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俠五義>

redboy0909

　　　　　　　　    第十六回 學(xué)士懷忠假言認(rèn)母  夫人盡孝祈露醫(yī)睛    且說包公見貧婆口呼包聊，自稱哀家，平人如何有這樣口氣。只見娘娘眼中流淚，便將已往之事，滔滔不斷，述說一番。包公聞聽，嚇得驚疑不止，連忙立起身來，問道：“言雖如此，不知有何證據(jù)？”娘娘從里衣內(nèi)，掏出一個(gè)油漬漬的包兒。包興上前，不敢用手來接，僚起衣襟，向前兜住，說道：“松下罷。”娘娘放手，包兒落在衣襟。包興連忙呈上。千層萬裹，里面露出黃緞袱了來。打開袱子一看，里面卻是金丸一粒，上刻著“玉宸宮”字樣并娘娘名號，包公看罷，急忙包好，叫包興遞過，自己離了座位。包興會意，雙手捧過包兒，來至娘娘面前，雙膝跪倒，將包兒頂在頭上，遞將過去；然后一拉竹杖，領(lǐng)至上座。入了座位，包公秉正參拜。娘娘吩咐：“卿家平身。哀家的冤枉，全仗卿家了。”包公奏道：“娘娘但請放心。臣敢不盡心竭力以報(bào)君乎？只是目下耳目眾多，恐有泄漏，實(shí)屬不便；望祈娘娘赦臣冒昧之罪，權(quán)且認(rèn)為母子，庶免眾口紛紛，不知鳳意如何？”娘娘道：“既如此，但憑吾兒便了。”包公又往上叩頭謝恩，連忙立起，暗暗吩咐包興，如此如此。    包興便跑至廟外，只見縣官正在那里叱喝地方呢：“欽差大人在此宿壇，你為何下早早稟我知道？”范宗華分辯道：“大人到此問這個(gè)，又問那個(gè)，又派小人放告，多少差使，連一點(diǎn)空兒無有，難道小人還有什么分身法不成？”一句話惹惱了縣官，一聲斷喝：“好奴才！你誤了差使，還敢強(qiáng)辯？就該打了你的狗腿！”說至此，恰好包興出來，便說道：“縣太爺算了罷，老爺自己誤了，反倒怪他。他是張羅不過來呀。”縣官聽了，笑道：“大人跟前，須是不好看。”包興道：“大人也不嗔怪，不要如此了。大人吩咐咧，立刻叫貴縣備新轎一乘，要伶俐丫鬟二名，并上好衣服簪環(huán)一分，急速辦來，立等立等！再者公館要分內(nèi)外預(yù)備。所有一切用度花費(fèi)的銀兩，叫太爺務(wù)必開清，俟到京時(shí)再為奉還。”又向范宗華笑道：“你起來罷，不用跪著了。方才你帶來的老婆婆，如今與大人母子相認(rèn)了。老太太說你素日很照應(yīng)，還要把你帶進(jìn)京去呢！你就是伺候老太太的人了。”范宗華聞聽，猶如入云端的一般，樂得他不知怎么樣才好。包興又對縣官道：“貴縣將他的差使止了罷。大人吩咐，叫他隨著上京，沿途上伺候老太太，怎么把他也打扮打扮才好。這可打老爺個(gè)秋豐罷。”縣官連連答應(yīng)道：“使得，使得。”包興又道：“方才分派的事，太爺趕緊就辦了罷。并將他帶去，就叫他押解前來就是了。務(wù)必先將衣服首飾丫鬟，速速辦來。”縣官聞聽，趕忙去了。    包興進(jìn)廟稟復(fù)了包公，又叫老道將云堂小院打掃干凈。不多時(shí)，丫鬟二名并衣服首飾一齊來到，服侍娘娘在云堂小院沐浴更衣，不必細(xì)說。包公就在西殿內(nèi)安歇，連忙寫了書信，密密封好，叫包興乘馬先行進(jìn)京，路上務(wù)要小心。    包興去后，范宗華進(jìn)來與包公叩頭，并回明轎馬齊備，縣官沿途預(yù)備公館之事。包公見他通身換了服色，真是人仗衣帽，卻不似先前光景。包公便吩咐他一路小心伺候，“老太太自有丫鬟服恃，你無事不準(zhǔn)人內(nèi)。”范宗華答應(yīng)退出。他卻很知規(guī)矩，以為破窯內(nèi)的婆婆如今作了欽差的母親，自然非前可比。他哪里知道，那婆婆便是天下的國母呢！至次日，將轎抬至云堂小院的門首，丫鬟服侍娘娘上轎。包公手扶轎桿，一同出廟。只見外面預(yù)備停當(dāng)，撥了四名差役跟隨老太太，范宗華隨在轎后，也有匹馬。縣官又派了官兵四名護(hù)送。包公步行有一箭多地，便說道：“母親先進(jìn)公館，孩兒隨后即行。”娘娘說道：“吾兒在路行程，不必多禮。你也坐轎走罷。”包公連連稱“是”，方才退下。眾人見包公走后，一個(gè)個(gè)方才乘馬，也就起了身了。    這樣一宗大事別人可瞞過，惟有公孫先生心下好生疑惑，卻又猜不出是什么底細(xì)。況且大人與包興機(jī)密至甚，先差包興入京送信去了。想來此事重大，不可泄漏的，因此更不敢問，也不向王、馬、張、趙提起，惟有心中納悶而已。    單說包興揣了密書，連夜趕到開封。所有在府看守之人，俱各相見。眾人跪請了老爺?shù)拟x安。馬夫?qū)ⅠR牽去喂養(yǎng)刷溜，不必細(xì)表。包興來到內(nèi)衙，敲響云牌。里面婦女出來問明，見是包興，連忙告訴丫鬟，稟明李氏誥命。誥命正因前次接了報(bào)摺，知道老爺已將龐昱鍘死，惟恐太師懷恨，欲生奸計(jì)，每日提心吊膽；今日忽見包興獨(dú)自回來，不勝驚駭，急忙傳進(jìn)。見面，夫人先問了老爺安好。    包興急忙請安，答道：“老爺甚是平安。先打發(fā)小人送來密書一封。”說罷，雙手一呈。丫鬟接過，呈與夫人。夫人接來，先看皮面上寫著“平安”二字。即將外皮拆去，里面卻是小小封套，正中簽上寫著“夫人密啟”。夫人忙用金簪挑開封套，抽出書來一看，上言在陳州認(rèn)了太后李娘娘，假作母子，即將佛堂東間打掃潔凈，預(yù)備娘娘住宿。夫人以婆媳禮相見，遮掩眾人耳目，千萬不可走漏風(fēng)聲。后寫著：“看后付丙。”誥命看完，便問包興：“你還回去么？”包興問道：“老爺吩咐小人，面遞了書信，仍然迎著回去。”夫人道：“正當(dāng)如此。你回去迎著老爺，就說我按著書信內(nèi)所云，俱已備辦了。請老爺放心。這也不便寫回信。”叫丫鬟拿二十兩銀子賞他。包興連忙謝賞，道：“夫人沒有什么吩咐，小人喂喂牲口也就趕回去了。”說罷，又請了一個(gè)稟辭的安。夫人點(diǎn)頭，說：“去罷，好好的伺候老爺。    你不用我囑咐。告訴李才，不準(zhǔn)懶惰。眼看差竣就回來了。”包興連連應(yīng)“是”，方才退出。自有相好眾人約他吃飯。包興一壁道謝，一壁擦面。然后大家坐下吃飯，未免提了些官事：路上怎么防刺客，怎么鍘龐昱。說至此，包興便問：“朝內(nèi)老龐沒有什么動(dòng)靜呀？”伙伴答道：“可不是。他原參奏來著。上諭甚怒，將他兒子招供摔下來了。他瞧見，沒有什么說的了，倒請了一回罪。皇上算是恩寬，也沒有降不是。大約咱們老爺這個(gè)毒兒種得不小，將來總要提防便了。”包興聽罷，點(diǎn)了點(diǎn)頭兒。又將陳州認(rèn)母一節(jié)略說大概，以安眾心。惟恐娘娘轎來，大家盤詰之時(shí)不便。說罷，急忙吃畢。馬夫拉過馬來，包興上去，拱拱手兒，加上一鞭，他便迎了包公去了。    這里誥命照書信預(yù)備停當(dāng)，每日至至誠誠，敬候鳳駕。一日，只見前撥差役來了二名，進(jìn)內(nèi)衙敲響云牌，回道：“太夫人已然進(jìn)城，離府不遠(yuǎn)了。”浩命忙換了吉服，帶領(lǐng)仆婦丫鬟在三堂后恭候。不多時(shí)，大轎抬至三堂落平，役人轎夫退出，掩了儀門，誥命方至轎前。早有丫鬟掀起轎簾，夫人親手去下扶手，雙膝跪倒，口稱：“不孝媳婦包拯之妻李氏接見娘親，望婆婆恕罪。”太后伸手。李氏誥命忙將雙手遞過，彼此一拉。娘娘說道：“媳婦吾兒起來。”誥命將娘娘輕輕扶出轎外，攙至佛堂凈室。娘娘人座。誥命遞茶，回頭吩咐丫鬟等，將跟老太太的丫鬟讓至別室歇息。誥命見屋內(nèi)無人，復(fù)又跪下，方稱：“臣妾李氏，愿娘娘千歲，千千歲。”太后伸手相攙，說道：“吾兒千萬不可如此，以后總以婆媳相稱就是了。惟恐拘了國禮，倘有泄漏，反為不美。俟包卿回來再作道理。況且哀家姓李，媳婦你也姓李，咱娘兒就是母女。你不是我媳婦，是我女兒了。”誥命連忙謝恩。    娘娘又將當(dāng)初遇害情由，悄悄訴說一番，不覺昏花二目又落下淚來，自言：“二目皆是思君想子哭壞了，到如今諸物莫睹，可怎么好？”說罷，又哭起來。誥命在旁流淚，猛想起一物善能治目，“我何不虔誠禱告，倘能祈得天露將娘娘鳳目治好，一來是盡我一點(diǎn)忠心，二來也不辜負(fù)了此寶。”欲要奏明，惟恐無效：若是不奏，又恐娘娘臨期不肯洗目。想了多時(shí)，只得勉強(qiáng)奏道：“臣妾有一古今盆，上有陰陽二孔，取接天露，便能醫(yī)目重明。待今晚臣妾叩求天露便了。”娘娘聞聽，暗暗說道：“好一個(gè)賢德的夫人！她見我痛傷人心，就如此的寬慰于我，莫要負(fù)她的好意。”便道：“我兒，既如此，你就叩天求露，倘有至誠格天，二目復(fù)明，豈不大妙呢！”誥命領(lǐng)了懿旨，又?jǐn)⒘艘换亻e話。伺候晚膳已畢，諸事分派妥當(dāng)，方才退出。    看看掌燈以后，誥命洗凈了手，方將古今盆拿出，吩咐丫鬟秉燭來至園中，至誠焚香，禱告天地；然后捧定金盆，叩求天露。真是忠心感動(dòng)天地。一來是諸命至誠，二來是該國母的難滿：起初盆內(nèi)潮潤，繼而攢聚露珠，猶如哈氣一般；后來漸漸大了，只見滴溜溜滿盆亂轉(zhuǎn)，仿佛滾盤珠相似，左旋右轉(zhuǎn)，皆流入陰陽孔內(nèi)，便不動(dòng)了。誥命滿心歡喜，手捧金盆，擎至凈室，只累得兩膀酸麻，汗下如雨。恰好娘娘尚未安寢，誥命捧上金盆。娘娘伸玉腕蘸露洗目，只覺冷颼颼通澈心腑，香馥馥透入泥丸，登時(shí)兩額角微微出了點(diǎn)香汗，二目中稍覺轉(zhuǎn)動(dòng)。閉目息神，不多時(shí)，忽然心花開朗，胸膈暢然。眼乃心之苗，不由的將二目一睜，哪知道云翳早退，瞳子重生，已然黑白分明，依舊的盈盈秋水了。娘娘這一歡喜，真是非常之樂。誥命更覺歡喜。娘娘把手一拉誥命，方才細(xì)細(xì)看了一番。只見兩旁有多少丫鬟，只得說道：“虧我兒至誠感格，將老身二目醫(yī)好，都是出于媳婦孝心。”說著，說著，不由的一陣傷慘。誥命一見，連忙勸慰，道：“母親此病原因傷心過度，如今初愈，只有歡喜的，不要悲傷。”娘娘點(diǎn)頭，道：“此言甚是。我如今俱各看見了，再也不傷心了。我的兒，你也歇息去罷，有話，咱們母女明日再說罷。可是你說的，我二目甫愈，也該閉目養(yǎng)養(yǎng)神。”夫人見如此說，方才退出。叫丫鬟攜了金盆，并囑咐眾人好生服侍，又派兩個(gè)得用的丫鬟前來幫著。吩咐已畢，慢慢回轉(zhuǎn)臥室去了。    次日，忽見包興前來、稟道：“老爺已然在大相國寺住了，明日面了圣，方能回署。”夫人說：“知道了。”包興退出。    未知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注釋：    打秋豐——也作“打秋風(fēng)”，舊時(shí)指假借各種名義向別人索取財(cái)物。    誥命——封建時(shí)代指受過封號的婦女。    懿旨——皇太后或皇后的詔令。    云翳——眼球角膜發(fā)生病變后遺留下來的疤痕組織，影響視力。    甫——?jiǎng)倓偂?/u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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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七回 開封府總管參包相  南清宮太后認(rèn)狄妃    且說李大后自鳳目重明之后，多虧了李誥命每日百般勸慰，諸事遂心，以致飲食起居無不合意，把個(gè)老太后哄得心兒里喜歡，已覺玉容煥發(fā)，精神倍長，迥不是破窯的形景了。惟有這包興回來說：“老爺在大相國寺住宿，明日面圣。”誥命不由的有些懸心，惟恐見了圣上，提起龐昱之事，奏對梗直，致于圣怒，心內(nèi)好生放心不下。    誰知次日，包公入朝見駕，奏明一切。天子甚夸辦事正直，深為嘉賞，欽賜五爪蟒袍一襲、攢珠寶帶一條、四喜白玉班指一個(gè)、珊瑚豆大荷包一對。包公謝恩。早朝已畢，方回至開封府。所有差役人等叩安。老爺連忙退入內(nèi)衙，照舊穿著朝服。誥命迎將出來。彼此見禮后，老爺對夫人說道：“欲要參見太后，有勞夫人代為啟奏。”夫人領(lǐng)命，知道老爺必要參見，早將仆婦丫鬟吩咐不準(zhǔn)跟隨，引至佛堂靜室。    夫人在前，包公在后，來至明間，包公便止步。夫人掀簾入內(nèi)，跪奏：“啟上太后，今有龍圖閣大學(xué)士兼理開封府臣包拯，差竣回京，前來參叩鳳駕。”太后聞聽，便問：“吾兒在哪里？”夫人奏道：“現(xiàn)在外間屋內(nèi)。”太后吩咐：“決宣來。”    夫人掀簾，早見包公跪倒塵埃，口稱：“臣包拯參見娘娘，原娘娘千歲，千千歲。    臣革室狹隘，有屈鳳駕，伏乞赦宥。”說罷，匍匐在地。太后吩咐：“吾兒抬起頭來。”包公秉正跪起。娘娘先前不過聞聲，如今方才見面。見包公方面大耳，闊口微須，黑漆漆滿面生光，閃灼灼的雙睛暴露，生成福相，長成威顏，跪在地下，還有人高。真乃是“丹心耿耿沖霄漢，黑面沉沉鎮(zhèn)鬼神”。太后看罷，心中大喜，以為仁宗有福，方能得這樣能臣。又轉(zhuǎn)想自己受此沉冤，不覺得滴下淚來，哭道：“哀家多虧你夫婦這一番的盡心，哀家之事，全仗包卿了。”包公叩頭，奏道：“娘娘且免圣慮，微臣相機(jī)而作，務(wù)要秉正除奸，以匡國典。”娘娘一壁拭淚，一壁點(diǎn)頭，說道：“卿家平身，歇息去罷。”包公謝恩，鞠躬退出。誥命仍將軟簾放下，又勸娘娘一番。外面丫鬟見包公退出，方敢進(jìn)來伺候。娘娘又對誥命說：“媳婦呀，你家老爺剛?cè)换貋恚�你也去罷，不必在此伺候了。”這原是娘娘一片愛惜之心，誰知反把個(gè)誥命說得不好意思，滿面通紅起來，招的娘娘也笑了。”丫鬟掀簾，夫人只得退出，回轉(zhuǎn)臥室。    只見外面搬進(jìn)行李，仆婦丫鬟正在那里接收。誥命來至屋內(nèi)，只見包公在那里吃茶，放下茶杯，立起身來，笑道：“有勞夫人，傳宣官差完了。”夫人也笑了，道了鞍馬勞乏。彼此寒暄一番，方才坐下。夫人便問一路光景。“為龐昱一事，妾身好生擔(dān)心。”又悄悄問如何認(rèn)了娘娘。包公略略述說一番，夫人也不敢細(xì)問。便傳飯，夫妻共桌而食。食罷，吃茶，閑談幾句。    包公到書房料理公事。包興回道：“草州橋的衙役回去，請示老爺有什么分派？”包公便問：“在天齊廟所要衣服簪環(huán)，開了多少銀子？就叫他帶回。叫公孫先生寫一封回書道謝。”皆因老爺今日才下馬，所有事件暫且未回。老爺也有些勞乏，便回后歇息去了。一宿不提。    至次日，老爺正在臥室梳洗，忽聽包興在廊下輕輕咳了一聲。包公便問：“什么事？”包興隔窗稟道：“南清宮寧總管特來給老爺請安，說有話要面見。”包公從不接交內(nèi)官，今見寧總管忽然親身來到，未免將眉頭一皺，說道：“他要見我作什么？你回復(fù)他，就說我辦理公事不能接見，如有要事，候明日朝房再見罷。”包興剛要轉(zhuǎn)身，只聽夫人說：“且慢！”包興只得站住，卻又聽不見里面說些什么。遲了多時(shí)，只聽包公道：“夫人說的也是。”便叫包興：“將他讓在書房待茶，說我梳洗畢，即便出迎。”包興轉(zhuǎn)身出去了。    你道夫人適才與包公悄悄相商，說些什么？正是為娘娘之事，說：“南清宮現(xiàn)有狄娘娘、知道寧總管前來，為著何事呢？老爺何不見他，問問來歷。倘有機(jī)緣，娘娘若能與狄后見面，那時(shí)便好商量了。”包公方肯應(yīng)允，連忙梳洗冠帶，前往書房而來。    單說包興奉命來請寧總管，說：“我們老爺正在梳洗，略為少待，便來相見。    請?zhí)�輔書房少坐。”老寧聽見“相見”二字，樂了個(gè)眉開眼笑，道：“有勞管家引路，我說咱家既來了，沒有不賞臉的。素來的交情，焉有不賞見之理呢。”說著，說著，來至?xí)�房。李才連忙趕出掀簾。寧總管進(jìn)入書房，見所有陳設(shè)毫無奢華俗態(tài)，點(diǎn)綴而已，不覺的嘖嘖稱羨。包興連忙點(diǎn)茶讓坐，且在下首相陪。寧總管知道是大人的親信，而且朝中時(shí)常見面，亦不敢小看于他。    正在攀話之際，忽聽外面老爺問道：“請進(jìn)來沒有？”李才回道：“已然請至。”包興連忙迎出，已將簾子掀起，包公進(jìn)屋。只見寧總管早已站立相迎，道：“咱家特來給大人請安。一路勞乏，辛辛苦苦。原要昨日就來，因大人乏乏的身子不敢起動(dòng)，故此今早前來，惟恐大人飯后有事。大人可歇過乏來了？”說罷，倒地一揖。包公連忙還禮，道：“多承太輔惦念。未能奉拜，反先勞駕，心實(shí)不安。”    說罷讓坐，從新點(diǎn)茶。包公便道：“太輔降臨，不知有何見教？望祈明示。”寧總管嘻嘻笑道：“咱家此來，不是什么官事。只因六合王爺深敬大人忠正賢能，時(shí)常在狄娘娘跟前提及。娘娘聽了，甚為歡喜。新近大人為龐昱一事，先斬后奏，更顯得赤心為國，不畏權(quán)奸。我們王爺下朝，就把此事奏明娘娘，把個(gè)娘娘樂得了不得，說：“這才是匡扶社稷治世的賢臣呢！”卻又教導(dǎo)了王爺一番，說我們王爺年輕，總要跟著大人學(xué)習(xí)，作一個(gè)清心正直的賢王呢，庶不負(fù)圣上洪恩。我們王爺也是羨慕大人得很呢，只是無故的又不能親近。