費
事。若非如此,惟恐北俠不肯來京,倒費事了。”五爺聽了,暗笑蔣爺軟弱,嘴里
卻說道:“承四哥指教,小弟遵命。”飲酒已畢,叫伴當(dāng)白福備了馬匹,拴好行李,
告別眾人。盧方又諄諄囑咐:“路上小心。到了杭州,就按你四哥主意辦理。”五
爺只得答應(yīng)。展?fàn)斉c王馬張趙等俱各送出府門,白五爺執(zhí)手道:“請。”慢慢步履
而行。出了城門,主仆二人扳鞍上馬,竟奔杭州而來。在路行程,無非“曉行夜宿,
渴飲饑餐”八個大字。沿途無事可記。
    這一日來到杭州,租了寓所,也不投文,也不見官,止于報到:一來奉旨;二
來相諭要訪拿欽犯,不準(zhǔn)聲張。每日叫伴當(dāng)出去暗暗訪查,一連三四日不見消息。
只得自己喬妝改扮了一位斯文秀才模樣,頭戴方巾,身穿花氅,足下登一雙厚底大
紅朱履,手中輕搖泥金折扇,搖搖擺擺,出了店門。
    時值殘春,剛交初夏,但見農(nóng)人耕于綠野,游客步于紅橋,又見往來之人不斷。
仔細打聽,原來離此二三里之遙,新開一座茶社,各曰玉蘭坊,此坊乃是官宦的花
園,亭榭橋梁,花草樹木,頗可玩賞。白五爺聽了,暗隨眾人前往。到了那里,果
然景致可觀。有個亭子,上面設(shè)著座位,四面點綴些巉巖怪石,又有新篁圍繞。白
玉堂到此,心曠神恰,便在亭子上泡了一壺茶,慢慢消飲。意欲喝點茶再沽酒,忽
聽竹叢中浙瀝有聲。出了亭子一看,霎時天陰,淋淋下起雨來。因有綠樹撐空,陰
晴難辨。白五爺以為在上面亭子內(nèi)對此景致,頗可賞雨。誰知越下越大,游人俱已
散盡,天色已晚。自己一想離店尚有二三里,又無雨具,倘然再大起來,地下泥濘,
未免難行,莫若冒雨回去為是。急急會鈔下亭,過了板橋,用大袖將頭巾一遮,順
著柳樹行子冒雨急行。猛見紅墻一段,卻是整齊的廟宇。忙到山門下避雨,見匾額
上題著慧海妙蓮庵。低頭一看,朱履已然踏的泥污,只得脫下。才要收拾,只見有
個小童手內(nèi)托著筆硯,只呼“相公相公”,往東去了。忽然見廟的角門開放,有一
年少的尼姑悄悄答道:“你家相公在這里。”白五爺一見心中納悶。誰知小童往東,
只顧呼喚相公,并沒聽見。這幼尼見他去了,就關(guān)上角門進去。
    五爺見此光景,暗暗忖道:“他家相公在他廟內(nèi),又何必悄悄喚那小童呢?其
中必有暗昧。待我來。”站起身來,將朱展后跟一倒,他拉腳兒穿上,來到東角門,
敲戶道:“里面有人么?我乃行路之人,因遇雨天晚,道路難行,欲借寶庵避雨,
務(wù)乞方便。”只聽里面答道:“我們這廟乃尼庵,天晚不便容留男客,請往別處去
吧。”說完,也不言語,連門也不開放。白玉堂聽了,暗道:“好呀!他廟內(nèi)現(xiàn)有
相公,難道不是男客么?既可容得他,如何不容我呢?這其中必有緣故了。我倒要
進去看看。”轉(zhuǎn)身來到山門,索性把一雙未履脫下,光著襪底,用手一摟衣襟,飛
身上墻,輕輕跳將下去。在黑影中細細留神,見有個道姑,一手托定方盤,里面熱
騰騰的菜蔬,一手提定酒壺,進了角門。有一段粉油的板墻也是隨墻的板門,輕輕
進去。白玉堂也就暗暗隨來,挨身而入。見屋內(nèi)燈光閃閃,影射幽窗。五爺卻暗暗
立于窗外。
    只聽屋內(nèi)女音道:“天已不早,相公多少用些酒飯,少時也好安歇。”又聽男
子道:“甚的酒飯!甚的安歇!你們到底是何居心?將我拉進廟來,又不放我出去,
成個什么規(guī)矩,象個什么體統(tǒng)9還不與我站遠些。”又聽女音說道:“相公不要固執(zhí)。
難得今日‘油然作云,沛然下雨’。上天尚有云行雨施,難道相公倒忘了云情雨意
么?”男子道:“你既知‘油然作云,沛然下雨’,為何忘了‘男女授受不親’呢?
我對你說,‘讀書人持躬如圭壁’,又道‘心正而后身修’。似這無行之事,我是
‘大旱之云霓’,想降時雨是不能的。”白五爺窗外聽了,暗笑:“此公也是書癡,
遇見這等人還合他講什么書,論什么文呢個’又聽一個女尼道:“云霓也罷,時雨
也罷,且請吃這杯酒。”男子道:“唔呀!你要怎么樣?”只聽當(dāng)啷一聲,酒杯落
地,砸了。尼姑嗔道:“我好意敬你酒,你為何不識抬舉?你休要咬文嚼字的。實
告訴你說,想走不能!不信,給你個對證看。現(xiàn)在我們后面,還有一個臥病在床的,
那不是榜樣么?”男子聽了,著急道:“如此說來,你們這里是要害人的。吾要嚷
了呢!”尼姑道:“你要嚷,只要有人聽的見。”男子便喊道:“了不得了!他們
這里要害人呢。救人呀,救人!”
    白玉堂趁著喊叫,連忙闖入,一掀軟簾,道:“兄臺為何如此喉急?想是他們
奇貨自居,物抬高價了。”把兩個女尼嚇了一跳。那人道:“兄臺請坐。他們這里
不正經(jīng),了……了不得的。”白五爺?shù)溃骸斑@有何妨。人生及時行樂,也是快事。
他二人如此多情,兄臺何如此之拘泥?請問尊姓。”那人道:“小弟姓湯名夢蘭,
乃揚州青葉村人氏,只因探親來到這里,就在前村居住。可巧今日無事,要到玉蘭
坊閑步闡步。恐有題詠,一時忘記了筆硯,因此叫小童回莊去取。不想落下雨來,
正在躊躇,承他一番好意,讓我廟中避雨。我還不肯。他們便再三拉我到這里,不
放我動身,甚的云咧雨咧,說了許多的混話。”白玉堂道:“這就是吾兄之過了。”
湯生道:“如何是我之過?”白玉堂道:“你我讀書人,待人接物,理宜從權(quán)達變,
不過隨遇而安,行云流水。過猶不及,其病一也。兄臺豈不失于中道乎?”湯生搖
頭道:“否,否。吾寧失于中道。似這樣隨遇而安,我是斷斷乎不能為也!請問足
下安乎?”白玉堂道:“安。”湯生嗔怒道:“汝安,則為之。我雖死不能相從。”
白玉堂暗暗贊道:“我再三以言試探,看他頗頗正氣,須當(dāng)搭救此人。”
    誰知尼姑見玉堂比湯生強多了,又見責(zé)備湯生,以為玉堂是個慣家,頓時就把
柔情都移在玉堂身上。他也不想想玉堂從何處進來的,可見邪念迷心,竟忘其所以。
白玉堂再看那兩個尼姑,一個有三旬,一個不過二旬上下,皆有幾分姿色。只見那
三旬的連忙執(zhí)壺,滿斟了一杯,笑容可掬,捧至白五爺跟前,道:“多情的相公,
請吃這杯合歡酒。”玉堂并不推辭,接過來一飲而盡,卻哈哈大笑。那二旬的見了,
也斟一杯近前,道:“相公喝了我?guī)熜值模驳煤任业摹!卑子裉靡脖阍谒种泻?br /> 了。湯生一旁看了,道:“豈有此理呀,豈有此理!”
    二尼一邊一個伺候玉堂。玉堂問他二人,卻叫何名。三旬的說:“我叫明心。”
二旬的說:“我叫慧性。”玉堂道:“明心明心,心不明則迷;慧性慧性,性不慧
則昏。你二人迷迷昏昏,何時是了?”說著話,將二尼每人握住一手,卻問湯生道:
“湯兄,我批的是與不是?”湯生見白五爺合二尼拉手,已氣的低了頭,正在煩惱。
如今聽玉堂一問,便道:“誰呀?呀!你還來問我。我看你也是心迷智昏了。這還
了得。放肆!豈有呀,豈有此……”話未說完,只見兩個尼姑口吐悲聲,道:“噯
喲!喲!疼死我也。放手,放手!禁不起了。”只聽白玉堂一聲斷喝道:“我把你
這兩個淫尼!無端引誘人家子弟,殘害好人,該當(dāng)何罪?你等害了幾條性命?還有
幾個淫尼?快快進來。”二尼跪倒,央告道:“庵中就是我?guī)熜值軆蓚,還有兩個
道婆,一個小徒。小尼等實實不敢害人性命。就是后面的周生,也是他自己不好,
以致得了弱癥。若都似湯相公這等正直,又焉敢相犯,望乞老爺饒恕。”
    湯生先前以為玉堂是那風(fēng)流尷尬之人,毫不介意;如今見他如此,方知他也是
個正人君子,連忙斂容起敬。又見二尼哀聲不止,疼的兩淚交流,湯生一見,心中
不忍,卻又替他討?zhàn)垺0子裉玫溃骸八七@等的賊尼,理應(yīng)治死。”湯生道:“‘惻
隱之心,人皆有之’。請放手吧。”玉堂暗道:“此公孟子真熟,開口不離書。”
便道:“明日務(wù)要問明周生家住那里,現(xiàn)有何人,急急給他家中送信,叫他速速回
去,我便饒你。”二尼道:“情愿,情愿。再也不敢阻留了。老爺快些放手,小尼
的骨節(jié)都碎了。”五爺?shù)溃骸氨阋肆四愕取:笕瞻吃賮泶蚵牐绮凰突兀潮貙⒛?br /> 等送官究辦。”說罷,一松手,兩個尼姑扎煞兩只手,猶如卸了拶子的一般,踉踉
蹌蹌,跑到后面藏躲去了。湯生又從新給玉堂作揖,二人復(fù)又坐下攀話。
    “忽見較簾一動,進來一條大漢,后面跟著一個小童,小童手內(nèi)托著一雙朱履。
大漢對小童道:“那個是你家相公?’小童對著湯生道:“相公為何來至此處?叫
我好找。若非遇見這位老爺,我如何進得來呢。”大漢道:“既認(rèn)著了,你主仆快
些回去吧。”小童道:“相公穿上鞋走吧。”湯生一抬腿道:“我這里穿著鞋呢。”
小童道:“這雙鞋是那里來的呢?怎么合相公腳上穿著的那雙一樣呢?”白玉堂道:
“不用猶疑,那雙鞋是我的。不信,你看。”說畢,將腳一抬,果然光著襪底兒呢。
小童只得將鞋放下,湯生告別,主仆去了。
    未知大漢是誰,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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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發(fā)表于 2008-4-28 10:11:09 | 只看該作者
且說白玉堂見湯生主仆已然出廟去了,對那大漢執(zhí)手道:“尊兄請了。”大漢
道:“請了。請問尊兄貴姓?”白玉堂道:“不敢。小弟姓白,名玉堂。”大漢道:
“曖喲!莫非是大鬧東京的錦毛鼠白五弟么?”玉堂道:“小弟綽號錦毛鼠。不知
兄臺尊姓。”大漢道:“劣兄復(fù)姓歐陽名春。”白玉堂頓時雙睛一瞪,看了多時,
方問道:“如此說來,人稱北俠號為紫髯伯的就是足下了。請問到此何事?”北俠
道:“只因路過此廟,見那小童啼哭,問明,方知他相公不見了,因此我悄悄進來
一看,原來五弟在這里違規(guī)內(nèi)容,我也聽了多時。后來五弟進了屋子,劣兄就在五弟站
的那里,又聽五弟發(fā)落兩個賊尼。劣兄方回身,開了廟門,將小童領(lǐng)進,使他主仆
相認(rèn)。”玉堂聽了,暗道:“他也聽了多時,我如何不知道呢?再者我原為訪他而
來,如今既見了他,焉肯放過。須要離了此廟,再行拿他不遲。”想罷,答言:
“原來如此。此處也不便說話,何不到我下處一敘?”北俠道:“很好。正要領(lǐng)教。”
    二人出了板墻院,來到角門。白玉堂暗使促狹,假作遜讓,托著北俠的肘后,
口內(nèi)道:“請了。”用力往上一托,以為能將北俠搡出。誰知猶如蜻蜒撼石柱一般,
再也不動分毫。北俠卻未介意,轉(zhuǎn)一回手,也托著玉堂肘后,道:“五弟請。”白
玉堂不覺不由,就隨著手兒出來了,暗暗道:“果然力量不小。”
    二人離了慧海妙蓮庵。此時雨過天晴,月明如洗,星光朗朗,時有初鼓之半。
北俠問道:“五弟到杭州何事?”玉堂道:“特為足下而來。”北俠便住步問道:
“為劣兄何事?”白玉堂就將倪太守與馬強在大理寺審訊、供出北俠之事說了一遍,
說:“是我奉旨前來,訪拿足下。”北俠聽玉堂這樣口氣,心中好生不樂,道:
“如此說來,白五老爺是欽命了。歐陽春妄自高攀,多多有罪。請問欽命老爺,歐
陽春當(dāng)如何進京?望乞明白指示。”北俠這一問,原是試探白爺懂交情不懂交情。
白玉堂若從此拉回來,說些交情話,兩下里合而為一,商量商量,也就完事了。不
想白玉堂心高氣傲,又是奉旨,又是相諭,多大的威風(fēng),多大的膽量;本來又仗著
自己的武藝。他便目中無人,答道:“此乃奉旨之事,既然今日邂逅相逢,只好屈
尊足下,隨著白某赴京便了。何用多言。”歐陽春微微冷笑道:“紫髯伯乃堂堂男
子,就是這等隨你去,未免貽笑于人。尊駕還要三思。”北俠這個話雖是有氣,還
是耐著性兒,提撥白玉堂的意思。誰知五爺不辨輕重,反倒氣往上沖,說道:“大
約合你好說,你決不肯隨俺前去,必須較量個上下,那時被擒獲,休怪俺不留情分
了。”北俠聽畢,也就按捺不住,連連說道:“好,好,好!正要領(lǐng)教,領(lǐng)教。”
    白玉堂急將花氅脫卻,摘了儒巾,脫下朱履,仍然光著襪底兒,搶到上首,拉
開架式。北俠從容不迫,也不趕步,也不退步,卻將四肢略為騰挪,只是招架而已。
白五爺抖擻精神,左一拳,右一腳,一步緊如一步。北俠暗道:“我盡力讓他,他
盡力的逼勒,說不得叫他知道知道。”只見玉堂拉了個回馬勢,北俠故意的跟了一
步。白爺見北俠來的切近,回身劈面就是一掌。北俠將身一側(cè),只用二指看準(zhǔn)脅下
輕輕的一點。白玉堂倒抽了一口氣,頓時經(jīng)絡(luò)閉塞,呼吸不通,手兒揚著落不下來,
腿兒邁著抽不回去,腰兒哈著挺不起身軀,嘴兒張著說不出話語,猶如木雕泥塑一
般,眼前金星亂滾,耳內(nèi)蟬鳴,不由的心中一陣惡心迷亂,實實難受得很。那二尼
禁不住白玉堂兩手,白玉堂禁不住歐陽春兩指。這比的雖是貶玉堂,然而玉堂與北
俠的本領(lǐng)究有上下之分。
    北俠惟恐工夫大了,必要受傷,就在后心陡然擊了一掌。白玉堂經(jīng)此一震,方
轉(zhuǎn)過這口氣來。北俠道:“恕劣兄莽撞,五弟休要見怪。”白玉堂一語不發(fā),光著
襪底,呱咭呱咭,竟自揚長而去。
    白玉堂來到寓所,他卻不走前門,悄悄越墻而入,來到屋中。白福見此光景,
不知為著何事,連忙遞過一杯茶來。五爺?shù)溃骸澳闳ソo我烹一碗新茶來。”他將白
福支開,把軟簾放下,進了里間,暗暗道:“罷了,罷了!俺白玉堂有何面目回轉(zhuǎn)
東京?悔不聽我四哥之言!”說罷,從腰間解下絲綜,登著椅子,就在橫楣之上,
拴了個套兒。剛要脖項一伸,見結(jié)的扣兒已開,絲絳落下;復(fù)又結(jié)好,依然又開,
如是者三次。暗道:“哼!這是何故?莫非我白玉堂不當(dāng)死于此地?”話尚未完,
只覺后面一人手拍肩頭,道:“五弟,你太想不開了。”只這一句,倒把白爺嚇了
一跳,忙回身一看,見是北俠,手中托定花氅,卻是平平正正,上面放著一雙朱履,
惟恐泥污沾了衣服,又是底兒朝上。玉堂見了,羞的面紅過耳,又自忖道:“他何
時進來,我竟不知不覺。可見此人藝業(yè)比我高了。”也不言語,便存身坐在椅凳之
上。
    原來北俠算計玉堂少年氣傲,回來必行短見,他就在后跟下來了。及至玉堂進
了屋子,他卻在窗外消立。后聽玉堂將白福支出去烹茶,北俠就進了屋內(nèi)。見玉堂
要行短見,正在他仰面拴套之時,北俠就從椅旁挨人,卻在玉堂身后隱住。就是絲
絳連開三次,也是北俠解的。連白玉堂久慣飛檐走壁的人,竟未知覺,于此可見北
俠的本領(lǐng)。
    當(dāng)下北俠放下衣服,道:“五弟,你要怎么樣?難道為此事就要尋死,豈不是
要劣兄的命么?如果你要上吊,咱們倆就搭連搭吧。”白玉堂道:“我死我的,與
你何干?此話我不明白。”北俠道:“老弟,你可真糊涂了。你想想,你若死了,
歐陽春如何對的起你四位兄長?又如何去見南俠與開封府的眾朋友?也只好隨著你
死了吧。豈不是你要了劣兄的命了么?”玉堂聽了,低頭不語。北俠急將絲絳拉下,
就在玉堂旁邊坐下,低低說道:“五弟,你我今日之事,不過游戲而已,有誰見來?
何至于輕生?就是叫劣兄隨你去,也該商量商量。你只顧你臉上有了光彩,也不想
想把劣兄置于何地。五弟,豈不聞‘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又道:‘我不欲人之
加諸我者,吾也欲無加諸人’。五弟不愿意的,別人他就愿意么?”玉堂道:“依
兄臺怎么樣呢?”北俠道:“劣兄倒有兩全其美的主意。五弟明日何不到茉花村,
叫丁氏昆仲山頭,算是給咱二人說合的。五弟也不落無能之名,劣兄也免了被獲之
丑,彼此有益。五弟以為如何?”白玉堂本是聰明特達之人,聽了此言,頓時豁然,
連忙深深一揖,道:“多承吾兄指教。實是小弟年幼無知,望乞吾兄海涵。”北俠
道:“話已言明,劣兄不便久留,也要回去了。”說罷,出了里間,來到堂屋。白
五爺?shù)溃骸叭市终埩耍曰ù逶僖姟!北眰b點了點頭,又悄悄道:“那頂頭巾合泥
金折扇,俱在衣服內(nèi)夾著呢。”玉堂也點了點頭。剛一轉(zhuǎn)眼,已不見北俠的蹤影。
五爺暗暗夸獎:“此人本領(lǐng)勝我十倍,我真不如也。”
    誰知二人說話之間,白福烹了一杯茶來,聽見屋內(nèi)悄悄有人說話,打簾縫一看,
見一人與白五爺悄語低言,白福以為是家主途中遇見的夜行朋友,恐一杯茶難遞,
只得回身又添一盞。用茶盤托著兩杯茶,來到里間,抬頭看時,卻仍是玉堂一人。
白福端著茶,納悶道:“這是什么朋友呢?給他端了茶來,他又走了。我這是什么
差使呢?”白玉堂已會其意,便道:“將茶放下,取個燈籠來。”白福放下茶托,
回身取了燈籠。白玉堂接過,又把衣服朱履夾起,出了屋門,縱身上房,仍從后面
出去。
    不多時,只聽前邊打的店門山響。白福迎了出去,叫道:“店家快開門。我們
家主回來了。”小二連忙取了鑰匙,開了店門。只見玉堂仍是斯文打扮,搖搖擺擺
進來。小二道:“相公怎么這會才回來?”玉堂道:“因在相好處避雨,又承他待
酒,所以來遲。”白福早已上前接過燈籠,引到屋內(nèi)。茶尚未寒,玉堂喝了一杯。
又吃了點飲食。吩咐白福于五鼓備馬起身,上松江茉花村去。自己歇息,暗想:
“北俠的本領(lǐng),那一番和藹氣度,實然別人不能的。而且方才說的這個主意,更覺
周到,比四哥說的出告示訪請又高一籌。那出告示眾目所睹,既有‘訪請’二字,
已然自餒,那如何對人呢?如今歐陽兄出的這個主意,方是萬全之策。怨的展大哥
與我大哥背地里常說他好,我還不信,誰知果然真好。仔細想來,全是我自作聰明
的不是了。”他翻來覆去,如何睡的著。到了五鼓,白福起來,收拾行李馬匹,到
了柜上,算清了店帳,主仆二人上茉花村而來。
    話休煩絮。到了茉花村,先叫白福去回稟,自己乘馬隨后。高莊門不遠,見多
少莊丁伴當(dāng)分為左右,丁氏弟兄在臺階上面立等。玉堂連忙下馬,伴當(dāng)接過。丁大
爺已迎接上來。玉堂搶步,口稱:“大哥,久違了,久違了。”兆蘭道:“賢弟一
向可好?”彼此執(zhí)手。兆蕙卻在那邊垂手,恭敬侍立,也不執(zhí)手,口稱:“白五老
爺?shù)搅耍∥业任茨苓h迎虎駕,多多有罪。請老爺?shù)胶岽琛!庇裉眯Φ溃骸岸?br /> 哥真是好玩,小弟如何擔(dān)的起。”連忙也執(zhí)了手。三人攜手來到待客廳上,玉堂先
與丁母請了安,然后歸座。獻茶已畢。丁大爺問了開封府眾朋友好,又謝在京師叨
擾盛情。丁二爺卻道:“今日那陣香風(fēng)兒,將護衛(wèi)老爺吹來,真是蓬篳生輝,柴門
有慶。然而老爺此來,還是專專的探望我們來了,還是有別的事呢?”一席話說的
玉堂臉紅。
    丁大爺恐玉堂臉上下不來,連忙瞅了二爺一眼,道:“老二,弟兄們許久不見,
先不說說正經(jīng)的,只是說這些作什么?”玉堂道:“大哥不要替二哥遮飾。本是小
弟理短,無怪二哥惱我。自從去歲被擒,連衣服都穿的是二哥的。后來到京受職,
就要告假前來。誰知我大哥因小弟新受職銜,再也不準(zhǔn)動身。”丁二爺?shù)溃骸暗降?br /> 是作了官的人,真長了見識了。惟恐我們說,老爺先自說了。我問五弟,你縱然不
能來,也該寫封信差個人來,我們聽見也喜歡喜歡。為什么連一紙書也沒有呢?”
玉堂笑道:“這又有一說。小弟原要寫信來著。后來因接了大哥之信,說大哥與伯
母送妹子上京與展大哥完煙。我想遲不多日,就可見面,又寫什么信呢。彼時若真
寫了信來,管保二哥又說白老五盡鬧虛文假套了。左右都是不是。無論二哥怎么怪
小弟,小弟惟有伏首認(rèn)罪而已。”丁二爺聽了,暗道:“白老五,他竟長了學(xué)問,
比先前乖滑多了。且看他目下這宗事怎么說法。”回頭吩咐擺酒,玉堂也不推辭,
也不謙讓,就在上面坐了。丁氏昆仲左右相陪。
    飲酒中間,問玉堂道:“五弟此次是官差還是私事呢?”玉堂道:“不瞞二位
仁兄,實是官差。然而其中有許多原委,此事非仁兄賢昆玉相助不可。”丁大爺便
道:“如何用我二人之處?請道其詳。”玉堂便將倪太守馬強一案供出北俠、小弟
奉旨特為此事而來說了一遍。丁二爺問道:“可見過北俠沒有?”玉堂道:“見過
了。”兆蕙道:“既見過,便好說了。諒北俠有多大本領(lǐng),如何是五弟對手。”玉
堂道:“二哥差矣!小弟在先原也是如此想;誰知事到頭來不自由,方知人家之末
技俱是自己之絕技。慚愧的很,小弟輸與他了。”丁二爺故意詫異道:“豈有此理!