咱家一想，目下就是娘娘千秋華誕，大人何不備一份水禮前去慶壽？從此親親近近，一來不辜負(fù)娘娘一番愛喜之心，二來我們王爺也可以由此跟著大人學(xué)習(xí)些見識，豈不是件極好的事呢？故此今日我特來送此信。”包公聞聽，暗自沉吟道：“我本不接交朝內(nèi)權(quán)貴，奈因目下有太后之事。當(dāng)今就知狄后是生母，哪里知道生母受如此之冤。莫如將計(jì)就計(jì)，如此如此，倘有機(jī)緣，倒省了許多曲折。再者六合王亦是賢王，就是接交他，也不砧辱于我。”想罷，便問道：“但不知娘娘圣誕，在于何時(shí)？”寧總管道：“就是明日壽誕，后日生辰。不然，我們怎么趕獐的似的呢？只因事在臨邇，故此特來送信。”包公道：“多承太輔指教掛心，敢不從命。還有一事，我想娘娘圣誕，我們外官是不能面叩的。現(xiàn)在家慈在署，明日先送禮，后日正期，家慈欲親身一往，豈不更親近么？未知可否？”寧總管聞聽：“噯喲！怎么老太太到了？如此更好，咱家回去，就在娘娘前奏明。”包公致謝，道：“又要?jiǎng)趧?dòng)太輔了。”老寧道：“好說，好說！既如此，咱家就回去了。先替我在老太太前請安罷。等后日我在宮內(nèi)，再接待她老人家便了。”包公又托咐了一回：“家慈到宮時(shí)，還望照拂。”    寧總管笑道：“這還用著大人吩咐？老人家前當(dāng)盡心的，咱們的交情要緊。不用送，請留步罷。”包公送至儀門。寧總管再三攔阻，方才作別而去。    包公進(jìn)內(nèi)，見了夫人，細(xì)述一番，就叫夫人將方才之事，暗暗奏明太后。夫人領(lǐng)命，往靜室去了。包公又來到書房，吩咐包興備一份壽禮，明日送往南清宮去；又囑他好好看待范宗華，事畢自有道理，千萬不可泄漏底里與他。包興也深知此事重大。慢說范宗華，就是公孫先生、王、馬、張、趙諸人也被他瞞個(gè)結(jié)實(shí)。    至次日，包興已辦成壽禮八色，與包公過了目，也無非是酒、燭、桃、面等物。先叫差役挑往南清宮，自己隨后乘馬來至南清宮橫街，已見人夫轎馬，送禮物的，抬的抬，扛的扛，人聲嘈雜，擁擠不開，只得下馬，吩咐人役：“俟這些人略散散時(shí)，再將馬溜至王府。”自己步行至府門，只見五間宮門，兩邊大炕上坐著多少官員。又見各處送禮的俱是手捧名帖，低言回話，那些王府官們狂待理不理的。包興見此光景，只得走上臺階，來至一位王官的跟前，從懷中換出貼來，說道：“有勞老爺們，替我回稟一聲。”才說至此，只見那人將眼一翻，說：“你是哪里的？”包興道：“我乃開封府……”才說了三個(gè)字，忽見那人站起來，說：“必是包大人送禮來的。”包興道：”正是。”那人將包興一拉，說：“好兄弟，辛苦辛苦。今早總管爺就傳出諭來，說大人那里今日必送禮來，我這里正等候著呢。請罷，咱們里面坐著。”回頭又吩咐本府差役：“開封府包大人的禮物在哪里？你們倒是張羅張羅呀！”只聽見有人早已問下去：“哪是包大人禮物？挑往這里來。”    此時(shí)那王府官已將包興引至?xí)�房，點(diǎn)茶陪坐，說道：“我們王爺今早就吩咐了，說道：“大人若送札來，趕緊回稟。”兄弟既來了，還是要見王爺？還是不見呢？”包興答道：“既來了，敢則是見見好。只是又要?jiǎng)趧?dòng)大老爺了。”那人聞聽，道：“好兄弟，以后把老爺收了，咱們都是好兄弟。我姓王行三，我比兄弟齒長幾歲，你就叫我三哥。兄弟再來時(shí)，你問禿王三爺就是我。皆因我卸頂太早，人人皆叫我王三禿子。”說罷，一笑。只見禮物挑進(jìn)，王三爺俱瞧過了，拿上帖，辭了包興，進(jìn)內(nèi)回話去了。    不多時(shí)，王三爺出來，對包興道：“王爺叫在殿上等著呢。”包興連忙跟隨王三來至大殿，步上玉階，繞走丹墀，至殿門以外；但見高卷簾櫳，正面一張?zhí)珟熞紊希�坐著一位束發(fā)金冠、蟒袍玉帶的王爺，兩邊有多少內(nèi)輔伺候。包興連忙叩頭。只聽上面說道：“你回去上復(fù)你家老爺，說我問好。如此費(fèi)心多禮，我卻領(lǐng)了。改日朝中面見了，再謝。”又吩咐內(nèi)輔：“將原帖璧回。給他謝帖，賞他五十兩銀子。”內(nèi)輔忙忙交與王三。王三在旁悄悄說：“謝賞。”包興叩頭站起，仍隨王三爺。才下銀安殿，只見那旁寧總管笑嘻嘻迎來，說道：“主管，你來了么？昨日叫你受乏。回去見了大人，就提我已在娘娘前奏明了，明日請老太太只管來。老娘娘說了，不在拜壽，為的是說說話兒。”包興答應(yīng)。寧總管說：“恕我不陪了。”包興回說：“太輔請治事罷。”方隨著王三爺出來，仍要讓至?xí)�房，包興不肯。王三爺將帖子銀兩交與包興。包興道了乏，直至宮門，請王三爺留步。王三爺務(wù)必瞅著包興上馬。包興無奈，道：“恕罪。”下了臺階，馬已拉過。包興認(rèn)鐙上馬，口道：“磕頭了，磕頭了。”加鞭前行，心內(nèi)思想：“我們八色水禮才花了二十兩銀子，王爺?shù)官p了五十兩，真是待下恩寬。”    不多時(shí)，來至開封府，見了包公，將話一一回稟。包公點(diǎn)頭，來在后面，便問夫人：“見了太后，啟奏的如何？”夫人道：“妾身已然回明。先前聽了為難，說：‘我去穿何服色？行何禮節(jié)？’妾身道：‘娘娘暫屈鳳體，穿一品服色。到了那里，大約狄娘娘斷沒有居然受禮之理。事到臨期，見景生情，就混過去了。倘有機(jī)緣，泄漏實(shí)情，明是慶壽，暗里卻是進(jìn)宮之機(jī)會。不知鳳意如何？’娘娘想了一想，方才說：‘事到臨頭，也不得不如此了。只好明日前往南清宮便了。’”包公聽見太后已經(jīng)應(yīng)允，不勝歡喜，便告訴夫人派兩個(gè)伶俐丫鬟跟去，外面再派人護(hù)送。    至次日，仍將轎子搭至三堂之上上轎，轎夫退出，掩了儀門。此時(shí)誥命已然伺候娘娘，梳洗已畢。及至換了服色之時(shí)，娘娘不覺淚下。誥命又勸慰幾句，總以大義為要，方才換了。收拾已完，夫人吩咐丫鬟等俱在三堂伺候。眾人散出。    誥命從新叩拜。此一拜不甚要緊，慢說娘娘，連誥命夫人也止不住撲簌簌淚流滿面。娘娘用手相攙，哽噎的連話也說不出來。還是誥命強(qiáng)忍悲痛，切囑道：“娘娘此去，關(guān)乎國典禮法，千萬別見景生情，透了真實(shí)。不可因小節(jié)誤了大事。”娘娘點(diǎn)頭，含淚道：“哀家二十載沉冤，多虧了你夫婦二人！此去若能重入宮闈，那時(shí)宣召我兒，再敘心曲便了。”夫人道：“臣妾理應(yīng)朝賀，敢不奉召。”說罷，攙扶娘娘出了門，慢慢步至三堂之上。誥命伺候娘娘上轎坐穩(wěn)，安好扶手。    丫鬟放下轎簾。只聽太后說：“媳婦我兒，回去罷。”其聲甚慘。誥命答應(yīng)，退入屏后。外面轎夫進(jìn)來，將轎抬起，慢慢地出了儀門。卻見包公鞠躬伺候，上前手扶轎桿，跟隨出了衙署。娘娘看得明白，吩咐：“我兒回去罷，不必遠(yuǎn)送了。”包公答應(yīng)“是”，止住了步，看轎子落了臺階。又見那壁廂范宗華遠(yuǎn)遠(yuǎn)對著轎子，磕了一個(gè)頭。包公暗暗點(diǎn)首，道：“他不但有造化，并且有規(guī)矩。”只見包興打著頂馬，后面擁護(hù)多人，圍隨著去了。    包公回身進(jìn)內(nèi)，來到后面，見夫人眼睛哭得紅紅兒的，知是方才與娘娘作別未免傷心，也不肯細(xì)問，不過悄悄的又議論一番：“娘娘此去不知見了狄后，是何光景？且自靜聽消息便了。”妄擬多時(shí)，又與誥命談了些閑話。夫人又言道：“娘娘慈善，待人厚道，不想竟受此大害！”包公點(diǎn)頭嘆息，仍來至?xí)�房，料理官事�?nbsp;   不知娘娘此去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注釋：    迥——差得遠(yuǎn)。    哽噎——哭聲不能痛哭地發(fā)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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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八回 奏沉疴仁宗認(rèn)國母  宣密詔良相審郭槐    且說包興跟隨太后，在前打著頂馬，來到南清宮。今日比昨日更不相同，多半盡是關(guān)防轎，所有嬪妃、貴妃、王妃以及大員的命婦，往來不絕。包興卻懂規(guī)矩，預(yù)先催馬來至王府門前下馬，將馬拴在樁上，步上宮門。恰見禿王三爺在那里，忙執(zhí)手上前道：“三老爺，我們老太太到了。”王三爺聞聽，飛跑進(jìn)內(nèi)。不多時(shí)，只見里面出來了兩個(gè)內(nèi)輔，對著門上眾人說道：“回事的老爺們聽著：娘娘傳諭，所有來的關(guān)防俱各道乏，一概回避，單請開封府老太太會面。”眾人連聲答應(yīng)。包興聞聽，即催本府的轎夫抬至宮門，自有這兩個(gè)內(nèi)輔引進(jìn)去了。然后王三爺出來張羅包興，讓至?xí)�房吃茶。今日見了，比昨日更覺親熱。    單說娘娘大轎抬至二門，早見出來了四個(gè)太監(jiān)，將轎夫換出；又抬至三門，過了儀門，方才落平。早有寧總管來至轎前，揭起簾子，口中說道：“請?zhí)�夫人安。”忙去了扶手，自有跟來的丫鬟攙扶下轎。娘娘也瞧了瞧寧總管，也回問了一聲：“公公好。”寧總管便在前引路，來至寢宮。只見狄娘娘已在門外接待，遠(yuǎn)遠(yuǎn)地見了大夫人，吃了一驚，不覺心里犯想，覺得面善，熟識得很，只是一時(shí)想不起來。娘娘來至跟前，欲行參拜之禮。狄后連忙用手?jǐn)r住，說：“免禮。”娘娘也就不謙讓了。彼此攜手，一同入座。娘娘看狄后，比當(dāng)時(shí)面目蒼老了許多，狄后此時(shí)對面細(xì)看，忽然想起好像李妃，因已賜死，再也想不到卻是當(dāng)今國母，只是心里總覺不安。獻(xiàn)茶已畢，敘起話來，問答如流，氣度從容，真是大家風(fēng)范，把個(gè)狄后樂個(gè)不得了，甚是投緣，便留太夫人在宮住宿，多盤桓幾天。此一留正合娘娘之心，即便應(yīng)允。遂叫內(nèi)輔傳出：“所有轎馬人等不必等候了，娘娘留太夫人多住幾日呢。跟役人等俱各照例賞賜。”早有值日的內(nèi)輔連聲答應(yīng)，傳出去了。    這里傳膳。狄后務(wù)要與太夫人并肩坐了，為的是接談便利。娘娘也不過讓，更顯得直爽大方。狄后尤其歡喜非常。飲酒間，狄后盛稱包公忠正賢良，“這皆是夫人教訓(xùn)之德。”娘娘略略謙遜。狄后又問太夫人年庚。娘娘答言：“四十二歲。”又問：“令郎年歲幾何？”一句話把個(gè)娘娘問的閉口無言，登時(shí)急得滿面通紅，再也答對不來。狄后看此光景，不便追問，即以酒的冷暖遮飾過去。娘娘也不肯飲酒了。便傳飯吃畢，散坐閑談。又到各處瞻仰一番，皆是狄后相陪。越瞧越像去世的李妃，心中好生的犯疑，暗暗想道：“方才問她兒子的歲數(shù)，她如何答不上來？竟會急得滿面通紅！世間哪有母親不記得兒子歲數(shù)之理呢？其中實(shí)有可疑。難道她竟敢欺哄我不成？也罷，既己將她留下，晚間叫她與我同眠，明是與她親熱，暗里再細(xì)細(xì)盤詰她便了。”心中這等犯想，眼睛卻不住地看，見娘娘舉止動(dòng)作益發(fā)是李妃無疑，心內(nèi)更自委決不下了。    到了晚間，吃畢晚膳，仍是散坐閑話。狄后吩咐：“將靜室打掃干凈，并將枕衾也鋪設(shè)在凈室之中，我還要與夫人談心，以消永夜。”娘娘見此光景，正合心意。及至歸寢之時(shí)，所有承御之人（連娘娘丫鬟）自有安排，非呼喚不敢擅入。    狄后因惦念著為何不知兒子的歲數(shù)呢，便從此追問，即言：“夫人有意欺哄，是何道理？”語語究的甚是緊急。娘娘不覺失聲答道：“皇姐，你難道不認(rèn)得哀家了么？”雖然說出此語，已然悲不成音。狄后聞聽，不覺大驚，道：“難道夫人是李后娘娘么？”娘娘淚流滿面，哪里還說的出話來。狄后著急，催促道：“此時(shí)房內(nèi)無人，何不細(xì)細(xì)言來？”娘娘止住悲聲，方將當(dāng)初受害，怎么余忠替死，怎么送往陳州，怎么遇包公假認(rèn)為母，怎么在開封府凈室居住，多虧李氏誥命叩天求露，洗目重明，今日來給皇姐祝壽，為的是吐露真情的話，細(xì)細(xì)說了一遍，險(xiǎn)些兒沒有放聲哭出來。    狄后聽了，目瞪癡呆，不覺也落下淚來，半晌，說道：“不知有何證據(jù)？”娘娘即將金丸取出，遞將過去。狄后接在手中，燈下驗(yàn)明，連忙戰(zhàn)兢兢將金丸遞過，便雙膝跪倒，口中說道：“臣妃不知鳳駕降臨，實(shí)屬多有冒犯，望乞太后娘娘赦宥！”李太后連忙還禮相攙，口稱：“皇姐，不要如此。如何能叫圣上知道方好。”    狄后謝道：“娘娘放心，臣妃自有道理。”便說起當(dāng)日劉后與郭槐定計(jì)，用貍貓換出太子，多虧承御寇珠抱出太子交付陳林，用提盒送至南清宮撫養(yǎng)。后來劉后之子病夭，方將太后太子補(bǔ)了東宮之缺。因太子游宮，在寒官見了娘娘，母子天性，面帶淚痕。劉后生疑，拷問寇珠。寇珠懷忠，觸階而死。因此劉后在先皇前進(jìn)了讒言，方將娘娘賜死。這些情由說過一遍，李太后如夢方醒，不由傷心。狄后再三勸慰，太后方才止淚，問道：“皇姐，如何叫皇兒知道，使我母子重逢呢？”    狄后道：“待臣妃裝起病來，遣寧總管奏知當(dāng)今，圣上必然親來。那時(shí)臣妃吐露真情便了。”娘娘稱善。一宿不提。    到了次日清晨，便派寧總管上朝奏明圣上，說：“狄后娘娘夜間偶然得病，甚是沉重。”寧總管不知底里，不敢不去，只得遵懿旨上朝去了。狄后又將此事告知六合王。    仁宗五鼓剛要臨朝，只見仁壽宮總管前來啟奏，說：“太后夜間得病，一夜無眠。”天子聞聽，即先至仁壽宮請安，便悄悄吩咐不可聲張，恐驚了太后。輕輕邁步，進(jìn)了寢殿，已聽見有呻吟之聲。忽聽見太后說：“寇宮人，你竟敢如此無理！”又聽噯喲一聲。此時(shí)宮人已將繡簾揭起。天子側(cè)身進(jìn)內(nèi)，來至御榻之前。劉后猛然驚醒，見天子在旁，便說：“有勞皇兒掛念。哀家不過偶受風(fēng)寒，沒有什么大病，且請放心。”天子問安已畢，立刻傳御醫(yī)調(diào)治。惟恐太后心內(nèi)不耐煩，略略安慰幾句，即便退出。    才離了仁壽宮，剛至分官樓，只見南清宮總管跪倒，奏道：“狄后娘娘夜間得病甚重，奴婢特來啟奏。”仁宗聞聽，這一驚非同小可，立刻吩咐親臨南清宮。    只見六合王迎接圣上。先問了狄后得病的光景。六合王含糊奏對：“娘娘夜間得病，此時(shí)略覺好些。”圣上心內(nèi)稍覺安慰，便吩咐隨侍的俱各在外伺候，單帶陳林跟隨。    此旨一下，暗合六合王之心，側(cè)身前引，來至寢宮以內(nèi)，但見靜悄悄寂寞無聲，連個(gè)承御丫鬟一個(gè)也無有。又見御榻之上錦帳高懸，狄后里面而臥。仁宗連忙上前問安。狄后翻轉(zhuǎn)身來，猛然間問道：“陛下，天下至重至大者，以何為先？”    天子答道：“莫過于孝。”狄后嘆了一口氣，道：“既是孝字為先，有為人子不知其母存亡的么？又有人子為君而不知其母在外飄零的么？”這兩句話問的天子茫然不懂，猶以為是狄后病中譫語。狄后又道：“此事臣妃盡知底蘊(yùn)，惟恐陛下不信。”仁宗聽狄后自稱臣妃，不覺大驚，道：“皇娘何出此言？望乞明白垂訓(xùn)。”    狄后轉(zhuǎn)身，從帳內(nèi)拉出一個(gè)黃匣來，便道：“陛下可知此物的來由么？”仁宗接過，打開一看，見是一塊玉璽龍袱，上面有先皇的親筆御記。仁宗看罷，連忙站起。誰知老伴伴陳林在旁，睹物傷情，想起當(dāng)年，早已淚流滿面。天子猛回頭見陳林啼哭，更覺詫異，便追問此袱的來由。狄后方才說起郭槐與劉后圖謀正宮，設(shè)計(jì)陷害李后。“其中多虧了兩個(gè)忠義之人，一個(gè)是金華宮承御寇珠，一個(gè)是陳林。寇珠奉劉后之命將太子抱出宮來，那時(shí)就用此袱包裹，暗暗交付陳林。”仁宗聽至此，又瞅了陳林一眼。此時(shí)陳林已哭的淚人一般。狄后又道：“多虧陳林經(jīng)了多少顛險(xiǎn)，方將太子抱出，入南清宮內(nèi)，在此撫養(yǎng)六年。陛下七歲時(shí)承嗣與先皇，補(bǔ)了東宮之缺。千不合，萬不合，陛下見了寒宮母親落淚，才惹起劉后疑忌，生生把個(gè)寇珠處死，又要賜死母后。其中又多虧了兩個(gè)忠臣，一個(gè)小太監(jiān)余忠情愿替太后殉難；秦鳳方將母后換出，送往陳州。后來秦鳳自焚，家中無主，母后不能存留，只落得破窯乞食。幸喜包卿在陳州放糧，由草橋認(rèn)了母后，假稱母子，以掩耳目。昨日與臣妃作壽，方能與國母見面。”仁宗聽罷，不勝驚駭，淚如雨下，道：“如此說來，朕的皇娘現(xiàn)在何處？”只聽得罩壁后悲聲切切，出來了一位一品服色的夫人。仁宗見了發(fā)怔。    太后恐天子生疑，連忙將金丸取出，付與仁宗。天子接來一看，正與劉后金丸一般，只是上面刻的是“玉宸宮”，下書娘娘名號。仁宗搶行幾步，雙膝跪倒，道：“孩兒不孝，苦煞皇娘了！”說至此，不由放聲大哭。母子抱頭，悲痛不已。只見狄后已然下床來，跪倒塵埃，匍匐請罪。連六合王及陳林俱各跪倒在旁，哀哀相勸。母子傷感多時(shí)。