五弟焉能輸與他呢!這話愚兄不信。”玉堂便將與北俠比試,直言無隱,俱備說了。
“如今求二位兄臺將歐陽兄請來,那怕小弟央求他呢,只要隨小弟赴京,便叨愛多
多矣。”丁兆蕙道:“如此說來,五弟竟不是北俠對手了。”玉堂道:“誠然。”
丁二爺?shù)溃骸澳憧膳宸兀俊庇裉玫溃骸安坏宸腋屑ぁ>褪切〉艽藖恚?br /> 是歐陽兄教導(dǎo)的。”丁二爺聽了,連聲贊揚叫好,道:“好兄弟!丁兆蕙今日也佩
服你了。”便高聲叫道:“歐陽兄,你也不必藏著了,請過來相見。”
    只見從屏后轉(zhuǎn)出三人來。玉堂一看,前面走的就是北俠,后面一個三旬之人,
一個年幼小兒。連忙出座,道:“歐陽兄幾時來到?”北俠道:“昨晚方到。”玉
堂暗道:“幸虧我實說了,不然這才丟人呢。”又問:“此二位是誰?”丁二爺說:
“此位智化,綽號黑妖狐,與劣兄世交通家相好。”(原來智爺之父,與丁總鎮(zhèn)是
同僚,最相契的。)智爺?shù)溃骸按耸切⊥桨ⅰ_^來,見過白五叔。”艾虎上前見
禮。玉堂拉了他的手,細看一番,連聲夸獎。彼此敘座。北俠坐了首座,其次是智
爺白爺,又其次是丁氏弟兄,下首是艾虎。大家歡飲。
    玉堂又提請北俠到京,北俠慨然應(yīng)允。丁大爺丁二爺又囑咐白玉堂照應(yīng)北俠。
大家暢談,彼此以義氣相關(guān),真是披肝瀝膽,各明心志。惟有小爺艾虎與北俠有父
子之情,更覺關(guān)切。酒飯已畢,談至更深,各自安寢。到了天明,北俠與白爺一同
赴京去了。
    未知后文如何,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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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發(fā)表于 2008-4-28 10:11:20 | 只看該作者
且說智化兆蘭兆蕙與小爺艾虎送了北俠玉堂回來,在廳下閑坐,彼此悶悶不樂。
艾虎一旁短嘆長吁。只聽智化道:“我想此事關(guān)系非淺。倪太守乃是為國為民,如
今反遭誣害;歐陽兄又是濟困扶危,遇了賊扳。似這樣的忠臣義士負屈含冤,仔細
想來,全是馬強叔侄過惡。除非設(shè)法先將馬朝賢害倒,剩了馬強,也就不難除了。”
丁二爺?shù)溃骸芭c其費兩番事,何不一網(wǎng)打盡呢?”智化道:“若要一網(wǎng)打盡,說不
得卻要作一件欺心的事,生生的訛在他叔侄身上,使他贓證俱明,有口難分。所謂
‘奸臣賊子人人得而誅之’。我雖想定計策,只是題目太大,有些難作。”丁大爺
道:“大哥何不說出,大家計較計較呢?”智化道:“當(dāng)初劣兄上霸王莊者,原為
看馬強的舉動;因他結(jié)交襄陽王,常懷不軌之心。如今既為此事鬧到這步田地,何
不借題發(fā)揮,一來與國家除害,二來剪卻襄陽王的羽翼。——話雖如此,然而其中
有四件難事。”
    丁二爺?shù)溃骸澳撬募俊敝腔溃骸暗谝灰始揖o要之物。——這也不必推倭,
全在我的身上。第二,要一個有年紀(jì)之人,一個或童男或童女隨我前去,誆取緊要
之物回來。要有膽量,又要有機變,又要受得苦。第三件,我等盜來緊要之物,還
得將此物送到馬強家,藏在佛樓之內(nèi),以為將來的真贓實犯。……”丁二爺聽了,
不由的插言道:“此事小弟卻能夠。只要有了東西,小弟便能送去。這第三件算是
小弟的了。第四件又是什么呢?”智化道:“惟有第四件最難,必須知根知底之人
前去出首,不但出首,還要單上開封府出首去。別的事情俱好說,惟獨這第四件是
最要緊的,成敗全在此一舉。此一著若是錯了,滿盤俱空。這個人竟難得的很呢。”
口里說著,眼睛卻瞟著艾虎。艾虎道:“這第四件莫若徒弟去吧。”智化將眼一瞪,
道:“你小孩家,懂得什么,如何干得這樣大事!”艾虎道:“據(jù)徒弟想來,此事
非徒弟不可。徒弟去了有三益。”
    丁二爺先前聽艾虎要去,以為小孩子不知輕重。此時又見他說出三益,頗有意
思,連忙說道:“智大哥不要攔他。”便問艾虎道:“你把三益說給我聽聽。”艾
虎道:“第一,小侄自幼在霸王莊,所有馬強之事小侄盡知。而且三年前馬朝賢告
假回家一次,那時我?guī)煾干形吹桨酝跚f呢。如今盜了緊要東西來,就說三年前馬朝
賢帶來的,于事更覺有益。這是第一益。第二,別人出首,不如小侄出首。什么緣
故呢?俗語說的好,‘小孩嘴里討實話’。小怪要到開封府舉發(fā)出來,叫別人再想
不到這樣一宗大事,卻是個小孩子作個硬證。此事方是千真萬真,的確無疑。這是
第二益。第三益卻沒有什么,一來為小侄的義父,二來也不枉師父教訓(xùn)一場。小侄
兒要借著這件事,也出場出場,大小留個名兒,豈不是三益么?”丁大爺丁二爺聽
了,拍手大笑道:“好!想不到他竟有如此的志向。”
    智化道:“二位賢弟且慢夸他。他因不知開封府的利害。他此時只管說。到了
身臨其境,見了那樣的威風(fēng),又搭著問事如神的包丞相,(他小孩子家有多大膽量,
有多大智略,——何況又有御賜銅鍘,)倘若說不投機,白白的送了性命,那時豈
不耽誤了大事?”艾虎聽了,不由的雙眉倒豎,二日圓翻,道:“師父忒把弟子看
輕了!難道開封府是森羅殿不成?他縱然是森羅殿,徒弟就是上劍樹,登刀山,再
也不能改口,是必把忠臣義士搭救出來。又焉肯怕那個御賜的銅鍘呢。”兆蘭兆蕙
聽了,點頭咂嘴,嘖嘖稱羨。智化道:“且別說你到開封府。就是此時我問你一句,
你如果答應(yīng)的出來,此事便聽你去,如若答應(yīng)不來,你只好隱姓埋名,從此再別想
出頭了。”艾虎嘻嘻笑道:“待徒弟跪下,你老就審,看是如何。”說罷,他就直
挺挺的跪在當(dāng)?shù)亍?br />     兆蘭兆蕙見他這般光景,又是好笑,又是愛惜。只聽智爺?shù)溃骸澳銌T外家中犯
禁之物,可是你太老爺親身帶來的么?”艾虎道:“回老爺:只因三年前小的太老
爺告假還鄉(xiāng),親手將此物交給小人的主人,小人的主人叫小人托著,收在佛樓之上。
是小人親眼見的。”智爺?shù)溃骸叭绱苏f來,此物在你員外家中三年了。”艾虎道:
“是三年多了。”智爺用手在桌上一拍,道:“既是三年,你如何今日才來出首?
講!”丁家弟兄聽了這一問,頓時發(fā)怔,暗想道:“這當(dāng)如何對答呢?”只聽艾虎
從從容容道:“回老爺:小人今年才十五歲。三年前小人十二歲,毫無知覺,并不
知道知情不舉的罪名。皆因我們員外犯罪在案,別人向小人說:‘你提防著吧,多
半要究出三年前的事來。你就是隱匿不報的罪,要加等的。若出首了,罪還輕些。’
因此小人害怕,急急趕來出首在老爺臺下。”兆蕙聽了,只樂得跳起來,道:“好
對答!好對答!賢侄你起來吧。第四件是要你去定了。”丁大爺也夸道:“果然對
答的好。智大哥,你也可以放心。”智爺?shù)溃骸把噪m如此,且到臨期再寫兩封信,
給他也安置安置,方保無虞。如今算起來,就只第二件事不齊備。賢弟且開出個單
兒來。”
    丁二爺拿過筆硯,鋪紙?zhí)峁P。智爺念道:“木車子一輛,席簍子兩個,舊布被
褥大小兩分,鐵鍋勺黃瓷大碗粗碟家具俱全,老頭兒一名,或幼男幼女俱可——一
名,外有隨身舊布衣服行頭三分。”丁大爺在旁看了,問道:“智大哥,要這些東
西何用?”智爺?shù)溃骸皩崒Χ毁t弟說。劣兄要到東京盜取圣上的九龍珍珠冠呢。
只因馬朝賢他乃四值庫的總管,此冠正是他管理;再者此冠乃皇家世代相傳之物,
輕易動不著的。為什么又要老頭兒幼孩兒合這些東西呢?我們要扮作逃荒的模樣,
到東京安準(zhǔn)了所在。劣兄探明白了四值庫。盜此冠,須連冠并包袱等全行盜來。似
此黃澄澄的東西,如何滿路上背著走呢?這就用著席簍子了:一邊裝上此物,上用
被褥遮蓋,一邊叫幼女坐著。人不知不覺,就回來了。故此必要有膽量能受苦的老
頭兒,合那幼女。二位賢弟想想,這二人可能有么?”丁大爺已然聽得呆了。
    丁二爺?shù)溃骸皡s有個老頭兒名叫裴福。他隨著先父在鎮(zhèn)時,多虧了他有膽量,
又能受苦。只因他為人直性正氣,而且當(dāng)初出過力,到如今給弟等管理家務(wù)。如有
不周不備,連弟等都要讓他三分。此人頗可去得。”智化道:“伺候過老人家的,
理應(yīng)容讓他幾分。如此說來,這老管家卻使得。”丁二爺?shù)溃骸暗幸患粢娏?br /> 他切不可提出盜冠。須將馬強過惡述說一番,然后再說倪太守歐陽兄被害,他必憤
恨。那時再說出此計來,他方?jīng)]有什么說的,也就樂從了。”智化聽了,滿心歡喜,
即吩咐伴當(dāng)將裴福叫來。
    不多時,見裴福來到,雖則六旬年紀(jì),卻是精神百倍。先見了智爺,后又見了
大官人,又見二官人。智爺叫伴當(dāng)在下首預(yù)備個座兒,務(wù)必叫他坐了。裴福謝坐,
便問:“呼喚老奴,有何見諭?”智爺說起馬強作惡多端,欺壓良善,如何霸占田
地,如何搶掠婦女。裴福聽了,氣的他摩拳擦掌。智爺又說出倪太守私訪遭害,歐
陽春因搭救太守,如今被馬強京控,打了掛誤官司,不定性命如何。
    裴福聽到此,便按捺不住,立起身來對丁氏弟兄道:“二位官人終朝行俠尚義,
難道俠義竟是嘴里空說的么?似這樣的惡賊,何不早早除卻?”丁二爺?shù)溃骸袄先?br /> 家不要著急。如今智大爺定了一計,要煩老人家上東京走一遭,不知可肯去否?”
裴福道:“老奴也是閑在這里。何況為救忠臣義士,老奴更當(dāng)效勞了。”智爺?shù)溃?br /> “必須扮作逃荒的樣子,咱二人權(quán)作父子,還得要個小女孩兒,咱們父子祖孫三輩
兒逃荒。你道如何?”裴福道:“此計雖好,只是大爺受屈,老奴不敢當(dāng)。”智爺
道:“這有什么,逢場作戲罷咧。”裴福道:“這個小女兒卻也現(xiàn)成,就是老奴的
孫女兒,名叫英姐,今年九歲,極其伶俐,久已磨著老奴要上東京逛了。莫苦就帶
了他去。”智爺?shù)溃骸昂芎茫褪侨绱税伞!?br />     商議已定,定日起身。丁大爺已按著單子,預(yù)備停當(dāng),俱備放在船上。待客廳
備了餞行酒席,連裴福英姐不分主仆,同桌而食。吃畢,智爺起身,丁氏弟兄送出
莊外,瞧著上了船,方同艾虎回來。
    智爺不辭勞苦,由松江奔到鎮(zhèn)江,再往江寧,到了安徽,過了長江,到河南境
界棄舟登岸,找了個幽僻去處,換了行頭。英姐伶俐非常,一教便會,坐在席簍之
中,那邊簍裝著站行李臥具,挨著靶的橫小筐內(nèi)裝著家伙,額外又將鐵鍋扣在席簍
旁邊,用繩子拴好。裴福跨絆推車,智爺背繩拉纖。一路行來,到了熱鬧叢中鎮(zhèn)店
集場,便將小車兒放下。智爺趕著人要錢,口內(nèi)還說:“老的老,小的小,年景兒
不濟,實在的沒有營生。你老幫幫吧!”裴福卻在車子旁邊一蹲,也就道:“眾位
爺們可憐吧!俺們不是久慣要錢的。那不是行好呢。”英姐在車上也不閑著,故意
揉著眼兒,道:“怪餓的,俺兩天沒吃么兒呢。”口里雖然說著,他卻偷著眼兒瞧
熱鬧兒。真正三個人裝了個活脫兒。
    在路也不敢耽擱。一日,到了東京,白晝間仍然乞討。到了日落西山,便有地
面上官人對裴福道:“老頭子,你這車子這里擱不住呀,趁早兒推開。”裴福道:
“請問太爺,俺往那里推呀?”官人道:“我管你呀,你愛往那里推,就往那里推。”
旁邊一人道:“何苦呀,那不是行好呢。叫他推到黃亭上去吧。那里也僻靜,也不
礙事。”便對裴福道:“老頭子你瞧,那不是鼓樓么?過了鼓樓,有個琉璃瓦的黃
亭子,那里去好。”裴福謝了。智爺此時還趕著要錢。裴福叫道:“俺的兒呀,你
不用跑,咱走吧。”智爺止步問道:“爹爹呀,咱往那去?”裴福道:“沒有聽見
那位太爺說呀,咱上黃亭子那行行兒去。”智爺聽了,將纖繩背在肩頭拉著,往北
而來。走不多時,到了鼓樓,果見那邊有個黃亭子,便將車子放下。將英姐抱下來,
也叫他跑跑,活動活動。
    此時天已昏黑,又將被褥拿下來,就在黃亭子臺階上鋪下。英姐困了,叫他先
睡。智爺與裴福那里睡得著,一個是心中有事,一個是有了年紀(jì)。到了夜靜更深,
裴福悄悄問道:“大爺,今已來到此地,可有什么主意?”智爺?shù)溃骸敖袢涨疫^一
夜。明日看個機會,晚間俺就探聽一番。”正說著,只聽那邊當(dāng)當(dāng)鑼聲響亮,原來
是巡更的二人。智爺與裴福便不言語。只聽巡更的道:“那邊是什么?那里來的小
車子?”又聽有人說道:“你忘了,這就是昨日那個逃荒的,地面上張頭兒叫他們
在這里。”說著話,打著鑼,往那邊去了。智爺見他們?nèi)チ耍衷谙t里面揭開底
屜,拿出些細軟飲食,與裴福二人吃了,方和衣而臥。
    到了次日,紅日尚未東升,見一群人肩頭擔(dān)著鐵锨镢頭,又有抬著大筐繩杠,
說說笑笑,順著黃亭子而來。他便迎了上去,道:“行個好吧,太爺們舍個錢吧。”
其中就有人發(fā)話道:“大清早起,也不睜開眼瞧瞧。我們是有錢的么?我們還不知
合誰要錢呢?”又有人說:“這樣一個小伙子,什么干不得,卻手背朝下合人要錢,
也是個沒出息的。”又聽有人說道:“倒不是沒出息兒,只因他叫老的老,小的小
累贅了。你瞧他這個身量兒,管保有一膀子好話。等我合他商量商量。”
    你道這個說話的是誰,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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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發(fā)表于 2008-4-28 10:11:31 | 只看該作者
話說智爺正向眾人討錢,有人向他說話,乃是個工頭,此人姓王行大。因前日
他曾見過有逃難的小車,恰好作活的人不夠用,抓一個是一個,便對智爺?shù)溃骸盎?br /> 計,你姓什么?”智爺?shù)溃骸鞍承胀跣卸憷腺F姓?”王大道:“好。我也姓王。
有一句話對你說:如今紫禁城內(nèi)挖御河,我瞧你這個樣兒怪可憐的,何不跟了我去
作活呢?一天三頓飯,額外還有六十錢,有一天算一天。你愿意不愿意?”智爺心
中暗喜,尚未答言。只見裴福過來道:“敢則好。什么錢不錢的,只要叫俺的兒吃
飽了就完了。”王大把裴福瞧了瞧,問智爺?shù)溃骸斑@是誰?”智爺?shù)溃骸鞍车!?br /> 王大道:“算了吧,算了吧!你不用說了。”對著裴福道:“告訴你,皇上家不使
白頭工,這六十錢必是有的,你若愿意,叫你兒子去。”智爺?shù)溃骸暗剑憷显?br /> 么樣呢?”裴福道:“你只管干你的去。身去口去,俺與小孫女哀求哀求,也就夠
吃的了。”王大道:“你只管放心。大約你吃飽了,把那六十錢拿回來買點子餑餑
餅子,也就夠他們爺兒倆吃的了。”智爺?shù)溃骸熬褪沁@末著。咱就走。”王大便帶
了他,奔紫禁城而來。
    一路上這些作工的人欺負他。這個叫:“王第二的!”智爺?shù)溃骸霸鯓樱俊边@
個說:“你替我扛著這六把锨。”智爺?shù)溃骸笆沟谩!苯舆^來扛在肩頭。那個叫:
“王第二的!”智爺?shù)溃骸霸趺矗俊蹦莻說:“你替我扛著這五把镢頭。”智爺?shù)溃?br /> “使得。”接過來也扛在肩頭。大家提呆子,你也叫扛,我也叫扛。不多時,智爺
的兩肩頭猶如鐵锨镢頭山一般。王大猛然回頭一看,發(fā)話道:“你們這是怎么說呢?
我好容易找了個人來,你們就欺負。趕到明兒,你們擠跑了他,這圖什么呢?也沒
見王第二的你這么傻!這堆的把腦袋都夾起來了。這是什么樣兒呢?”智爺?shù)溃?br /> “扛扛罷咧!怕怎的!”說的眾人都笑了,才各自把各自的家伙拿去。
    一時來到紫禁門,王頭兒遞了腰牌,注了人數(shù),按名點進。到了御河,大家按
檔兒做活。智爺拿了一把鐵鍬,撮的比人多,擲的比人遠,而且又快。旁邊作活的
道:“王第二的!”智爺?shù)溃骸笆裁矗俊迸赃吶说溃骸澳氵@活計不是這么做。”智
爺?shù)溃骸霸趺矗客诘臏\咧?做的慢咧?”旁邊人道:“這還淺!你一鍬,我兩鍬也
不能那樣深。你瞧,你挖了多大一片,我才挖了這一點兒。俗語說的,‘皇上家的
工,慢慢兒的蹭。’你要這末做,還能吃的長么?”智爺?shù)溃骸白龅穆耍麄兘o
飯吃嗎?”旁邊人道:“都是一樣慢了,他能不給誰吃呢?”智爺?shù)溃骸凹仁沁@樣,
俺就慢慢的。”旁邊人道:“是了。——來吧,你先幫著我撮撮啵。”智爺?shù)溃?br /> “俺就替你撮撮。”哈下腰正替那人撮時,只見王頭兒叫道:“王第二的!”智爺
道:“怎么?”王大道:“上來吧,吃飯了。你難道沒聽見梆子響么?”智爺?shù)溃?br /> “沒大理會。怎么剛作活就吃飯咧?”王大道:“我告訴你,每逢梆子響是吃飯,
若吃完了一篩籮,就該做活了。天天如此,頓頓如此。”智爺?shù)溃骸笆橇耍持?br /> 了。”王大帶他到吃飯的所在,叫他拿碗盛飯。智爺果然盛了碗飯,大口小口的吃
了個噴鼻兒香。
    王大在旁見他盡吃空飯,便告訴他道:“王第二的,你怎么不吃咸菜呢。”智
爺?shù)溃骸霸趺催吃那行行兒,不創(chuàng)工錢呀?”王頭道:“你只管吃,那不是買的。”
智爺?shù)溃骸鞍巢恢滥亍8覄t也是白吃的。哼!有咸菜,吃的更香。”一日三頓,
皆是如此。
    到晚散工時,王頭兒在紫禁門按名點數(shù)出來,一人給錢一分。智化隨著眾人,
回到黃亭子,拿著六十錢,見了裴福,道:“爹呀,俺回來了。給你這個。”裴福
道:“吃了三頓飯還得錢,真是造化咧。”工頭道:“明早我還從此過,你仍跟了
我去。”智爺?shù)溃骸笆沁帧!迸岣5溃骸敖心憷戏中模憷闲泻玫煤冒伞!惫ゎ^道:
“好說,好說。”回身去了。智爺又問道:“今日如何乞討?”裴福告訴他:“今
日比昨日容易多了。見你不在跟前,都可憐我們,施舍的多。”彼此歡喜。到了無
人之時,又悄悄計議,說這一做工倒合了機會,只要探明了四值庫便可動手了。
    一宿晚景已過。到了次日,又隨著進內(nèi)做活。到了吃晌飯時,吃完了,略略歇
息。只聽人聲一陣一陣的喧嘩。智化不知為著何事,左右留神。只見那邊有一群人
都仰面往上觀看,智爺也湊了過去。仰面一看,原來樹上有個小猴兒,項帶鎖鏈,
在樹上跳躍。又見有兩個內(nèi)相公公,急的只是搓手,道:“可怎么好?算了吧,不
用只是笑了。你們只顧大聲小氣的嚷,嚷的里頭聽見了,叫咱家擔(dān)不是,叫主子瞧
見了,那才是個大亂兒呢。這可怎么好呢?”智爺瞧著,不由的順口兒說道:“那
值嗎呢,上去就拿下來了。”內(nèi)相聽了,剛要說話。只見王頭兒道:“王第二的,
你別呀。你就只作你的活就完了,多管什么閑事呢。你上去萬一拿跑了呢,再者倘
或摔了那里呢,全不是玩的。”剛說至此,只聽內(nèi)相道:“王頭兒,你也別呀。咱
家待你灑好兒的。這個伙計,他既說能上去拿下來,這有什么呢,難道咱家還難為
他不成?你要是這么著,你這頭兒也就提防著吧。”王頭兒道:“老爺別怪我。我
惟恐他不能拿下來,那時拿跑了,倒耽誤事。”內(nèi)相道:“跑了就跑了,也不與你
相干。”王頭兒道:“是了,老爺。你老只管支使他吧,我不管了。”內(nèi)相對智化
道:“伙計,托付你上樹給咱家拿下來吧。”智爺?shù)溃骸鞍巢粫蠘溲健!眱?nèi)相回
頭對王頭兒道:“如何?全是你鬧的!他立刻不會上樹咧。今晚上散工時,你這些
家伙別想拿出去咧。”王頭兒聽了著急,連忙對智爺?shù)溃骸巴醯诙模隳苌蠘洌?br /> 你上去給他老拿拿吧;不然,晚上我的鐵鍬镢頭不定去多少,我怎么交的下去呢?”
智爺?shù)溃骸鞍诚日f下,上去不定拿的住拿不住,你老不要見怪。”內(nèi)相說:“你只
管上去,跑了也不怪你。”
    智爺原因挖河,光著腳兒。雙手一撥樹木,把兩腿一拳,“赤”“赤”“赤”
猶如上面的猴子一般。誰知樹上的猴子見有人上來,他連竄帶跳已到樹梢之上。智
爺且不管他,找了個大杈椏坐下,明是歇息,卻暗暗的四下里看了方向。眾人不知
用意,卻說道:“這可難拿了。那猴兒蹲的樹枝兒多細兒,如何禁得住人呢?”王
頭兒捏著兩把汗,又怕拿不住猴兒,又怕王第二的有失閃,連忙攔說:“眾位瞧就
是了,莫亂說,越說,他在上頭越不得勁兒。”攔之再三,眾人方壓靜了。智爺在
上面見猴子蹲在樹梢。他卻端詳,見有個斜杈椏,他便奔到斜枝上面。那樹枝兒連
身子亂晃。眾人下面瞧著,個個耽驚。只見智爺喘息了喘息,等樹枝兒穩(wěn)住,他將
腳丫兒慢慢的一抬,夠著搭拉的鎖鏈兒,將指頭一扎煞,攏住鎖鏈。又把頭上的氈
帽摘下來作個兜兒,腳指一拳,往下一沉。猴子在上面蹲不住,咭溜咭溜一陣亂叫,
掉將下來。他把氈帽一接,猴兒正排在氈帽里面。連忙將氈帽沿兒一折,就用鐵鏈
捆好,銜在口內(nèi),兩手倒爬順流而下,毫不費力。眾人無不喝彩。
    智爺將猴兒交與內(nèi)相。內(nèi)相眉開眼笑道:“叫你受乏了。你貴姓呀?”智爺?shù)溃?br /> “俺姓王行二。”內(nèi)相回手在兜肚內(nèi)掏出兩個一兩重的小元寶兒,遞與智爺?shù)溃?br /> “給你這個,你別嫌輕,喝碗茶吧。”智爺接過來一看,道:“這是嗎行行兒?”
王頭道:“這是銀錁兒。”智爺?shù)溃骸耙蓡嵫剑俊蓖躅^兒道:“這個換得出錢
來。”智爺?shù)溃骸霸趺催@鉛塊塊兒也換的出錢來?”內(nèi)相聽了,笑道:“那不是鉛,
是銀子,那值好幾吊錢呢。”又對王頭兒道:“咱家看他真誠實。明日頭兒給他找
個輕松檔兒,咱家還要單敬你一杯呢。”王頭兒道:“老爺吩咐,小人焉敢不遵,
何用賞酒呢。”內(nèi)相道:“說給你喝酒,咱家再不撒謊。你可不許分他的。”王頭
道:“小人不至于那么下作。他登高爬梯,耽驚受怕的得的賞,小人也忍得分他的。”
內(nèi)相點了點頭,抱著猴子去了。這里眾人仍然作活。
    到了散工,王頭同他到了黃亭子,把得銀之事對裴福說了。裴福歡天喜地,千
恩萬謝。智化又裝傻道:“爹呀,咱有了銀子咧,治他二畝地,蓋地幾間房,再買
他兩只牛咧。”王頭兒忙攔住道:“夠了,夠了。算了吧!你這二兩來的銀子,干
不了這些事怎么好呢?沒見過世面。治二畝地,幾間房子,還要買牛咧買驢的,統(tǒng)
共攏兒夠買個草驢旦子的。盡攪么!明日我還是一早來找你。”智爺?shù)溃骸笆橇恕?br /> 俺在這里恭候。”三頭道:“是不是,剛吃了兩天飽飯,有了二兩銀子的家當(dāng)兒,
立刻就掀起京腔來了。你又恭候咧!”說笑著,就去了。
    到了次日,一同進城。智爺仍然拿了鐵鍬,要作活去,王頭道:“王第二的,
你且擱下那個。”智爺?shù)溃骸霸趺茨悴唤邪匙噙郑俊惫ゎ^道:“這是什么話!誰不
叫你奏了!連前幾個,我吃了你兩三個烏涂的了。你這里來看堆兒吧。”智爺?shù)溃?br /> “俺看著這個不做活,也給飯吃呀?”王頭道:“照舊吃飯,仍然給錢。”智爺?shù)溃?br /> “這倒好了。任么兒不干。吃飽了,竟墩膘,還給錢兒。這倒是鐘鼓上雀兒成了鴿
子咧。”王頭道:“是不是,又說傻話了。我告訴你說,這是輕松檔兒,省得內(nèi)相
老爺來了……”
    剛說至此,只見他又悄悄的道:“來了,來了。”早見那邊來的,恰是昨日的
小內(nèi)相,捧著一個金絲累就、上面嵌著寶石蟠桃式的小盒子,笑嘻嘻的道:“王老
二,你來了嗎?”智爺?shù)溃骸霸缇蛠磉帧!眱?nèi)相道:“今日什么檔兒?”智爺?shù)溃?br /> “叫俺看著堆兒。”內(nèi)相道:“這就是了。我們老爺怕你還作活,一來叫我來瞧瞧,
二來給你送點心,你自嘗嘗。”智爺接過盒子道:“這挺硬的怎么吃呀?”內(nèi)相哈
哈笑道:“你真嘔人!你到底打開呀。誰叫你吃盒子呢?”智爺方打開盒子,見里
面皆是細巧炸食,拿起來掂了掂,又聞了聞,仍然放在盒內(nèi),動也不動,將盒蓋兒
蓋上。內(nèi)相道:“你為什么不吃呢?”智爺?shù)溃骸霸塾械_@樣好東西,俺拿回去
給咱爹吃去。”內(nèi)相此時聽了,笑著點頭兒,道:“咱爹不咱爹的倒不挑你。你是
好的,倒有孝心。既是這樣,連盒子先擱著,少時咱家再來取。”
    到了午間,只見昨日丟猴兒的內(nèi)相,帶著送吃食的小內(nèi)相,二人一同前來。王
頭看見,連忙迎上來。內(nèi)相道:“王頭兒,難為你。咱家聽說叫王第二的看堆兒,
很好。來,給你這個。”王頭兒接來一看,也是兩個小元寶兒。王頭兒道:“這有
什么呢,又叫老爺費心。”連忙謝了。內(nèi)相道:“什么話呢。說給你喝,焉有空口
說白話的呢。王第二的呢?”王頭兒道:“他在那里看堆兒呢。”連忙叫道:“王
第二的!”智爺?shù)溃骸白鰡嵫剑堪尺@里看堆兒呢。”王頭兒道:“你這里來吧。那
些東西不用看著,丟不了。”智爺過來。內(nèi)相道:“聽說你很有孝心。早起那個盒
子呢?”智爺?shù)溃骸霸谀抢锓胖鴽]動呢。”內(nèi)相道:“你拿來,跟了我去。”
    智爺?shù)侥抢锬昧撕凶樱S著內(nèi)相,到了金水橋上,只聽內(nèi)相道:“咱家姓張,
見你酒好的。咱家給你裝了一匣子小炸食,你拿回去給你爹吃。你把盒子里的先吃
了吧。”小內(nèi)相打開盤子,叫他拿衣襟兜著吃。智爺一壁吃,一壁說道:“好個大
廟!蓋的雖好,就只門口兒短個戲臺。”內(nèi)相聽了,笑的前仰后合,道:“你呀,
難道你在鄉(xiāng)下就沒聽見說過皇宮內(nèi)院么?竟會拿著這個當(dāng)大廟!要是大廟,豈止短
戲臺,難道門口就不立旗桿么?”智爺?shù)溃骸澳沁叢皇瞧鞐U嗎?”內(nèi)相笑道:“那
是忠烈祠合雙義祠的旗桿。”智爺?shù)溃骸斑@個大殿呢?”內(nèi)相道:“那是修文殿。”
智爺?shù)溃骸澳呛蟾彘w呢?”內(nèi)相道:“什么后槁閣呢,那是耀武樓。”智爺?shù)溃?br /> “那邊又是嗎去處呢?”內(nèi)相道:“我告訴你,那邊是寶藏庫,這是四值庫。”智
爺?shù)溃骸斑@是四值庫。”內(nèi)相道:“哦。”智爺?shù)溃骸鞍城浦@房子全是蓋的四直
呀,并無有歪的呀。怎么單說他四值呢?”內(nèi)相笑道:“那是庫的名兒,不是蓋的
四直,你瞧那邊是緞匹庫,這邊是籌備庫。”智爺暗暗將方向記明,又故意的說道:
“這些房子蓋的雖好,就只短了一樣兒。”內(nèi)相道:“短什么?”智爺?shù)溃骸案鞣?br /> 上全沒有煙筒,是不是?”內(nèi)相聽了,笑個不了,道:“你真嘔死人,笑的我肚腸
子都斷了。你快拿了匣子去吧,咱家也要進宮去了。”
    智爺見內(nèi)相去后,他細細的端詳了一番,方攜了匣子回來。到了晚間散工,來
到黃亭子,見了裴福,又是歡喜,又是擔(dān)驚。及至天交二鼓,智爺扎縛停當(dāng),帶了
百寶囊,別了裴福,一直競奔內(nèi)苑而來。
    不知后文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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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發(fā)表于 2008-4-28 10:11:45 | 只看該作者
且說黑妖狐來到皇城,用如意絳越過皇墻,已到內(nèi)圍,他便施展生平武藝,走
壁飛檐。此非尋常房舍墻垣可比:墻呢是高的,房子是大的,到處一層層皆是殿閣
琉璃瓦蓋成,腳下是滑的,并且各所在皆有上值之人,要略有響動,那是玩的嗎?
    好智化!輕移健步,躍脊竄房,所過處皆留暗記,以便歸路熟識。“嗖”“嗖”
“嗖”一直來到四值庫的后坡,數(shù)了數(shù)瓦垅,便將瓦揭開,按次序排好,把灰土扒
在一邊。到了錫被四周,用利刃劃開望板,也是照舊排好,早已露出了椽子來。又
在百寶囊中取出連環(huán)鋸,斜岔兒鋸了兩根,將鋸收起。用如意綜上的如意鉤搭住,
手握絲絳,剛倒了兩三把,到了天花板,揭起一塊,順流而下,腳踏實地,用腳尖
滑步而行,惟恐看出腳印兒來。
    剛要動手,只見墻那邊墻頭露出燈光,跳下人來道:“在這里。有了。”智爺
暗說:“不好!”急奔前面坎墻,貼伏身體,留神細聽。外邊卻又說道:“有了三
個了。”智化暗道:“這是找什么呢?”忽又聽說道:“六個都有了。”復(fù)又上了
墻頭,越墻去了。原來是隔壁值宿之人,大家擲骰子,耍急了,隔墻兒把骰子扔過
來了。后來說合了,大家圓場兒,故此打了燈籠,跳過墻來找。“有了三個”又
“六個都有了”,說的是骰子。
    且言智爺見那人上墻過去了,方引著火扇一照,見一溜朱紅格子上面有門兒,
俱各粘貼封皮,鎖著鍍金鎖頭。每門上俱有號頭,寫著“天字一號”,就是九龍冠。
即伸手掏出一個小皮壺兒,里面盛著燒酒,將封皮印濕了,慢慢揭下。又摸鎖頭兒,
鎖門是個工字兒的,即從囊中掏出皮鑰匙,將鎖輕輕開開,輕啟朱門,見有黃包袱
包定冠盒,上面還有象牙牌子,寫著“天字第一號九龍冠一頂”,并有“臣某跪進”,
也不細看。智爺兢兢業(yè)業(yè)請出,將包袱挽手打開,把盒子頂在頭上,兩邊挽手往自
己下巴底下一勒,系了個結(jié)實。然后將朱門閉好,上了鎖。恐有手印,又用袖子擦
擦。回手百寶囊中掏出個油紙包兒,里面是漿糊,仍把封皮粘妥。用手按按,復(fù)用
火扇照了一照,再無形跡。腳下卻又滑了幾步,彌縫腳蹤,方攏了如意絳,倒爬而
上。到了天花板上,單手?jǐn)n絳,腳下絆住,探身將天花板放下安穩(wěn)。翻身上了后坡,
立住腳步,將如意絳收起。安放斜岔兒椽子,抹了油膩子,絲毫不錯。搭了望板,
蓋上錫被,將灰土俱各按攏堆好,挨次兒穩(wěn)了瓦。又從懷中掏出小笤帚掃了一掃灰
土,紋絲兒也是不露。收拾已畢,離了四值庫,按舊路歸來,到處取了暗記兒。此
時已五鼓天了。
    他只顧在這里盜冠,把個裴福急的坐立不安,心內(nèi)胡思亂想。由三更盼到四更,
四更盼到五更,盼的老眼欲穿。好容易,見那邊影影綽綽似有人影。忽聽鑼聲震耳,
偏偏的巡更的來了。裴福嚇的膽裂魂飛。只見那邊黑影一蹲,卻不動了。巡更的問
道:“那是什么人?”裴福忙插口道:“那是俺的兒子出恭呢。你老歇歇去吧。”
更夫道:“巡邏要緊,不得工夫。”“當(dāng)”“當(dāng)”“當(dāng)”打著五更,往北去了。裴
福趕上一步,智爺過來道:“巧極了。巡更的又來了,險些兒誤了大事。”說罷,
急急解下冠盒。裴福將席簍子底屜兒揭開,智化安放妥當(dāng),蓋好了屜子。自己脫了
夜行衣,包裹好了,收藏起來,上面用棉被褥蓋嚴(yán)。此時英姐尚在睡熟未醒。裴福
悄悄問道:“如何盜冠?”智化一一說了。把個裴福嚇的半天做聲不得。智爺?shù)溃?br /> “功已成了,你老人家該裝病了。”
    到了天明,王頭兒來時,智化假意悲啼,說:“俺爹昨晚偶然得病,鬧了一夜,
不省人事。俺只得急急回去。”王頭兒無奈,只得由他。英姐不知就里,只當(dāng)他祖
父是真病呢,他卻當(dāng)真哭起來了。智爺推著車子,英姐跟步而行,哭哭啼啼。一路
上有知道他們是逃荒的,無不嗟嘆。出了城門,到了無人之處,智化將裴福喚起,
把英姐抱上車去,背起繩絆,急急趕路。離了河南,到了長江,乘上船,一帆風(fēng)順。
    一日來到鎮(zhèn)江口,正要換船之時,只見那邊有一只大船出來了三人,卻是兆蘭
兆蕙艾虎,彼此見了。俱備歡喜。連忙將小車搭跳上船,智爺?shù)纫采狭舜蟠5搅?br /> 艙中,換了衣服,大家就座。雙俠便問:“事體如何?”智爺說明原委,甚是暢快。
    趁著順風(fēng),一日到了本府,在停泊之處下船,自有莊丁伴當(dāng)接待,推小車。一
同進莊,來至待客廳,將席簍搭下來,安放妥當(dāng)。自然是飲酒接風(fēng)。智化又問丁二
爺如何將冠送去。兆蕙道:“小弟已備下錢糧筐了,一頭是冠,一頭是香燭錢糧,
又潔凈,又靈便。就說奉母命天竺進香,兄長以為何如?”智爺?shù)溃骸昂茫〉恢?br /> 在何處居住?”二爺?shù)溃骸艾F(xiàn)有周老幾名叫周增,他就在天竺開設(shè)茶樓,小弟素來
與他熟識,且待他有好處。他那里樓上極其幽雅,頗可安身。”智爺聽了,甚為放
心。
    飲酒吃飯之后,到了夜靜更深,左右無人,方將九龍珍珠冠請出供上。大家打
開,瞻仰了瞻仰。此冠乃赤金累龍,明珠鑲嵌。上面有九條金龍,前后臥龍,左右
行龍,頂上有四條攪尾龍,捧著一個團龍。周圍珍珠不記其數(shù),單有九顆大珠,晶
瑩煥發(fā),光芒四射。再襯著赤金明亮,閃閃灼灼,令人不能注目。大家無不贊揚,
真乃稀奇之寶。好好包裹,放在錢糧筐內(nèi),遮蓋嚴(yán)密。到了五鼓,丁二爺帶了伴當(dāng),
離了茉花村,竟奔中天竺而去。
    遲不幾時回來,大家迎到廳上,細問其詳。丁二爺?shù)溃骸暗搅酥刑祗茫驮谥?br /> 老茶樓居住。白日進了香,到了晚間,托言身體困乏,早早上樓安歇。周老惟恐驚
醒于我,再也不敢上樓。因此趁空兒到了馬強家中佛樓之上,果有極大的佛龕三坐。
我將寶冠放在中間佛龕左邊格扇的后面,仍然放下黃緞佛簾,人人不能理會。安放
妥當(dāng),回到周家樓上,已交五鼓,我便假裝起病來,叫伴當(dāng)收拾起身。周老那里肯
放,務(wù)必趕作羹湯暖酒。他又拿出四百兩銀子來要歸還原銀,我也沒要,急急的趕
回來了。”大家聽了,歡喜非常。惟有智爺瞅著艾虎一語不發(fā)。
    但見小爺從從容容道:“丁二叔既將寶冠放妥,侄兒就該起身了。”兆蘭兆蕙
聽了此言,倒替艾虎為難,也就一語不發(fā)。只聽智化道:“艾虎呀,我的兒,此事
全為忠臣義士起見,我與你丁二叔方涉深行險,好容易將此事作成。你若到了東京,
口齒中稍有含糊,不但前功盡棄,只怕忠臣義士的性命也就難保了。”丁氏弟兄極
口答道:“智大哥此話是極,賢侄你要斟酌。”艾虎道:“師父與二位叔父但請放
心。小侄此去,此頭可斷,此志不能回!此事再無不成之理。”智爺?shù)溃骸暗改?br /> 如此。這有書信一封你拿去,找著你白五叔,自有安置照應(yīng)。”小俠接了書信,揣
在里衣之內(nèi),提了包囊,拜別智爺與丁大爺丁二爺。他三人見他小小孩童干此關(guān)系
重大之事,又是耽心,又是愛惜,不由的送出莊處。艾虎道:“師父與二位叔父不
必遠送,艾虎就此拜別了。”智化又囑咐道:“金冠在佛龕中間左邊格扇的后面,
要記明了!”艾虎答應(yīng),背上包裹,頭也不回,揚長去了。請看艾虎如此的光景,
豈是十五歲的小兒,差不多有年紀(jì)的也就甘拜下風(fēng)。他人兒雖小,膽子極大,而且
機變謀略俱有。這正是“有志不在年高,無志空活百歲”。
    這艾虎在路行程,不過是饑餐渴飲。一日來到開封府,進了城門,且不去找白
玉堂,他卻先奔開封府署,要瞧瞧是什么樣兒。不想剛到街兒前,只見那邊喝道之
聲,攆逐閑人,說:“太師來了。”艾虎暗道:“巧咧!我何不迎將上去呢?”趁
著忙亂之際,見頭踏已過,大轎看看切近。他卻從人叢中鉆出來,迎轎跪倒,日呼:
“冤枉呀!相爺,冤枉!”包公在轎內(nèi)見一個小孩子,攔轎鳴冤,吩咐帶進衙門。
左右答應(yīng)一聲,上來了四名差役,將艾虎攏住,道:“你這小孩子淘氣的很,開封
府也是你戲耍的么?”艾虎道:“眾位別說這個話。我不是玩來了,我真要告狀。”
張龍上前道:“不要驚嚇于他。”問艾虎道:“你姓什么?今年多大了?”艾虎—
一說了。張龍道:“你狀告何人?為著何事?”艾虎道:“大叔,你老不必深問。
只求你老帶我見了相爺,我自有話回稟。”張龍聽了此言,暗道:“這小孩子竟有
些意思。”
    忽聽里面?zhèn)鞒鲈拋恚骸皫切『⒆印!睆堼埖溃骸翱煨┳甙伞O酄斏颂昧恕!?br /> 艾虎隨著張龍,到了角門,報了門,將他帶至丹墀上,當(dāng)堂跪倒。艾虎偷偷在上觀
瞧,見包公端然正坐,不怒自威,兩旁羅列行役甚是嚴(yán)肅,真如森羅殿一般。只聽
包公問道:“那小孩子姓甚名誰?狀告何人?訴上來。”艾虎道:“小人名叫艾虎,
今年十五歲,乃馬員外馬強的家奴。”包公聽說馬強的家奴,便問道:“你到此何
事?”艾虎道:“小人特為出首一件事。小人卻不知道什么叫出首。只因這宗事,
小人知情。聽見人說:‘知情不舉,罪加一等’。故此小人前來在相爺跟前言語一
聲兒,就完了小人的事了。”包公道:“慢慢講來。”艾虎道:“只因三年前,我
們太老爺告假還鄉(xiāng)……”包公道:“你家太老爺是誰?”艾虎伸出四指道:“就是
四指庫的馬朝賢。他是我們員外的叔叔。”包公聽了,暗想道:“必是四值庫總管
馬朝賢了。小孩子不懂得四值,拿著當(dāng)了四指了。”又問道:“告假還鄉(xiāng),怎么樣
了?”艾虎道:“小人的太老爺坐著轎到了家中,抬到大廳之上,下了轎,就叫左
右回避了。那時小人跟著員外,以為是個小孩子,卻不忌諱。只見我們太老爺從轎
內(nèi)捧出一個黃龍包袱來,對著小人的員外悄悄說道:‘這是圣上的九龍冠,咱家順
便帶來。你好好的供在佛樓之上。將來襄陽王爺舉事,就把此冠呈獻,千萬不可泄
露。’我家員外就接過來了,叫小人托著。小人端著沉甸甸的,跟著員外,上了佛
樓。我們員外就放在中間龕的左邊格扇后面了。”包公聽了暗暗吃驚,連兩旁的衙
役無不駭然。
    只聽包公問道:“后來便怎么樣?”艾虎道:“后來也不怎么樣。到一來二去,
我也大些了,常聽見人說:‘知情不舉,罪加一等。’小人也不理會。后來又有人
知道了,卻向小人打聽,小人也就告訴他們。他們都說:‘沒事便罷,若有了事,
你就是知情不舉。’到了新近,小人的員外拿進京來,就有人合小人說:‘你提防
著吧!員外這一到京,若把三年前的事兒說出來,你就是隱匿不報的罪名。’小人
聽了害怕。比不得三年前,人事不知天日不懂的,如今也覺明白些了,越想越不是
玩的。因此小人趕到京中,小人卻不是出首,只是把此事說明了,就與小人不相干
了。”
    包公聽畢,忖度了一番,猛然將驚堂木一拍,道:“我罵你這狗才!你受了何
人主使,竟敢在本閣跟前陷害朝中總管與你家主人?是何道理?還不與我從實招上
來!”左右齊聲吆喝道:“快說,快說!”