天子又叩謝了狄妃，攙扶起來；復(fù)又拉住陳林的手，哭道：“若不虧你忠心為國，焉有朕躬！”陳林已然說不出話來，惟有流淚謝恩而已。大家平身。仁宗又對太后說道：“皇娘如此受苦，孩兒在為天子，何以對滿朝文武？    豈不得罪于天下乎？”說至此，又怨又憤。狄后在旁勸道：“圣上還朝降旨，即著郭槐、陳林一同前往開封府宣讀，包學(xué)士自有辦法。”這卻是包公之計(jì)，命李誥命奏明李太后；太后告訴狄后，狄后才奏的。    當(dāng)下仁宗準(zhǔn)奏，又安慰了太后許多言語，然后駕轉(zhuǎn)回宮，立刻御筆草詔，密密封好，欽派郭槐、陳林往開封府宣讀。郭槐以為必是加封包公，欣然同定陳林，競奔開封府而來。    且說包公自昨日伺候娘娘去后，遲不多時(shí)，包興便押空轎回來，說：“狄后將大夫人留下，要多住幾日。小人押空轎回來。那里賞了跟役人等二十兩銀子，賞了轎上二十吊錢。”包公點(diǎn)頭，吩咐道：“明日五鼓，你到朝房打聽，要悄悄的。    如有什么事，急忙回來；稟我知道。”包興領(lǐng)命。至次日黎明時(shí)，便回來了。知道包公尚在臥室，連忙進(jìn)內(nèi)，在廊下輕輕咳嗽。包公便問：“你回來了？打聽有什么事沒有？”包興稟道：“打聽得劉后夜間欠安，圣上立刻駕至仁壽宮請安；后來又傳旨，立刻親臨南清宮；說狄后娘娘也病了。大約此時(shí)圣駕還未回宮呢。”包公聽畢，說：“知道了。”包興退出。包公與夫人計(jì)議道：“這必是太后吐露真情，狄后設(shè)的計(jì)謀。”夫妻二人暗暗歡喜。    才用完早飯，忽報(bào)圣旨到了。包公忙換朝服，接入公堂之上，只見郭槐在前，陳林在后，手捧圣旨。郭槐自以為是都堂，應(yīng)宣讀圣旨，展開御封。包公三呼已畢，郭槐便念道：“奉天承運(yùn)皇帝詔曰：‘今有太監(jiān)郭……’”剛念至此，他看見自己的名字，便不能向下念了。旁邊陳林接過來，宣讀道：“‘今有太監(jiān)郭槐謀逆不端，奸心叵測。先皇乏嗣，不思永祚之忠誠；太后懷胎，遽遭興妖之暗算。懷抱龍袱，不遵鳳詔，寇宮人之志可達(dá)天；離卻北闕，竟赴南清，陳總管之忠堪貫日。    因淚痕，生疑忌，將明朗朗初吐寶珠，立斃杖下。假詛咒，進(jìn)讒言，把氣昂昂一點(diǎn)余忠，替死梁間。致令堂堂國母，廿載沉冤；受盡了背井離鄉(xiāng)之苦。若非耿耿包卿一腔忠赤，焉得有還珠返壁之期。似此滅倫悖理，理當(dāng)嚴(yán)審細(xì)推。按詔究問，依法重辦。事關(guān)國典，理重君親。欽交開封府嚴(yán)加審訊，上命欽哉！’望詔謝恩。”    包公口呼“萬歲”，立起身來，接了圣旨，吩咐一聲：“拿下！”只見愣爺趙虎竟奔了賢伴伴陳林，伸手就要去拿。包公連忙喝住：“大膽！還不退下。”趙爺發(fā)愣。還是王朝、馬漢將郭槐衣服冠履打去，提到當(dāng)堂，向上跪倒，上面供奉圣旨。    包公向左設(shè)了公座，旁邊設(shè)一側(cè)座，叫陳林坐了。當(dāng)日包公入了公位，向郭槐說道：“你快將已往之事，從實(shí)招來！”    未識郭槐招與不招，且聽下回分解。    注釋：    盤桓——徘徊；逗留。    盤詰——仔細(xì)追問（可疑的人）。    衾——被子。    譫語——胡話。    悖理——違背天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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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九回 巧取供單郭槐受戮  明頒詔旨李后還宮    且說包公將郭槐拿下，喊了堂威，入了公堂，旁邊又設(shè)了個(gè)側(cè)座叫陳林坐了。包公便叫道：“郭槐，將當(dāng)初陷害李后怎生抵換太子，從實(shí)招來！”郭槐說：“大人何出此言？當(dāng)初系李妃產(chǎn)生妖孽，先皇震怒，才貶冷宮，焉有抵換之理呢？”陳林接著說道：“既無有抵換，為何叫寇承御抱出太子，用裙絳勒死，丟在金水橋下呢？”郭槐聞聽，道：“陳總管，你為何質(zhì)證起咱家來？你我皆是進(jìn)御之人，難道太后娘娘的性格，你是不知道的么？倘然回來太后懿旨到來，只怕你也吃罪不起。”包公聞聽，微微冷笑，道：“郭槐，你敢以劉后欺壓本閣么？你不提劉后便罷，既已提出，說不得可要得罪了。”吩咐：“拉下去，重責(zé)二十板。”左右答應(yīng)，一聲吶喊，將他翻倒在地，打了二十。只打得皮開肉綻，毗牙咧嘴，哀聲不絕。包公問道：“郭槐，你還不招認(rèn)么？”郭槐到了此時(shí)，豈不知事關(guān)重大，橫了心再也不招，說道：“當(dāng)日原是李妃產(chǎn)生妖孽，自招愆尤，與我郭槐什么相于！”包公道：“既無抵換之事，為何又將寇承御處死？”郭槐道：“那是因寇珠頂撞了太后，太后方才施刑。”陳林在旁又說道：“此話你又說差了。當(dāng)初拷問寇承御，還是我掌刑杖。劉后緊緊追問著他，將太子抱出置于何地，你如何說是頂撞呢？”    郭槐聞聽，將雙眼一瞪，道：“既是你掌刑，生生是你下了毒手，將寇承御打的受刑不過，她才觸階而死，為何反來問我呢？”包公聞聽，道：“好惡賊！竟敢如此的狡賴！”吩咐：“左右，與我拶起來！”左右又一聲喊，將郭槐雙手并齊，套上拶子，把繩往左右一分。只聞郭槐殺豬也似的喊起來。包公問道：“郭槐，你還不招認(rèn)么？”郭槐咬定牙根，道：“沒有什么招的喲。”見他汗似蒸籠，面目更色，包公吩咐卸刑，松放拶子。郭槐又是哀聲不絕，神魂不定，只得暫且收監(jiān)，明日再問。先叫陳林將今日審問的情由，暫且復(fù)旨。    包公退堂，來至?xí)�房，便叫包興請公孫先生。不多時(shí)，公孫策來到，已知此時(shí)的底里，參見包公已畢，在側(cè)坐了。包公道：“今日圣旨到來宣讀之時(shí)，先生想來已明白此事了，我也不用再說了。只是郭槐再不招認(rèn)。我見拶他之時(shí)，頭上出汗，面目更改，恐有他變。此乃奉旨的欽犯，他又?jǐn)R不住大刑，這便如何是好？故此請了先生來，設(shè)想一個(gè)法子，只傷皮肉，不動(dòng)筋骨，要叫他招承方好。”公孫策道：“待晚生思索了，畫成式樣，再為呈閱。”說罷，退出，來到自己房內(nèi)。籌思多時(shí)，偶然想起，急忙提筆畫出，又?jǐn)M了名兒，來到書房回稟包公。包公接來一看，上面注明尺寸，仿佛大熨斗相似，卻不是平面，上面皆是垂珠圓頭釘兒，用鐵打就；臨用時(shí)將炭燒紅，把犯人肉厚處燙炙，再也不能損傷筋骨，止于皮肉受傷而已。包公看了，問道：“此刑可有名號？”公孫策道：“名曰‘杏花雨’，取其落紅點(diǎn)點(diǎn)之意。”包公笑道：“這樣惡刑卻有這等雅名，先生真才人也！”即著公孫策立刻傳鐵匠打造。次日隔了一天，此刑業(yè)已打就。到了第三日，包公便升堂提審郭槐。    且說郭槐在監(jiān)牢之中，又是手疼，又是板瘡，呻吟不絕，飲食懶進(jìn)，兩日光景，便覺形容憔淬。他心中卻暗自思道：“我如今在此三日，為何太后懿旨還不見到來呢？”猛然又想起：“太后欠安，想來此事尚未得知。我是咬定牙根，橫了心再不招承。既無口供，包黑他也難以定案。只是圣上忽然間為何想起此事來呢？真真令人不解。”    正在犯思之際，忽然一提牢前來，說道：“老爺升堂，請郭總管呢。”郭槐就知又要審訊了，不覺的心內(nèi)突、突的亂跳，隨著差役上了公堂。只見紅焰焰的一盆炭火內(nèi)里燒著一物，卻不知是何作用，只得朝上跪倒。只聽包公問道：“郭槐，當(dāng)初因何定計(jì)害了李后？用物抵換太子？從實(shí)招來，免得皮肉受苦。”郭槐道：“實(shí)無此事，叫咱家從何招起？若果有此事，慢說遲滯這些年，管保早已敗露了，望祈大人詳察。”包公聞聽，不由怒發(fā)沖冠，將驚堂木一拍，道：“惡賊！你的奸謀業(yè)已敗露，連圣上皆知，尚敢推諉，其實(shí)可惡！”吩咐：“左右，將他剝?nèi)ヒ路�。�?nbsp;   上來了四個(gè)差役，剝?nèi)ヒ路�，露出脊背，左右二人把祝只見一人用個(gè)布帕連發(fā)將頭按下去；那邊一人從火盆內(nèi)攥起木把，拿起杏花雨，站在惡賊背后。只聽包公問道：“郭槐，你還不招么？”郭槐橫了心，并不言語。包公吩咐用刑，只見杏花雨往下一落，登時(shí)皮肉皆焦，臭味難聞。只疼得惡賊渾身亂抖，先前還有哀叫之聲，后來只剩得發(fā)喘了。包公見此光景，只得吩咐：“住刑，容他喘息再問。”左右將他扶住，郭槐哪里還掙扎得來呢，早已癱在地下。包公便叫搭下去。公孫策早已暗暗吩咐差役，叫搭在獄神廟內(nèi)。    郭槐到了獄神廟，只見提牢手捧蓋碗，笑容滿面，到跟前悄悄的說道：“太輔老爺，多有受驚了，小人無物可敬，覓得定痛丸藥一服，特備黃酒一盅，請?zhí)�輔老爺用了，管保益氣安神。”郭槐見他勸慰殷勤，語言溫和，不由的接過來，道：“生受你了。咱家倘有出頭之日，再不忘你便了。”提牢道：“老爺何出此言。    如若離了開封，那時(shí)求太輔老爺略一伸手，小人便受攜帶多多矣。”一句話奉承得惡賊滿心歡喜，將藥并酒服下，立時(shí)覺得心神俱安，便問道：“此酒尚有否？”    提牢道；“有，有，多著呢。”便叫人急速送酒來。自己接過，仍叫那人退了，又恭恭敬敬的給惡賊斟上。郭槐見他如此光景，又精細(xì)，又周到，不勝歡喜，一壁飲酒，一壁問道：“你這幾日可曾聽見朝中有什么事情沒有呢？”提牢道：“沒有聽見什么咧。聽見說太后欠安，因寇宮人作祟，如今痊愈了。圣上天天在仁壽宮請安。大約不過遲一二日，太后必然懿旨到來，那時(shí)太輔老爺必然無事。就是我們大人，也不敢違背懿旨。”郭槐聽至此，心內(nèi)暢然，連吃了幾杯。    誰知前兩日肚內(nèi)未曾吃飯，今日一連喝了幾碗空心酒，不覺的面赤心跳，二目朦朧，登時(shí)醉醺醺起來，有些前仰后合。提牢見此光景，便將酒撤去，自己也就回避了。只落得惡賊一人，與踽踽涼涼，雖然多飲，心內(nèi)卻牽掛此事，不能去懷，暗暗躊躇道：“方才聽提牢說太后欠安，卻因寇宮人作祟；幸喜如今痊愈了，太后懿旨不一日也就下來了。”又想：“寇宮人死的本來冤枉，難怪她作祟。”    正在胡思亂想，覺得一陣陣涼風(fēng)習(xí)習(xí)，塵沙籟籟，落在窗欞之上。而且又在春暮之時(shí)，對此凄凄慘慘的光景，猛見前面似有人形，若近若遠(yuǎn)，咿咿唔唔聲音。郭槐一見，不由的心中膽怯起來。才要喚人，只見那人影兒來至面前，說道：“郭槐，你不要害怕。奴非別人，乃寇承御，特來求太輔質(zhì)對一言。昨日與太后己在森羅殿證明，太后說此事皆是太輔主裁，故此放太后回宮。并且查得太后與太輔尚有陽壽一紀(jì)，奴家不能久在幽冥，今日特來與太輔辯明當(dāng)初之事，奴便超生去也。”郭槐聞聽，毛骨悚然。又見面前之人披發(fā)，滿面血痕，惟聞得嗓聲細(xì)氣，已知是寇宮人顯魂，正對了方才提牢之話，不由的答道：“寇宮人，真正委屈死你了。當(dāng)初原是我與尤婆定計(jì)，用剝皮貍貓換出太子，陷害李后。你彼時(shí)并不知情，竟自含冤而死。如今我既有陽壽一紀(jì)，倘能出獄，我請高僧高道超度你便了。”又聽女鬼哭道：“郭太輔，你既有此好心，奴家感謝不荊少時(shí)到森羅殿，只要太輔將當(dāng)初之事說明，奴家便得超生，何用僧道超度；若懺悔不至誠，反生罪孽。……”剛言至此，忽聽鬼語啾啾，出來了兩個(gè)小鬼，手執(zhí)追命索牌，說：“閻羅天子升殿，立召郭槐的生魂，隨屈死的冤鬼前往質(zhì)對。”說罷，拉了郭槐就走。惡賊到了此時(shí)，恍恍忽忽，不因不由跟著。彎彎曲曲，來到一座殿上，只見黑凄凄，陰慘慘，也辨不出東南西北。忽聽小鬼說道：“跪下！”惡賊連忙跪倒。便聽叫道：“郭槐，你與劉后所作之事，冊籍業(yè)已注明，理應(yīng)墮入輪回；奈你陽壽未終，必當(dāng)回生陽世。惟有寇珠冤魂，地府不便收此游蕩女鬼。你須將當(dāng)初之事訴說明白，她便從此超生。事已如此，不可隱瞞了。”郭槐聞聽，連忙朝上叩頭，便將當(dāng)初劉后圖謀正宮，用剝皮貍貓抵換太子，陷害了李妃的情由，述說一遍。忽見燈光明亮，上面坐著的正是包公，兩旁衙役羅列，真不亞如森羅殿一般。早有書吏將口供呈上；又有獄神廟內(nèi)書吏一名，亦將郭槐與女鬼說的言語一并呈上。包公一同看了，吩咐：“拿下去，叫他畫供。”惡賊到了此時(shí)無奈，已知落在圈套，只得把招畫了。    你道女鬼是誰？乃是公孫策暗差耿春、鄭平，到勾欄院將妓女王三巧喚來。    多虧公孫策諄諄教演，便假扮女鬼套出真情，賞了她五十兩銀子，打發(fā)她回去了。    此時(shí)包公仍將郭愧寄監(jiān)，派人好生看守。等次日五鼓上朝，奏明仁宗，將供招謹(jǐn)呈御覽。仁宗袖了供招，朝散回宮，便往仁壽宮而來，見劉后昏沉之間手足亂動(dòng)，似有招架之態(tài)。猛然醒來，見天子立在面前，便道：“郭槐系先皇老臣，望皇兒格外赦宥。”仁宗聞聽，也不答言，從袖中將郭槐的供招向劉后前一擲。    劉后見此光景，拿起一看，登時(shí)膽裂魂飛，氣堵咽喉。久病之人，如何禁得住罪犯天條，一嚇竟自嗚呼哀哉了。仁宗吩咐將劉后抬入偏殿，按妃禮殯殮了，草草奉移而已。傳旨即刻打掃宮院。    次日升殿，群臣三呼已畢。圣上宣召包公：“劉后驚懼而亡，就著包卿代朕草詔頒行天下，匡正國典。”從此黎民內(nèi)外臣宰，方知國母太后姓李，卻不姓劉。    當(dāng)時(shí)圣上著欽天監(jiān)揀了吉日，齋戒沐浴，告祭各廟；然后排了鑾輿，帶領(lǐng)合朝文武，親詣南情宮迎請?zhí)�后還宮。所有禮節(jié)自有儀典，不必細(xì)表。    太后娘娘乘了御輦；狄后賢妃也乘了寶輿，跟隨入宮。仁宗天子請了太后之后，先行回鑾，在宮內(nèi)伺候。此時(shí)王妃命婦俱各入朝，排班迎接鳳駕。太后入宮，升座受賀已畢，起身更衣，傳旨宣召龍圖閣大學(xué)士包拯之妻李氏夫人進(jìn)宮。    太后與狄后仍以姐妹之禮相見，重加賞賜。仁宗也有酬報(bào)。不必細(xì)表。    外面眾臣朝賀已畢，天子傳旨，將郭槐立剮。此時(shí)尤婆已死，照例戮尸。    又傳旨在仁壽宮壽山福海地面丈量妥協(xié)，左邊敕建寇宮人飼堂，名曰“忠烈祠”；右邊敕建秦鳳、余忠祠堂，名曰“雙義祠”。工竣，親詣拈香。    一日，老丞相王芑遞了一本，因年老力衰，情愿告老休致。圣上憐念元老，仍賞食全俸，準(zhǔn)其養(yǎng)老。即將包公加封為首相。包公又奏明公孫策與四勇士累有參贊功績。仁宗于是封公孫策為主簿，四勇士俱賞六品校尉，仍在開封府供職。又奉太后懿旨，封陳林為都堂，范宗華為承信郎；將破窯改為廟宇，欽賜白銀千兩，香火地十頃，就叫范宗華為廟官，春秋兩祭，永垂不朽。    未知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注釋：    拶子——舊時(shí)夾手指的刑具。    炙——烤。    推諉——把責(zé)任推給別人。    袖——名詞用作動(dòng)詞，把東西裝在袖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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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回 受魘魔忠良遭大難  殺妖道豪杰立奇功    且說包公自升為首相，每日勤勞王事，不畏權(quán)好，秉正條陳，圣上無有不允。就是滿朝文武，誰不欽仰？縱然素有仇隙之人，到了此時(shí)，也奈何他不得。一日，包公朝罷，來到開封，進(jìn)了書房，親自寫了一封書信，叫包興備厚禮一份，外帶銀三百兩，選了個(gè)能干差役前往常州府武進(jìn)縣遇杰村，聘請南俠展熊飛；又寫了家信，一并前去。剛?cè)蝗ズ螅�只見值班頭目向上跪倒：“啟上相爺，外面有男女二人，口稱‘冤枉’，前來申訴。”包公吩咐，點(diǎn)鼓升堂。立刻帶至堂上。包公見男女二人皆有五旬年紀(jì)，先叫將婆子帶上來。婆子上前跪倒，訴說道：“婆子楊氏。丈夫姓黃，久已去世。有二個(gè)女兒，長名金香，次名玉香。我這小女兒原許與趙國盛之子為妻。昨日他家娶去，婆子因女兒出嫁，未免傷心。及至去了之后，誰知我的大女兒卻不見了。婆子又忙到各處尋找，再也沒有，急得婆子要死。老爺想，婆子一生就仗著女兒。我寡婦失業(yè)的，原打算將來兩個(gè)女婿，有半子之勞，可以照看。寡婦如今把個(gè)大女兒丟了，竟是不知去向。婆子又是急，又是傷心，正在啼哭之時(shí)；不想我們親家趙國盛找了我來，合我不依，說我把女兒抵換了。彼此分爭不清，故此前來，求老爺替我們判斷判斷，找找我的女兒才好。”包公聽罷，問道：“你家可有常來往的親眷沒有？”楊氏道：“慢說親眷，就是街坊鄰舍，無事也是不常往來的，婆子孤苦得很呢！”說至此，就哭起來了。    包公吩咐，把婆子帶下去，將趙國盛帶上來。趙國盛上前跪倒，訴道：“小人趙國盛原與楊氏是親家。