    未知艾虎如何答對,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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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說艾虎聽包公問他是何人主使,心中暗道:“好利害!怪道人人說包相爺斷
事如神,果然不差。”他卻故意驚慌道:“沒有什么說的。這倒為了難了。不報吧,
又怕罪加一等;報了吧,又說被人主使。要不,就算沒有這宗事,等著我們員外說
了,我再呈報如何?”說罷,站起身來,就要下堂。兩邊衙役見他小孩子不懂官事,
連忙喝道:“轉(zhuǎn)來,轉(zhuǎn)來。跪下,跪下。”艾虎復(fù)又跪倒。包公冷笑道:“我看你
雖是年幼頑童,眼光卻甚詭詐。你可曉得本閣的規(guī)矩么?”艾虎聽了暗暗打個冷戰(zhàn),
道:“小人不知什么規(guī)矩。”包公道:“本閣有條例,每逢以小犯上者,俱要將四
肢鍘去。如今你既出首你家主人,犯了本閣的規(guī)矩,理宜鍘去四肢。來呵!請御刑。”
只聽兩旁發(fā)一聲喊,王馬張趙將狗頭鍘抬來,撂在當(dāng)堂,抖去龍袱,只見黃澄澄冷
森森一口銅鍘,放在艾虎面前。
    小俠看了雖則心驚,暗暗自己叫著自己:“艾虎呀,艾虎!你為救忠臣義士而
來,慢說鍘去四肢,縱然腰斷兩截,只要成了名,千萬不可露出馬腳來。”忽聽包
公問道:“你還不說實話么?”艾虎故意顫巍巍的道:“小人實實害怕,惟恐罪加
一等,不得已呈訴呀。相爺呀!”包公命去鞋襪。張龍趙虎上前,左右一聲吶喊,
將艾虎丟翻在地,脫去鞋襪。張趙將艾虎托起雙足,入了鍘口。王馬掌住鍘刀,手
攏鬼頭把,面對包公。只等相爺一擺手,刀往下落,不過“(口克)嚓”一聲,艾虎
的腳丫兒就結(jié)了。張龍趙虎一邊一個架著艾虎,馬漢提了艾虎的頭發(fā),面向包公。
包公問道:“艾虎,你受何人主使?還不快招么?”艾虎故意哀哀的道:“小人就
知害怕,實實沒有什么主使的。相爺不信,差人去取珠冠;如若沒有,小人情甘認(rèn)
罪。”包公點頭道:“且將他放下來。”馬漢松了頭發(fā),張趙二人連忙將他往前一
搭,雙足離了鍘口。王朝馬漢將御刑抬過一邊。此時慢說艾虎心內(nèi)落實,就是四義
士等無不替艾虎僥幸的。
    包公又問道:“艾虎,現(xiàn)今這頂御冠還在你家主佛樓之上么?”艾虎道:“現(xiàn)
在佛樓之上。回相爺,不是玉冠,小人的太老爺說是珍珠九龍冠。”包公問實了,
便吩咐將艾虎帶下去。該值的聽了,即將艾虎帶下堂來。早有禁子郝頭兒接下差使,
領(lǐng)艾虎到了監(jiān)中單間屋里,道:“少爺,你就這里坐吧。待我取茶去。”少時取了
新泡的蓋碗茶來。艾虎暗道:“他們這等光景,別是要想錢吧?怎么打著官司的稱
呼少爺,還喝這樣的好茶,這是什么意思呢?”只見郝頭兒悄悄與伙計說了幾句話,
頓時擺上菜蔬,又是酒,又是點心,并且親自殷勤斟酒,鬧的艾虎反倒不得主意了。
    忽聽外面有人“嗤嗤”的聲音,郝頭兒連忙迎了出來,請安道:“小人已安置
了少爺,又孝敬了一桌酒飯。”又聽那位官長說道:“好,難為你了。賞你十兩銀
子,明日到我下處去取。”郝頭兒叩頭謝了賞。只聽那位官長吩咐道:“你在外面
照看,我合你少爺有句話說。呼喚時方許進來。”郝禁子連連答應(yīng),轉(zhuǎn)身在監(jiān)口攔
人。凡有來的,他將五指一伸,努努嘴,擺擺手,那人見了急急退去。
    你道此位官長是誰?就是玉堂白五爺。只因聽說有個小孩子告狀,他便連忙跑
到公堂之上細細一看,認(rèn)得是艾虎,暗道:“他到此何事?”后來聽他說出原因,
驚駭非常。又暗暗揣度了一番,竟是為倪太守歐陽兄而來,不由的心中躊躇道:
“這樣一宗大事,如何擱在小孩子身上呢?”忽聽公座上包公發(fā)怒,說請御刑。白
五爺只急的搓手,暗道:“完了,完了!這可怎么好?’咱己又不敢上前,惟有兩
眼直勾勾瞅著艾虎。及至艾虎一口咬定,毫無更改,白五爺又暗暗夸獎道:“好孩
子!真是強將手下無弱兵。這要是從鍘口里爬出來,方是男兒。”后來見包公放下
艾虎,準(zhǔn)了詞狀,只樂得心花俱開,便從堂上溜了下來,見了郝禁子,囑咐道:
“堂上鳴冤的是我的侄兒。少時下來,你要好好照應(yīng)。”郝禁子那敢怠慢,故此以
少爺稱呼,伺候茶水酒飯,知道白五爺必來探監(jiān)。為的是當(dāng)好差使,又可于中取利。
果然,白五爺來了,就賞了十兩銀子,叫他在外瞭望。
    五爺便進了單屋。艾虎抬頭見是白玉堂,連忙上前參見。五爺悄悄道:“賢侄,
你好大膽量!竟敢在開封府弄玄虛。這還了得!我且問你,這是何人主意?因何賢
侄不先來見我呢?”艾虎見問,將始末情由述了一遍,道:“侄兒臨來時,我?guī)煾?br /> 原給了一封信,叫侄兒找白五叔。侄兒一想,一來恐事不密,露了形跡;二來可巧
遇見相爺下朝,因此侄兒就喊了冤了。”說著話,將書信從里衣內(nèi)取出,遞與玉堂。
    玉堂接來拆看,無非托他暗中調(diào)停,不叫艾虎吃虧之意。將書看畢,暗自忖道:
“這明是艾虎自逞膽量,不肯先投書信。可見高傲,將來竟自不可限量呢。”便對
艾虎道:“如今緊要關(guān)隘已過,也就可以放心了。方才我聽說你的口供,打了折底,
相爺明早就要啟奏了。且看旨意如何,再做道理。你吃了飯不曾?”艾虎道:“飯
倒不消,就只酒……”說至此,便不言語。白五爺問道:“怎么沒有酒?”艾虎道:
“有酒。那點點兒剛喝了五六碗就沒了。”白玉堂聽了,暗道:“這孩子敢則愛喝。
其實五六碗也不為少。”便喚道:“郝頭兒呢?”只聽外面答應(yīng),連忙進來。五爺
道:“再取一瓶酒來。”郝禁子答應(yīng)去了。白五爺又囑咐道:“少時酒來,搏節(jié)而
飲,不可過于貪杯。知道明日是什么旨意呢,你也要留神提防著。”艾虎道:“五
叔說的是。侄兒再喝這一瓶,就不喝了。”白玉堂也笑了。郝頭兒取了酒來,白五
爺又囑咐了一番,方才去了。
    果然,次日包公將此事遞了奏折。仁宗看了,將折留中,細細揣度,偶然想起:
“兵部尚書金輝曾具折二次,說朕的皇叔有謀反之意,是朕一時之怒,將他滴貶。
如何今日包卿折內(nèi)又有此說呢?事有可疑。”即宣都堂陳林密旨派往稽查四值庫。
老伴伴領(lǐng)旨,帶領(lǐng)手下人等,傳了馬朝賢,宣了圣旨。馬朝賢不知為著何事,見是
都堂奉欽命而來,敢不懔遵,只得隨往一同上庫,驗了封,開了庫門。就從朱格天
字一號查起,揭開封皮,開了鎖,拉開朱門一看。罷咧!卻是空的。陳公公問道:
“這九龍珍珠冠那里去了?”誰知馬朝賢見沒了此冠,已然嚇的面目焦黃。如今見
都堂一問,那里還答應(yīng)的上來。張著嘴,瞪著眼,半晌說了一句:“不……不……
不知道。”陳公公見他神色驚慌,便道:“本堂奉旨查庫者,就是為查此冠。如今
此冠既不見,本堂只好回奏,且聽旨意便了。”回頭吩咐道:“孩兒們把馬總管好
好看起來。”陳公公即時復(fù)奏。圣上大怒,即將總管馬朝賢拿問,就派都堂審訊。
陳公公奏道:“現(xiàn)有馬朝賢之侄馬強在大理寺審訊。馬朝賢既然監(jiān)守自盜,他侄兒
馬強必然知情,理應(yīng)歸大理寺質(zhì)對。”天子準(zhǔn)奏,將原折并馬朝賢俱交大理寺。天
子傳旨之后,恐其中另有情弊,又特派刑部尚書杜文輝、都察院總憲范仲禹、樞密
院掌院顏查散,會同大理寺文彥博隔別嚴(yán)加審訊。
    此旨一下,各部院堂官俱赴大理寺。誰有樞密院顏查散顏大人剛要上轎,只見
虞候手內(nèi)拿一字柬,回道:“白五老爺派人送來,請大人即升。”顏查散接過拆閱,
原來是白玉堂托付照應(yīng)艾虎。顏大人道:“是了。我知道了,叫來人回去吧。”虞
候傳出話去。顏大人暗暗想道:“此系奉旨交審的案件,難以詢情,只好臨期看機
會便了。”上轎來到大理寺。
    眾位堂官會了齊,大家俱看了原折,方知馬朝賢監(jiān)守自盜,其中有襄陽王謀為
不軌的話頭,個個駭目驚心,彼此計議。范仲禹道:“少時都堂到來,固然先問這
小孩子,真?zhèn)文妗D羧绱巳绱耍仍囂剿环绾危俊贝蠹疑钜詾槿弧S侄枷?br /> 文大人問了問馬強一案,審的如何。文大人道:“這馬強強梁霸道,俱已招承。惟
獨一只咬定倪太守結(jié)連大盜,搶掠他的家私一節(jié),已將北俠歐陽春拿到。原來是個
俠客義士,倪太守多虧他救出。至于搶掠之事,概不知情,堅不承認(rèn)。下官問過幾
堂,見他為人正直,言語豪爽,決非劫掠大盜。下官已派人暗暗訪查去了。如今既
有艾虎,他是馬強家奴,他家被劫,他自然知道的。此事也可以問他。”大家稱
“是”。
    忽見稟道:“都堂到了。”眾大人迎至丹墀。只見陳公公下轎,搶行幾步,與
眾位大人見了,說道:“眾位大人早到了,恕咱家來遲。只因圣上為此震怒,懶進
飲食,還是我宛轉(zhuǎn)進諫,圣上方才進膳。咱家伺候膳畢,急急趕到,所以來遲。”
彼此到了公堂之上,見設(shè)著五堂公位,大家挨次而坐。陳公公道:“眾位大人還沒
有問問么?”眾人道:“等都堂大人。我等已計議了一番。”便將方才商酌的話說
了。陳公公道:“眾位大人高見不差。很好。就是如此吧。”吩咐先帶艾虎。左右
一聲喊,接連不斷:“帶艾虎!帶艾虎!”
    小爺在開封府經(jīng)過那樣風(fēng)波,如今到了大理寺,雖則是五堂會審,他卻毫不介
意,上得堂來,雙膝跪倒,兩只眼睛,滴溜嘟嚕東瞧西看。陳公公先就說道:“哎
喲!咱家只道什么艾虎呢,原來是個小孩子。看他渾渾實實,卻倒伶伶俐俐的。—
—你今年多大了?”艾虎道:“小人十五歲了。”陳公公道:“你小小年紀(jì)有甚冤
屈,竟敢告狀呢?大著點聲兒,說給眾位大人聽。”艾虎將昨日在開封府的口供說
了一遍。又說道:“包相爺要將小人四肢鍘去,小人實在是畏罪之故,并不敢陷害
主人,因此蒙相爺施恩,方準(zhǔn)了小人的狀于。”說罷,向上叩頭。
    陳公公聽了,對著眾人說道:“眾位大人俱備聽明了。有什么問的只管問。咱
家雖是奉旨欽派,然而咱家只知進御當(dāng)差,這案子上頭甚不明白。”只聽杜大人問
道:“艾虎,你在馬強家?guī)啄炅耍俊卑⒌溃骸靶∪俗杂拙驮谀抢铩!倍糯笕说溃?br /> “三年前你家太老爺交給你主人的九龍冠,是你親眼見的么?”艾虎道:“親眼見
的。小人的太老爺先給小人的主人,小人的主人就叫小人捧著,一同到了佛樓,放
在中間龕的左邊格扇后面。”杜大人道:“既是三年前之事,你為何今日才來出首?
講!”陳公公道:“是呀,三年前馬總管告假,咱家還依稀記得,大約是為修理墓
瑩,告了三個月的假。我們這里還有底帳可考。既是那時候的事情,為何這時候才
說出來呢?你說。”艾虎道:“小人三年前方交十二歲,天日不懂,人事不知。小
人今年十五歲,到底明白點了。又因小人主人目下道了官事,惟恐說出這件事情來,
小人如何擔(dān)的起知情不舉、隱匿不報的罪名呢。”范大人道:“這也罷了。我且問
你,當(dāng)初你太老爺交付你主人九龍冠時,說些什么?”艾虎道:“小人就聽見我太
老爺說:‘此冠好好收藏,等著襄陽王舉事時,就把此冠獻上,必得大大的爵位。’
小人也不知舉什么事。”范大人道:“如此說來,你家太老爺你自然是認(rèn)得的了。”
一句話,問的艾虎張口結(jié)舌。
    未知如何,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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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發(fā)表于 2008-4-28 10:12:06 | 只看該作者
且說艾虎聽范大人問他可認(rèn)得他家太老爺這一句話,艾虎暗暗道:“這可罷了
我咧!當(dāng)初雖見過馬朝賢,我并未曾留心。何況又別了三年呢。然而又說不得我不
認(rèn)得。但這位大人如何單問我認(rèn)得不認(rèn)得,必有什么緣故吧?”想罷,答道:“小
人的太老爺,小人是認(rèn)得的。”范大人聽了,便吩咐:“帶馬朝賢。”左右答應(yīng)一
聲,朝外就走。
    此時顏大人旁觀者清,見艾虎沉吟后方才答應(yīng)“認(rèn)得”,就知艾虎有些恍惚,
暗暗著急擔(dān)驚,惟恐年幼一時認(rèn)錯了,那還了得。急中生智,便將手一指,大袍袖
一遮,道:“艾虎,少時馬朝賢來時,你要當(dāng)面對明,體得袒護。”嘴里說著話,
眼睛卻遞眼色,雖不肯搖頭,然而紗帽翅兒也略動了一動。艾虎本因范大人問他認(rèn)
得不認(rèn)得,心中有些疑心,如今見顏大人這番光景,心內(nèi)更覺明白。只聽外面鎖鐐
之聲,他卻跪著偷偷往外觀看,見有個年老的太監(jiān),雖然項帶刑具,到了丹墀之上,
面上尚微有笑容,及至到了公堂,他才斂容息氣。而且見了大人們,也不下跪報名,
直挺挺站在那里,一語不發(fā),小爺更覺省悟。
    只聽范大人問道:“艾虎,你與馬朝賢當(dāng)面對來。”艾虎故意的抬頭望了一望
那人道:“他不是我家太老爺。我家太老爺小人是認(rèn)得的。”陳公公在堂上笑道:
“好個孩子,真好眼力!”又望著范大人道:“似這等光景,這孩子真認(rèn)得馬總管
無疑了。來呀!你們把他帶下去,就把馬朝賢帶上來吧。”左右將假馬朝賢帶下。
不多時,只見帶上了個欺心背反、蓄意謀奸、三角眼含痛淚、一片心術(shù)不端的總管
馬朝賢來。左右當(dāng)堂打去刑具,朝上跪倒。陳公公見這番光景,未免心生側(cè)隱,無
奈說道:“馬朝賢,今有人告你三年前告假回鄉(xiāng)時,你把圣上九龍珍珠冠擅敢私攜
至家。你要從實招上來。”馬朝賢嚇得膽裂魂飛,道:“此冠實是庫內(nèi)遺失,犯人
概不知情呀!”只聽文大人道:“艾虎,你與他當(dāng)面對來。”艾虎便將口供述了一
回,道:“太老爺,事已如此,也就不用推倭了。”馬朝賢道:“你這小廝,著實
可惡!咱家何嘗認(rèn)得你來。”艾虎:“太老爺如何不認(rèn)得小人呢?小人那時才十二
歲,伺候了你老人家多少日子,太老爺還時常夸我很伶俐,將來必有出息。難道太
老爺就忘了么?可見是‘貴人多忘事’。”馬朝賢道:“我縱然認(rèn)得你,我?guī)讜r將
御冠交給馬強了呢?”文大人道:“馬總管,你不必抵賴。事已如此,你好好招了,
免得皮肉受苦。倘若不招,此乃奉旨案件,我們就要動大刑了。”馬朝賢道:“犯
人實無此事。大人如若賞刑,或夾或打,任憑吩咐。”顏大人道:“大約束手問他,
決不肯招。左右,請大刑來。”
    兩旁發(fā)一聲喊,剛要請刑,只見艾虎哭著道:“小人不告了!小人不告了!”
陳公公便問道:“你為何不告了。”艾虎道:“小人只為害怕,怕?lián)锩絹沓?br /> 首,不想如今害得我太老爺偌大年紀(jì),受如此苦楚,還要用大刑審問。這不是小人
活活把太老爺害了么?小人實實不忍,小人情愿不告了。”陳公公聽了,點了點頭,
道:“傻孩子!此事已經(jīng)奉旨,如何由的你呢。”只見杜大人道:“暫且不必用刑,
左右將馬總管帶下去,艾虎也下去。不可叫他們對面交談。”左右分別帶下。
    顏大人道:“下官方才說請刑者,不過威嚇而已。他有了年紀(jì)之人,如何禁得
起大刑呢?”杜大人道:“方才見馬總管不認(rèn)得艾虎,下官有些疑心,焉知艾虎不
是被人主使出來的呢?”顏大人聽了暗道:“此言利害。但是白五弟托我照應(yīng)艾虎,
我豈可坐視呢?”連忙說道:“大人慮的雖是。但艾虎是個小孩子,如何擔(dān)的起這
樣大事呢?且包太師已然測到此處,因此要用御刑鍘他的四肢。他若果真被人主使,
焉有舍去性命,不肯實說的道理呢?”杜大人道:“言雖如此,下官又有一個計較,
莫若將馬強帶上堂來,如此如此追問一番,如何?”眾人齊聲說“是”。吩咐:
“帶馬強,不許與馬朝賢對面。”左右答應(yīng)。
    不多時,將馬強帶到。杜大人道:“馬強,如今有人替你鳴冤,你認(rèn)得他么?”
馬強道:“但不知是何人。”杜大人道:“帶那鳴冤的當(dāng)面認(rèn)來。”只見艾虎上前
跪倒。馬強一看,暗道:“原來是艾虎這孩子,倒有為主之心,真是好!”連忙稟
道:“他是小人的家奴,名叫艾虎。”杜大人道:“他有多大歲數(shù)了?”馬強道:
“他十五歲了。”杜大人道:“他是你家世仆么?”馬強道:“他自幼就在小人家
里。”惡賊只顧說出此話,堂上眾位大人無不點頭,疑心盡釋。杜大人道:“既是
你家世仆,你且聽他替你嗚的冤。艾虎快將口供訴上來。”艾虎便將口供訴完,道:
“員外休怪,小人實實擔(dān)不起罪名。”馬強喝道:“我罵你這狗才!滿嘴里胡說!
太老爺何嘗交給我什么冠來!”陳公公喝道:“此乃公堂之上,豈是你喝呼家奴的
所在,好不懂好歹。就該掌嘴。”馬強跪爬了半步,道:“回大人,三年前小人的
叔父回家,并未交付小人九龍冠。這都是艾虎的謊言。”顏大人道:“你說你叔父
并未交付于你,如今艾虎說你把此冠供在佛樓之上。倘若搜出來時,你還抵賴么?”
馬強道:“如果從小人家中搜出此冠,小人情甘認(rèn)罪,再也不敢抵賴。”顏大人道:
“既如此,具結(jié)上來。馬強以為斷無此事,欣然具結(jié)。眾位大人傳遞看了,叫把馬
強仍然帶下去。又把馬朝賢帶上堂來,將結(jié)念與他聽,問道:“如今你侄兒已然供
明,你還不實說么?”馬朝賢道:“犯人實無此事。如果從犯人侄兒家中搜出此冠,
犯人情甘認(rèn)罪,再無抵賴。”也具了一張結(jié)。將他帶下去,分別寄監(jiān)。
    文大人又問艾虎道:“你家主人被劫一事,你可知道么?”艾虎道:“小人在
招賢館服侍我們主人的朋友。”文大人道:“什么招賢館?”艾虎道:“小人的員
外家大廳就叫招賢館,有好些人在那里住著,每日里耍槍弄棒,對刀比武,都是好
本事。那日因我們員外誆了個儒流秀士帶著一個老仆人,后來說是新太守,就把他
主仆鎖在空房之內(nèi)。不知什么工夫,他們主仆跑了。小人的員外知道了,立刻騎馬
趕去,又把那秀士一人拿回來,就下在地牢里了。”文大人道:“什么地牢?”艾
虎道:“是個地窖子,凡有緊要事情,都在地牢。回大人,這個地牢之中,不知害
了多少人命。”陳公公冷笑道:“他家竟敢有地牢,這還了得么!這秀士必被你家
員外害了。”艾虎道:“原要害來著。不知什么工夫,那秀士又被人救了去了。小
人的員外就害起怕來。那些人勸我們員外說沒事,如有事時,大伙兒一同上襄陽去。
就是那天晚上有二更多天,忽然來了個大漢,帶領(lǐng)官兵,把我們員外合安人在臥室
內(nèi)就捆了。招賢館眾人聽見,一齊趕到儀門前救小人的主人。誰知那些人全不是大
漢的對手,俱各跑回招賢館藏了。小人害怕,也就躲避了。不知如何被劫。”文大
人道:“你可知道什么時候,將你家員外起解到府?”艾虎道:“小人聽姚成說有
五更多天。”文大人聽了,對眾人道:“如此看來,這打劫之事與歐陽春不相干了。”
眾大人問道:“何以見得?”文大人道:“他原失單上報的是黎明被劫。五更天大
漢隨著官役押解馬強赴府,如何黎明又打劫了呢?”眾位大人道:“大人高見不差。”
陳公公道:“大人且別問此事,先將馬朝賢之事復(fù)旨要緊。”文大人道:“此案與
御冠相連,必須問明一并復(fù)旨,明日方好搜查提人。”說罷,吩咐帶原告姚成。誰
知姚成聽見有九龍冠之事,知道此案大了,他卻逃之夭夭了。差役去了多時,回來
稟道:“姚成懼罪,業(yè)已脫逃,不知去向。”文大人道:“原告脫逃,顯有情弊。
這九龍冠之事益發(fā)真了。只好將大概情形復(fù)奏圣上便了。”大家共同擬了折底,交
付陳公公,先行陳奏。
    到了次日,奉旨立刻行文到杭州捉拿招賢館的眾寇,并搜查九龍冠,即刻赴京
歸案備質(zhì)。過了數(shù)日,署事太守用黃亭子抬走龍冠,派役護送進京,連郭氏一并解
到。你道郭氏如何解來?只因文書到了杭州,立刻知會巡檢守備帶領(lǐng)兵牟,以為捉
拿招賢館的眾寇必要廝殺,誰知到了那里,連個人影兒也不見了,只得追問郭氏。
郭氏道:“就于那夜俱各逃走了。”署事官先查了招賢館,搜出許多書信,俱是與
襄陽王謀為不軌的話頭。又叫郭氏隨同來到佛樓之上,果在中間龕的左邊格扇后面,
搜出御冠帽盒來。署事官連忙打開驗明,依然封好妥當(dāng),立刻備了黃亭子請了御冠,
因郭氏是個要犯硬證,故此將他一同解京。
    眾位大人來到大理寺,先將御冠請出,大家驗明,供在上面。把郭氏帶上堂來,
問他:“御冠因何在你家中?”郭氏道:“小婦人實在不知。”范大人道:“此冠
從何處搜出來的?”郭氏道:“從佛樓中間龕內(nèi)搜出。”杜大人道:“是你親眼見
的么?”郭氏道:“是小婦人親眼見的。”杜大人叫他畫招畫供。吩咐帶馬強。
    馬強剛至堂上,一眼瞧見郭氏,吃了一驚,暗說:“不好!他如何來到這里?”
只得向上跪倒。范大人道:“馬強,你妻子已然供出九龍冠來,你還敢抵賴么?快
與郭氏當(dāng)面對來。”馬強聽了,戰(zhàn)戰(zhàn)兢兢問郭氏道:“此冠從何處搜出?”郭氏道:
“佛樓之上中間龕內(nèi)。”馬強道:“果是那里搜出來的?”郭氏道:“你如何反來
問我?你不放在那里,他們就能從那里搜出來么?”文大人不容他再辯,大喝一聲
道:“好過賊!連你妻子都如此說,你還不快招么?”馬強只嚇的目瞪癡呆,叩頭
碰地,道:“冤孽罷了!小人情愿畫招。”左右叫他畫了招。顏大人吩咐將馬強夫
妻帶在一旁,立刻帶馬朝賢上堂,叫他認(rèn)明此冠并郭氏口供,連馬強畫的招俱備與
他看了,只嚇得他魂飛魄散,又當(dāng)面問了郭氏一番,說道:“罷了,罷了!事已如
此,叫我有口難分。犯人畫招就是了。”左右叫他畫了招。眾位大人相傳看了,把
他叔侄分別帶下去。文大人又問郭氏被劫一事。
    忽聽外面嘈雜,有人喊冤,只見街役跪倒稟道:“外面有一老頭子手持冤狀,
前來申訴。眾人將他攔住,他那里喊聲不止,小人不敢不回。”顏大人道:“我們
是奉旨審問要犯,何人膽大,擅敢在此喊冤?”差役稟道:“那老頭子口口聲聲說
是替倪太守嗚冤的。”陳公公道:“巧極了。既是替倪太守鳴冤的,何妨將老頭兒
帶上來,眾位大人問問呢。”吩咐:“帶老頭兒。”不多時,見一老者上堂跪倒,
手舉呈同,淚流滿面,日呼“冤枉”。頗大人吩咐將呈子接上來,從頭至尾,看了
一遍,道:“原來果是為倪太守一案。”將此呈傳遞眾位大人看了,齊道:“此狀
正是奉旨應(yīng)訊案件。如今雖將馬朝賢監(jiān)守自盜訊明,尚有倪太守與馬強一案未能質(zhì)
訊。今既有倪忠補呈申訴,理應(yīng)將全案人證提到當(dāng)堂審問明白。明日一并復(fù)旨。”
陳公公道:“正當(dāng)如此。”便往下問道:“你就叫倪忠么?”倪忠道:“是。小人
叫倪忠,特為小人主人倪繼祖前來伸冤。”陳公公道:“你不必啼哭,慢慢的訴上
來。”
    未知說些什么,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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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說倪忠在公堂之上,便說起奉旨上杭州接太守之任,如何暗暗私訪,如何被
馬強拿去兩次。“頭一次多虧了一個難女,名叫朱絳貞,乃朱舉人之女,被惡霸搶
了去的,是他將我主仆放走。慌忙之際,一時失散,小人遇見個義士歐陽春,將此
事說明。義士即到馬強家中,打聽小人的主人下落。誰知小人的主人又被馬強拿去
下在地牢,多虧義士歐陽春搭救出來。就定于次日,義士幫助捉拿馬強,護送到府。
我家主人審了馬強幾次,無奈惡霸總不招承。不想惡霸家中被劫,他就一口咬定,
說小人的主人結(jié)連大盜明火執(zhí)杖,差遣惡奴進京呈控。可憐小人的主人堂堂太守,
因此解任,遭這不明不白的冤枉。望乞眾位大人明鏡高懸,細細詳查是幸。”范大
人道:“你主人既有此冤枉,你如何此時方來申訴呢?”倪忠道:“只因小人奉家
主之命,前往揚州接取家眷。及至到了任所,方知此事,因此急急趕赴京師,替主
嗚冤。”說罷,痛哭不止。陳公公點頭道:“難為這老頭兒,眾位大人當(dāng)怎么辦呢?”