她有兩個(gè)女兒，大的丑陋，小的俊俏，小人與兒子定的是她的小女兒。娶來一看，卻是她大女兒。因此急急趕到她家，與她分爭為何抵換。不料楊氏她倒不依，說小人把她兩個(gè)女兒都娶去了，欺負(fù)她孀居寡婦了。    因此到老爺臺前，求老爺判斷判斷。”包公問道：“趙國盛，你可認(rèn)明是她大女兒么？”趙國盛道：“怎么認(rèn)得不明呢？當(dāng)初有我們親家在日，未作親時(shí)，她兩個(gè)女兒小人俱是見過的，大的極丑，小的甚浚因小人愛她小女，才與小人兒子定了親事。那個(gè)丑的，小人斷不要的。”包公聽罷，點(diǎn)了點(diǎn)頭，便叫：“你二人且自回去，聽候傳訊。”    老爺退堂，來至?xí)�房，將此事揣度。包興倒過茶來，恭恭敬敬，送至包公面前。只見包公坐在椅上身體亂晃，兩眼發(fā)直，也不言語，也不接茶。包興見此光景，連忙放下茶懷，悄悄問道：“老爺怎么了？”包公忽然將身子一挺，說道：“好血腥氣呀！”往后便倒，昏迷不醒。包興急急扶著，口中亂叫：“老爺，老爺！”外面李才等一齊進(jìn)來，彼此攙扶，抬至床榻之上。一時(shí)傳到里面。李氏誥命聞聽，嚇得驚疑不止，連忙趕至?xí)�房看觀。李才等急回避。只見包公躺在床上，雙眉緊皺，二月難睜，四肢全然不動(dòng)，一語也不發(fā)。夫人看畢，不知是何緣故。正在納悶，包興在窗外道：“啟上夫人，公孫主簿前來與老爺診脈。”夫人聞聽，只得帶領(lǐng)丫鬟回避。    包興同著公孫先生來至?xí)�房榻前。公孫策細(xì)細(xì)搜求病源，診了左脈，連說：“無妨。”又診右脈，便道：“怪事！”包興在旁問道：“先生看相爺是何病癥？”公孫策道：“據(jù)我看來，相爺六脈平和，并無病癥。”又摸了摸頭上并心上，再聽氣息亦順，仿佛睡著的一般。包興將方才的形景，述說一遍。公孫策聞得便覺納悶，并斷不出病從何處起的。只得先叫包興進(jìn)內(nèi)安慰夫人一番，并稟明須要啟奏。    自己便寫了告病招子，來日五鼓，上朝呈遞。    天子聞奏，欽派御醫(yī)到開封府診脈，也斷不出是何病癥。一時(shí)太后也知道有說偏方的。無奈包公昏迷不省，人事不知，飲食不進(jìn)，止于酣睡而已。幸虧公孫先生頗曉醫(yī)理，不時(shí)在書房診脈照料。至于包興、李才，更不消說了，晝夜環(huán)繞，不離左右。就是李氏誥命，一日也是要到書房幾次。惟有外面公孫策與四勇士，個(gè)個(gè)急得擦拳磨掌，短嘆長吁，竟自無法可施。    誰知一連就是五天。公孫策看包公脈息，漸漸的微弱起來，大家不由得著急。獨(dú)包興與別人不同，他見老爺這般光景，因想當(dāng)初罷職之時(shí)，曾在大相國寺得病，與此次相同，那時(shí)多虧了然和尚醫(yī)治。偏偏他又云游去了。由此便想起，當(dāng)初經(jīng)了多少顛險(xiǎn)，受了多少奔波，好容易熬到如此地步。不想舊病復(fù)發(fā)，竟自不能醫(yī)治。越想越愁，不由得淚流滿面。正在悲泣之際，只見前次派去常州的差役回來，言：“展熊飛并未在家。老仆說：‘我家官人若能早晚回來，必然急急的趕赴開封，決不負(fù)相爺大恩。’”又說：“家信也送到了，現(xiàn)有帶來的回信。老爺府上俱各平安。”差人說了許多的話，包興他止于出神點(diǎn)頭而已，把家信接過，送進(jìn)去了。信內(nèi)無非是“平安”二字。    你道南俠哪里去了？他乃行義之人，浪跡萍蹤，原無定向。自截了駝轎，將金玉仙送至觀音庵，與馬漢分別之后，他便朝游名山，暮宿古廟。凡有不平之事，他不知又作了多少。每日閑游，偶聞得人人傳說，處處講論，說當(dāng)今國母原來姓李，卻不姓劉，多虧了包公訪查出來，現(xiàn)今包公入閣，拜了首相。當(dāng)作一件新聞，處處傳聞。南俠聽在耳內(nèi)，心中暗暗歡喜道：“我何不前往開封探望一番呢。”    一日午間，來至榆林鎮(zhèn)，上酒樓獨(dú)坐飲酒。正在舉杯要飲，忽見面前走過一個(gè)婦人來，年紀(jì)約有三旬上下，面黃肌瘦，形容憔悴，卻有幾分姿色。及至看她身上穿著，雖是粗布衣服，卻又極其干凈。見她欲言不言，遲疑半晌，羞的面紅過耳，方才說道：“奴家王氏，丈夫名叫胡成，現(xiàn)在三寶村居祝因年荒歲旱，家無生理，不想婆婆與丈夫俱各病倒，萬分出于無奈，故此小婦人出來拋頭露面，沿街乞化，望乞貴君子周濟(jì)一二。”說罷，深深萬福，不覺落下淚來。展?fàn)斠娝�說的可憐，一回手在兜肚中摸出半錠銀子，放在桌上，道：“既是如此，將此銀拿去，急急回家贖帖藥餌，余者作為養(yǎng)病之資，不要沿街乞化了。”婦人見是一大半錠銀子，約有三兩多，卻不敢受，便道：“貴客方便，賜我?guī)孜腻X足矣。如此厚賜，小婦人實(shí)不敢領(lǐng)的。”展?fàn)數(shù)溃骸柏M有此理！我施舍于你，你為何拒而不納呢？    這卻令人不解。”婦人道：“貴客有所不知，小婦人求乞，全是出于無奈。今日但將此銀拿回家去，惟恐婆婆丈夫反生疑忌，那時(shí)恐負(fù)貴客一番美意。”展?fàn)斅犃T，甚為有理。誰知堂官在旁插言道：“你只管放心。這位既言施舍，你便拿回。    若你婆婆丈夫嗔怪時(shí)，只管叫你丈夫前來見我，我便是個(gè)證見。難道你還不放心么？”展?fàn)斶B忙稱“是”，道：“你只管拿去罷，不必疑惑了。”婦人又向展?fàn)斏钌钊f福，拿起銀子下樓。跑堂又替展?fàn)斕砭埔�菜，也下樓去了�?nbsp;   不料那邊有一人，他見展?fàn)斀o了那婦人半錠銀子，便微微的說笑。此人名喚季婁兒，為人譎詐多端，極是個(gè)不良之輩。他向展?fàn)斦f道：“客官不當(dāng)給這婦人許多銀子，她乃故意作此生理的。前次有個(gè)人贈(zèng)銀與她，后來被她丈夫訛詐，說調(diào)戲他女人了，逼索遮羞銀一百兩，方才完事。如今客官給她銀兩，惟恐少時(shí)她丈夫又來要訛詐呢。”展?fàn)斅劼牐�雖不介意，不由的心中輾轉(zhuǎn)道：“若依此人所說，天下人還敢有行善的么？他要果真訛詐，我卻不怕他，惟恐別人就要入了他的騙局了。細(xì)細(xì)想來，似這樣人也就好生可惡呢！也罷，我原是無事，何不到三寶村走走。若果有此事，將他處治一番，以戒下次。”想罷，吃了酒飯，會錢下樓，出門向人問明三寶村而來。相離不遠(yuǎn)，見天色甚早，路旁有一道士廟，叫作通真觀。展?fàn)敱阍诖藦R作了下處。因老道邢吉有事拜壇去，觀內(nèi)只見兩個(gè)小道士，名喚談明、談月，就在二廟門外西殿內(nèi)住下。    天交初鼓，展?fàn)敁Q了夜行衣服，離了通真觀，來到三寶村胡成家內(nèi)，早已聽見婆子咳聲，男子恨怨，婦人啼哭，嘈嘈不休。忽聽婆子道：“若非有外心，何以有許多銀子呢？”男子接著說道：“母親不必說了，明日叫她娘家領(lǐng)回就是了。”    并不聽見婦人折辯，惟有嗚嗚的哭泣而已。南俠聽至此，想起白日婦人在酒樓之言，卻有先見之明，嘆息不止。猛抬頭忽見外有一人影，又聽得高聲說道：“既拿我的銀子，應(yīng)了我的事，就該早些出來。如今既不出來，必須將銀子早早還我。”南俠聞聽，氣沖牛斗，趕出籬門，一伸手把那人揪住，仔細(xì)看時(shí)，卻是季婁兒。季婁兒害怕，哀告道：“大王爺饒命！”南俠也不答言，將他輕輕一提，扭至院內(nèi)，也就高聲說道：“吾乃夜游神是也。適遇日游神，曾言午間有賢孝節(jié)婦，因婆婆丈夫染病，含羞乞化，在酒樓上遇正直君子，憐念孝婦，贈(zèng)銀半錠。誰知被奸人看見，頓起不良之心，夜間前來訛詐。吾神在此，豈容奸人陷害！且隨吾神到荒郊之外，免得連累良善之家。”說罷，提了季婁兒出籬門去了。胡家母子聽了，方知媳婦得銀之故，連忙安慰王氏一番，深感賢婦，不提。    且說南俠將季婁兒提至?xí)缫埃�拔劍斬訖。見斜刺里有一婉蜒小路，以為從此可以奔至大路，信步行去。見面前一段高墻，�?xì)細(xì)看來，原來是通真觀的后閣，不由得滿心歡喜，自己暗暗道：“不想倒走近便了。我何不從后面而入，豈不省事？”將身子一縱，上了墻頭，翻身軀輕輕落在里面，躡步悄足行來。偶見跨所內(nèi)燈光閃的，心中想道：“此時(shí)已交三鼓之半，為何尚有燈光？我何不看看呢。”    用手推門，卻是關(guān)閉，只得飛身上了墻頭。見人影照在窗上，仿佛小道士談月光景。忽又聽見婦人說道：“你我雖然定下此計(jì)，但不知我姐姐頂替去了，人家依與不依。”又聽得小道士說：“他縱然不依，自有我那岳母答復(fù)他，怕他怎的！你休要多慮，趁此美景良宵，且自同赴陽臺要緊。”說著，便立起身來。展?fàn)斅牭酱颂帲�心中暗道：“原來小道士作此暗昧之事，也就不是出家的道理了！且待明日再作道理。”展�(fàn)攧傓D(zhuǎn)身，忽又聽見婦人說道：“我問問你，你說龐太師暗害包公，此事到底是怎么樣了？”展?fàn)斅犃舜司洌�連忙縮腳側(cè)聽。只聽談月道：“你不知道，我?guī)煾荡朔ò侔l(fā)百中，現(xiàn)今在龐太師花園設(shè)壇，如今業(yè)已五日了；趕到七日，必然成功。那時(shí)得謝銀一千兩，我將此銀偷出，咱們遠(yuǎn)走高飛，豈不是長久夫妻么？”    展?fàn)斅犃耍�登時(shí)驚疑不止，連忙落下墻來，趕到前面殿內(nèi)，束束包裹，并不換衣，也不告辭，竟奔汴梁城內(nèi)而來。不過片時(shí)工夫，已至城下，見滿天星斗，聽了聽正打四更。展?fàn)敓o奈何，繞過護(hù)城河，來至城下，將包袱打開，把爬城索取出，依法安好，一步一步上得城來；將爬城索取上，上面安好，墜城而下。腳落實(shí)地，將索抖下，收入包袱內(nèi)，背在肩上，直奔龐太師府而來。來至花園墻外，找了棵小樹將包袱掛上，這才跳進(jìn)花園。只見高結(jié)法臺，點(diǎn)燭焚香，有一老道披著發(fā)在上面作法。展?fàn)敯蛋挡缴细吲_，在老道身后，悄悄的抽出劍來。    不知老道性命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注釋：    孀居——守寡。    周濟(jì)——對窮困的人給予物質(zhì)上的幫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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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一回 擲人頭南俠驚佞黨  除邪祟學(xué)士審虔婆    且說邢吉正在作法，忽感到腦后寒光一縷，急將身體一閃，已然看見展?fàn)斈抗饩季迹瑲�氣騰騰，一道陽光直奔瓶上。所謂“邪不侵正”，只聽得拍的一聲響亮，將個(gè)瓶子炸為兩半。老道見他法術(shù)已破，不覺哎喲了一聲，栽下法臺。展?fàn)斂炙�逃走，翻身趕下臺來。老道剛?cè)慌榔鹨�跑，展�(fàn)敵楹缶褪且荒_。老道往前一撲，爬在地下。展?fàn)敿瓷锨皬哪X后手起劍落，已然身首異處。展?fàn)敂亓死系溃�重新上臺來細(xì)看，見桌上污血狼藉，當(dāng)中有一個(gè)木頭人兒。連忙輕輕提出，低頭一看，見有圍桌，便扯了一塊，將木頭人兒包裹好了，揣在懷內(nèi)。下得臺來，提了人頭，竟奔書房而來。此時(shí)已有五鼓之半。    且說龐吉正與龐福在書房，說道：“今日天明已是六日，明日便可成功。雖然報(bào)了殺子之仇，只是便宜他全尸而死。”剛說至此，只聽得喀嚓的一聲，把窗戶上大玻璃打破，擲進(jìn)一個(gè)毛茸茸、血淋淋的人頭來。龐吉猛然吃這一嚇，幾乎在椅子上栽倒。旁邊龐福嚇得縮作一團(tuán)。遲了半晌，并無動(dòng)靜，龐賊主仆方才仗著膽子，掌燈看時(shí)，卻是老道邢吉的首級。龐吉忽然省悟：“這必是開封府暗遣能人，前來破了法術(shù)，殺了老道。”即叫龐福傳喚家人四下里搜尋，哪里有個(gè)人影。只得叫人打掃了花園，埋了老道尸首，撤去法臺，忿忿悔恨而已。    且說南俠離了花園，來至墻外樹上，將包裹取下，拿了大衫披在身上，直奔開封。只見內(nèi)外燈燭輝煌，俱是守護(hù)相爺，連忙叫人通報(bào)。公孫先生聞聽展?fàn)數(shù)絹恚�不勝歡喜，便同四勇士一并迎將出來。剛?cè)灰娒妫�不及敘寒溫，展�(fàn)敱愕溃骸跋酄斏眢w久安么？”公孫先生詫異，道：“吾兄何以知之？”展?fàn)數(shù)溃骸扒业嚼锩妫�再為�?xì)講。”大家拱手來至公所，將包裹放下。彼此遜坐，獻(xiàn)茶已畢。公孫策便問展?fàn)敚骸昂我灾�道相爺染病，請道其詳。”南俠道：“說起來話長。眾位賢弟且看此物，便知分曉。”說罷，懷中掏出一物，連忙打開，卻是一塊圍桌片兒，里面裹定一個(gè)木頭人兒。公孫策接來，與眾人在燈下仔細(xì)端詳，不解其故。公孫策又細(xì)細(xì)看出，上面有字，仿佛是包公的名字與年庚，不覺失聲道：“噯喲！這是使的魘魔法兒罷。”展?fàn)數(shù)溃骸斑�是老先生大才，猜的不錯(cuò)。”眾人便問展?fàn)敚骸按宋飶暮翁幍脕恚俊闭範(fàn)敳糯�要說，只見包興從里跑出來道：“相爺已然醒來，今已坐起、現(xiàn)在書房喝粥呢。派我出來，說與展義士一同來的，叫我來請進(jìn)書房一見。不知展?fàn)攣硪膊辉�？”大家聽了，各各歡喜。原是燈下圍繞著看木頭人兒，包興未看見展?fàn)敚�倒是展�(fàn)斶B忙站起，過來見了包興。包興只樂得心花開放，便道：“果然展?fàn)攣砹恕Ｕ埩T，我們相爺在書房恭候呢。”    此時(shí)公孫先生同定展?fàn)斄⒖虂碇習(xí)�房，參見包公。包公連忙讓坐。展?fàn)敻孀�，在對面椅子上坐下。公孫主簿在側(cè)首下位相陪。只聽包公道：“本閣屢叨義士救護(hù)，何以酬報(bào)？即如今若非義士；我包某幾乎一命休矣！從今后務(wù)望義士常在開封，扶助一二，庶不負(fù)渴想之誠。”展?fàn)斶B說：“不敢，不敢。”公孫策在旁答道：“前次相爺曾差人去到尊府聘請吾兄，恰值公出未回，不料吾兄今日才到。”展?fàn)數(shù)溃骸靶〉芷价櫉o定。因聞得老爺拜了相，特來參賀。不想在通真觀聞得老爺?shù)貌≡�由，故此連夜趕來。果然老爺病體痊愈，在下方能略盡微枕。這也是相爺洪福所致。”包公與公孫策聞聽展?fàn)斨�言，不甚明白，問：“通真觀在哪里？如何在那里聽得信呢？”展?fàn)數(shù)溃骸巴ㄕ嬗^離三寶村不遠(yuǎn)。”便說起夜間在跨所聽見小道士與婦人言語，“因此急急趕到太師的花園，正見老道拜壇，瓶子炸了，將老道殺死，包了木人前來。”展?fàn)斕咸喜粩啵�述說了一遍。包公聞聽，如夢方醒。公孫策在旁道：“如此說來，黃寡婦一案也就好辦了。”一句話提醒包公，說：“是呀，前次那婆子她說不見了女兒，莫非是小道士偷拐去了不成？”公孫策連忙稱：“是，相爺所見不差。”復(fù)又站起身來，將遞摺子告病，圣上欽派陳林前來看視并賞御醫(yī)診視，一并稟明。包公點(diǎn)頭，道：“既如此，明日先生辦一本參奏的摺子，一來恭請圣安，銷假謝恩；二來參龐太師善用魘魔妖法，暗中謀害大臣，即以木人并殺死的老道邢吉為證。我于后日五鼓上朝呈遞。”包公吩咐已畢，公孫策連忙稱“是”。只見展?fàn)斊鹕砀孓o，因老爺初愈，惟恐勞了神思。包公便叫公孫策好生款待。二人作別，離了書房。    此時(shí)天已黎明，包公略為歇息，自有包興、李才二人伺候。外面公所內(nèi)，展?fàn)斉c公孫先生、王、馬、張、趙等各敘闊別之情。展?fàn)斢謱⒌寐勏酄斍钒驳那橛桑�述說一遍。大家聞聽，方才省悟，不勝歡喜。雖然熬了幾夜未能安眠，到了此時(shí)，各各精神煥發(fā)，把乏困俱各忘在九霄云外了。所謂“人逢喜事精神長”，是再不能錯(cuò)的。彼此正在交談，只見伴當(dāng)人等安放杯筷，擺上酒肴，極其豐盛。卻是四勇士于展?fàn)斠姲�公之時(shí)，便吩咐廚房趕辦肴饌，與展?fàn)斀语L(fēng)撣塵，彼此大家慶賀。因這些日子相爺欠安，鬧的上下沸騰，各各愁煩焦躁，誰還拿飯當(dāng)事呢！不過是喝幾杯悶酒而已。今日這一暢快，真是非常之樂，換盞傳杯，高談闊論，說到快活之時(shí)、投機(jī)之處，不由得哈哈大笑，歡呼振耳。惟有四爺趙虎比別人尤其放肆，杯杯凈，盞盞干，樂得他手舞足蹈。    包興忽然從外面進(jìn)來，大家彼此讓坐。包興滿面笑容，道：“我奉相爺之命出來派差，抽空特來敬展?fàn)斠欢�杯。”展�(fàn)斆Φ溃骸柏M敢，豈敢。適才酒已過量，斷難從命。”包興哪里肯依。趙虎在旁攛掇，定要叫展?fàn)斄�飲三杯。還是王朝分解，叫包興滿滿斟上了一盞敬展?fàn)敗Ｕ範(fàn)斶B忙接過，一飲而荊大家又讓包興坐下。    包興道：“我是不得空兒的，還要復(fù)命相爺。”公孫策問道：“此時(shí)相爺又派出什么差使呢？”包興道：“相爺方才睡醒，喝了粥，吃了點(diǎn)心，便立刻出簽，叫往通真觀捉拿談明、談月和那婦人，并傳黃寡婦、趙國盛一齊到案。大約傳到，就要升堂辦事，可見相爺為國為民時(shí)刻在念，真不愧首相之位，實(shí)乃國家之大幸也！”    包興告辭，上書房回話去了。    這里眾人聽見相爺升堂，大家不敢多飲。惟有趙虎已經(jīng)醉了，連忙用飯已畢，公孫策便約了展?fàn)攣碇磷约何輧?nèi)，一壁說話，一壁打算參奏的招底。    此時(shí)已將談明、談月并金香、玉香以及黃寡婦、趙國盛，俱各傳到。包公立刻升堂。喊了堂，入了座，便吩咐先帶談明。即將談明帶上堂來，雙膝跪倒。見他有三旬以上，形容枯瘦，舉止端詳，不像個(gè)作惡之人。包公問道：“你就是叫談明的么？快將所作之事報(bào)上來。”談明向上叩頭，道：“小道士談明，師傅邢吉，在通真觀內(nèi)出家。當(dāng)初原是我?guī)熗蕉�人，我�(guī)煾敌霞�每每作些暗昧之事，是小道時(shí)常諫勸，不但不肯聽勸，反加責(zé)處，因此小道憂思成玻不料后來小道有一族弟，他來看視小道。因他賭博宿娼，無所不為，鬧的甚是狼狽，原是探病為由，前來借貸。小道如何肯理他呢？他便哀求啼哭。誰知被師傅邢吉聽見，將他叫去，不知怎么三言兩語，也出了家了。登時(shí)換了衣服鞋襪，起名叫作談月。噯喲！老爺呀！自談月到了廟中，我?guī)煾等缁⑸�翼。他二人作的不尷不尬之事，難以盡言。后來我?guī)煾当积嬏珟熣埲ィ瑓s是談月跟隨，小道在廟看守。忽見一日夜間，有人敲門，小道連忙開了山門一看，只見談月帶了個(gè)少年小道一同進(jìn)來。小道以為是同道。不然，又不知是他師徒行的什么鬼祟。小道也不敢管，關(guān)了山門，便自睡了。至次日，小道因談月帶了同道之人，也應(yīng)當(dāng)見禮，小道便到跨所，進(jìn)去一看，就把小道嚇慌了。誰知不是道士，卻是個(gè)少年女子，在那里梳頭呢，小道才要抽身，卻見談月小解回來，便道：“師兄既已看見，我也不必隱瞞，此女乃是我暗里帶來。無事便罷，如要有事，自有我一人承當(dāng)，惟求師兄不要聲張就是了。’老爺想，小道素來受他的挾制，他如此說，小道還能管他么？只得諾諾退去，求其不加害于我，便是萬幸了。自那日起，他每日又到龐太師府中去，出去時(shí)便將跨所封鎖；回來時(shí)，便同那女子吃喝耍笑。不想今日他剛要走，就被老爺這里去了多人，將我等拿獲。這便是實(shí)在事跡。小道敢作證見，再不敢撒謊的。”    老爺聽罷，暗暗點(diǎn)頭道：“看此道不是作惡之人，果然不出所料。”便吩咐帶在一旁。    便帶談月。只見談月上堂跪倒。老爺留神細(xì)看，見他約有二旬年歲，生得甚是俏麗，兩個(gè)眼睛滴溜嘟嚕的亂轉(zhuǎn)，已露出是個(gè)不良之輩了。又見他滿身華裳，更不是出家的形景。老爺將驚堂木一拍，道：“奸人婦女，私行拐帶，這也是你出家人作的么？講！”談月才待開言，只見談明在旁厲聲道：“談月，今日到了公堂之上，你可要從實(shí)招上去。我方才將你所作所為，俱各稟明了。”一句話把個(gè)談月噎的倒抽了一口氣，只得據(jù)實(shí)招道：“小道談月，因從那黃寡婦門口經(jīng)過，只見有兩個(gè)女子，一個(gè)極丑，一個(gè)很俊，小道便留心。后來一來二去，漸漸的熟識。    每日見那女子門前站立，彼此俱有眷戀之心，便暗定私約，悄從后門出入。不想被黃寡婦撞見，是小道多用金帛買囑黃寡婦，便應(yīng)允了。誰知后來趙家要迎娶，黃寡婦著了急了，便定了計(jì)策。就那日迎娶的夜里，趁著忙亂之際，小道算是俗家的親戚，便將玉香改妝，私行逃走。彼時(shí)已與金香說明。她原是長的丑陋，無人聘娶，莫若頂替去了；到了那里，生米已成熟飯，他也就反悔不來了。心想是個(gè)巧宗兒。誰知今日犯在當(dāng)官。”說罷，往上磕頭。包公問道：“你用多少銀子買囑了黃寡婦？”談月道：“紋銀三百兩。”包公問道：“你一個(gè)小道士，哪里有許多銀子呢？”談月道：“是偷我?guī)煾档摹！卑�公道：“你師傅哪有許多銀子呢？”談月道：“我?guī)煾翟�有魘魔神法，百發(fā)百中。若要害人，只用桃木做個(gè)人兒，上面寫著名姓年庚，用污血裝在瓶內(nèi)。我?guī)煾底髌鸱▉恚�只消七日，那人便氣絕身亡。只因老包……”說至此，自己連忙啐了一口，“呸！呸！只因老爺有殺龐太師之子之仇，龐太師懷恨在心，將我?guī)煾嫡埲ィ�言明作成此事，謝銀一千五百兩。我?guī)煾迪纫�五百兩，下欠一千兩，等候事成再給。。”包公聽罷，便道：“怪得你還要偷你師傅一千兩，與玉香遠(yuǎn)走高飛，作長久夫妻呢！這就是了。”談月聽了此言，吃驚不小：“此話是我與玉香說的，老爺如何知道呢？必是被談明悄悄聽去了。”他哪里知道，暗地里有個(gè)展?fàn)斉c他泄了底呢。先將他二人帶將下去，吩咐帶黃寡婦母女上堂。    不知如何審辦，且聽下回分解。    注釋：    屢叨——叨即叨擾，指多次打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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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二回 金鑾殿包相參太師  耀武樓南俠封護(hù)衛(wèi)    且說包公審明談月，吩咐將黃寡婦母女三人帶上來。只見金香果然丑陋不堪，玉香雖則俏麗，甚是妖淫。包公便問黃寡婦：“你受了談月三百兩，在于何處？”黃寡婦已知談月招承，只得吐實(shí)，稟道：“現(xiàn)藏在家中柜底內(nèi)。”包公立刻派人前去起贓。將她母女每人拶了一拶，發(fā)在教坊司：母為虔婆，暗合了貪財(cái)賣好之意；女為娼妓，又隨了倚門賣俏之心。金香自慚貌陋，無人聘娶，情愿身入空門為尼。贓銀起到，償了趙國盛銀五十兩，著他另外擇娶。談明素行謹(jǐn)慎，即著他在通真觀為觀主。談月定了個(gè)邊遠(yuǎn)充軍，候參奏下來，質(zhì)對明白，再行起解。審判已明，包公退堂，來至?xí)�房。此時(shí)公孫先生已將招底辦妥，請示。包公看了，又將談月的口供敘上了幾句，方叫公孫策繕寫，預(yù)備明日五鼓參奏。    至次日，天子臨軒。包公出班，俯伏金階。仁宗一見包公，滿心歡喜，便知他病體痊愈，急速宣上殿來。包公先謝了恩，然后將招子高捧，謹(jǐn)呈御覽。圣上看畢，又有桃木人兒等作證，不覺心中輾轉(zhuǎn)道：“怪道包卿得病，不知從何而起，原來暗中有人陷害。”又一轉(zhuǎn)想：“龐吉你乃堂堂國戚，如何行此小人暗昧之事？豈有此理！”想至此，即將龐吉宣上殿來，仁宗便將參招擲下。龐吉見龍顏帶怒，連忙捧讀，不由的面目更色，雙膝跪倒，惟有俯首伏罪而已。圣上痛加申飭，念他是椒房之戚，著從寬罰俸三年。天子又安慰了包公一番，立時(shí)叫龐吉當(dāng)面與包公陪罪。龐賊遵旨，不敢違背，只得向包公跟前謝過。包公亦知他是國戚，皇上眷顧，而且又將他罰俸，也就罷了。此事幸虧和事的天子，才化為烏有。二人重新又謝了恩。大家朝散，天子還宮。    包公五六日未能上朝，便在內(nèi)閣料理這幾日公事。只見圣上親派內(nèi)輔出來宣旨道：“圣上在修文殿宣召包公。”包公聞聽，即隨內(nèi)輔進(jìn)內(nèi)，來至修文殿，朝了圣駕。天子賜座。包公謝恩。天子便問道：“卿六日未朝，朕如失股肱，不勝郁悶。今日見了卿家，方覺暢然。”包公奏道：“臣猝然遘疾，有勞圣慮，臣何以克當(dāng)。”天子又問道：“卿參招上義士展昭，不知他是何如人？”包公奏道：“此人是個(gè)俠士，臣屢蒙此人救護(hù)。”便說：“當(dāng)初趕考時(shí)路過金龍寺，遇兇僧陷害，多虧了展昭將臣救出；后來奉旨陳州放賑，路過天昌鎮(zhèn)擒拿刺客項(xiàng)福，也是此人；即如前日在龐吉花園破了妖魔，也是此人。”天子聞聽，龍顏大悅，道：“如此說來，此人不獨(dú)與卿有恩，他的武藝竟是超群的了。”包公奏道：“若論展昭武藝，他有三絕：第一，劍法精奧；第二，袖箭百發(fā)百中；第三，他的縱躍法，真有飛檐走壁之能。”天子聽至此，不覺鼓掌大笑，道：“朕久已要選武藝超群的，未得其人。今聽卿家之言，甚合朕意。此人可現(xiàn)在否？”包公奏道：“此人現(xiàn)在臣的衙內(nèi)。”天子道：“既如此，明日卿家將此人帶領(lǐng)入朝，朕親往耀武樓試藝。”    包公遵旨，叩辭圣駕，出了修文殿，又來到內(nèi)閣。料理官事已畢，乘轎回至開封，至公堂落轎，復(fù)將官事料理一番。退堂，進(jìn)了書房。包興遞茶。包公叫：“請展?fàn)敗！辈欢鄷r(shí)，展?fàn)攣淼綍�房。包公便將今日圣上旨意，一一述說。“明早就要隨本閣入朝，參見圣駕。”展?fàn)數(shù)搅舜藭r(shí)雖不愿意，無奈包公已遵旨，只是謙遜了幾句：“惟恐藝不驚人，反要辜負(fù)了相爺一番美意。”彼此又?jǐn)⒄劻硕嗌贂r(shí)，方才辭了包相，來到公所之內(nèi)，此時(shí)公孫策與四勇士俱已知道展?fàn)斆魅找�見，一個(gè)個(gè)見了，未免就要道喜。大家又聚飲一番。    至次日五鼓，包公乘轎，展?fàn)敵笋R，一同入朝伺候。駕幸耀武樓，合朝文武扈從，天子來至耀武樓，升了寶座。包公便將展昭帶至丹墀，跪倒參駕。圣上見他有三旬以內(nèi)年紀(jì)，氣字不凡，舉止合宜，龍心大悅。略問了問家鄉(xiāng)籍貫。展昭一一奏對，甚是明晰。天子便叫他舞劍，展?fàn)斨x恩，下了丹墀，早有公孫策與四勇士俱各暗暗跟來，將寶劍遞過。展?fàn)敱г趹阎校�步上丹墀，朝上叩了頭，將袍襟略為掖了一掖，先有個(gè)開門式，只見光閃閃，冷森森，一縷銀光翻騰上下。    起初時(shí)身隨劍轉(zhuǎn)，還可以注目留神；到后來竟使人眼花繚亂。其中的削砍劈剁，勾挑撥刺，無一不精。合朝文武以及丹墀之下眾人，無不暗暗喝采，惟有四勇士更為關(guān)心，仰首翹望，捏著一把汗，在那里替他用力，見他舞到妙處，不由的甘心佩服：“真不愧‘南俠，二字。”展?fàn)斶@里施展平生學(xué)藝，招招用意，處處留心，將劍舞完，仍是懷中抱月的架式收住，復(fù)又朝上磕頭。見他面不更色，氣不發(fā)喘。    天子大樂，便問包公道：“真好劍法！怪不得卿家夸獎(jiǎng)，他的袖箭又如何試法？”包公奏道：“展昭曾言，夜間能打滅香頭之火。如今白晝，只好用較射的木牌，上面糊上白紙，圣上隨意點(diǎn)上三個(gè)朱點(diǎn)，試他的袖箭。不知圣意若何？”天子道：“甚合朕意。“誰知包公早已吩咐預(yù)備下了，自有執(zhí)事人員將木牌拿來。天子驗(yàn)看，上面糊定白紙，連個(gè)黑星皺紋一概沒有”由不得提起朱筆，隨意點(diǎn)了三個(gè)大點(diǎn)，叫執(zhí)事人員隨展昭去，該立于何處任他自便。因袖箭乃自己煉就的步數(shù)遠(yuǎn)近，與別人的兵刃不同。展昭深體圣意，隨執(zhí)事人員下了丹墀，斜行約二三十步遠(yuǎn)近，估量圣上必看得見，方叫人把木牌立穩(wěn)。左右俱各退后。展昭又在木牌之前，對著耀武樓遙拜。拜畢，立起身來，看準(zhǔn)紅點(diǎn)，翻身竟奔耀武樓。跑來約有二十步，只見他將左手一揚(yáng)，右手便遞將出去，只聽木牌上拍的一聲；他便立住腳，正對了木牌，又是一揚(yáng)手，只聽那邊木牌上又是一聲拍；展?fàn)敶藭r(shí)卻改了一個(gè)臥虎勢，將腰一躬，脖項(xiàng)一扭，從胳肢窩內(nèi)將右手往外一推，只聽得拍，將木牌打的亂晃，展?fàn)斠环�身，來到丹墀之下，往上叩頭。此時(shí)己有人將木牌拿來，請圣上驗(yàn)看。見三枝八寸長短的袖箭，俱各釘在朱紅點(diǎn)上，惟有末一枝已將木牌釘透。天子看了，甚覺罕然，連聲稱道：“真絕技也！”    包公又奏：“啟上吾主，展昭第三技乃縱躍法，非登高不可，須脫去長衣方能靈便。就叫他上對面五間高閣，我主可以登樓一望，看的始能真切。”天子道：“卿言甚是。”圣上起身，剛登扶梯，便傳旨：“所有大臣俱各隨朕登樓，余者俱在樓下。”便有隨事內(nèi)監(jiān)回身傳了圣旨。包公領(lǐng)班，慢慢登了高樓。天子憑欄入座，眾臣環(huán)立左右。    展昭此時(shí)已將袍服脫卻，扎縛停當(dāng)。四爺趙虎不知從何處暖了一杯酒來，說道：“大哥且飲一杯助助興，提提氣。”展?fàn)數(shù)溃骸岸嘀x賢弟費(fèi)心。”接過一飲而荊趙爺還要斟時(shí)，見展?fàn)斠炎叱鰯?shù)步。楞爺卻自己悄悄的飲了三杯，過來翹著腳兒，往對面閣上觀看。    單說展?fàn)數(shù)搅碎w下，轉(zhuǎn)身又向耀武樓上叩拜。立起來，他便在平地上鷺伏鶴行，徘徊了幾步。忽見他身體一縮，腰背一躬，嗖的一聲，猶如云中飛燕一般，早已輕輕落在高閣之上。這邊天子驚喜非常，道：“卿等看他，如何一轉(zhuǎn)眼間就上了高閣呢？”眾臣宰齊聲夸贊。此時(shí)展?fàn)旓@弄本領(lǐng)，走到高閣柱下，雙手將柱一摟，身體一飄，兩腿一飛，嗤、嗤、嗤、嗤順柱倒爬而上。到了柁頭，用左手把住，左腿盤在柱上，將虎體一挺，右手一揚(yáng)，作了個(gè)探海勢。天子看了，連聲贊“好”。群臣以及樓下人等無不喝采。又見他右手抓住椽頭，滴溜溜身體一轉(zhuǎn)，把眾人嚇了一跳。他卻轉(zhuǎn)過左手，找著椽頭，腳尖幾登定檀方，上面兩手倒把，下面兩腳攏步，由東邊串到西邊，由西邊又串到東邊。串來串去，串到中間，忽然把雙腳一拳，用了個(gè)卷身勢往上一翻，腳跟登定瓦隴，平平的將身子翻上房去。    天子看至此，不由失聲道：“奇哉！奇哉！這哪里是個(gè)人，分明是朕的御貓一般。”    誰知展?fàn)斣诟咛帢I(yè)已聽見，便在房上與圣上叩頭。眾人又是歡喜，又替他害怕。    只因圣上金口說了“御貓”二字，南俠從此就得了這個(gè)綽號，人人稱他為御貓。    此號一傳不知緊要，便惹起了多少英雄好漢，人人奇材，個(gè)個(gè)豪杰。若非這些異人出仕，如何平定襄陽的大事。后文慢表。    當(dāng)下仁宗天子親試了展昭的三藝，當(dāng)日駕轉(zhuǎn)還宮，立刻傳旨：“展昭為御前四品帶刀護(hù)衛(wèi)，就在開封府供職。”包公帶領(lǐng)展昭望闕叩頭謝恩。諸事已畢，回轉(zhuǎn)開封。包公進(jìn)了書房，立刻叫包興備了四品武職服色送與展?fàn)敗Ｕ範(fàn)斶B忙穿起，隨著包興來到書房，與包公行禮。包公哪里肯受，遜讓多時(shí)，只受了半禮。展?fàn)斢纸邪�興進(jìn)內(nèi)在夫人跟前代白，就說展昭與夫人磕頭。包興去了多時(shí)，回來說道：“夫人說，老爺屢蒙展老爺護(hù)救，實(shí)實(shí)感謝不荊日后還要求展老爺時(shí)時(shí)幫助相爺。給展老爺?shù)老玻�禮是不敢當(dāng)?shù)摹！闭範(fàn)敼ЧЬ淳矗�連連稱“是”。包公又告訴他：“明早具公服上朝，本閣替你代奏謝恩。”展?fàn)斨x道：“卑職謹(jǐn)依鈞命。”    說罷，退出，來到公所。公孫策與四勇士俱各上前道喜。彼此遜讓一番，大家入座，不多時(shí)，擺上豐盛酒肴。這是眾人與展?fàn)斮R喜的。公孫策為首，便要安席敬酒。展?fàn)斈睦锟弦溃�便道：“你我皆知己弟兄，若如此，便是拿我�?dāng)外人看了。”大家見展?fàn)斎绱耍�公議共敬三杯。展?fàn)旑I(lǐng)了，謝過眾人，彼此就座。飲酒之間，又提起今日試藝，大家贊不絕口。展?fàn)斣偃�謙遜，毫無自滿之意，大家更為佩服。    正在飲酒之際，只見包興進(jìn)來，大家讓坐。包興道：“實(shí)實(shí)不能相陪，相爺叫我來請公孫先生來了。”眾人便問何事。包興道：“方才老爺進(jìn)內(nèi)，吃了飯出來，便到書房，叫請公孫先生。不知為著何事。”公孫策暫向眾人告辭，同包興進(jìn)內(nèi)，往書房去了。這里眾人納悶，再也測度不出是為什么事來。不多一會，只見公孫策出來，大家便問：“相爺呼喚，有何臺諭？”公孫策道：“不為別的，一來給展大哥辦理謝恩招子；二來為前在修文殿召見之時(shí)，圣上說了一句幾天沒見咱家相爺如失股肱，相爺因想起國家總以選拔人才為要。況有太后入宮大慶之典禮，宜加一科，為國求賢。叫我打個(gè)條陳摺底兒，請開恩科。”展?fàn)數(shù)溃骸斑@也是一件極好的事。既如此，咱們吃飯罷，不可耽擱了賢弟正事。”公孫策道：“一個(gè)招底也甚容易，何必太忙。”展?fàn)數(shù)溃骸半m則如此，相爺既然吩咐，想來必是等著看呢。    你我朝夕聚首，何爭此一刻呢？”公孫策聽展?fàn)斦f得有理，只得要飯來。大家用畢，離席，散坐吃茶。公孫先生得便來到自己屋內(nèi)，略為思索，提筆一揮而就，交包興請示相爺看過，立刻繕寫清楚，預(yù)備明日呈遞。    至次日五鼓，包公帶領(lǐng)展?fàn)數(shù)搅顺�房，伺候謝恩。眾人見了展?fàn)敚瑹o不悄悄議論夸贊。又見展?fàn)敶┲�簇新的四品武職服色，越顯得氣宇昂昂，威風(fēng)凜凜，真真令人羨慕之中可畏可親。及至圣上升殿，展?fàn)斨x過恩后，包公便將加恩科的本章遞上。天子看了甚喜，朱批依議，發(fā)到內(nèi)閣，立刻出抄，頒行各剩所有各處文書一下，人人皆知。    