文大人道:“倪忠的呈詞正與太守倪繼祖、義士歐陽春、小童艾虎所供俱各相符。
惟有被劫一案,尚不知何人,須問倪繼祖歐陽春,便見明白。”吩咐帶倪太守與歐
陽春。
    不多時,二人上堂。文大人問太守道:“你與歐陽春定于何時捉拿馬強?又于
何時解到本府?”倪繼祖道:“定于二更帶領(lǐng)差役捉拿馬強,于次日黎明方才到府。”
文大人又問歐陽春道:“既是二更捉拿馬強,為何于次日黎明到府呢?”歐陽春道:
“原是二更就把馬強拿住,只因他家招募了許多勇士與小人對壘,小人好容易將他
等殺退,于五更時方將馬強馱在馬上。因霸王莊離府街二十五六里之遙,小人護送
到府時,天已黎明。”
    文大人又叫帶郭氏上來,問道:“你丈夫被何人拿住?你可知道么?”郭氏道:
“被個紫髯大漢拿住,連小婦人一同捆縛的。”文大人道:“你丈夫幾時離家的?”
郭氏道:“天已五鼓。”文大人道:“你家被劫是什么時候?”郭氏道:“天尚未
亮。”文大人道:“我看失單內(nèi)劫去許多物件,非止一人,你可曾看見么?”郭氏
道:“來的人不少,小婦人嚇的以被蒙頭,那里還敢瞧呢。后來就聽賊人說:‘我
們乃北俠歐陽春帶領(lǐng)官役前來搶掠’,因此小婦人失單上有北俠的名字。”文大人
道:“你丈夫結(jié)交招賢館的朋友,如何不見?”郭氏道:“就是那一夜的早起,小
婦人因查點東西,不但招賢館內(nèi)無人,連那里的東西也短了許多。回大人,我丈夫
交的這些朋友,全不是好朋友。”文大人聽了,笑對眾人道:“列位聽見了。這明
是眾寇打劫,聲言北俠與官役、移害于人之意無疑了。眾人道:“大人高見不差。
歐陽春五鼓護送馬強,焉有黎明從新帶領(lǐng)人役打劫之理?此是眾寇打劫無疑了。”
又把馬強帶上來,與倪忠當(dāng)面質(zhì)對。馬強到了此時再無折辯,就一一招了。
    文大人吩咐將太守主仆北俠艾虎另在一處候旨,其余案內(nèi)之人分別收監(jiān)。共同
將復(fù)奏折子擬定,連招供并往來書信,預(yù)備明早謹(jǐn)呈御覽。天于看了大怒,卻將折
子留中。你道為何?皆因仁宗為君,以孝治天下。其中關(guān)礙著皇叔趙爵不肯深究,
止于發(fā)上諭,說:“馬朝賢監(jiān)守自盜,理應(yīng)處斬。馬強搶掠婦女,私害太守,也定
了斬立決。郭氏著勿庸議。”所有襄陽王之事一概不提。“倪繼祖官復(fù)原職。歐陽
春義舉無事。艾虎雖以小犯上,薄有罪名,因為御冠出首,著寬免。”
    倪繼祖具折謝恩,旨意問朱絳貞釋放一節(jié),倪繼祖一一陳奏;又隨了一個夾片,
是敘說倪仁被害,李氏含冤,賊首陶宗賀豹,義仆楊芳即倪忠,并有祖?zhèn)鞑⒐S裆?br /> 花,如何失而復(fù)得的情由,細細陳奏。天子看了,圣心大悅,道:“卿家有許多的
原委,可稱一段佳話。”即追封倪仁五品官銜,李氏封誥隨之。倪太公倪老兒也賞
了六品職銜,隨任養(yǎng)老。義仆倪忠賞了六品承議郎,仍隨任服役。朱絳貞有玉蓮花
聯(lián)姻之誼,奉旨畢姻。朱煥章恩賜進士。陶宗賀豹嚴(yán)緝拿獲,即行正法。倪繼祖磕
頭謝恩,復(fù)又請訓(xùn),定日回任。又到開封府拜見包公。此時北俠父子卻被南俠請去,
眾英雄俱備歡聚一處。倪太守又到展?fàn)斣⑺粊戆萃䜩矶卣埍眰b小俠務(wù)必隨
同到任。北俠難以推辭,只得同艾虎到了杭州。倪太守從新接了任后,即拜見了李
氏夫人,與太公夫婦。李氏夫人依然持齋,另在靜室居住。倪太守又派倪忠隨了朱
煥章同去,遷了倪仁之柩,立刻提出賀豹正法祭靈后,安葬立塋。白事已完,又辦
紅事。即與朱老先生定了吉日,方與朱絳貞完姻。自然是熱鬧繁華,也不必細述。
北俠父子在任,太守敬如上賓,待諸事已畢,他父子便上茉花村去了。
    且說仁宗天子自從將馬朝賢正法之后,每每想起襄陽王來,圣心憂慮。偏偏的
洪澤湖水災(zāi)連年為患,屢接奏折,不是這里淹了百姓,就是那里傷了禾苗,盡為河
工消耗國課無數(shù),枉自勞而無功。這日單單召見包相,商酌此事,包相便保舉顏查
散,才識諸練,有守有為,堪勝此任。圣上即升顏查散為巡按,稽查水災(zāi),兼理河
工民情。顏大人謝恩后,即到開封府,一來叩辭,二來討教治水之法。包公說了些
治水之法,雖有成章,務(wù)必隨地勢之高低,總要堵泄合宜,方能成功。顏查散又向
包公要公孫策白玉堂,同往幫辦一切,包公應(yīng)允。次日早朝,包公奏明了,主簿公
孫策護衛(wèi)白玉堂隨顏查散前去治水,圣上久已知道公孫策頗有才能,即封六品職銜;
白玉堂的本領(lǐng)更是圣上素所深知之人,準(zhǔn)其二人隨往。顏巡按謝恩請訓(xùn),即刻起程。
    一日來到泗水城,早有知府鄒喜迎接大人。顏大人問了問水勢的光景,忽聽行
外百姓喧嘩,原來是赤堤墩的百姓控告水怪。顏大人吩咐把難民中有年紀(jì)的喚幾個
來問話。不多時帶進四名鄉(xiāng)老,但見他等形容憔悴,衣衫襤褸,若不可言,向上叩
頭,道:“救命呀!大人。”顏大人問道:“你們到此何事?”鄉(xiāng)老道:“小民連
年遭了水災(zāi),已是不幸,不想近來水中生了水怪,時常出來現(xiàn)形傷人。如遇腿快的
跑了,他便將窩棚拆毀,東西掠盡,害得小民等時刻不能聊生。望乞大人捉拿水怪
要緊。”顏大人道:“你等且去,本院自有道理。”眾多老叩頭出街去了。知會了
眾人,大家散去。顏大人與知府談了多時,定于明月登西虛山觀水。知府退后,顏
大人又與公孫先生白五爺計議了一番。
    到了次日,乘轎到西虛山下,知府早已伺候,換了馬匹,上到半山,連馬也不
能騎了,只得下馬步行,好容易到了山頭,但見一片白茫茫沸騰澎湃,由赤堤灣浩
浩蕩蕩漫到赤墩,順流而下,過了橫塘,歸于楊家廟。一路沖浸之處,不可勝數(shù)。
慢說房屋四分五落,連樹木也是七歪八扭。又見赤堤墩的百姓,全在水浸之處,搭
了窩棚棲身,自命名曰“舍命村”。他等本應(yīng)移在橫塘,因路途遙遠,難以就食,
故此舍命在此居住。那一番慘淡形景,令人不堪注目。
    旁邊的白五爺早動了惻隱之心,暗想道:“黎民遭此苦楚,連個準(zhǔn)窩棚沒有,
還有水怪侵?jǐn)_,可見是禍不單行。但只一件,他既不傷人,如何拆毀窩棚,搶掠?xùn)|
西呢?事有可疑。俺今日夜間倒要看個動靜。”他卻悄悄的知會了顏巡按,帶領(lǐng)四
名差役,暗暗來到赤堤墩,假作奉命查驗的光景。眾百姓俱備上前叩頭訴苦。白玉
堂叫他們騰出一個窩棚,進去坐下。又叫幾個老農(nóng),大家席地而坐。又細細問了水
怪的來蹤去跡。“可有什么聲息沒有?”眾百姓道:“也沒有什么聲息,不過嘔嘔
亂叫。”白玉堂道:“你們?nèi)栽诟鞲C棚內(nèi)隱藏。我就在這窩棚內(nèi)存身,夜間好與你
們捉拿水怪。你們切不可聲張,惟恐水怪通靈,你們?nèi)氯碌乃懒耍筒豢?br /> 出來了。”眾百姓聽了,登時連個大氣兒也不敢出,立刻悄語低言,努嘴,打手勢。
白玉堂看了,又要笑又可憐,想來被水怪嚇的膽都破了。白玉堂回手在兜肚內(nèi)摸出
兩個鎳子,道:“你們將此銀拿去,備些酒來。余下的你們糴米買柴。大家吃飽了,
夜間務(wù)必警醒。倘若水怪來時,你們千萬不可亂跑。只要高聲一嚷,就在窩棚內(nèi)穩(wěn)
坐,不要動身。我自有道理。”眾百姓聽了,歡天喜地,選腿快的尋找酒食去,腿
慢的整理現(xiàn)成的魚蝦。七手八腳,登時的你拿這個,我拿那個,白五爺看了也覺有
趣。仍叫這幾個有年紀(jì)的同自己吃酒,并問他水勢兇猛的情形。問他如何埽壩,再
也打疊不起。眾鄉(xiāng)老道:“惟有山根之下水勢逆,到了那里是個旋渦,那點兒地方
不知傷害了多少性命。雖有行舟來往,到了那里,沒有不小心留神的。”白五爺?shù)溃?br /> “旋渦那邊是什么地方?”眾鄉(xiāng)老道:“過了旋渦,那邊二三里之遙,便是三皇廟
了。”白五爺暗記在心。
    吃畢酒飯,早見一輪明月涌出,清光皎潔,襯著這滿湖蕩漾,碧浪茫茫,清波
浩浩,真是月光如水水如天。大家閉氣息聲。錦毛鼠五爺踱來踱去,細細在水內(nèi)留
神。約有二鼓之半,只聽水面唿喇喇一聲響。白玉堂將身軀一伏,回手將石子掏出。
見一物跳上岸來,是披頭散發(fā),面目不分,見他竟奔窩棚而去。白五爺好大膽,也
不管妖怪不妖怪,有何本領(lǐng),會什么法術(shù),他便悄悄尾在后面。忽聽窩棚內(nèi)嚷了一
聲道:“妖怪來了!”白玉堂在那物的后面吼了一聲,道:“妖怪往那里走!”嗖
的一聲,就是一石子,正打在那物后心之上。只聽噗麻一聲,那物往前一栽。猛見
那物一回頭,白五爺又是一石子飛來,不偏不歪,又打在那物面門之上。只聽拍的
一聲響,那怪哎喲了一聲,咕咚栽倒在地。白五爺急趕上前,將那妖怪按住。早有
差役從窩棚出來,一齊涌上,將妖怪拿住,抬在窩棚一看,見他哼哼不止,原來是
個人,外穿皮套。急將皮套扯去,見他血流滿面,口吐悲聲,道:“求爺爺饒命呀!”
剛說至此,只聽那邊窩棚嚷道:“水怪來了!”白玉堂連忙出來,嚷道:“在那里?
一并拿來審問。”又聽那邊喊道:“跑了,跑了!”白五爺這里叱咤道:“速速追
上拿來,莫要叫他跑了。”早已聽見水面上“撲通”‘寸十通”,跳下水去了。
    眾鄉(xiāng)老聚在一處,來看水怪,方知是人假扮水怪搶掠。一個個摩拳擦掌,全要
打水怪以消忿恨。白五爺攔道:“你等不要如此,俺還要將他帶到衙門,按院大人
要親審呢。你等既知是假水怪,以后見了務(wù)必齊心努力捉拿,押解到按院衙門,自
有賞賚。”眾鄉(xiāng)民道:“什么賞不賞的。只要大人與民除害,難民等就感恩不淺了。
今日若非老爺前來識破,我等焉知他是假的呢。如今既知他是假的,還怕他什么。
倒要盼他上來,拿他幾個。”說到高興,一個個精神百倍。就有沿岸搜尋水怪的,
那里有個影兒呢,安安靜靜過了一夜。
    到了天明,眾鄉(xiāng)民又與白五爺叩頭:“多虧老爺前來除害,眾百姓難忘大恩。”
白五爺又安慰了眾人一番,方帶領(lǐng)差役,押解水賊,竟奔巡按衙門而來。
    未知后文審辦如何,下回分解。
85#
 樓主| 發(fā)表于 2008-4-28 10:12:30 | 只看該作者
且說白玉堂到了巡按衙門,請見大人。顏大人自西虛山回來,甚是耽心,一夜
未能好生安寢,如今聽說白五爺回來,心中大喜,連忙請進相見。白玉堂將水怪說
明。顏大人立刻升堂審問了一番,原來是十三名水寇,聚集在三皇廟內(nèi),白日以劫
掠客船為生,夜間假裝水怪要將赤堤墩的眾民趕散,他等方好施為作事。偏偏這些
難民惟恐赤墩的堤岸有失,故此雖無房屋,情愿在窩棚居住,死守此堤,再也不肯
遠離。
    白玉堂又將鄉(xiāng)老說的旋渦說了。公孫策聽了,暗想道:“這必是別處有壅塞之
處,發(fā)泄不通,將水攻激于此,洋溢泛濫,埽壩不能疊成。必須詳查根源,疏3睿開
了,水勢流通,自無災(zāi)害。”想罷,回明按院,他要明日親去探水。顏大人應(yīng)允。
玉堂道:“既有水寇,我想水內(nèi)本領(lǐng),非我四哥前來不可。必須急速具折寫信,一
面啟奏,一面稟知包相,方保無虞。”顏大人連忙稱是,即叫公孫策先生寫了奏折,
具了稟帖,立刻拜發(fā)起身。
    到了次日,顏大人派了兩名干總,一名黃開,一名清平,帶了八名水手,兩只
快船,隨了公孫先生前去探水。知府又來稟見,顏大人請到書房相見,商議河工之
事。忽見清平驚慌失色,回來稟道:“卑職跟隨公孫先生前去探水,剛至旋渦,卑
職攔阻,不可前進。不想船頭一低,順?biāo)晦D(zhuǎn),將公孫先生與千總黃開具各落水不
見了。卑職難以救援,特來在大人跟前請罪。”顏大人聽了,心里著忙,便問道:
“這旋渦可有往來船只么?”清平道:“先前本有船只往來,如今此處成了匯水之
所,船只再也不從此處走了。”顏大人道:“難道黃開他不知此處么?為何不極力
的攔阻先生呢?”清平道:“黃開也曾攔阻至再,無奈先生執(zhí)意不聽,卑職等也是
無法的。”顏大人無奈,叱退了清平,吩咐知府多派水手前去打撈尸首。知府回去
派人去了半天,再也不見蹤影,回來稟知按院。顏大人只急得唉聲嘆氣。白玉堂道:
“此必是水寇所為,只可等蔣四哥來了,再做道理。”顏大人無法,只好靜聽消息
罷了。
    過了幾天,果然蔣平到了,見了按院。顏大人便將公孫策先生與千總黃開溺水
之事,說了一遍。白玉堂將捉拿水怪一名,供出還有十二名水寇在旋渦那邊三皇廟
內(nèi)聚集,作了窩巢的話,也一一說了。蔣平道:“據(jù)我看來,公孫先生斷不至死。
此事須要訪查個水落石出,得了實跡,方好具折啟奏。”即吩咐預(yù)備快船一只,仍
叫清平帶到旋渦。
    蔣爺上了船,清平見他身軀瘦小,形如病夫,心中暗道:“這樣人從京中特特
調(diào)了來,有何用處?他也敢去探水?若遇見水寇,白白送了性命。”正在胡思,只
見蔣爺穿了水靠,手提鵝眉鋼刺,對清平道:“千總,將我送到旋渦。我若落水,
你等只管在平坦之處,遠遠等候。縱然工夫大了,不要慌張。”清平不敢多言,惟
有喏喏而已。
    水手搖櫓擺槳,不多時,看看到了旋渦,清平道:“前面就是旋渦了。”蔣爺
立起身來,站在船頭上,道:“千總站穩(wěn)了。”他將身體往前一撲,雙腳把船往后
一蹬。看他身雖弱小,力氣卻大。又見蔣爺側(cè)身入水,仿佛將水穿刺了一個窟窿一
般,連個大聲氣兒也沒有,更覺罕然。
    且說蔣平到了水中,運動精神,睜開二日。忽見那邊來了一人,穿著皮套,一
手提著鐵錐,一手亂摸而來。蔣爺便知他在水中不能睜目,急將鋼刺對準(zhǔn)那人的胸
前哧的一下,可憐那人在水中,連個“哎喲”也不能嚷、便就啞叭嗚呼了。蔣爺把
鋼刺往回里一抽,一縷鮮血,順著鋼刺流出,咕嘟一股水泡翻出水面,尸首也就隨
波浪去了。
    話不重敘,蔣爺一連殺了三個,順著他等來路,搜尋下去,約有二三里之遙,
便是堤岸。蔣平上得堤岸來,脫了水靠,揀了一棵大樹,放在權(quán)椏之上。邁步向前,
果見一座廟宇,匾上題著“三皇廟”。蔣爺悄悄進來一看,連個人影兒也是沒有。
左尋右尋,又找到了廚下,只聽里面呻吟之聲。蔣爺向前一看,是個年老有病僧人。
那僧人一見蔣爺,連忙說道:“不干我事。這都是我徒弟將那先生與千總放走,他
卻也逃走了,移害于我。望乞老爺可憐。”蔣爺聽了,話內(nèi)有因,連忙問道:“俺
正為搭救先生而來。他等端的如何?你要細細說來。”老和尚道:“既是為搭救先
生與千總的,想來是位官長了。恕老憎不能為禮了。——只因數(shù)日前有二人在旋渦
落水,眾水寇撈來,將他二人控水救活。其中有個千總黃大老爺,不但僧人認(rèn)得,
連水寇俱各認(rèn)得。追問那人,方知是公孫策老爺,是幫助按院奉旨查驗水災(zāi)修理河
工的。水寇聽了著忙,大家商量,私拿官長不是當(dāng)要的,便將二位老爺交與我徒弟
看守,留下三人仍然劫掠行船,其余的俱各上襄陽王那里報信,或?qū)⒍还匍L殺害,
或?qū)⒍还匍L解到軍山,交給飛叉太保鐘雄。自他等去后,老僧與徒弟商議,莫若
將二位老爺放了。叫徒弟也逃走了,拚著僧家這條老命,又是疾病的身體不能脫逃,
該殺該剮,任憑他等,雖死無怨。”蔣平連連點頭,難得這僧人一片好心,連忙問
道:“這頭目叫什么名字?”老僧道:“他自稱鎮(zhèn)海蛟鄔澤。”蔣爺又問道:“你
可知那先生合千總往那里去了?”老僧道:“我們這里極荒涼幽僻,一邊臨水,一
邊靠山,單有一條路崎嶇難行,約有數(shù)里之遙,地名螺螄灣。到了那里,便有人家。”
蔣爺?shù)溃骸叭魪乃返铰菸嚍常赡苋サ妹矗俊崩仙溃骸安坏サ茫覙O近,
不過二三里之遙。”蔣爺?shù)溃骸澳憧蓵缘茫軒讜r回來?”老僧道:“大約一二
日間就回來了。”蔣平問明來歷,道:“和尚你只管放心,包管你無事。明日即有
官兵到來捉拿水寇,你卻不要害怕。俺就去也。”說罷,回身出廟,來到大樹之下,
穿了水靠,竄入水中。
    不多時,過了旋渦,挺身出水,見清平在那邊船上等候,連忙上了船,悄悄對
清平道:“千總急速回去稟見大人。你明日帶領(lǐng)官兵五十名,乘舟到三皇廟,暗暗
埋伏。如有水寇進廟,你等將廟團團圍住,聲聲吶喊,不要進廟。等他們從廟內(nèi)出
來,你們從后殺進。倘若他等入水,你等只管換班巡查。俺在水中自有道理。”清
平道:“只恐旋渦難過,如何能到得三皇廟呢?”蔣爺?shù)溃骸安环潦隆O惹半y以過
去,只因水內(nèi)有賊,用鐵錐鑿船。目下我將賦人殺了三名,平安無事了。”清平聽
了,暗暗稱奇,又問道:“蔣老爺此時往何方去呢?”蔣平道:“我已打聽明白,
公孫先生與黃千總俱有下落,趁此時我去探訪一番。”清平聽說公孫先生與黃子總
有了下落,心中大喜。只見蔣爺復(fù)又竄入水內(nèi),將頭一扎,水面上瞧,只一溜風(fēng),
波水紋分左右,直奔西北去了。清平這才心服口服,再也不敢瞧不起蔣爺了。吩咐
水手撥轉(zhuǎn)船頭,連忙回轉(zhuǎn)按院衙門,不表。
    再說蔣爺在水內(nèi),欲奔螺螄莊,連換了幾口氣,正行之間,覺得水面上刷的一
聲,連忙挺身一望。見一人站在筏子上,撒網(wǎng)捕魚。那人只顧留神在網(wǎng)上面,反把
那人嚇了一跳。回頭見蔣爺穿著水靠,身體瘦小,就如猴子一般,不由的笑道:
“你這個樣兒,也敢在水內(nèi)為賊作寇,豈不見笑于人?我對你說,似你這些毛賊,
俺是不怕的。何況你這點點兒東西,俺不肯加害于你,還不與我快滾么?倘再延捱,
惱了我性兒,只怕你性命難保。”蔣爺?shù)溃骸鞍晨茨悴幌笤谒嫔献魃牡模骋?br /> 不是那在水內(nèi)為賊作寇的。請問貴姓。俺是特來問路的。”那人又道:“你既不是
賊定,為何穿著這樣?xùn)|西?”蔣爺?shù)溃骸鞍乘貋砩钭R水性,因要到螺螄灣訪查一人,
故此穿了水靠,走這捷徑路兒,為的是近而且快。”那人道:“你姓其名誰?要訪
何人?細細講來。”蔣爺?shù)溃骸鞍承帐Y名平。”那人道:“你莫非是翻江鼠蔣澤長
么?”蔣爺?shù)溃骸罢恰W阆氯绾沃蕾v號呢?”那人哈哈大笑,道:“怪道,怪
道。失敬,失敬。”連忙將網(wǎng)攏起,從新見禮,道:“恕小人無知,休要見怪。小
人姓毛名秀,就在螺螄莊居住。只因有二位官長現(xiàn)在舍下居住,曾提尊號,說不日