不識后文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注釋：    虔婆——舊時(shí)開設(shè)妓院的婦女。    申飭——告誡。    股肱——比喻左右輔助得力的人。    猝然——突然，出乎意外。    遘疾——染玻    扈從——帝王或官吏的隨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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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三回 洪義贈(zèng)金夫妻遭變  白雄打虎甥舅相逢    且說恩科文書行至湖廣，便驚動(dòng)了一個(gè)飽學(xué)之人。你道此人姓甚名誰？他乃湖廣武昌府江夏縣南安善村居住，姓范名仲禹，妻子白氏玉蓮，孩兒金哥年方七歲，一家三口度日。他雖是飽學(xué)名士，卻是一個(gè)寒儒，家道艱難，止于糊口。    一日，會文回來，長吁短嘆，悶悶不樂。白氏一見，不知丈夫?yàn)橹�何事，或者與人合了氣了，便向前問道：“相公今日會文回來，為何不悅呢？”范生道：“娘子有所不知，今日與同窗會文，卻未作課，見他們一個(gè)個(gè)裝束行李，張羅起身。我便問他：‘如此的忙迫，要往哪里去？’同窗朋友道：‘怎么？范兄你還不知道么？如今圣上額外的曠典，加了恩科，文書早已行到本剩我們尚要前去赴考，何況范兄呢！范兄若到京時(shí)，必是鰲頭獨(dú)占了。’是我聽了此言，不覺掃興而歸。娘子，你看家中一貧如洗，我學(xué)生焉能到得京中赴考呢？”說罷，不覺長嘆了一聲。白氏道：“相公，原來如此。據(jù)妾心想來，此事也是徒愁無益。妾身也久有此意。我自別了母親，今已數(shù)年之久，原打算相公進(jìn)京赴考時(shí)，妾身意欲同相公一同起身，一來相公赴考，二來妾身也可順便探望母親。無奈事不遂心，家道艱難，也只好置之度外了。”白氏又勸慰了丈夫許多言語。范生一想，原是徒愁無益之事，也就只好丟開。    至次日清晨，正在梳洗，忽聽有人叩門。范生連忙出去，開門一看，卻是個(gè)知己的老朋友劉洪義，不勝歡喜。二人攜手，進(jìn)了茅屋，因劉洪義是個(gè)年老之人，而且為人忠梗，素來白氏娘子俱是不回避的，便上前與伯伯見禮。金哥也來拜揖。劉老者好生歡喜。遜坐烹茶。劉老者道：“我今來特為一事，與賢弟商議。    當(dāng)今額外曠典，加了恩科，賢弟可知道么？”范生道：“昨日會文去方知。”劉老者道：“賢弟既已知道，可有什么打算呢？”范生嘆道：“別人可瞞，似老兄跟前，小弟焉敢撒謊，兄看室如懸磬，叫小弟如之奈何？”說罷，不覺凄然。劉老一見，便道：“賢弟不要如此。但不知赴京費(fèi)用可得多少呢？”范生道：“此事說來，尤其叫人為難。”便將昨日白氏欲要順便探母的話，說了一遍。劉老者聞聽，連連點(diǎn)頭：“人生莫大于孝，這也是該當(dāng)?shù)摹Ｈ绱怂銇恚�約用幾何呢？”范生答道：“昨日小弟細(xì)細(xì)盤算，若三口人一同赴京，一切用度至少也得需七八十兩。一時(shí)如何措辦得來呢？也只好丟開罷了。”劉老者聞聽，沉吟了半晌，道：“既如此，待我與你籌劃籌劃去。倘得事成，豈不是件好事呢？”范生連連稱謝。劉老者立起身來要走。范生斷不肯放，是必留下吃飯。劉老者道：“吃飯是小事，惟恐耽誤了正事，容我早早回去，張羅張羅事情要緊。”范生便不肯緊留，送出柴門。分別時(shí)，劉老者道：“就是明日罷，賢弟務(wù)必在家中聽我的信息。”說罷，告別而去。    范生送了劉老者回來，心中又是歡喜，又是感嘆：歡喜的是，事有湊巧；感嘆的是，自己艱難卻又贅累朋友。又與白氏娘子望空撲影地盤算了一回。到了次日，范生如坐針氈一般，坐立不安，時(shí)刻盼望。好容易天將交午，只聽有人叩門，范生忙將門開了，只見劉老者拉進(jìn)一頭黑驢，滿面是汗，喘吁吁地進(jìn)來，說道：“好黑驢！許久不騎他，他就鬧起手來了。一路上累的老漢通身是汗。”說著話，一同來到屋內(nèi)坐下，說道：“幸喜事已成就，竟是賢弟的機(jī)遇。”一壁說著，將驢上的錢袋兒從外面拿下來，放在屋內(nèi)桌上；掏出兩封銀子，又放在床上，說道：“這是一百兩銀子。賢弟與弟婦帶領(lǐng)侄兒可以進(jìn)京了。”范生此時(shí)真是喜出望外，便道：“如何用的了這許多呢？再者不知老兄如何惜來，望乞明白指示。”    劉老者笑道：“賢弟不必多慮。此銀也是我相好借來的，并無利息；縱有利息，有我一面承管。再者銀子雖多，賢弟只管拿去。俗語說的好：‘窮家富路。’我又說句不吉祥的話兒，倘若賢弟落了孫山，就在京中居住，不必往返跋涉。到了明年就是正科，豈不省事？總是寬余些好。”范生聽了此言有理，知道劉老為人豪爽，也不致謝，惟有銘感而已。劉老又道：“賢弟起身應(yīng)用何物，也當(dāng)辦理。”范生道：“如今有了銀子，便好辦了。”劉老者道：“既如此，賢弟便計(jì)慮明白。我今日也不回去了，同你上街辦理行裝。明日極好的黃道日期，就要起身才好。”范生便同劉老者牽了黑驢，出柴門，竟奔街市制辦行裝。白氏在家中，也收拾起身之物。    到了晚間，劉老與范生同來，一同收拾行李，直鬧到三鼓方歇。所有粗使的家伙以及房屋，俱托劉老者照管。劉老者上了年紀(jì)之人，如何睡的著；范生又惦念著明日行路，也是不能安睡。二人閑談，劉老者便囑咐了多少言語，范生一一謹(jǐn)記。    剛到黎明，車子便來，急將行李裝好。白氏拜別了劉伯伯，不覺淚下。母子二人上車。劉老者便道：“賢弟，我有一言奉告。”指著黑驢道：“此驢乃我蓄養(yǎng)多年，我今將此驢奉送，賢弟騎上京去便了。”范生道：“既蒙兄賜，不敢推辭。”范生拉了黑驢出柴門。二人把握，難割難舍，不忍分離。范生哭的連話也說不出來。還是劉老者硬著心腸，說：“賢弟請乘騎，恕我不遠(yuǎn)送了。”說罷，竟自進(jìn)了柴門。范生只得含悲去了。這里劉老者封鎖門戶，照看房屋，這且不表。    單言范生一路赴京，無非是曉行夜宿，饑餐渴飲，卻是平平安安地到了京都，找了住所，安頓家校范生就要到萬全山尋找岳母去，倒是白氏攔住，道：“相公不必太忙。原為的是科場而來，莫若場后諸事已畢，再去不遲。一來別了數(shù)年，到了那里，未免有許多應(yīng)酬，又要分心。目下且養(yǎng)心神，候場務(wù)完了，我母子與你同去。二來相別許久，何爭此一時(shí)呢？”范生聽白氏說的有理，只得且料理科考，投文投卷。    到場期已近，卻是奉旨?xì)J派包公首相的主考，真是至正無私，利弊全消。范生三場完竣，甚是得意，因想：“妻子同來，原為探望岳母，場前賢妻體諒于我，恐我分心勞神。遲到如今，我若不體諒賢妻，她母女分別數(shù)載之久，今離咫尺，不能使她母女相逢，豈不顯得我過于情薄么？”于是備上黑驢，覓了車輛，言明送至萬全山即回。夫妻父子三人，鎖了寓所的門，一直竟奔萬全山而來。    到了萬全山，將車輛打發(fā)回去，便同妻子入山尋找白氏娘家，以為來到便可以找著，誰知問了多少行人，俱各不知。范生不由的煩躁起來，后悔不該將車打發(fā)回去。原打算既到了萬全山，總?cè)辉儆袔桌锫烦蹋�叫妻子乘驢抱了孩兒，自己也可以步行，他卻如何料得到竟會找不著呢。因此便叫妻子帶同孩兒在一塊青石上歇息，將黑驢放青齦草，自己便放開腳步，一直出了東山口，逢人便問，并無有一個(gè)知道白家的。心中好生氣悶，又記念著妻子，更搭著兩腿酸疼，只得慢慢踱將回來。及至來到青石之處，白氏娘子與金哥俱各不見了。這一驚非同小可，只急得眼似金鈴，四下了望，哪里有個(gè)人影兒呢。到了此時(shí)，不覺高聲呼喚，聲音響處，山鳴谷應(yīng)，卻有誰來答應(yīng)？喚夠多時(shí)，聲啞口干，也就沒有勁了，他就坐在石上，放聲大哭。    正在悲恐之際，只見那邊來個(gè)年老的樵人，連忙上前問道：“老丈，你可曾見有一婦人帶領(lǐng)個(gè)孩兒么？”樵人道：“見可見個(gè)婦人，井沒有小孩子。”范生即問道：“這婦人在哪里？”樵人搖首，道：“說起來兇得很呢。足下，你不曉得離此山五里遠(yuǎn)，有一村名喚獨(dú)虎莊，莊中有個(gè)威烈侯名叫葛登云。此人兇悍非常，搶掠民間婦女。方才見他射獵回來，馬上馱一個(gè)啼哭的婦人，竟奔他莊內(nèi)去了。”范生聞聽，忙忙問道：“此莊在山下何方？”樵人道：“就在東南方。你看那邊遠(yuǎn)遠(yuǎn)一叢樹林，那里就是。”范生聽了一看，也不作別，竟飛跑下山，投莊中去了。    你道金哥為何不見？只因葛登云帶了一群豪奴，進(jìn)山搜尋野獸，不想從深草叢中趕起一只猛虎。虎見人多，各執(zhí)兵刃，不敢揚(yáng)威，它便跑下山來。恰恰從青石經(jīng)過，它就一張口把金哥叼去，就將白氏嚇的昏暈過去。正遇葛登云趕下虎來，一見這白氏，他便令人馱在馬上，回莊去了。那虎往西去了，連越兩小峰。    不防那邊樹上有一樵夫正在伐柯，忽見猛虎銜一小孩，也是急中生智，將手中板斧照定虎頭拋擊下去，正打在虎背之上，那虎猛然被斧擊中，將腰一塌，口一張，將小兒便落在塵埃。樵夫見虎受傷，便跳下樹來，手疾眼快，拉起扁擔(dān)照著虎的后胯就是一下，力量不校只聽吼的一聲，那虎躥過嶺去。    樵夫忙將小兒扶起，抱在懷中，見他還有氣息，看了看雖有傷痕，卻不甚重；呼喚多時(shí)，漸漸的蘇醒過來，不由得滿心歡喜。又恐再遇野獸，不是當(dāng)耍的，急急摟定小兒，先尋著板斧，掖在腰間；然后提了扁擔(dān)步下山來，一直竟奔西南，進(jìn)了八寶村。走不多會，到了自己門首，便呼道：“母親開門，孩兒回來了。”    只見里面走出一個(gè)半白頭發(fā)的婆婆來，將門開放，不覺失聲道：“噯喲！你從何處抱了個(gè)小兒回來？”樵夫道：“母親，且到里面再為細(xì)述。”婆婆接過扁擔(dān)，關(guān)了門戶，樵夫進(jìn)屋，將小兒輕輕放在床上，自己拔去板斧，向婆婆道：“母親，可有熱水取些來？”婆婆連忙拿過一盞。樵夫?qū)⑿�兒扶起，叫他喝了點(diǎn)熱水，方才轉(zhuǎn)過氣來，噯喲一聲，道：“嚇?biāo)牢伊耍　?nbsp;   此時(shí)那婆婆也來看視，見他雖有塵垢，卻是眉清目秀，心中疼愛的不知要怎么樣才好。那樵夫便將從虎口救出之話，說了一回。那婆婆聽了，又不勝驚駭，便撫摸著小兒，道：“你是虎口余生，將來造化不小，富貴綿長。休要害怕，慢慢的將家鄉(xiāng)住處告訴于我。”小兒道：“我姓范名叫金哥，年方七歲。”婆婆見他說話明白，又問他：“可有父母沒有？”金哥道：“父母俱在。父名仲禹，母親白氏。”婆婆聽了，不覺詫異，道：“你家住哪里？”金哥道：“我不是京都人，乃是湖廣武昌府江夏縣安善村居祝”婆婆聽了，連忙問道：“你母親莫非乳名叫玉蓮么？”金哥道：“正是。”婆婆聞聽，將金哥一摟，道：“哎喲！我的乖乖呀！你可疼煞我也！”說罷，就哭起來。金哥怔了，不知為何。旁邊樵夫道：“我告訴你，你不必發(fā)怔。我叫白雄。方才提的玉蓮，乃是我的同胞姐姐。這婆婆便是我的母親。”    金哥道：“如此說來，他是我的母舅，你便是我的外祖母了。”說罷，將小手兒把婆婆一摟，也就痛哭起來。    要知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注釋：    懸磬——形容空無所有，窮困之極。    咫尺——比喻距離很近。    放青——把畜牲放在青草地上吃草。    齦草——吃草。“齦”同“啃”。    兇悍——兇猛強(qiáng)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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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四回 受亂棍范狀元瘋癲  貪多杯屈胡子喪命    且說金哥認(rèn)了母舅，與外祖母摟著痛哭。白雄含淚勸慰多時(shí)，方才住聲。白老安人道：“既是你父母來京，為何不到我這里來？”金哥道；“皆因?yàn)閷ふ彝庾婺福�我才被虎叼去。”便將父母來京赴考，母親順便探母的事，說了一遍。“是我父母商議定于場后尋找外祖母，故此今日來至萬全山下。誰知問人俱各不知，因此我與母親在青石之上等候，爹爹出東山口找尋去了。就在此時(shí)，猛然出來一只老虎就把我叼著走了，我也不知道了，不想被母舅救到此間。只是我父母不知此時(shí)哭到什么地步，豈不傷感壞了呢！”說罷，又哭起來了。白雄道：“此處離萬全山有數(shù)里之遙，地名八寶村。你等在東山口找尋，如何有人知道呢？外甥不必啼哭。今日天氣已晚，待我明日前往東山口找尋你父母便了。”說罷，忙收拾飯食。又拿出刀傷藥來。白老安人與他撣塵梳洗，將藥敷了傷痕。又怕他小孩子家想念父母，百般地哄他。    到了次日黎明，白雄掖了板爺，提著扁擔(dān)，竟奔萬全山而來。到了青石之旁，左右顧盼，那里有個(gè)人影兒。正在了望，忽見那邊來了一人，頭發(fā)蓬松，血漬滿面，左手提著衣襟，右手執(zhí)定一只朱履，慌慌張張，竟奔前來。白雄一見，才待開言，只見那人舉起鞋來，照著白雄就打，說道：“好狗頭呀！你打得老爺好！你殺得老爺好！”白雄急急閃過，仔細(xì)一看，卻像姐夫范仲禹模樣。及至問時(shí)，卻是瘋癲的，言語并不明白。白雄忽然想起：“我何不回家背了外甥來叫他認(rèn)認(rèn)呢？”    因說道：“那瘋漢，你在此略等一等，我去去便來。”他就直奔八寶村去了。    你道那瘋漢是誰？原來就是范仲禹。只因聽了老樵人之言，急急趕到獨(dú)虎莊，硬向威烈侯門前要他的妻子。可恨葛賊暗用穩(wěn)軍計(jì)留下范生，到了夜間，說他無故將他家人殺害，一聲喝令，一頓亂棍將范生打得氣絕而亡。他卻叫人弄個(gè)箱子，把范生裝在里面，于五鼓時(shí)抬至荒郊拋棄。不想路上遇見一群報(bào)錄的人，將此箱劫去。這些報(bào)錄的，原是報(bào)范生點(diǎn)了頭名狀元的，因見下處無人，封鎖著門，問人時(shí)，說范生合家具探親往萬全山去了，因此他等連夜趕來。偶見二人抬定。一只箱子，以為必是夤夜竊來的，又在曠野之間，倚仗人多，便將箱子劫下。抬箱子人跑了。眾人算發(fā)了一注外財(cái)，抽出繩杠，連忙開看。不料范生死而復(fù)蘇，一挺身跳出箱來，拿定朱履就是一頓亂打。眾人見他披發(fā)帶血，情景可怕，也就一哄而散。他便踉踉蹌蹌，信步來至萬全山，恰與白雄相遇。    再說白雄回到家中，對母親說知，背了金哥，急往萬全山而來。及至來到，瘋漢早已不知往哪里去了。白雄無可如何，只得背了金哥回轉(zhuǎn)家中。他卻不辭辛苦，問明了金哥在城內(nèi)何方居祝從八寶山村要到城中，也有四十多里，他哪管遠(yuǎn)近，一直竟奔城中而來。到了范生下處一看，卻是仍然封鎖，真是“乘興而來，敗興而返”。忽聽街市之上，人人傳說新科狀元范仲禹不知去向。他一聽見滿心歡喜，暗道：“他既已中了狀元，自然有在官人役訪查找尋，必是要有下落的了。且自回家，報(bào)了喜信，我再細(xì)細(xì)盤問外甥一番便了。”白雄自城內(nèi)回家，見了母親，備述一切。金哥聞聽父母不知去向，便痛哭起來。白老安人勸慰多時(shí)，方才住聲。白雄便細(xì)細(xì)盤問外甥。金哥便將母子如何坐車，父親騎驢到了山下，如何把驢放青齦草，母子如何在青石之上等候，父親如何出東山口打聽，此時(shí)就被虎叼了去的話，說了一遍。白雄都一一記在心間，等次日再去尋找便了。    你說白雄這一天辛苦，來回跑了足有一百四五十里，也真難為他。只顧說他這一邊的辛苦，就落了那一邊的正文。野史有云“一張口難說兩家話”，真是果然。就是他辛苦這一天，便有許多事故在內(nèi)。    你道何事？原來城中鼓樓大街西邊有座興隆木廠，卻是山西人開張。弟兄二人，哥哥名叫屈申，兄弟名叫屈良。屈申長的相貌不揚(yáng)，又搭著一嘴巴扎煞胡子，人人皆稱他為“屈胡子”。他最愛杯中之物，每日醺醺，因此又得了個(gè)外號兒，叫“酒曲子。”他雖然好喝，卻與正事不誤，又加屈良幫助，把個(gè)買賣作了個(gè)鐵桶相似，甚為興旺。因?yàn)槿f全山南，便是木商的船廠。這一天，屈申與屈良商議，道：“聽說新貨已到，樂（老）子要到那里看看。如若對勁兒，咱倒批下些，豈不便宜呢？”屈良也甚愿意，便拿褡褳錢奴子裝上四百兩紋銀，備了一頭醬色花白的叫驢。此驢最愛趕群：路上不見驢，他不好生走；若見了驢，他就追，也是慣了的毛病兒。屈申接過銀子褡褳，搭在驢鞍上面，乘上驢，競奔萬全山南。    到了船廠，木商彼此相熟。看了多少木料，行市全然不對。買賣中的規(guī)矩，交易不成仁義在。雖然木料沒批，酒肴是要預(yù)備的。屈申一見了酒，不覺勾起他的饞蟲來了，左一杯，右一杯，說也有，笑也有，竟自樂而忘歸。猛然一抬頭，看了看日色已然平西了，他便忙了，道：“樂（老）子還（含）要進(jìn)（凈）城（沉）呢！天晚（萬）咧（拉），天晚咧。”說著話，便起身作揖拱腰兒，連忙拉了醬色花驢，竟奔萬全山而來。    他越著急，驢越不走，左一鞭，右一鞭，罵道：“洼八日的臭屎蛋！�养军千日，用哉洃询。’老阳儿（太阳）眼看着脽ú，你含恒曇闹晃晃呢！”话未说洼彫狐w�逆@苛蕉�一支楞，�奧稹鋇囊簧�就结咘]矗�四个涕斦幰窜飞跑。屈申知道他的毛病，必事N�见前面有驴街x劍�他必要踪EＲ虼寺Ｗ〕妒鐘傷�徘{ィ�到祳y饒只位危ù簦┣俊Ｋ�知跑来徘{ィ�果见前面有一头驴。他诊崙┗见，便将前涕嬪浄w�连蹦带跳。屈申坐不住鞍心，顺着驴屁股掉将蠀蔚A(chǔ)Ａ�忙爬品w�用鞭子乱打覔Q兀�謮逆V咀〗雷櫻�将驴带转，拴哉槤撨一株小由愾上。过来ｉu豢矗�仍~且煌泛諑浚�鞍鹃b�。这遍`親蛉輾渡�棋d吹暮諑俊７徘圉覆藎�茀s僦�际，将他菩Q隆：諑懇灰刮闖賊锪希�信步由玎崿畴h碩�蓩芍I猓�乖囋熕处仍蕪�(qiáng)星啵�屈申看链T嗍保�遍b碌潰骸罷饈撬�的赫幙？】嚞蠕浉声，并无葦\Γ�准s核檔潰骸昂靡煌泛諑浚　庇智屏飼瓶冢�才四个褲��膘满肉肥，而且鞍鲜闽崿暗暗蠚铦⒑“趁着无人，滥[雍尾換凰�娘的。”即将钱靼子拿过来，粹j諍諑可砩希�覒褍龆枢崿翻身上去。只见赫幙迤迤迤迤，仍~欠煽斕暮米叨�。屈申恤[謝斷玻�視灙得了濒]恕*    忽然見天氣改變，狂風(fēng)驟起，一陣黃沙打的二目難睜。此時(shí)已有掌燈的時(shí)候，屈申心中躊躇道：“這官（光）景，城是進(jìn)不去了。我還有四百兩營（銀）子，這可咱（怎）的好？前面萬全山若遇見個(gè)打夢（悶）棍的，那才是早（糟）兒糕呢！只好找個(gè)仍（人）家借個(gè)休（宿）兒。”心里想著，只見前面有個(gè)褡褳坡兒，南上坡忽見有燈光。屈申便下了黑驢，拉到上坡，來到門前。    忽聽里面有婦人說道：“嫁漢嫁漢，穿衣吃飯。有把老婆餓起來的么？”又聽男子說話道：：“你餓著，誰又吃什么來呢？”婦人接著說道：“你沒吃什么，你倒灌黃湯了。”男子又道：“誰不叫你也喝呢？”婦人道：“我要會喝，我早喝了。既弄了來，不知糴柴米，你先張羅你的酒！”男子道：“這難說，也是我的口頭福兒。”    婦人道：“既愛吃現(xiàn)成兒的，索性明兒我掙了你吃爽利，叫你享享福兒。”男子道：“你別胡說。我雖窮，可是好朋友。”婦人道：“街市上哪有你這樣的好朋友呢？”屈申聽至此，欲待不敲門，看了看四面黑，別處又無燈光，只得用鞭子敲戶，道：“借官（光）兒，尋個(gè)休兒。”里面卻不言語了。    屈申又叫了半天，方聽婦人問道：“找誰的？”屈申道：“我是行路的，因天賀（黑）了，借官（光）兒，尋個(gè)休兒。明兒重禮相謝。”婦人道：“你等等。”又遲了半天，方見有個(gè)男子出來，打著一個(gè)燈籠，問道：“作什么的？”屈申作個(gè)揖，道：“我是個(gè)走路兒的。因天萬（晚）咧（啦），難以行走，故此驚動(dòng)，借個(gè)休兒。明兒重禮相謝。”男子道：“原來如此。這有什么呢，請到家里坐。”屈申道：“我還有一頭驢。”男子道：“只管拉進(jìn)來。”將驢拴在東邊樹上，便持燈引進(jìn)來，讓至屋內(nèi)。    屈申提了錢褡子，隨在后面。進(jìn)來一看，卻是兩明一暗，三間草房。屈申將褡子放在炕上，重新與那男子見禮。那男子還禮，道：“茅屋草舍，掌柜的不要見笑。”屈申道：“好說。”男子便問：“尊姓？在哪里發(fā)財(cái)？”屈申道：“姓屈名叫屈申，在沉（城）里故（鼓）樓大該（街）開著個(gè)心（興）倫（隆）木廠。我含（還）沒吝（領(lǐng)）教你老貴信（姓）？”男子道：“我姓李名叫李保。”屈申道：“原來是李大過（哥），失敬，失敬。”李保道：“好說，好說。屈大哥，久仰，久仰。”    你道這李保是誰？他就是李天官派了跟包公上京赴考的李保。后因包公罷職，他以為包公再?zèng)]有出頭之日，因此將行李銀兩拐去逃走。每日花街柳巷，花了不多的日子，便將行李銀兩用盡，流落至此，投在李老頭店中。李老兒夫妻見他勤謹(jǐn)小心，膝下又無兒子，只有一女，便將他招贅，作了養(yǎng)老的女婿。誰知他日性不改，仍是嫖賭吃喝，生生把李老兒夫妻氣死。他便接過店來，更無忌憚，放蕩自由，加著李氏也是個(gè)好吃懶做的女人，不上一二年便把店關(guān)了。后來鬧的實(shí)在無法，就將前面家伙等項(xiàng)典賣與人，又將房屋拆毀賣了折貨，只剩了三間草房，到今日落得一貧如洗。偏偏遇見倒運(yùn)的屈申前來投宿。    當(dāng)日李保與他攀話，見燈內(nèi)無油，立起身來向東間，掀起破布簾子，進(jìn)內(nèi)取油。只見他女人悄悄問道：“方才他往炕上一放，咕咚一聲，是什么？”李保道：“是個(gè)錢褡子。”婦人歡喜，道：“活該咱家要發(fā)財(cái)。”李保道：“怎見得？”婦人道：“我把你這傻兔子！他單單一個(gè)錢褡子而且沉重，那必是硬頭貨了。你如今問他，會喝不會喝？他若會喝，此事便有八分了。有的是酒，你盡力的將他灌醉了，自有道理。”    李保會意，連忙將油罐子拿出來，添上燈，撥的亮亮兒的。他便大哥長、大哥短的問話，說到熱鬧之間，便問：“屈大哥，你老會喝不會？”一句話問的個(gè)屈申口角流涎，饞不可解，答道：“這未半夜三更的，哪里討酒哈（喝）呢？”李保道：“現(xiàn)成有酒。實(shí)對大哥說，我是最愛喝的。”屈申道：“對悸（勁）幾！我也是愛喝的。咱兩個(gè)竟是知己的好盆（朋）友了。”李保說著話，便溫起酒來，彼此對坐。一來屈申愛喝，二來李保有意，一讓兩讓連三讓，便把個(gè)屈申灌的酩酊大醉，連話也說不出來了，前仰后合。他把錢褡子往里一推，將頭剛?cè)簧险恚�便呼呼酣睡�?nbsp;   此時(shí)李氏已然出來。李保悄悄說道：“他醉是醉了，只是有何方法呢？”婦人道：“你找繩子來。”李保道：“要繩子作什么？”婦人道：“我把你這呆爪日的！將他勒死，就完了事咧。”李保搖頭，道：“人命關(guān)天，不是玩的。”婦人發(fā)怒，道：“既要發(fā)財(cái)，卻又膽小；松王八！難道老娘就跟著你挨餓不成？”李保到了此時(shí)，也顧不得國法，便將繩子拿來。婦人已將破炕桌兒挪開，見李保顫顫哆嗦，知道他不能下手。惡婦便將繩子奪過來，連忙上炕，繞到屈申里邊，輕輕兒的從他枕的錢褡之下，遞過繩頭，慢慢拴過來緊了一扣。一招手將李保叫上炕來，將一頭遞給李保，攏住了繩頭，兩個(gè)人往兩下里一勒，婦人又將腳一登。只見屈申手腳扎煞。李保到了此時(shí)，雖然害怕，也不能不用力了。不多時(shí)，屈申便不動(dòng)了，李保也就癱了。這惡婦連忙將錢褡子抽出，伸手掏時(shí)，見一封一封的卻是八包，滿心歡喜。    未知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注釋：    踉踉蹌蹌——走路不穩(wěn)。    酒曲子——釀酒用的曲。    糴——買進(jìn)（糧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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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五回 白氏還魂陽差陰錯(cuò)  屈申附體醉死夢生    且說李保夫婦將屈申謀害。李氏將錢褡子抽出，伸手一封一封的掏出，攜燈進(jìn)屋，將炕面揭開，藏于里面。二人出來，李保便問：“尸首可怎么樣呢？”婦人道：“趁此夜靜無人，背至北上坡，拋放廟后，又有誰人知曉？”李保無奈，叫婦人仍然上炕，將尸首扶起，李保背上。才待起身，不想屈申的身體甚重；連李保俱各栽倒。復(fù)又站起來，盡力的背。婦人悄悄的開門，左右看了看，說道：“趁此無人，快背著走罷。”李保背定，竟奔北上坡而來。    剛?cè)蛔吡瞬贿h(yuǎn)，忽見那邊有個(gè)黑影兒一晃。李保覺得眼前金花亂迸，汗毛皆乍，身體一閃，將死尸擲于地上，他便不顧性命的往南上坡跑來。只聽婦人道：“在這里呢！你往哪里跑？”李保喘吁吁地道：“把我嚇糊涂了。剛?cè)坏奖鄙掀虏贿h(yuǎn)，誰知那邊有個(gè)人，因此將尸首擲于地上，就跑回來了。不想跑過去了。”婦人道：“這是你‘疑心生暗鬼’。你忘了北上坡那棵小柳樹兒了，你必是拿他當(dāng)作人了。”李保方才省悟，連忙道：“快關(guān)門罷。”婦人道：“門且別關(guān)，還沒有完事呢。”李保問道：“還有什么事？”婦人道：“那頭驢怎么樣？留在家中，豈不是個(gè)禍胎么？”李保道：“是呀！依你怎么樣？”婦人道：“你連這么個(gè)主意也沒有，把它轟出去就完了。”李保道：“豈不可惜了的？”婦人道：“你發(fā)了這么些財(cái)，還稀罕這個(gè)驢？”李保聞聽，連忙到了院里，將偏韁解開，拉著往外就走。驢子到了門前，再不肯走。好狠婦人！提起門閂，照著驢子的后胯就是一下。驢子負(fù)痛，往外一竄。李保順手一撒，婦人又將門閂從后面一戳，那驢子便跑下坡去了。    惡夫婦進(jìn)門，這才將門關(guān)好。李保總是心跳不止，倒是婦人坦然自得，并教給李保：“明日依然照舊，只管井邊汲水。倘若北上坡有人看見死尸，你只管前去看看，省得叫別人生疑心。候事情安靜之后，咱們再慢慢受用。你說這件事情，作的干凈不干凈，嚴(yán)密不嚴(yán)密？”婦人一片話說的李保也壯起膽來。說著話，不覺的雞已三唱，天光發(fā)曉，路上已有行人。    有一人看見北上坡有一死尸，便慢慢的積聚多人。就有好事的給地方送信，地方聽見本段有了死尸，連忙跑來，見脖項(xiàng)有繩子一條，卻是極松的，并未環(huán)扣。地方看了，道：“原來是被勒死的。眾位鄉(xiāng)親，大家照看些，好歹別叫野牲口嚼了。我找我們伙計(jì)去，叫他看著，我好報(bào)縣。”地方囑托了眾人，他就往西去了。    剛?cè)蛔吡藬?shù)步，只聽眾人叫道：“苦頭兒，苦頭兒，回來，回來。活咧！活咧！”    苦頭兒回頭道：“別玩笑呀！我是燒心的事，我們這是什么勁兒呢？”眾人道：“真的活咧！誰和你玩笑呢？”苦頭聽了，只得回來，果見尸首拳手拳腳動(dòng)彈，真是蘇醒了。連忙將他扶起，盤上雙腿。遲了半晌，只聽得噯喲一聲，氣息甚是微弱。苦頭兒在對面蹲下，便問道：“朋友，你蘇醒蘇醒，有什么話，只管對我說。”只見屈申微睜二目，看了看苦頭兒，又瞧了瞧眾人，便道：“呀！你等是什么人？為何與奴家對面交談？是何道理？還不與我退后些！”說罷，將袖子把面一遮，聲音極其妖嚦，眾人看了，不覺笑將起來，說道：“好個(gè)奴家！好個(gè)奴家！”苦頭兒忙攔道：“眾位鄉(xiāng)親別笑，這是他剛?cè)惶K醒，神不守舍之故。眾位壓靜，待我細(xì)細(xì)地問他。”眾人方把笑聲止祝苦頭兒道：“朋友，你被何人謀害？是誰將你勒死的？只管對我說。”只見屈申羞羞慚慚地道：“奴家是自己懸梁自盡的，并不是被人勒死的。”眾人聽了，亂說道：“這明是被人勒死的，如何說是吊死的？既是吊死，怎么能夠項(xiàng)帶繩子，躺在這里呢？”苦頭兒道：“眾位不要多言，待我問他。”便道：“朋友，你為什么事上吊呢？”只聽屈申道：“奴家與丈夫兒子探望母親，不想遇見什么威烈侯將奴家搶去，藏閉在后樓之上，欲行茍且。奴假意應(yīng)允，支開了丫鬟，自盡而死。”苦頭兒聽了，向眾人道：“眾位聽見了？”便伸出個(gè)大拇指頭來。    “其中又有這個(gè)主兒，這個(gè)事情怪呀！看他的外面，與他所說的話，有點(diǎn)底臉兒不對呀。”    正在詫異，忽聽腦后有人打了一下子。苦頭兒將手一摸，哎喲道：“這是誰呀？”回頭一看，見是個(gè)瘋漢，拿著一只鞋在那里趕打眾人。苦頭兒埋怨，道：“大清早起，一個(gè)倒臥鬧不清，又挨了一個(gè)鞋底子，好生的晦氣！”忽見屈申說道：“那拿鞋打人的，便是我的丈夫，求眾位爺們將他攏祝”眾人道：“好朋友！這個(gè)腦袋樣兒，你還有丈夫呢？”    正在說笑，忽見有兩個(gè)人扭結(jié)在一處，一同拉著花驢，高聲亂喊：“地方！地方！我們是要打定官司了。”苦頭兒發(fā)恨，道：“真他媽的！我是什么時(shí)氣兒，一宗不了又一宗。”只得上前說道：“二位松手，有話慢慢他說。”    你道這二人是誰？一個(gè)是屈良，一個(gè)是白雄。只因白雄昨日回家一日，黎明又到萬全山，出東山口各處找尋范爺。忽見小榆樹上拴著一頭醬色花驢，白雄以為是他姐夫的驢子。（只因金哥沒說是黑驢，他也沒問是什么毛片。）有了驢子，便可找人，因此解了驢子牽著正走，恰恰地遇見屈良。屈良因哥哥一夜未回，又有四百兩銀子，甚不放心，因此等城門一開，急急地趕來，要到船廠詢問。    不想遇見白雄拉著花驢，正是他哥哥屈申騎坐的，他便上前一把揪住，道：“你把我們的驢拉著到哪里去？我哥哥呢？我們的銀子呢？”白雄聞聽，將眼一瞪，道：“這是我親戚的驢子。我還問你要我的姐夫姐姐呢！”彼此扭結(jié)不放，是要找地方打官司呢。    恰好巧遇地方。他只得上前說道：“二位松手，有話慢慢他說。”不料屈良他一眼瞧見他哥哥席地而坐，便嚷道：“好了！好了！這不是我哥哥么？”將手一松，連忙過來，說道：“哥哥，你怎的在此呢？脖子上怎的又拴著繩子呢？”忽聽屈申道：“讀！你是甚等樣人，竟敢如此無禮，還不與我退后！”屈良聽他哥竟是婦人聲音，也不是山西口氣，不覺納悶道：“你這是怎的了呢？咱們山西人是好朋友。    你這個(gè)光景，以后怎的見人呢？”忽見屈申向著白雄道：“你不是我兄弟白雄么？    噯喲！兄弟呀！你看姐姐好不苦也！”倒把個(gè)白雄聽了一怔。    忽然又聽眾人說道：“快閃開，快閃開，那瘋漢又回來了。”白雄一看，正是前日山內(nèi)遇見之人。又聽見屈申高聲說道：“兄弟，那邊是你姐夫范仲禹，快些將他攏祝”白雄到了此時(shí)，也就顧不得了，將花驢偏韁遞給地方，他便上前將瘋漢揪了個(gè)結(jié)實(shí)，大家也就相幫，才攏祝苦頭兒便道：“這個(gè)事情我可鬧不清。    你們二位也不必分爭，只好將你們一齊送到縣里，你們那里說去罷。”    剛說至此，只見那邊來人。苦頭兒便道：“快來罷！我的大爺，你還慢慢地蹭呢。”只聽那人道：“我才聽見說，趕著就跑了來咧。”苦頭兒道：“牌頭，你快快地找兩輛車來。那個(gè)是被人謀害的不能走，這個(gè)是個(gè)瘋子，還有他們兩個(gè)俱是事中人。快快去罷。”老牌頭聽了，連忙轉(zhuǎn)去。不多時(shí)，果然找了兩輛車來，便叫屈申上車。屈申偏叫白雄攙扶，白雄卻又不肯。還是大家說著，白雄無奈，只得將屈申攙起。見他兩只大腳兒，仿佛是小小金蓮一般，扭扭捏捏，一步挪不了四指兒的行走，招的眾人大笑。屈良在旁看著，實(shí)在臉上磨不開，惟有唉聲嘆氣而已。屈申上了車，屈良要與哥哥同車，反被屈申叱下車來，卻叫白雄坐上。屈良只得與瘋漢同車，又被瘋漢腦后打了一鞋底子，打下車來。及至要騎花驢，地方又不讓，說：“此驢不定是你的，不是你的，還是我騎著為是。”屈良無可奈何，只得跟著車在地下跑，竟奔祥符縣而來。    正走中間，忽見來了個(gè)黑驢，花驢一見就追。地方在驢上緊勒扯手，哪里勒得祝幸虧屈良步行，連忙上前將嚼子揪住，道：“你不知道這個(gè)驢子的毛病兒，他見驢就追。”說著話，見后面有一黑矮之人，敞著衣襟，跟著一個(gè)伴當(dāng)，緊跟那驢往前去了。    你道此人是誰？原來是四爺趙虎。只因包公為新科狀元遺失，入朝奏明天子，即著開封府訪查。剛才下朝，只聽前面人聲聒耳，包公便腳跺轎底，立刻打杵，問：“前面為何喧嚷？”包興等俱各下馬，連忙跑去問明，原來有個(gè)黑驢鞍轡俱全，并無人騎著，竟奔大轎而來，板棍擊打不開。包公聽罷，暗暗道：“莫非此驢有些冤枉么？”吩咐：“不必?cái)r阻，看他如何。”兩旁執(zhí)事左右一分。只見黑驢奔至轎前，可煞作怪，他將兩只前蹄一屈，望著轎將頭點(diǎn)了三點(diǎn)。眾人道“怪”。    包公看的明白，便道：“那黑驢你果有冤枉，你可頭南尾北，本閣便派人跟你前去。”包公剛才說完，那驢便站起轉(zhuǎn)過身來，果然頭南尾北。包公心下明白，即喚了聲“來”。誰知道趙虎早已欠著腳兒靜聽，估量著相爺必要叫人，剛聽個(gè)“來”字，他便趕至轎前。包公即吩咐：“跟隨此驢前去，查看有何情形異處，稟我知道。”    趙爺奉命下來，那驢便在前引路，愣爺緊緊跟隨。剛才出了城，趙爺已跑的吁吁帶喘，只得找塊石頭，坐在上面歇息。只見自己的伴當(dāng)從后面追來，滿頭是汗，喘著說道：“四爺要巴結(jié)差使，也打算打算。兩條腿跟著四條腿跑，如何趕得上呢？黑驢呢？”趙爺說：“它在前面跑，我在后面追。不知它往哪里去了？”伴當(dāng)?shù)溃骸斑@是什么差使呢？沒有驢子，如何交差呢？”正說著，只見那黑驢又跑回來了。四爺便向黑驢道：“呀，呀，呀！你果有冤枉，你須慢著些兒走，我老趙方能趕得上。不然，我騎你幾步，再走幾步如何？”那黑驢果然抿耳攢蹄的不動(dòng)。四爺便將它騎上，走了幾里，不知不覺，就到萬全山的褡連坡，那驢一直奔了北上坡去了。四爺走熱了，敞開衣襟，跟定黑驢，也到萬全山，見是廟的后墻，黑驢站著不動(dòng)。此時(shí)伴當(dāng)已經(jīng)來到了。四面觀望，并無形跡可疑之處，主仆二人心中納悶。    忽聽見廟墻之內(nèi)，喊叫“救人”。四爺聽見，便叫伴當(dāng)蹲伏著身子，四爺?shù)嵌�肩頭。