就到,命我鋪魚時留心訪問。不想今日巧遇,易勝幸甚。請到寒舍領(lǐng)教。”蔣爺?shù)溃?br /> “正要拜訪,惟命是從。”毛秀撐篙,將筏子攏岸拴好,肩擔(dān)魚網(wǎng),手提魚籃。蔣
爺將水靠脫下,用鋼刺也挑在肩頭,隨著毛秀來到螺螄莊中。舉目看時,村子不大,
人家不多,一概是草舍籬墻,柴扉竹牖,家家晾著魚網(wǎng),很覺幽雅。
    毛秀到門前,高聲喊道:“爹爹開門,孩兒回來了。有貴客在此。”只見從里
面出來一位老者,須發(fā)半白,不足六旬光景,開了柴扉,問道:“貴客那里?”蔣
爺連忙放下挑的水靠,雙手躬身道:“蔣平特來拜望老丈,恕我造次不恭。”老者
道:‘小老兒不知大駕降臨,有失遠迎,多多有罪。請到寒舍待茶。”
    他二人在此謙遜說話,里面早已聽見。公孫策與黃開就迎出來,大家彼此相見,
甚是觀喜,一同來到茅屋,毛秀后面已將蔣爺?shù)匿摯趟繋恚蠹冶舜藬⒆?br /> 訴前后情由。蔣平又謝老丈收留之德。公孫先生代為敘明老丈名九錫,是位高明隱
士,而且頗曉治水之法。蔣平聽了,心中甚覺暢快。不多時,擺上酒席,雖非珍饈,
卻也整理的精美,團團圍坐,聚飲談心。毛家父于高雅非常,令人欣羨。蔣平也在
此住了一宿。
    次日,蔣平惦記著捉拿水寇,提了鋼刺,仍然挑著水靠,別了眾人,言明剿除
水寇之后,再來迎接先生與干總,并請毛家父子。說畢,出了莊門,仍是毛秀引到
湖邊,要用筏子渡過蔣爺去。蔣爺攔阻道:“那邊水勢洶涌,就是大船尚且難行,
何況筏子。”說罷,跳上筏子,穿好水靠,提著鋼刺,一執(zhí)手道:“請了。”身體
一側(cè),將水面刺開,登時不見了。毛秀暗暗稱奇道:“怪不得人稱翻江鼠,果然水
勢精通,名不虛傳!”贊羨了一番,也就回莊中去了。
    再說這里蔣四爺水中行走,直奔旋渦而來。約著離旋渦將近,要往三皇廟中去
打聽打聽清平,水寇來否,再作道理。心中正然思想主意,只見迎面來了二人,看
他身上并未穿著皮套,手中也未拿那鐵錐,卻各人手中俱拿著鋼刀。再看他兩個穿
的衣服,知是水寇,心中暗道:“我要尋找他們,他們趕著前來送命。”手把鋼刺,
照著前一人心窩刺來。說時遲,那時快,這一個已經(jīng)是傾生喪命。抽出鋼刺,又將
后來的那人一下,那一個也就“嗚呼哀哉”了。這兩個水寇,連個手兒也沒動,糊
里糊涂的都被蔣爺刺死,尸首順流去了。蔣爺一連殺了二賊之后,剛要往前行走,
猛然一槍順?biāo)虂怼JY爺看見也不磕迎撥挑,卻把身體往斜刺里一閃,便躲過了這
一槍。
    原來水內(nèi)交戰(zhàn),不比船上交戰(zhàn),就是兵刃來往,也無聲息,而且水內(nèi)俱是短兵
刃來往,再沒有長槍的。這也有個緣故。
    原來迎面之人就是鎮(zhèn)海蛟鄔澤,只因帶了水寇八名仍回三皇廟,奉命把公孫先
生與黃千總送到軍山。進得廟來,坐來暖席,忽聽外面聲聲吶喊:“拿水寇呀,拿
水寇呀!好歹別放走一個呀!務(wù)要大家齊心努力。”眾賊聽了,那里還有魂咧,也
沒個商量計較,各持利刃,一擁的往外奔逃。清平原命兵弁不許把住山門,容他們
跑出來,大家追殺。清平卻在樹林等候,見眾人出來,迎頭接住。倒是鄔澤還有些
本領(lǐng),就與清平交起手來。眾兵一擁上前,先擒了四個,殺卻兩個。那兩個瞧著不
好,便持了利刃,奔到湖邊,跳下水去。蔣爺才殺的就是這兩個。后來鄔澤見幫手
全無,單單的自己一人,恐有失閃,虛點一槍,抽身就跑到湖邊,也就跳下水去,
故此提著長槍,竟奔旋渦。
    他雖能夠水中開目視物,卻是偶然。見蔣爺從那邊而來,順手就是一槍。蔣爺
側(cè)身躲過,仔細看時,他的服色不比別個,而且身體雄壯,暗道:“看他這樣光景,
別是鄔澤吧,倒要留神,休叫他逃走了。”鄔澤一槍刺空,心內(nèi)著忙,手中不能磨
轉(zhuǎn)長槍,立起從新端平方能再刺。只這點工夫,蔣爺已貼立身后,揚起左手,攏住
網(wǎng)巾,右手將鋼刺往鄔澤腕上一點。鄔澤水中不能哎喲,覺得手腕上疼痛難忍,端
不住長槍,將手一撒,槍沉水底,蔣爺水勢精通,深知訣竅,原在他身后攏住網(wǎng)巾,
卻用磕膝蓋猛在他腰眼上一拱,他的氣往上一湊,不由的口兒一張。水流線道,何
況他張著一個大乖乖呢,焉有不進去點水兒的呢?只聽咕嘟兒的一聲,蔣爺知道他
嗆了水了。連連的“咕嘟兒”“咕嘟兒”幾聲,登時把個鄔澤嗆的迷了,兩手扎撒,
亂抓亂撓,不知所以。蔣爺索性一翻手,身于一閃,把他的頭往水內(nèi)連浸了幾口。
這鄔澤每日里淹人當(dāng)事,今日遇見硬對頭兒,也合他玩笑玩笑。誰知他不禁玩兒,
不大的工夫,小子也就灌成水車一般。蔣爺知他沒了能為,要留活口,不肯再讓他
喝了,將網(wǎng)巾一提,兩足踏水,出了水面。鄔澤嘴里還吸溜滑拉往外流水,忽聽岸
上嚷道:“在這里呢。”蔣爺見清平帶領(lǐng)兵弁,果是沿岸排開。蔣爺?shù)溃骸按谀?br /> 里?”清平道:“那邊兩只大船就是。”蔣爺?shù)溃骸扒业酱辖尤恕!鼻迤綆ьI(lǐng)兵
弁數(shù)人,將鄔澤用撓鉤搭在船上,即刻控水。
    蔣爺便問擒拿的賊人如何。清平道:“已然擒了四名,殺了二名,往水內(nèi)跑了
二名。”蔣爺?shù)溃骸八畠?nèi)二名俺已了卻,但不知拿獲這人,是鄔澤不是?”便叫被
擒之人前來識認(rèn),果是頭目鄔澤。蔣爺滿心歡喜,道:“不肯叫千總在廟內(nèi)動手者,
一來恐污佛地,二來惟恐玉石俱焚。若都殺死,那是對證呢?再者他既是頭目,必
然他與眾不同,故留一條活路,叫他等脫逃。除了水路,就近無路可去,俺在水內(nèi)
等個正著。俺們水旱皆兵,令他等難測。”清平深為佩服,夸贊不已,吩咐兵弁,
押解賊寇一同上船,俱回按院衙門而來。
    要知詳細,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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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發(fā)表于 2008-4-28 10:12:43 | 只看該作者
且說蔣四爺與千總清平押解水定上船,直奔按院衙門而來。此刻顏大人與白五
爺俱各知道蔣四爺如此調(diào)度,必然成功,早已派了差人在湖邊等候瞭望。見他等船
只過了旋渦,蕩蕩漾漾回來,連忙跑回衙門稟報。白五爺迎了出來,與蔣爺清千總
見了,方知水寇已平,不勝大喜。同到書房,早見顏大人階前立候。蔣爺上前見了,
同到屋中坐下,將拿獲水寇之事敘明;并提螺螄莊毛家父子極其高雅,頗曉治水之
道,公孫先生叫回稟大人,務(wù)必備禮聘請出來,幫同治水。顏大人聽見了,甚喜,
即備上等禮物,就派千總清平帶領(lǐng)兵弁二十名押解禮物,前到螺蜘莊,一來接取公
孫先生,即請毛家父子同來。清平領(lǐng)命,帶領(lǐng)兵弁二十名,押解禮物,只用一只大
船,竟奔螺螄灣而去。
    這里顏大人立刻升堂,將鎮(zhèn)海蛟鄔澤帶上堂來審問。鄔澤不敢隱瞞,據(jù)實說了。
原來是襄陽王因他會水,就派他在洪澤湖攪擾,所有拆埽毀壩,俱是有意為之,一
來殘害百姓,二來消耗國帑,復(fù)又假裝水怪,用鐵錐鑿漏船只,為的是鄉(xiāng)民不敢在
此居住,行旅不敢從此經(jīng)過,那時再派人來占住了洪澤湖,也算是一個咽喉要地。
可笑襄陽王無人,既有此意,豈是鄔澤一人帶領(lǐng)幾個水寇就能成功,可見將來不能
成其大事。
    且說顏大人立時取了鄔澤的口供,又問了水寇眾人。水寇四名雖然不知詳細,
大約所言相同,也取了口供,將鄔澤等交縣寄監(jiān)嚴(yán)押,候河工竣時一同解送京中,
歸部審訊。
    剛將鄔澤等帶下,只見清平回來稟說:“公孫先生已然聘請得毛家父子,少刻
就到。”顏大人吩咐備馬,同定蔣四爺白五爺迎到湖邊。不多時,船已攏岸,公孫
先生上前參見,未免有才不勝任的話頭。顏大人一概不提,反倒慰勞了數(shù)語。公孫
策又說毛九錫因大人備送厚禮,心甚不安。早有備用馬數(shù)匹,大家乘騎,一同來到
衙署。進了書房,顏大人又要以賓客禮相待。毛九錫遜讓至再至三,仍是欽命大人
上面坐了,其次是九錫,以下是公孫先生蔣爺白爺,末座方是毛秀。千總黃開又進
來請安請罪。顏大人不但不罪,并勉勵了許多言語。“待河工報竣,連你等俱要敘
功的。”黃開聞聽,叩謝了,仍在外面聽差。顏大人便問毛九錫治水之道,毛九錫
不慌不忙,從懷中掏出一幅地理圖來,雙手呈獻。顏大人接來一看,見上面山勢參
差,水光蕩漾,一處處崎嶇周折,一行行字跡分明,地址闊隘遠近不同,水面寬窄
深淺各異,何方可用埽壩,那里應(yīng)當(dāng)發(fā)泄,界面極清,宛然在目。顏大人看了,心
中大喜,不勝夸贊。又遞與公孫先生看了,更覺心清目朗,如獲珍寶一般。就將毛
家父子留在衙署,幫同治水,等候綸音。公孫先生與黃千總又到了三皇廟與老和尚
道謝,布施了百金,令人將他徒弟找回,酬報他釋放之恩。
    不多幾日,圣旨已下,即刻動工,按著圖樣,當(dāng)泄當(dāng)壩,果無差謬。不但國帑
不致妄消,就是工程也覺省事。算來不過四個月光景,水平土平,告厥成功。顏大
人工完回京,將鎮(zhèn)海蛟鄔澤并四名水寇俱交刑部審問,顏大人遞折請安,額外隨了
夾片,聲明毛九錫毛秀并黃開清平功績,圣上召見,顏大人面奏敘功。仁宗甚喜,
賞了毛九錫五品頂戴,毛秀六品職銜,黃開清平俟有守備缺出,盡先補用。刑部尚
書歐陽修審明鄔澤果系襄陽王主使,啟奏當(dāng)今。原來顏查散升了巡按之后,樞密院
的掌院就補放刑部尚書杜文輝;所遺刑部尚書之缺,就著歐陽修補授。
    天子見了歐陽修的奏章,立刻召見包相計議,襄陽王已露形跡,須要早為剿除。
包相又密奏道:“若要發(fā)兵,彰明較著,惟恐將他激起,反為不美。莫若派人暗暗
訪查,須剪了他的羽翼,然后一鼓擒之,方保無虞。”天于準(zhǔn)奏,即加封顏查散為
文淵閣大學(xué)士,特旨巡按襄陽。仍著公孫策白玉堂隨往。加封公孫策為主事,白玉
堂實授四品護衛(wèi)之職,所遺四品護衛(wèi)之銜,即著蔣平補授,立即馳驛前往。
    誰知襄陽王此時已然暗里防備,左有黑狼山金面神藍驍督率旱路,右有飛叉太
保鐘雄督率水寨,與襄陽成了鼎足之勢,以為羽翼,嚴(yán)密守汛。
    且說圣上因見歐陽修的本章,由歐陽二字猛然想起北俠歐陽春,便召見包相,
問及北俠。包相將北俠為人,正直豪爽,行俠尚義,一一奏明。天子甚為稱羨。包
公見此光景,下朝回衙,來到書房,叫包興請展護衛(wèi)來,告訴此事。南俠回到公所,
對眾英雄述了一番。只見四爺蔣平說道:“要訪北俠,還是小弟走一趟,庶不負此
差。什么緣故呢?現(xiàn)今開封府內(nèi)王馬張趙四位是再不能離了左右的,公孫兄與白五
弟上了襄陽了。這開封府必須展大哥在此料理一切事務(wù)。如有不到之處,還有俺大
哥可以幫同協(xié)辦。至于小弟原是清閑無事之人,與其閑著,何不討了此差,一來訪
查歐陽兄,二來小弟也可以疏散疏散,豈不是兩便么?”大家計議停當(dāng),一同回了
相爺。包公心中甚喜,即時吩咐起了開封府的龍邊信票,交付蔣爺,用油紙包妥,
貼身帶好。別了眾人,意欲到松江府茉花村。行了幾日,不過是饑餐渴飲。
    一日,天色將晚,到了來峰鎮(zhèn)悅來店,住了西耳房單間。歇息片時,飲酒吃飯
畢,又泡了一壺茶,覺得味香水甜,未免多喝了幾碗。到了半夜,不由的要小解起
來。剛剛的來到院內(nèi),只見那邊有人以指彈門,卻不聲喚。蔣爺將身一隱,暗里偷
瞧。見開門處那人挨身而入,仍將門兒掩閉,蔣爺暗道:“事有可疑,倒要看看。”
也不顧小解,飛身上墻,輕輕躍下,原來是店東居住之所。
    只聽有人說道:“小弟求大哥幫助幫助。方才在東耳房我已認(rèn)明,正是我們員
外的對頭,如何放得他過!”又聽一人答道:“言雖如此,怎么替你報仇呢?”那
人道:“小弟已見他喝了個大醉,英若趁醉將他勒死,撇在荒郊,豈不省事?”又
聽答道:“索性等他睡熟了,再動不遲。”蔣爺聽到此,抽身越墻出來,悄悄奔到
東耳房,見掛著軟布簾兒,屋內(nèi)尚有燈光。從簾縫兒往里一看,見燈花結(jié)蕊,有一
人頭向里面而臥,身量卻不甚大。蔣爺側(cè)身來到屋內(nèi),剪了燈花,仔細看時,嚇了
一跳,原來是小俠艾虎。見他爛醉如泥,呼聲震耳,暗道:“這樣小小年紀(jì),貪杯
誤事。若非我今日下在此店,險些兒把小命兒喪了。但不知那要害他的是何人?不
要管他,俺且在這里等他便了。”“撲”,將燈吹滅,屏息而坐。偏偏急著要小解,
再也忍不住,無可如何,將單扇門兒一掩,就在門后小解起來。因工夫等的大了,
他就小解了個不少,流了一地,剛?cè)唤馔辏宦犕饷嬗行﹤聲息。他卻站在門后,
只見進來一人,腳下一跳,往前一撲。后面那人緊步跟到,正撞在前面身上。蔣爺
將門一掩,從后轉(zhuǎn)出,也就壓在二人身上,卻高聲先嚷道:“別打我!我是蔣平。
底下的他倆才是賊呢。”
    艾虎此時已醒,聽是蔣爺,連忙起身。蔣爺抬身叫艾虎按住了二人。此時店小
二聽見有人嚷賊,連忙打著燈籠前來。蔣爺就叫他將燈點上一照,一個是店東,一
個是店東朋友。蔣爺就把他拿的繩了捆了他二人。底下的那人衣服濕了好些,卻是
蔣爺撒的溺。
    蔣爺坐下,便問店東道:“你為何聽信奸人的言語,要害我侄兒?是何道理?
講!”店東道:“老爺不要生氣,小人名叫曹標(biāo),我這個朋友名叫陶宗,因他家員
外被人害卻,事不隨心,投奔我來。皆因這位小客人下在我店內(nèi),左一壺,有一壺,
喝了許多的酒。是陶宗心內(nèi)犯疑,一個小客官為何喝了許多的酒呢?況且又在年幼
之間呢。他就悄悄的前來偷看,不想被他認(rèn)出,說是他家員外的仇人,因此央煩小
人陪了他來,作個幫手。”蔣爺?shù)溃骸白鲙褪质墙心銕椭鴣砝杖耍憔蛻?yīng)他?”曹
標(biāo)道:“并無此事,不過叫小人幫著拿住他。”蔣爺?shù)溃骸澳銈兊氖拢绾尾m的過
我呢?你二人商議明白,將他勒死,撇在荒郊。你還說:‘等他睡了,再動不遲。’
你豈是盡為做幫手呢?”一席話說的曹標(biāo),再也不敢言語,惟有心中納悶而已。蔣
爺?shù)溃骸拔铱茨銢Q非良善之輩,包管也害的人命不少。”說著話,叫:‘艾虎把那
個拉過來,我也問問。”艾虎上前,將那人提起一看。“哎呀!原來是你么?”便
對蔣爺?shù)溃骸八氖澹唤刑兆冢褪邱R強告狀脫了案的姚成。”蔣爺聽了,連
忙問道:“你既是姚成,如何又叫陶宗呢?”陶宗道:“我起初名叫陶宗,只因投
在馬員外家,就改名叫姚成。后來知道員外的事情鬧大,惟恐連累于我,因此脫逃,
又復(fù)了本名,仍叫陶宗。”蔣爺?shù)溃骸翱梢娔惴磸?fù)不定,連自己姓名都沒有準(zhǔn)主意。
既是如此,我也不必問了。”回頭對店小二道:“你快去把地方保甲叫了來。我告
訴你,此乃是脫了案的要犯。你家店東卻沒有什么要緊。你就說我是開封府差來拿
人,叫他們快些來見,我這里急等。”店小二聽了,那敢怠慢。
    不多時,進來了二人,朝上打了個千兒道:“小人不知上差老爺?shù)絹恚瑢嵲谘?br /> 瞎,望乞老爺怒罪。”蔣爺?shù)溃骸澳銈儌z誰是地方?”只聽一人道:‘小人王大是
地方。他是保甲,叫李二。”蔣爺?shù)溃骸澳銈冞@里屬那里管?”王大道:“此處地
面皆屬唐縣管。”蔣爺?shù)溃骸澳銈児傩帐裁矗俊蓖醮蟮溃骸拔覀兲珷斝蘸危倜?br /> 賢。請問老爺貴姓。”蔣爺?shù)溃骸拔倚帐Y,奉開封府包太師的鈞諭,訪查要犯,可
巧就在這店內(nèi)擒獲,我已捆縛好了在這里。說不得你們辛苦看守,明早我與你們一
同送縣。見了你們官兒,是要即刻起解的。”二人同聲說道:“蔣老爺只管放心,
請歇息去吧。就交給小人們,是再不敢錯的。別說是脫案要犯,無論什么事情,小
人們斷不敢徇私。”蔣爺?shù)溃骸昂芎谩!闭f罷,立起身,攜著艾虎的手,就上西耳
房去了。
    要知后文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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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說蔣爺吩咐地方保甲好好看守,二人連聲答應(yīng),說了許多的小心話。蔣爺立
起身來,攜著艾虎的手,一步步就上西耳房而來。爺兒倆個坐下。蔣爺方問道:
“賢侄,你如何來到這里?你師傅往那里去了?”艾虎道:“說起來話長。只因我
同著我義父在杭州倪太守那里住了許久,后來義父屢次要走,倪太守斷不肯放。好
容易等他完了婚之后,方才離了杭州,到茉花村給丁家二位叔父并我?guī)煾档婪Φ乐x,
就在那里住下了。不想丁家叔父那里早已派人上襄陽打聽事情去了。不多幾日回來,
說道:襄陽王已知朝廷有些知覺,惟恐派兵征剿,他那里預(yù)為防備。左有黑狼山安
排下金面神藍驍把守旱路,右有軍山安排下飛叉太保鐘雄把守水路。這水旱兩路皆
是咽喉緊要之地。倘若朝廷有什么動靜,即刻傳檄飛報。因此我?guī)煾蹬c我義父聽見
此信,甚是驚駭。什么緣故呢?因有個至好的朋友姓沙名龍,綽號鐵面金剛,在臥
虎溝居住。這臥虎溝離黑狼山不遠,一來恐沙伯父被賊人侵害,二來又怕沙伯父被
賊人誆去入伙。大家商量。我?guī)煾概c義父還有丁二叔,他們?nèi)痪愀魃吓P虎溝去了。
就把我交與丁大叔了。侄兒一想,這樣的熱鬧不叫侄兒開開眼,反倒關(guān)在家里,我
如何受得來呢!一連闖了好幾日。偏偏的丁大叔時刻不離左右,急的侄兒沒有法兒。
無奈何,悄悄的偷了丁大叔五兩銀子,做了盤費,我要上臥虎溝看個熱鬧去。不想
今日住在此店,又遇見了對頭。”
    蔣爺聽了,暗暗點頭,道:“好小于!拿著廝殺對壘當(dāng)熱鬧兒。真好膽量,好
心胸!但只一件,歐陽見智賢弟既將他交給丁賢弟,想來是他去不得。若去得時,
為什么不把他帶了去呢?其中必有個緣故。如今我既遇見他,豈可使他單人獨往呢!”
正在思索,只聽艾虎問道:“蔣叔父今日此來,是為拿要犯,還是有什么別的事呢?”
蔣爺?shù)溃骸拔邑M為要犯而來,原是為奉相諭,派我找尋你義父。只因圣上想起,相
爺惟恐一時要人沒個著落,如何回奏呢,因此派我前來。不想在此先得了姚成。”
艾虎道:“蔣叔父如今意欲何往呢?”蔣爺?shù)溃骸对宪曰ù鍋碇H缃窦戎?br /> 你義父上了臥虎溝,明日只好將姚成送縣起解之后,我也上臥虎溝走走。”艾虎聽
了歡喜道:“好叔叔!千萬把侄兒帶了去!若見了我?guī)煾概c義父,就說叔父把侄兒
帶了去的,也省得他二位老人家嗔怪。”蔣爺聽了,笑道:“你倒會推干凈兒。難
道久后你丁大叔也不告訴他們二人么?”艾虎道:“趕到日子多了,誰還記得這些
事呢?即使丁大叔告訴了,事已如此,我?guī)煾概c義父也就沒有什么怪的了。”
    蔣爺暗想道:“我看艾虎年幼貪酒,而且又是私逃出來的,莫若我?guī)Я怂ィ?br /> 一來盡了人情,二來又可找歐陽兄。只是他這酒,必須如此如此。”想罷,對艾虎
道:“我?guī)щm把你帶去,你只是要依我一件事。”艾虎聽說帶了他去,好生歡喜,
便問道:“四叔,你老只管說是什么事,侄兒無有不應(yīng)的。”蔣爺?shù)溃骸熬褪悄愕?br /> 酒。每頓只準(zhǔn)你吃三角,多喝一角都是不能的。你可愿意么?”艾虎聽了,半晌方
說道:“三角就是三角,吃葷強如吃素。到底有三角可以解解饞,也就是了。”叔
侄兩個整整的談了半夜。
    不一時到東耳房照看,惟聽見曹標(biāo)抱怨姚成不了,姚成到了此時一言不發(fā),不
過垂頭嘆氣而已。
    到了天色將曉,蔣爺與艾虎梳洗已畢,打了包裹。艾虎不用蔣爺吩咐,他就背
起行李,叫地方保甲押著曹標(biāo)姚成,竟奔唐縣而來。到了縣衙,蔣爺投了龍邊信票。
不多時,請到書房相見。蔣爺面見何縣令,將始末說明。因還要訪查北俠,就著縣
內(nèi)派差役押解赴京。縣官即刻辦了文書,并將護衛(wèi)蔣爺上臥虎溝帶了一筆。蔣爺辭
了縣官,將龍票仍用油紙包好,帶在貼身,與艾虎竟自起身。
    這里文書辦妥起解到京,來至開封,投了文書。包公升堂,用刑具威嚇的姚成
一一供招:原是水賊,曾害過倪仁夫婦。又追問馬強交通襄陽之事。姚成供出馬強
之兄馬剛曾在襄陽交通信息。取了招供,即將姚成斃于鍘下。曹標(biāo)定罪充軍。此案
完結(jié)不表。
    再說蔣平艾虎自離了唐縣,往湖廣進發(fā)。果然艾虎每頓三角酒。一日來至濡口
雇船,船家富三,水手二名。蔣爺在船上賞玩風(fēng)景,心曠神恰,頗覺有趣。只見艾
虎兩眼蒙俄,不似坐船,仿佛小孩子上了搖車兒,睡魔就來了。先前還前仰后合,
掙扎著坐著打噸,到后來放倒頭便睡。惟獨到喝酒之時,精神百倍,又是說,又是
笑。只要三角酒一完,咯噎的就打起哈氣來了,飯也不能好生吃。蔣爺看了這番光
景,又怕他生出病來。想了想在船上無妨,也只好見一半不見一半,由他去便了。
    這日剛交申時光景,正行之間,忽見富三說道:“快些撐船,找個避風(fēng)的所在。
風(fēng)暴來了。”水手不敢怠慢,連忙將船撐在鵝頭礬下。此處卻是珍五口,極其幽僻,
將船灣住,下了鐵錨。整頓飯食吃畢,已有掌燈之時,卻是風(fēng)平浪靜,毫無動靜。
蔣爺暗道:“并無風(fēng)暴,為何船家他說有風(fēng)呢?哦,是了,想是他心懷不善,別是
有什么意思吧?倒要留神。”只聽呼嚕嚕呼聲振耳,原來是艾虎飲后食困,他又睡
著了。蔣爺暗道:“他這樣貪杯好睡,焉有不誤事的呢。”正在犯想,又聽忽喇喇
一陣亂響,連船都擺起來,萬籟皆嗚。果然大風(fēng)驟起,波濤洶涌,浪打船頭。蔣爺
方信富三之言,不為虛謬。幸喜亂刮了一陣,不大工夫,天開月霽,襯著清平波浪
蕩漾,夜色益發(fā)皎潔。不肯就睡,獨坐船頭,賞玩多時。約有二鼓,剛要歇息,覺
得耳畔有人聲喚:“救人呀,救人!”順著聲音,細著眼往西北一觀,隱隱有個燈
光閃閃灼灼。蔣爺暗道:“此必有人暗算。我何不救他一救呢。”忙迫之中也不顧
自己衣眼,將鞋脫在船頭,跳在水內(nèi),踏水面而行。忽見一人忽上忽下,從西北順
流漂來。蔣爺奔到跟前讓他過去,從后將發(fā)揪住往上一提。那人兩手亂抓亂撓,蔣
爺卻不叫他揪住。這就是水中救人的絕妙好法于。
    但凡人落了水,慢說道是無心落水,就是自己情愿淹死,到了臨危之際,再無
有不望人救之理。他兩手扎煞,見物就抓,若被抓住,卻是死勁,再也不得開的。
往往從水中救人,反被溺水的帶累傾生,皆是救的不得門道之故。再者幾溺水的兩
手必抓兩把淤泥,那就是掙命之時亂抓的。
    如今蔣爺提住那人,容他亂抓之后,方一手提住頭發(fā),一手把住腰帶,慢慢踏
水奔到崖岸之上。幸喜工夫不大,略略控水,即便蘇醒,哼哼出來。蔣爺方問他名
姓。原來此人是個五旬以外的老者,姓雷名震。蔣爺聽了,便問道:“現(xiàn)今襄陽王
殿前站堂官雷英可是本家么?”雷震道:‘哪就是小老兒的兒子。恩公如何知道?”
蔣爺?shù)溃骸拔沂锹劽S腥顺L幔瑓s未見過。請問老文家住那里?意欲何往?”雷
震道:“小老兒就在襄陽王的府行后面,有二里半之遙,在八寶村居住。因女兒家
內(nèi)貧寒,是我備了衣服簪珥,前往陵縣探望,因此雇了船只。誰知水手是弟兄二人,
一個米三,一個米七。他二人不懷好意,見我有這衣服箱籠,他說有風(fēng)暴船不可行,
便藏在此處。他先把我跟的人殺了,小老兒喊叫‘救人’,他卻又來殺我。是我一
急將船窗撞開,跳在水中,自己也就不覺了。多虧恩公搭救。”蔣爺?shù)溃骸按蠹s船
尚未開。老丈在此略等,我給你瞧瞧箱籠去。”雷震聽了,焉有不愿意的呢,連忙
說道:“敢則是好,只是又要勞動恩公。”蔣爺?shù)溃骸安淮蚓o。你在此略等,俺去
去就來。”說罷,跳在水內(nèi),一個猛子,來到有燈光的船邊。只聽二賊說道:“把
開箱籠看看,包管興頭的。”蔣爺把住船邊,身體一躍,道:“好賊!只顧你們興
頭,卻不管別人晦氣了。”說著話,到船上。米七猛聽見一人答言,提了刀鉆出艙
來,尚未立穩(wěn),蔣爺抬腿就是一腳。雖然未穿鞋,這一腳兒踢了個正著,恰恰踢在
米七的腮頰之上,如何禁得起,身體一歪,栽在船上,手松刀落。蔣爺跟步,搶刀
在手,照著米七一搠,登時了帳。米三在船上看的明白,說產(chǎn)‘不好!”就從雷老
者破窗之處,竄入水內(nèi)去了。蔣爺如何肯放,縱身下水,捉住賊的雙腳往上一提,
出了水面,猶如搗碓一般,立刻將米三提到船上,進艙找著繩子,捆縛好了,將他
臉面向下控起水來。蔣爺復(fù)又跳在水內(nèi),來到崖岸,背了雷震送上船去,告訴他道:
“此賊如若醒來,老丈只管持刀威嚇?biāo)灰ε拢讶焕`好好的了。等天亮?xí)r,
另雇船只便了。”說罷,翻身入水,來到自己灣船之處一看。罷了!蹤影全無,敢
則是富三見得了順風(fēng),早已開船去了。
    蔣爺無奈,只得仍然踏水面到雷震那里船上。正聽雷老者顫巍巍的聲音道:
“你動~動,我就是一刀。”蔣爺知道他是害怕,遠遠就答言道:“雷老丈,俺又
回來了。”雷震聽了,一抬頭見蔣爺已然上船,心中好生歡喜,道:“恩公為何去
而復(fù)返?”蔣爺?shù)溃骸爸灰蛭业拇徊灰姡胧情_船走了。莫若我送了老丈去如何?”
雷震道:“有勞恩公,何以答報?”蔣爺?shù)溃骸袄现в幸路枰患䲟Q換。”雷震
應(yīng)道:“有,有,有。卻是四垂八卦的。”蔣爺用絲絳束腰,將衣襟拽起。等到天
明,用篙撐開,一腳將米三踢入水中。倒把老者嚇了一跳,道:“人命關(guān)天,這還
了得!”蔣爺笑道:“這廝在水中做生涯,不知劫了多少客商,害了多少性命。如
今遇見蔣某,理應(yīng)除卻。還心疼他怎的?”雷震嗟嘆不已。
    且不言蔣爺送雷震上陵縣。再說小爺艾虎整整的睡了一夜,猛然驚醒,不見了
蔣平,連忙出艙問道:“我叔叔往那里去了?”富三道:“你二人同艙居住,如何
問我?”艾虎聽了,慌忙出艙看視,見船頭有鞋一雙,不覺失聲道:“哎喲!四叔
掉在水內(nèi)了。別是你等有意將他害了吧?”富三道:“你這小客官,說話好不曉事。
昨晚風(fēng)暴將船灣住,我們俱是在后艄安歇的。前艙就是你二人。想是那位客官夜間
出來小解,失足落水,或者有的。如何是我們害了他呢?”水手也說道:“我們既
有心謀害,何不將小客官一同謀害?為何單單害那客官一人呢?”又一水手道:
“別是你這小客官見那客官行李沉重,把他害了,反倒誣賴我們吧?”小爺聽了將
眼一瞪,道:“豈有此理!滿口胡說!那是我叔父,俺如何肯害他?”水手道:
“那可難說。現(xiàn)在包裹行李都在你手內(nèi),你還賴誰呢?”小爺聽了,揎拳掠袖,就
要打他們水手。富三忙攔道:“不要如此。據(jù)我看來,那位客官也不是被人謀害的,
也不是失腳落水的,竟是自投在水內(nèi)的。大家想想,若是被人謀害,或者失足落水,
焉有兩只鞋好好放在一邊之理呢?”一句話說的眾人省悟,水手也不言語了。艾虎
也不生氣,連忙回轉(zhuǎn)艙內(nèi),見包裹未動,打開時衣服依然如故,連龍票也在其內(nèi);
又把兜肚內(nèi)看了一看,尚有不足百金,只得仍然包好,心中納悶道:“蔣四叔往何
處去了呢?——難道夤夜之間摸魚去了?”正在思索,只聽富三道:“小客官,已
到停泊之處了。”艾虎無奈,束兜肚,背了包裹,搭跳上岸,邁步向前去了。船價
是開船付給了,所謂“船家不打過河錢”。
    不知后文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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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說艾虎下船之后,一路上想起:“蔣爺在悅來店救了自己,蒙他一番好意,
帶我上臥虎溝,不想竟自落水,如今弄得我一人踽踽涼涼。”不由的凄慘落淚。正
在哭啼,猛然想起蔣爺頗識水性,綽號翻江鼠,焉有淹死的呢。想到此,又不禁大
樂起來。走著,走著,又轉(zhuǎn)想道:“不好,不好!俗語說的好,‘慣騎馬的慣跌跤,
河里淹死是會水的’。焉知他不是藝高人膽大,陰溝里會翻船,也是有的。可憐一
世英名,卻在此處傾生。”想到此,不由的又痛哭起來。哭了多時,忽又想起那雙
鞋來,別是真?zhèn)的下水摸魚去了呢?若果如此,還有相逢之日。想到此,不禁又狂
笑起來。他哭一陣,笑一陣。旁人看著皆以為他有瘋魔之癥,遠遠的躲開,誰敢招
惹于他。
    艾虎此時千端萬緒,縈繞于心,竟自忘饑,因此過了宿頭。看看天色已晚,方
覺饑餓,欲覓飯食,無處可求。忽見燈光一閃,急忙奔到臨近一看,原來是個窩鋪,
見有二人對面而坐,并聽有豁拳之聲。他卻趕到跟前。一人剛叫了個“八馬”,艾
虎也把手一伸道:“三元。”誰知豁拳的卻是兩個漁人,猛見艾虎進來,不分青紅
皂白硬要豁拳,便發(fā)話道:“你這后生,好生無理!我們在此飲酒作樂,你如何前
來混攪?”艾虎道:“實不相瞞:俺是行路的,只因過了宿頭,一時肚中饑餓,沒
奈何將就將就,留下相與吧。”說著話,他就要端酒碗。那漁人忙攔道:“你要吃
食,也等我們吃剩下了,方好周濟于你。”艾虎道:“俺又不是乞兒化子,如何要
你周濟。俺有銀兩,買你幾碗酒。你可肯賣么?”漁人道:“俺這里又不是酒市。
你要買,前途買去,我這里是不賣的。”說罷,二人又腦袋摘巾兒豁起拳來。一人
剛叫了個“對手”,艾虎又伸一拳道:“元寶。”二漁人大怒道:“你這小廝好生
憊懶!說過不賣,你卻歪廝纏則甚?”艾虎道:“不賣,俺就要搶了。”漁人冷笑
道:“你說別的罷了。你說要搶,只怕我們此處不容你放搶。”說罷,站起身來,
出了窩棚,揎拳掠袖道:“小廝,你搶個樣兒我看!”艾虎將包袱放下,笑哈哈的
道:“你不要忙,俺先與你說明。俺要輸了,任憑你等;俺若贏了,不消說了,不
但酒要夠,還要管俺一飽。”那漁人也不答應(yīng),揚手就是一拳。艾虎也不躲閃,將
手接住,往旁邊一領(lǐng),那漁人不知不覺爬伏在地。這漁人一見,氣忿忿的道:“好
小廝竟敢動手!”抽后就是一腳。艾虎回身將腳后跟往上一托,那漁人仰巴叉栽倒
在地。二人爬起來,一擁齊上。小俠只用兩手左右一分,二人復(fù)又跌倒。一連三次,
漁人知道不是對手,抱頭鼠竄而去。
    艾虎見他等去了,進了窩棚,先端起一碗酒飲干。又要端那碗酒時,方看見中
間大盤內(nèi)是一尾鮮串鯉魚,剛吃了不多,滿心歡喜。又飲了這碗酒,也不用筷著,
抓了一塊魚放在口內(nèi)。又拿起酒瓶來斟酒。一碗酒,一塊魚,霎時間杯盤狼藉。正
吃的高興,酒卻沒了。他便端起大盤來,囫圇吞的連湯都喝了。雖未盡興,也可搪
饑。回首見有現(xiàn)成的魚網(wǎng)將手擦抹了擦抹。站起身來剛要走時,覺有一物將頭碰了
一下。回頭看時,原來是個大酒葫蘆,不由的滿心歡喜,摘將下來。復(fù)又回身就燈
一看,卻是個錫蓋。艾虎不知是轉(zhuǎn)螺螄的,左打不開,右打不開,一時性起,用力
一掰,將葫蘆嘴撅下來。他就嘴對嘴勻了四五氣飲干,一松手拍叉的一聲,葫蘆正
落在大盤子上,砸了個粉碎。艾虎也不管他,提了包裹,出了窩鋪,也不管東西南
北,信步行去。誰知冷酒后犯,一來是吃的空心酒,二來吃的太急,又著風(fēng)兒一吹,
不覺的酒涌上來。晃里晃蕩,才走了二三里的路,再也掙扎不來。見路旁有個破亭
子,也不顧塵垢,將包袱放下,做了枕頭,放倒身軀,呼嚕嚕酣睡如雷,真是“一
覺放開心地穩(wěn),不知日出已多時”。
    正在睡濃之際,覺得身上一陣亂響,似乎有些疼痛。慢閃二目,天已大亮,見
五六個人各持木棒,將自己圍繞,猛然省悟,暗道:“這是那兩個漁人調(diào)了兵來了。”
再一回想:“原是自己的不是,莫若叫他們打幾下子出出氣也就完了事了。”誰知
這些人俱是魚行生理,因那兩個漁人被艾虎打跑,他倆便知會了眾漁人各各擎木棍
奔了窩棚而來。大家看時,不獨魚酒皆無,而且葫蘆掰了,盤子碎了,一個個氣沖
兩脅,分頭去趕。只顧奔了大路,那知小俠醉后混走,倒岔在小路去了。眾人追了
多時不見蹤影,俱說:“便宜他!”只得大家分散了。
    誰知有從小路回家的,走到破亭子,忽聽呼聲振耳。此時天已黎明,看不真切,
似乎是個年幼之人,急忙令人看守,復(fù)又知會就近的,湊了五六個人。其中便有窩
棚中的漁人,看了道:“就是他。”眾人就要動手。有個年老的道:“眾位不要混
打,惟恐傷了他的致命之處,不大穩(wěn)便。須要將他肉厚處打,只是戒他下次就是了。”
因此一陣亂響,又是打艾虎,又是棒磕棒。打了幾下,見艾虎不動。大家猶疑,恐
怕傷了性命。
    那知艾虎故意的不語,叫他打幾下子出氣呢。遲了半天,見他們不打了,方睜
開眼道:“你們?yōu)槭裁床淮蛄耍俊币环砼榔穑崃税瑩哿藫蹓m垢,拱了拱手,
道:“請了,請了。”眾人圍繞著,那里肯放。艾虎道:“你們?yōu)楹螖r我?”眾人
道:“你搶了我們的魚酒,難道就罷了不成?”艾虎道:“你們不打我嗎?打幾下
子出了氣,也就是了。還要怎么?”漁人道:“你掰了我的葫蘆,砸了我的大盤,
好好的還我。不然,想走不能。”艾虎道:“原來壞了你的葫蘆盤子。不要緊,俺
給你銀另買一分吧。”漁人道:“只要我的原舊東西,要銀子作什么?”艾虎道:
“這就難了。人有生死,物有毀壞。業(yè)已破了,還能整的上么?你不要銀子,莫若
再打幾下,與你那東西報報仇,也就完了事了。”說罷,放下包裹,復(fù)又躺在地下,
鬧頑皮子,鬧的眾人生氣不是,要笑不是,再打也不是。年老的道:“真這后生實
在嘔人。他倒鬧起頑皮來了。”漁人道:“他竟敢鬧頑皮。我把他打死,給他抵命。”
年老的道:“休出此言。難道我們眾人瞅著你在此害人不成?”
    正說間,只見那邊來了個少年的書生,向著眾人道:“列位請了。不知此人犯
了何罪,你等俱要打他?望乞看小生薄面饒了他吧。”說罷,就是一揖。眾人見是
個斯文相公,連忙還禮,道:“叵耐這廝饒搶了嘴吃,還把我們的家伙毀壞,實實
可惡。既是相公給他討情,我們認(rèn)個晦氣罷了。”說罷,大家散去。
    年少后生見眾人散去,再看時,見他用袖子遮了面,仍然躺著不肯起來,向前
將袖子一拉。艾虎此時臊的滿面通紅,無可搭訕,噗哧的一聲,大笑不止。書生道:
“不要發(fā)笑。端的為何?有話起來講。”艾虎無奈站起,撣去塵垢,向前一揖,道:
“慚愧,慚愧。實在是俺的不是。”便將搶酒吃魚,以及毀壞家伙的話,毫無粉飾,
和盤托出,說罷,又大笑不止。書生聽了,暗暗道:“聽他之言,倒是個率直豪爽
之人。”又看了看他的相貌,滿面英風(fēng),氣度不凡,不由的傾心羨慕,問道:“請
問尊兄貴姓?”艾虎道:“小弟姓艾名虎。尊兄貴姓?”那書生道:“小弟施俊。”
艾虎道:“原來是施相公。俺這不堪的形景,休要見笑。”施俊道:“豈敢,豈敢。
‘四海之內(nèi),皆兄弟也。’焉有見笑之理。”艾虎聽了“皆兄弟也”,以“皆”字
當(dāng)作“結(jié)”字,答道:“俺乃粗鄙之人,焉敢與斯文貴客結(jié)為兄弟。既蒙不棄,俺
就拜你為兄。”施俊聽了甚喜,知他是錯會意了,以為他梗直可交,便問:“尊兄
青春幾何?”艾虎道:“小弟今年十六歲了。哥哥,你今年多大了?”施俊道:
“比你長一歲,今年十七歲了。”艾虎道:“俺說是兄長,果然不差。如此,哥哥
請上,受小弟一拜。”說罷,爬在地下就磕頭。施俊連忙還禮。二人彼此攙扶。
    小俠提了包裹,施俊一伸手?jǐn)y了艾虎,離了破亭,竟奔樹林而來。早見一小童
拉定兩匹馬在那里了望。施俊來到小童跟前,喚道:“錦箋過來,見過你二爺。”
小童錦箋先前見二人說話,后來又見二人對磕頭,心中早就納悶。如今聽見相公如
此說,不敢怠慢,上前跪倒,道:“小人錦箋與二爺叩頭。”艾虎從來沒受過人的
頭,沒聽見人稱呼過二爺,今見錦箋如此,喜出望外,不知如何是好,連忙說道:
“起來,起來!”回身在兜肚內(nèi)掏出兩個錁子,遞與錦箋道:“拿去買果子吃。”
錦箋卻不敢受,兩眼瞅著施俊。施俊道:“二爺既賞你,你收了就是。”錦箋接過,
復(fù)又叩頭謝賞。艾虎心中暗道:“為何他又叩頭?哦,是了。想是不夠用的,還合
我再討些回手。”又向兜肚內(nèi)要掏。(艾虎當(dāng)初也是館童,皆因在霸王莊上并沒受
過這些排場禮節(jié),所以不懂,并非前后文不對。)施俊道:“二弟賞他一錠足矣,
何必賞他許多呢。請問二弟,意欲何往?”一句話方把艾虎岔開,答道:“小道要
上臥虎溝,尋我?guī)煾概c義父。請問兄長意欲何往呢?”施俊道:“愚兄要上襄陰縣
金伯父那里,一來看文章,二來就在那里用功。你我二人不能盤桓暢敘,如何是好?”
艾虎道:“既然彼此有事,莫若各奔前程。后會有期。兄長請乘騎,待小弟送你一
程。”施俊道:“賢弟不要遠進。我是騎馬,你是步下,如何趕的上?不如就此拜
別了吧。”說罷,二人彼此又對拜了。錦箋拉過馬來,施俊謙讓多時,扳鞍上馬。
錦箋因艾虎在步下,他不肯騎馬,拉著步行。艾虎不依,務(wù)必叫他騎上馬,跟了前
去。目送他主仆已遠,自己方扛起包裹,邁開大步,竟奔大路去了。
    且說施俊父名施喬,字必昌,曾作過一任知縣,因害目疾失明,告假還鄉(xiāng)。生
平有兩個結(jié)義的朋友:頭一個便是兵部尚書金輝,因參襄陽王遭貶在家。第二個便
是新調(diào)長沙大守邵邦杰。三個人雖是結(jié)義的朋友,卻是情同骨肉。施老爺知道金老
爺有一位千金小姐,自幼兒見過好幾次,雖有聯(lián)姻之說,卻未納聘。如今施俊年已
長成,莫若叫施俊去到那里,明是托金公看文章,暗暗卻是為結(jié)婚姻。
    這日施俊來到襄陰縣九云山下九仙橋邊,問著金老爺?shù)募遥哆f書信。金老爺
即刻請至?xí)浚娛┛∑访曹幇海瑢W(xué)問淵博,那一派謙讓和藹,令人羨慕。金公好
生歡喜,而且看了來書,已知施喬之意,便問施俊道:“令尊目力可覺好些?不然,
如何能寫書信呢?”施俊鞠躬答道:“家嚴(yán)止于通徹三光,別樣皆不能視。此言乃
家嚴(yán)諄囑小侄代筆,望伯父海涵勿曬。”金輝道:“如此看來,賢侄的書法是極妙
的了。這上面還要叫老拙改正文章,如何當(dāng)?shù)谩W(xué)業(yè)久已荒疏,拈筆猶如馬囗,還
講什么改正。只好賢侄在此用功,閑時談?wù)勚v講,彼此教正,大家有益罷了。”
    說到此處,早見家人稟告:“飯已齊備,請示在那里擺?”金公道:“在此擺。
我同施相公一處用,也好說話。”飲酒之間,金公盤問了多少書籍,施俊一一對答
如流,把個金輝樂的了不得。吃畢飯,就把施俊安置在書房下榻,自己洋洋得意往
后面而來。
    不知見了夫人有何話講,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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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發(fā)表于 2008-4-28 10:13:37 | 只看該作者
且說金輝見了夫人何氏,盛夸施俊的人品學(xué)問。夫人聽了,也覺歡喜。原來何
氏夫人就是唐縣何至賢之妹,膝下生得兩個兒女:女名牡丹,今年十六歲;兒名金
章,年方七歲。老爺還有一妾,名喚巧娘。
    且說夫人見老爺夸施俊不絕口,知有許婚之意,便問:“施賢侄到此何事?”
金老爺?shù)溃骸笆┕p目失明,如今寫信前來,叫施俊在此讀書,從我看文章。雖是
如此,書中卻有求婚之意。”何氏道:“老爺意下如何呢?”金公道:“當(dāng)初施賢
弟也曾提過,因女兒尚幼,并未聘定。不想如今施賢侄年紀(jì)長成,不但品貌端好,
而且學(xué)問淵博,堪與我女兒匹配。”何氏道:“既如此,老爺何不就許了這頭親事
呢?”金公道:“且不要忙。他既在此居住,我還要細細看看他的行止如何,如果
真好,慢慢再提親不遲。”
    老爺夫人只顧講論此事,誰知有跟小姐的親信丫頭名喚佳蕙,是自幼兒服侍小
姐的,(因他聰明伶俐,而且模樣兒生的俏麗,又跟著小姐讀書習(xí)字,文理頗通,
故此起名用個“蕙”字,上面又加上個“佳”字,言他是香而且美。佳蕙既然如此,
小姐的容顏學(xué)問可想而知了。)這日他正到夫人臥室,忽聽見老夫妻講論施俊才貌
雙全,有許婚之意。他便回轉(zhuǎn)繡戶,嘻嘻笑笑道:“小姐大喜了!”牡丹小姐道:
“你道的什么喜?”佳蕙道:“方才我從太太那里來,老爺正在講究。原來施老爺
打發(fā)小官人來在我們這里讀書,從著老爺看文章。老爺說他不但學(xué)問好,而且品貌
極美。老爺太太樂得了不得,有意將小姐許配與他。難道小姐不是大喜么?”牡丹
正看書,聽說至此,把書一放,嗔道:“你這丫頭,益發(fā)愚頑了!這些事也是大驚
小怪,對我說的么?越大越?jīng)]出息了。還不與我退下!”
    佳蕙一團高興,被小姐申飭了一頓,臉上覺的訕訕的,羞答答回轉(zhuǎn)自己屋內(nèi),
細細思索道:“我與小姐雖是主仆,卻是情同骨肉。為何今日聽了此話,不但不喜,
反倒嗔怪呢?哦,是了。往往有才的必不能有貌,有貌的必不能有才,如何能夠才
貌兼全呢?小姐想來不能深信。仔細想來,倒是我莽撞了。理應(yīng)替他探個水落石出,
方不負小姐待我的深情。”想到此,局促不安,他便悄悄偷到書房,把施俊看了個
十分仔細,回來暗道:“怨得老爺夸他,果然生的不錯。據(jù)我看來,他既有如此的
容貌,必有出奇的才情。小姐不知,若要固執(zhí)起來,豈不把這樣的好事耽擱了么?
曖!我何不如此如此,替他們成全成全,豈不是好?”想罷,連忙回到自己屋內(nèi),
拿出一方芙蓉手帕,暗道:“這也是小姐給我的,我就拿他作了引線。”立刻提筆,
在手帕上寫了“關(guān)關(guān)睢鳩,在河之洲”二句,折疊了折疊,藏在一邊。
    到了次日,午間無事,抽空兒袖了手帕,來到書房。可巧施俊手倦拋書,午夢
正長,錦箋也不在跟前。桂蕙悄悄的臨近桌邊,把手帕一丟,轉(zhuǎn)身時又將桌子一靠。
施俊驚醒,蒙眬二日,翻身又復(fù)睡了。誰知錦箋從外面回來,見相公在外面瞌睡,
腕下卻露著手帕,慢慢抽出,抖開一看,異香撲鼻,上面還有字跡,卻是兩句詩經(jīng),
心中納悶道:“這是什么意思?此帕從何來呢?不要管他,我且藏起來。相公如問
我時,我再問相公,便知分曉。”及至施俊睡醒,也不找手帕,也不問錦箋。錦箋
心中暗道:“看此光景,這手帕必不是我們相公的。若是我們相公的,焉有不找不
問之理呢?但只一件,既不是我們相公的,這手帕從何而來呢?倒要留神查看。”
    到了次日,錦箋不時的出入來往,暗里窺探。果然佳蕙從后面出來,到了書房,
見相公正在那里開箱找書,不便驚動,抽身回來。剛要入后,只見一人迎面攔住道:
“好呀!你跑到書房作什么來了?快說!不然,我就嚷了。”佳蕙見是個小童,問
道:“你是誰?”小童道:“我乃自幼服侍相公、時刻不離左右、說一是一、說二
是二、言聽計從的錦箋。你是誰?”佳蕙笑道:“原來是錦兄弟么。你問我,我便
是自幼服侍小姐、時刻不離左右、說一是一、說二是二、言聽計從的佳蕙。”錦箋
道:“原來是佳姐姐么。”佳蕙道:“什么佳咧錦咧,叫著怪不好聽的。莫若我叫
你兄弟,你叫我姐姐,咱們把佳錦二字去了,好不好?我問兄弟,昨日有塊手帕,
你家相公可曾瞧見了沒有?”錦箋想道:“原來手帕是他的,可見他人大心大。我
何不嘲笑他幾句。”想罷,說道:“姐姐不要性急,事寬則圓。姐姐終久總要有女
婿的,何必這末忙呢。”佳蕙紅了臉道:“兄弟體要胡說。只因我家小姐待我思深
義重,又有老爺太太愿意聯(lián)婚之言,故此我才拿了手帕來知會你家相公,叫他早早
求婚,莫要耽誤了大事。難道詩經(jīng)二句詩在手帕上寫的,你還不明白么?那明是韞
玉待價之意。”錦箋道:“姐姐,原來為此,我倒錯會了意了。姐姐還不知道呢,
我們相公此來原是奉老爺之命到此求婚。惟恐這里老爺不愿意,故此懇懇切切寫了
一封信,叫我們相公在此讀書,是叫這里老爺知道我們相公的人品學(xué)問。如今姐姐
既要知恩報恩,那手帕是不中用的。何不弄了真實的表記來!我們相公那里有我一
面承管。”佳蕙聽了道:“兄弟放心。我們小姐那里有我一面承管,咱二人務(wù)必將
此事作成,庶不負主仆的情意一場。”說罷,佳蕙往后面去了,錦箋也就回轉(zhuǎn)書房。
    且說佳蕙自與錦箋說明之后,處處留神,時刻在念。不料事有湊巧,牡丹小姐
叫他收拾鏡妝,他見有精巧玉釵一對,暗暗袖了一枝,悄悄遞與錦箋。錦箋回轉(zhuǎn)書
房,得便開了書箱,瞧瞧無物可拿,見有一把扇子拴的個紫金魚的扇墜,連忙解下
來,就勢兒將玉釵放在箱內(nèi)。卻把前次的芙蓉手帕打開,剛要包上紫金魚,見帕上
字跡分明。他又賣弄起才學(xué)來,急忙提筆寫上“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二句,然后
將扇墜包裹。得意洋洋,來見佳蕙道:“我說事成在我,姐姐不信。你看如何?”
說罷,打開給佳蕙看了。佳蕙等的工夫大了,已然著急,見有個回禮,急急忙忙接
了過來。“兄弟,改日聽信吧。”回手向衣襟一掖,轉(zhuǎn)身就去了。
    剛走了不多時,只見巧娘的杏花兒年方十二歲,極其聰明,見了佳蕙,問道:
“姐姐那里去了?”佳蕙道:“我到花園掐花兒去來。”杏花幾道:“掐的花在那
里?給我?guī)锥鋬骸!奔艳サ溃骸盎ㄉ形撮_,因此空手而回。”杏花兒道:“我不信。
可巧一朵兒沒有嗎?我要搜搜。”說罷,拉住佳蕙不放。佳蕙藏藏躲躲道:“你這
丫頭,豈有此理!慢說沒花兒,就是有花兒,也犯不上給你。難道你怕走大了腳,
不會自己掐去么?拉拉扯扯什么意思!”說罷,將衣服一頓,揚長去了。杏花兒覺
得不好意思,紅漲了臉,發(fā)話道:“這有什么呢!明兒我們也掐去,單希罕你的咧。”
說著話,往地下一看,見有一個包兒,連忙撿起,恰正是芙蓉手帕包著紫金魚兒,
急忙忙籠在抽內(nèi),氣忿忿回轉(zhuǎn)姨娘房內(nèi)而來。巧娘問道:“你往那里去來?又合誰
嘔了氣了?因為什么撅著嘴?”杏花兒道:“可惡佳蕙,他掐了花來,我向他要一
兩朵,饒不給,還摔打我。姨娘自想想,可氣不可氣?偏偏的他掉了一個包兒,我
是再也不給他的了。”巧娘聽了,忙問道:“你撿了什么了?拿來我看。”杏花兒
將包兒遞將過來。不想巧娘一看,便生出許多是非來了。
    你道為何?只因金輝自從遭貶之后,將宦途看淡了,每日間以詩酒自娛。但凡
有可以消遣處,不是十天,就是半月,樂而忘返。家中多虧了何氏夫人調(diào)度的井井
有條。惟有巧娘水性揚花,終朝盡盼老爺回來。誰知金公是放浪形骸之外,又不在
婦人身上用工夫的。他便急的猶如熱地螞蟻一般,如何忍耐得住,未免有些饑不擇
食,悄地里就與幕賓先生刮拉上了。俗語說:“色膽大來,難保機關(guān)不泄。”一日,
正與幕賓在花園廳上,剛?cè)蝗敫郏≈敌〗闩c佳蕙上花園燒香,將好事沖散。偏這
幕賓是個膽小的,惟恐事要發(fā)覺,第二日收拾收拾,竟自逃走了。巧娘失了心上之
人,他既不思己過,反把小姐與佳蕙恨入骨髓,每每要將他二人陷害,又是無隙可
乘。
    如今見了手帕,又有紫金魚,正中心懷,便哄杏花兒:“這個包兒既是撿的,
你給我吧。我不白要你的,我給你作件衫子如何?”杏花兒道:“罷喲!姨娘前次
叫我給先生送禮送信,來回跑了多少次,應(yīng)許給我作衫子,到如今何嘗作了呢。還
提衫子呢,沒的盡叫我擔(dān)個名兒罷了。”巧娘道:“往事休提。此次一定要與你作
衫子的,并且兩次合起來,我給你作件夾衫子如何?”杏花道:“果真那樣,敢則
是好。我這里先謝謝姨娘。”巧娘道:“不要謝。我還告訴你,此事也不可對別人
說,只等老爺回來,你干萬不要在跟前。我往后還要另眼看待于你。”杏花兒聽了
歡喜,滿口應(yīng)承。
    一日,金公因與人會酒,回來過晚,何氏夫人業(yè)已安歇,老爺憐念夫人為家計
操勞,不忍驚動,便來到巧娘屋內(nèi)。巧娘迎接就座,殷勤獻茶畢,他便雙膝跪倒,
道:“賤妾有一事稟老爺?shù)弥!苯鸸溃骸澳阌泻问拢恐还苷f來。”巧娘道:
“只因賤妾撿了一宗東西,事關(guān)重大。雖然老爺知道,必須訪查明白,切不可聲張。”
說著話,便把手帕拿出,雙手呈上。金公接過來一看,見里面包著紫金魚扇墜兒;
又見手帕上字跡分明,寫著詩經(jīng)四句,筆跡卻不相同,前二句寫的輕巧嫵媚,后二
句寫的雄健草率。金輝看畢,心中一動,便問:“此物從何處拾來?”巧娘道:
“賤妾不敢說。”金輝道:“你只管說來,我自有道理。”巧娘道:“老爺千萬不
要生氣。只因妾給太太請安回來,路過小姐那里,拾得此物。”金輝聽了,登時蒼
顏改變,無名火起,暗道:“好賤人!竟敢作出這樣事來。這還了得!”即將手帕
金魚包好,攏在抽內(nèi)。巧娘又加言道:“老爺,此事與門楣有關(guān),千萬不要聲張,
必須訪查明白。據(jù)妾看來,小姐決無此事,或者是佳蕙那丫頭也未可知。”老爺聽
了,點了點頭,一語不發(fā),便向書安安歇去了。
    不知后來金公如何辦理,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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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發(fā)表于 2008-4-28 10:13:58 | 只看該作者
且說金輝聽了巧娘的言語,明是開脫小姐,暗里卻是葬送佳蕙。佳蕙既有污行,
小姐焉能清白呢?真是“君子可欺以其方”。那知后來金公見了玉釵,便把佳蕙拋
開,竟自追問小姐,生生的把個千金小姐險些兒喪了性命。可見他的計謀狠毒。言
雖如此,巧娘說“焉知不是佳蕙那丫頭”這句話,說的何嘗不是呢?他卻有個心思,
以為要害小姐,必先剪除了佳蕙。佳蕙既除,然后再害小姐就容易了。偏偏的遇見
個心急性拗的金輝,不容分說,又搭著個純孝的小姐不敢強辯,因此這件事倒閉的
蒙混了。
    且說金輝到了內(nèi)書房安歇,一夜不曾合眼。到了次日,悄悄到了外書房一看,
可巧施俊今日又會文去了。金公便在書房搜查,就在書箱內(nèi)搜出一枝玉釵,仔細留
神,正是給女兒的東西。這一氣非同小可,轉(zhuǎn)身來到正室,見了何氏,問道:“我
曾給過牡丹一對玉欽,現(xiàn)在那里?”何氏道:“既然給了女兒,必是女兒收著。”
金輝道:“要來,我看。”何氏便叫丫環(huán)到小姐那里去取。去不多時,只見丫環(huán)拿
了一枝玉欽回來,稟道:“奴婢方才到小姐那里取釵,小姐找了半天,在鏡箱內(nèi)找
了一枝。問佳蕙時,佳蕙病的昏昏沉沉,也不知那一枝那里去了。小姐說:‘待找
著那一枝,即刻送來。’”金輝聽了,哼了一聲,將丫環(huán)叱退,對夫人道:“你養(yǎng)
的好女兒!豈有此理!”何氏道:“女兒丟了玉欽,容他慢慢找去。老爺何必生氣?”
金公冷笑道:“再要找時,除非到書房找這一枝去。”何氏聽了詫異道:“老爺何
出此言?”金公便將手帕扇墜擲與何氏,道:“這都是你養(yǎng)的好女兒作的!”便在
抽內(nèi)把那一枝玉釵取出,道:“現(xiàn)有對證,還有何言支吾?”何氏見了此物,問道:
“此釵老爺從何得來?”金輝便將施生書箱內(nèi)搜出來的事說了。又道:“我看父女
之情,給他三日限期,叫他尋個自盡,體來見我!”說罷,氣憤憤的上外面書房去
了。
    何氏見此光景,又是著急,又是傷心,忙忙來到小姐臥室。見了牡丹放聲大哭。
牡丹不知其詳,問道:“母親,這是為何?”夫人哭哭啼啼,將始末原由述了一遍。
牡丹聽畢,只嚇的粉面焦黃,嬌音軟顫,也就哭將起來。哭了多時,道:“此事從
何說起!女兒一概不知。叫乳母梁氏追問佳蕙去。”誰知佳蕙自那日遺失手帕扇墜,
心中一急,登時病了。就在那日告假,躺在自己屋內(nèi)將養(yǎng)。此時正在昏憒之際,如
何答應(yīng)得上來。梁氏無奈,回轉(zhuǎn)繡房,道:“問了佳蕙,他也不知。”何氏夫人道:
“這便如何是好!”復(fù)又痛哭起來。牡丹強止淚痕,說道:“爹爹既然吩咐孩兒自
盡,孩兒也不敢違拗。只是母親養(yǎng)了孩兒一場,未能答報,孩兒雖死也不瞑目。”
夫人聽到此,上前抱住牡丹,道:“我的兒呀!你既要死,莫若為娘的也同你死了
吧。”牡丹哭道:“母親休要顧惜女兒。現(xiàn)在我兄弟方交七歲,母親若死了,叫兄
弟倚靠何人?豈不絕了金門之后么?”說罷,也抱住夫人,痛哭不止。
    旁邊乳母梁氏,猛然想起一計,將母女勸住,道:“老奴倒有一事回稟。我家
小姐自幼穩(wěn)重,閨門不出,老奴敢保斷無此事,未免是佳蕙那丫頭干的,也未可知。
偏偏他又病的人事不知。若是等他好了再問,惟恐老爺性急,是再不能等的。若依
著老爺逼勒小姐,又恐日后事明,后悔也就遲了。”夫人道:“依你怎么樣呢?”
梁氏道:“莫若叫我男人悄悄雇上船一只,兩口于同著小姐帶佳蕙,投到唐縣舅老
爺那里,暫住幾時。待佳蕙好了,求舅太太將此事訪查,以明事之真假,一來暫避
老爺?shù)氖⑴䜩硪裁獾眯〗銉A生。只是太太擔(dān)些干系,遇便再求老爺便了。”夫
人道:“老爺跟前,我再慢慢說明。只是你等一路上,叫我好不放心。”梁氏道:
“事已如此,無可如何了。”牡丹道:“乳娘此計雖妙,但只一件,我自幼兒從未
離了母親,一來拋頭露面,我甚不慣;二來違背父命,我心不安,還是死了干凈。”
何氏夫人道:“兒呀,此計乃乳母從權(quán)之道。你果真死了,此事豈不是越發(fā)真了么?”
牡丹哭道:“只是孩兒舍不得母親奈何?”乳娘道:“此不過解燃眉之急。日久事
明,依然團聚,有何不可?小姐如若怕出頭露面,我更有一計在此。就將佳蕙穿了
小姐的衣服,一路上說小姐臥病,往舅老爺那里就醫(yī)養(yǎng)病。小姐卻扮作丫環(huán)模樣,
誰又曉得呢?”何氏夫人聽了,道:“如此很好。你們就急急的辦理去吧。我且安
置安置老爺去。”牡丹此時心緒如麻,縱有千言萬語,一字卻也道不出來,只是說
道:“孩兒去了。母親保重要緊!”說罷,大哭不止。夫人痛徹心懷,無奈何,狠
著心去了。
    這里梁氏將他男子漢找來,名叫吳能。既稱男子漢,可又叫吳能,這明說是無
能的男子漢。他但凡有點能為,如何會叫老婆作了奶子呢。可惜此事交給他,這才
把事辦壞了。(他不及他哥吳燕能有本事,打的很好的刀。)到了河邊,不論好歹,
雇了船只。然后又雇了小轎三乘,來到花園后門。奶娘梁氏帶領(lǐng)小姐與佳蕙乘轎到
河邊上船,一篙撐開,飄然而去。
    且說金輝氣憤憤離了上房,來到了書房內(nèi)。此時施生已回,見了金公,上前施
禮。金輝洋洋不睬。施俊暗道:“他如何這等慢待于我?哦,是了。想是嗔我在這
里攪他了。可見人情險惡,世道澆薄,我又非倚靠他的門楣覓生活,如何受他的厭
氣!”想罷,便道:“告稟大人得知,小生離家日久,惟恐父母懸望,我要回去了。”
金輝道:“很好。你早就該回去。”施俊聽了這樣口氣,登時羞的滿面紅漲,立刻
喚錦箋備馬。錦箋問道:“相公往那里去?”施俊道:“自有去處,你備馬就是了。
誰許你問!狗才,你仔細,休要討打。”錦箋見相公動怒,一聲兒也不敢言語,急
忙備了馬來。施生立起身來,將手一拱,也不拜揖,說聲“請了”。金輝暗道:
“這言生如此無禮,真正可惡!”又聽施生發(fā)話道:“可惡呀,可惡!真正豈有此
理!”金輝明明聽見,索性不理他了,以為他少年無狀。又想起施老爺來,他如何
會生出這樣子弟,未免嘆息了一番,然后將書籍看了看,依然照舊。又將書籍打開
看了看,除了詩文之外,只有一把扇兒,是施生落下的,別無他物。
    可惜施生忙中有錯,來時原是孤然一身,所有書籍曲章全是借用這里的。他只
顧生氣,卻忘了扇兒,放在書籍之內(nèi)。彼時若是想起,由扇子追問扇墜,錦箋如何
隱瞞?何況當(dāng)著金輝再加一質(zhì)證,大約此冤立刻即明。偏偏的施生忘了此扇,竟遺
落在書籍之內(nèi)。扇兒雖小,事關(guān)重大。若是此時就明白此事,如何又生出下文多少
的事來呢?
    且說金輝見施俊賭氣走了,便回到內(nèi)室,見何氏夫人哭了個淚人一般,甚是凄
慘。金輝一語不發(fā),坐在椅上嘆氣。忽見何氏夫人雙膝跪倒,口口聲聲:“妾身在
老爺跟前請罪。”老爺連忙問道:“端的為何?”夫人將女兒上唐縣情由述了一遍,
又道:“老爺只當(dāng)女兒已死,看妾身薄面,不必深究了。”說罷,哭癱在地。金輝
先前聽了,急的跺腳,惟恐丑聲播揚。后來見夫人匍匐不起,究竟是老夫老妻,情
分上過意不去,只得將夫人攙起來道:“你也不必哭了。事已如此,我只好置之度
外便了。”
    金輝這里不究,那知小姐那里生出事來。只因吳能忙迫雇船,也不留神,卻雇
了一只賊船。船家弟兄二人,乃是翁大翁二,還有一個幫手王三。他等見仆婦男女
二人帶領(lǐng)著兩個俊俏女子,而且又有細軟包袱,便起了不良之意,暗暗打號兒。走
不多時,翁大忽然說道:“不好了,風(fēng)暴來了。”急急將船撐到幽僻之處。先對奶
公道:“咱們須要祭賽祭賽,方好。”吳能道:“這里那討香蠟紙馬去?”翁二道:
“無妨,我們船上皆有,保管預(yù)備的齊整,只要客官出錢就是了。”吳能道:“但
不知用多少錢?”翁二道:“不多,不多,只要一千二百錢足夠了。”吳能道:
“用什么,要許多錢?”翁二道:“雞魚羊頭三牲,再加香蠟紙錁,這還多嗎?敬
神佛的事兒,不要打算盤。”吳能無奈,給了一千二百錢。
    不多時,翁大請上香。奶公出船一看,見船頭上面放的三個盤子,中間是個少
皮無腦的羊腦袋,左邊是只折脖缺膀的雞嫁妝,右邊是一尾飛鱗四目的鯉魚干;再
搭上四零五落的一掛元寶,還配著滴溜搭拉的幾片千張。更可笑的,是少顏無色的
三張黃錢;最可憐的,七長八短的一束高香。還有一高一矮的一對瓦燈臺上,插的
不紅不白的兩個蠟頭兒。吳能一見,不由的氣往上沖,道:“這就是一干二百錢辦
的么?”翁二道:“諸事齊備,額外還得酒錢三百。”吳能聽了發(fā)急道:“你們不
是要訛呀!”翁大道:“你這人祭賽不虔,神靈見怪,理應(yīng)赴水,以保平安。”說
罷,將吳能一推,噗咚一聲,落下水去。
    乳母船內(nèi)聽著不是話頭,剛要出來,正見他男子漢被翁大推下水去,心中一急,
連嚷道:“救人呀,救人!”王三奔過來就是一拳,乳母站立不穩(wěn),摔倒船內(nèi),又
嚷道:“救人呀,救人呀!”牡丹此時在船內(nèi)知道不好,極力將竹窗撞下,隨身跳
入水中去了。翁大趕進艙來,見那女子跳入水內(nèi),一手將佳蕙拉住道:“美人不要
害怕,俺合你有話商量。”佳蕙此時要死不能死,要脫不能脫,只急的通身是汗,
覺的心內(nèi)一陣清涼,病倒好了多一半。外面翁二合王三每人一枝篙將船撐開。佳蕙
在船內(nèi)被翁大拉著,急的他高聲叫喊:“救人呀,救人!”
    忽見那邊飛也似的來了一只快船,上面站著許多人,道:“這船上害人呢,快
上船進艙搜來。”翁二王三見不是勢頭,將篙往水內(nèi)一拄,嗖的一聲跳下水去。翁
大在艙內(nèi)見有人上船,說進艙搜來。他惟恐被人捉住,便從窗戶竄出,赴水逃生去
了。可恨他三人貪財好色,枉用心機,白白的害了奶公并小姐落水,也只得赤手空
拳赴水而去。
    且言眾人上船,其中有個年老之人道:“你等莫忙。大約賊人赴水脫逃。且看
船內(nèi)是什么人。”說罷,進艙看時,誰知梁氏藏在床下,此時聽見有人,方才從床
下爬出。見有人進來,他便急中生智,道:“眾位救我主仆一命。可憐我的男人被
賊人陷害,推在水內(nèi)淹死。丫環(huán)著急,竄出船窗投水也死了。小姐又是疾病在身,
難以動轉(zhuǎn)。望乞眾位見憐。”說罷,淚流滿面。這人聽了,連說道:“不要啼哭,
待我回老爺去。”轉(zhuǎn)身去了。梁氏悄悄告訴佳蕙,就此假充小姐,不可露了馬腳。
佳蕙點頭會意。
    那人去不多時,只見來了仆婦丫環(huán)四五個攙扶假小姐,叫梁氏提了包裹,紛紛
亂亂一陣,將祭賽的禮物踏了個稀爛。來到官船之上,只見有一位老爺坐在大圈椅
上面,問道:‘哪女子家住那里?姓什么?慢慢講來。”假小姐向前萬福,道:
“奴家金牡丹,乃金輝之女。”那老爺問道:“那個金輝?”假小姐道:“就是作
過兵部尚書的。只因家父連參過襄陽王二次,圣上震怒,將我父親休致在家。”只
見那老爺立起身來,笑吟吟的道:“原來是侄女到了。幸哉,幸哉,何如此之巧呀!”
假小姐連忙問道:“不知老大人為誰?”因何以侄女呼之?請道其詳。”那老爺笑
道:“老夫乃邵邦杰,與令尊有金蘭之誼。因奉旨改調(diào)長沙太守,故此急急帶了家
眷前去赴任。今日恰好在此停泊,不想救了侄女,真是天緣湊巧。”假小姐聽了,
復(fù)又拜倒,口稱叔父。邵老爺命丫環(huán)攙起,設(shè)座坐了。方問道:“侄女為何乘舟,
意欲何往?”
    不知假小姐說些什么話來,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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