伴當(dāng)將身往上長，四爺把住墻頭將身一縱，上了墻頭，往里一看，只見有一口薄木棺材，棺蓋倒在一旁；那邊有一個(gè)美貌婦人，按著老道廝打。四爺不管高低，便跳下去，趕至跟前，問道：“你等‘男女授受不親’，如何混纏廝打？”只聽婦人說道：“樂子被人謀害，圖了我的四百兩銀子。不知怎的，樂子就跑到這棺材里頭來了。誰知老道他來打開棺材蓋，不知他安著什么心，我不打他怎的呢？”趙虎道：“既如此，你且放他起來，待我問他。”那婦人一松手，站在一旁。老道爬起，向趙爺?shù)溃骸按藦R乃是威烈侯的家廟。昨日抬了一口棺材來，說是主管葛壽之母病故，叫我即刻埋葬。只因目下禁土，暫且停于后院。今日早起忽聽棺內(nèi)亂響，是小道連忙將棺蓋撬開。誰知這婦人出來，就將我一頓好打，不知是何緣故？”趙爺聽老道之言，又見那婦人雖是女形，卻是像男子的口氣，而且又是山西的口音，說的都是圖財(cái)害命之言。四爺聽了，不甚明白，心中有些不耐煩，便道：“俺老趙不管你們這些閑事。我是奉包老爺差遣前來，尋蹤覓跡，你們只好隨我到開封府說去。”說罷，便將老道束腰絲絳解下，就將老道拴上，拉著就走。叫那婦人后面跟隨。繞到廟的前門，拔去插閂，開了山門。此時(shí)伴當(dāng)已然牽驢來到。    不知出得廟門有何事體，且聽下回分解。    注釋：    聒舌——形容聲音雜亂刺耳。    抿耳攢（cuan）蹄——把耳朵稍稍合攏，把蹄子聚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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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回  聆音察理賢愚立判  鑒貌辨色男女不分    且說四爺趙虎出了廟門，便將老道交與伴當(dāng)，自己接過驢來。忽聽后面婦人說道：“那南上坡站立那人，仿佛是害我之人。”緊行數(shù)步，口中說道：“何嘗不是他！”一直跑至南上坡，在井邊揪住那人，嚷道：“好李保呀！你將樂子勒死，你把我的四百兩銀子藏在哪里？樂子是貪財(cái)不要命的，你趁早兒還我就完了。”只聽那人說道：“你這婦人好生無理！我與你素不相識，誰又拿了你的銀子咧？”婦人更發(fā)急，道：“你這個(gè)忘八日的！圖財(cái)害命，你還給樂子鬧這個(gè)腔兒呢！”趙爺聽了，不容分說，便叫從人將拴老道的絲絳那一頭兒，也把李保兒拴上，帶著就走，竟奔開封府而來。    此時(shí)祥符縣因有狀元范仲禹，他不敢質(zhì)訊，親將此案的人證解到開封府，略將大概情形回稟了包公。包公立刻升堂，先叫將范仲禹帶上堂來，差役左右護(hù)持。只見范生到了公堂，嚷道：“好狗頭們呀！你們打得老爺好！你們殺得老爺好！”說罷，拿著鞋就要打人。卻是作公人手快，冷不防將他的朱履奪了過來。范仲禹便胡言亂語說將起來。公孫主薄在旁，看出他是氣迷瘋痰之癥，便回了包公，必須用藥調(diào)理于他。包公點(diǎn)頭應(yīng)允，叫差役押送至公孫先生那里去了。    包公又叫帶上白雄來。白雄朝上跪倒。包公問道：“你是什么人？作何生理？”白雄稟道：“小人白雄，在萬全山西南八寶村居住，打獵為生。那日從虎口內(nèi)救下小兒，細(xì)問姓名家鄉(xiāng)住處，才知是自己的外甥。因此細(xì)細(xì)盤問，說我姐夫乘驢而來，故此尋至東山口外，見小榆樹上拴著一花驢，小人以為是我姐夫騎來的。不料路上遇見個(gè)山西人，說此驢是他的，還合小人要他哥哥并銀子，因此我二人去找地方。卻見眾人圍著一人，這山西人一見說是他哥哥，向前相認(rèn)。誰知他哥哥卻是婦人的聲音，不認(rèn)他為兄弟，反將小人說是他的兄弟。求老爺與小人作主。”包公問道：“你姐夫叫什么名字？”白雄道：“小人姐夫叫范仲禹，乃湖廣武昌府江夏縣人氏。”包公聽了，正與新科狀元籍貫相同，點(diǎn)了點(diǎn)頭，叫他且自下去。    帶屈良上來。屈良跪卜稟道：”小人叫作屈良，哥哥叫屈申，在鼓樓大街開一座興隆木廠。只因我哥哥帶了四百兩銀子上萬全山南批木料，去了一夜沒有回來，是小人不放心，等城門開了，趕到東山口外，只見有個(gè)人拉著我哥哥的花驢。小人問他要驢，他不但不給驢，還合小人要他的什么姐夫，因此我二人去找地方，卻見我哥哥坐在地下。不知他怎的改了形景，下認(rèn)小人是他兄弟，反叫姓白的為兄弟。求老爺與我們明斷明斷。”包公問道：“你認(rèn)明花驢是你的么？”屈良道：“怎的不認(rèn)得呢！這個(gè)驢子有毛病兒，他見驢就追。”    包公叫他也暫且下去，叫把屈申帶上來。左右便道：“帶屈申！帶屈申！”只見屈胡于他卻不動(dòng)。差役只得近前說道：“大人叫你上堂呢！”只見他羞羞慚慚，扭扭捏捏，走上堂來，臨跪時(shí)先用手扶地，仿佛裊娜的了不得。兩邊衙役看此光景，由不得要笑，又不敢笑。只聽包公問道：“你被何人謀害？訴上來。”只見屈申享道：“小婦人白玉蓮。丈夫范仲禹，上京科考。小婦人同定丈夫來京，順便探親。就于場后帶領(lǐng)孩兒金哥，前往萬全山尋間我母親住處。我丈夫便進(jìn)山訪問去了，我母子在青石之上等候。忽然來了一只猛虎，將孩兒叼去。小婦人正在昏迷之際，只見一群人內(nèi)有一官長，連忙說‘搶’，便將小婦人拉拽上馬，到他家內(nèi)，閉于樓中。是小婦人投繯自盡①。恍惚②之間，覺得涼風(fēng)透體，睜眼看時(shí)，見圍繞多人，小婦人改變了這般模樣。”    包公看他形景，聽他言語，心中納悶，便將屈良叫上堂來，問道：“你可認(rèn)得他么？”屈良道：“是小人的哥哥。”又問屈申道：“你可認(rèn)得他么？”屈申道：“小婦人并不認(rèn)得他是什么人。”包公叫屈良下去，又將白雄叫上堂來，問道：“你可認(rèn)得此人么？”白雄回道：“小人并不認(rèn)得。”忽聽屈申道：“我是你嫡親③姐姐，你如何不認(rèn)得？豈有此理？”白雄惟有發(fā)怔而已。包公便知是魂錯(cuò)附了體了。只是如何辦理呢？只得將他們俱各帶下去。    只見愣爺趙虎上堂，便將跟了黑驢查看情形，述說了一遍。“所有一千人犯，俱各帶到。”包公便叫將道士帶上來。道士上堂跪下，享道：“小道乃是給威烈侯看家廟的，姓葉名苦修。只因昨日侯爺府中抬了口薄皮材來，說是主管葛壽的母親病故，叫小道即刻埋葬。小道因目下禁土，故叫他們將此棺放在后院里。”包公聽了，道：“你這狗頭滿口胡說！此時(shí)是什么節(jié)氣，竟敢妄言禁土！左右，掌嘴！”那道士忙了，道：“老爺不必動(dòng)怒，小道實(shí)說，實(shí)說。因聽見是主管的母親，料他棺內(nèi)必有首飾衣服。小道一時(shí)貪財(cái)心勝，故謊言禁土，以便撬開棺蓋，得些東西。不料剛將棺蓋開起，那婦人他就活了，把小道按住一頓好打。他卻是一口的山西話，并且力量很大。小道又是怕又是急，無奈喊叫‘救人’，便見有人從墻外跳進(jìn)來，就把小道拴了來了。”包公便叫他畫了招，立刻出簽，拿葛壽到案。道士帶下去。    叫帶婦人。左右一疊連聲道：“帶婦人！帶婦人！”那婦人卻動(dòng)也不動(dòng)。還是①投繯（huan）自盡——上吊自殺。繯，繩索的套子。——書香門第注②恍惚（huang hu）——神志不清；精神不集中。——書香門第注③嫡（di）親——血統(tǒng)最接近的親屬。——書香門第注差役上前，說道：“那婦人，老爺叫你上堂呢！”只聽婦人道：“樂子是好朋友，誰是婦人？你不要玩笑呀！”差役道：“你如今是個(gè)婦人，誰和你玩笑呢！你且上堂說去。”婦人聽了，便大又步兒走上堂來，咕咯一聲跪倒。包公道：“那婦人，你有何冤枉？訴上來。”婦人道：“我不是婦人，我名叫屈申。只因帶著四百兩銀子到萬全山批木頭去，不想買賣不成。因回來晚咧，在道兒上見個(gè)沒主兒的黑驢，又是四個(gè)牙兒，因此我就把我的花驢拴在小榆樹兒上，我就騎了黑驢，以為是個(gè)便宜。誰知刮起大風(fēng)來了，天又晚了，就在南坡上一個(gè)人家尋休兒。這個(gè)人名叫李保兒，他將我灌醉了，就把我勒死了。正在緩不過氣兒來之時(shí)，忽見天光一亮，卻是一個(gè)道士撬開棺蓋。我也不知怎么跑到棺材里面去了。我又不見了四百兩銀子，因此我才把老道打了。不想剛出廟門，卻見南坡上有個(gè)汲水①的，就是害我的李保兒。我便將他揪住，一同拴了來了。我們山西人千鄉(xiāng)百里，也非容易。樂于是要定了四百兩銀子咧！弄的我這個(gè)樣兒，這是怎么說呢？”    包公聽了，叫把白雄帶上來，道：“你可認(rèn)的這個(gè)婦人么？”白雄一見，不覺失聲道：“你不是我姐姐玉蓮么？”剛要向前廝認(rèn)，只聽婦人道：“誰是你姐姐？樂子是好朋友哇！”白雄聽了，反倒嚇了一跳。包公叫他下去。把屈良叫上來，問婦人道：“你可認(rèn)得他么？”此話尚未說完，只聽婦人說道：“噯喲！我的兄弟呀！你哥哥被人害了，千萬想著咱們的銀子要緊。”屈良道：“這是怎的了？我多久有這樣兒的哥哥呢？”包公吩咐一齊帶下去，心中早已明白是男女二魂錯(cuò)附了體了。    又叫帶李保上堂來。包公一見正是逃走的惡奴，已往不究，單問他為何圖財(cái)害命。李保到了此時(shí)，看見相爺?shù)耐��?yán)，又見身后包興、李才俱是七品郎官的服色，自己悔恨無地，惟求速死，也不推辭，他便從實(shí)招認(rèn)。包公叫他畫了招，即差人前去起贓，并帶李氏前來。    剛?cè)蝗ズ螅�差人稟道：“葛壽拿到。”包公立刻吩咐帶上堂來，問道：“昨日抬到你家主的家廟內(nèi)那一口棺材，死的是什么人？”葛壽一聞此言，登時(shí)驚慌失色，道：“是小人的母親。”包公道：“你在侯爺府中當(dāng)主管，自然是多年可靠之人。既是你母親，為何用薄皮材盛殮？你即或不能，也當(dāng)求求家主賞賜，竟是忍心，如此潦草完事。你也太不孝了！來！”“有！”“拉下去，先打四十大板。”兩旁一聲答應(yīng)，將葛壽重責(zé)四十，打的滿地亂滾。包公又問道：“你今年多大歲數(shù)了？”葛壽道：“今年三十六歲。”包公又問道：“你母親多大年紀(jì)了？”一句話問的他張①汲（ji）水——從下往上打水。——書香門第注http://thebook.yeah.net口結(jié)舌，半天說道：“小人不……不記得了。”包公怒道：“滿口胡說！天下哪有人子不記得母親歲數(shù)的道理！可見你心中無母，是個(gè)忤逆之子①。來！”“有！”“拉下去，再打四十大板。”葛壽聽了，忙道：“相爺不必動(dòng)怒，小人實(shí)說，實(shí)說。”包公道：“講！”左右公人催促：“快講！快講1”惡奴到了此時(shí)，無可如何，只得說道：“回老爺，棺村里那個(gè)死人，小人卻不認(rèn)得。只因前日我們侯爺打圍回來，在萬全山看見一個(gè)婦人在那里啼哭，頗有姿色。旁邊有個(gè)親信之人，他叫刁三，就在侯爺跟前獻(xiàn)勤，說了幾句言語，便將那婦人搶到家中，閉于樓上，派了兩仆婦勸慰于她。不想后來有個(gè)姓范的找他的妻子。也是刁三與侯爺定計(jì)，將姓范的請到書房好好看待，又應(yīng)許給他找尋妻子。”包公便問道：“這刁三現(xiàn)在何處？”葛壽道：“就是那天夜里死的。”包公道：“想是你與他有仇，將他謀害了。來！”“有！”“拉下去打。”葛壽著忙道：”小人不曾害他，是他自己死的。”包公道：“他如何自己死的呢？”葛壽道：“小人索性說了罷。因刁三與我們侯爺定計(jì)，將姓范的留在卡房。到三更時(shí)分，刁三手持利刃，前往書房，殺姓范的去。等到五更未回”我們侯爺又派人去查看，不料刁三自不小心，被門檻子絆了一跤，手中刀正在咽喉穿透而死。我們侯爺便另差家丁一同來到書房，說姓范的無故謀殺家人，一頓亂棍就把他打死了。又用一個(gè)舊箱子將尸首裝好，趁著天未亮，就抬出去拋于山中了。”包公道：“這婦人如何又死了呢？”葛壽道：“這婦人被仆婦丫鬟勸慰的，卻應(yīng)了。誰知她是假的，眼瞅不見，她就上了吊咧，我們侯爺一想，未能如意，在自害了三條性命，因用棺木盛好女尸，假說是小人之母，抬往家廟埋葬。這是已往從前之事，小人不敢撒謊。”包公便叫他畫了招，所有人犯俱各寄監(jiān)。惟向氏女身男魂，屈申男身女魂，只得在女牢分監(jiān)，不準(zhǔn)褻瀆②相戲。又派王朝、馬漢前去，帶領(lǐng)差役捉拿葛登云，務(wù)于明日當(dāng)堂聽審，分派已畢，退了堂，大家也就陸續(xù)散去。    此時(shí)惟有地方苦頭兒最苦。自天亮?xí)r整整兒鬧了一天，不但挨餓，他又看著兩頭驢，誰也不理他。此時(shí)有人來，他便搭訕著給人道辛苦，問：“相爺退了堂了沒有？”那人應(yīng)道：“退了堂了。”他剛要提那驢子，那人便走了。一連問了多少人，誰也不理他，只急的抓耳撓腮，噓聲嘆氣。好容易等著跟四爺?shù)娜顺鰜恚�他便上前央求。跟四爺�(shù)娜艘娝�可憐，才叫他拉了驢到馬號里去，偏偏的花驢又①忤（wu）逆之子——不孝順父母的人。——書香門第注http://thebook.yeah.net②褻讀（xie du）——輕慢；不尊敬。——書香門第注http://thebook.yeah.net有毛病兒不走。還是跟四爺?shù)娜藥椭�他拉到號中，見了管號的交代明白，就在號里喂養(yǎng)，方叫地方回去，叫他明兒早早來聽著。地方千恩萬謝而去。    且說包公退堂用了飯，便在書房思索此案，明知是陰錯(cuò)陽差，卻想不出如何辦理的法子來。包興見相爺雙眉緊蹙，二目頻翻，竟自出神，口中嘟噥嘟噥，說道：“陰錯(cuò)陽差，陰錯(cuò)陽差，這怎么辦呢？”包興不由得跪下，道：“此事?lián)�小人想來，非到陰陽寶殿查去不可。”包公問道：“這陰陽寶殿在于何處？”包興道：“在陰司地府。”包公聞聽，不由大怒，斷喝一聲：“唗！好狗才！為何滿口胡說？”    未知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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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回  仙枕示夢古鏡還魂  仲禹掄元熊飛祭祖    且說包公聽見包興說在陰司地府，便厲聲道：“你這狗才，竟敢胡說！”包興道：“小人如何敢胡說。只因小人去過，才知道的。”包公問道：“你幾時(shí)去過？”包興便將白家堡為游仙枕害了他表弟李克明，后來將此枕當(dāng)堂呈繳，因相爺在三星鎮(zhèn)歇馬，小人就偷試此枕，到了陰陽寶殿，說小人冒充星主之名，被神趕了回來的話，說了一遍。包公聽了“星主”二字，便想起：“當(dāng)初審烏盆，后來又在玉宸宮審鬼冤魂，皆稱我為星主。如此看來，竟有些意思。”便問：“此枕現(xiàn)在何處？”包興道：“小人收藏。”連忙退出。不多時(shí)，將此枕捧來。包公見封固甚嚴(yán)，便叫：“打開我看。”包興打開，雙手捧至面前。包公細(xì)看了一回，仿佛一塊朽木，上面有蝌蚪文字，卻也不甚分明。包公看了，也不說用，也不說不用，只是點(diǎn)了點(diǎn)頭。包興早已心領(lǐng)神會，捧了仙枕，來到里面屋內(nèi)，將帳鉤掛起，把仙枕安放周正，回身出來，又遞了一杯茶。包公坐了多時(shí)，便立起身來。包興連忙執(zhí)燈，引至屋內(nèi)。包公見帳鉤掛起，游仙枕已安放周正，暗暗合了心意，便上床和衣而臥。包興放下帳子，將燈移出，寂寂無聲，在外伺候。    包公雖然安歇，無奈心中有事，再也睡不著，不由翻身向里。頭剛著枕，只覺自己在丹樨之上，見下面有二青衣牽著一匹黑馬，鞍轡俱是黑的。忽聽青衣說道：“請星主上馬。”包公便上了馬，一抖絲韁。誰知此馬迅速如飛，耳內(nèi)只聽風(fēng)響。又見所過之地，俱是昏昏慘慘，雖然黑暗，瞧的卻又真切。只見前面有座城池，雙門緊閉，那馬竟奔城門而來。包公心內(nèi)著急，說是不好，必要碰上。一轉(zhuǎn)瞬間，城門已過，進(jìn)了個(gè)極大的衙門。到了丹墀，那馬便不動(dòng)了。只見有二個(gè)紅、黑判官迎出來，說道：“星主升堂。”包公便下了馬，步上丹墀，見大堂之上有匾，大書“陰陽寶殿”四字，又見公位桌椅等項(xiàng)俱是黑的。包公不暇細(xì)看，便入公座。只聽紅判官道：“星主必是為陰惜陽差之事而來。”便遞過一本冊子。包公打開看時(shí)，上面卻無一字。才待要問，只見黑判官將冊子拿起，翻上數(shù)篇，便放在公案之上。包公仔細(xì)看時(shí)，只見上面寫著恭恭正正八句粗話，起首云：“原是丑與寅，用了卯與辰。上司多誤事，因此錯(cuò)還魂。若要明此事，井中古鏡存。臨時(shí)滴血照，磕破中指痕。”當(dāng)下包公看了，并無別的字跡。剛?cè)灰獑枺瑑膳泄倌昧藘宰佣�去，那黑馬也沒有了。    包公一急，忽然驚醒，叫人。包興連忙移燈近前。包公問道：“什么時(shí)候了？”包興回道：“方交三鼓。”包公道：“取杯茶來。”忽見李才進(jìn)來，稟道：“公孫主簿求見。”包公便下了床，包興打簾，來至外面。只見公孫策參見，道：“范生之病，晚生已將他醫(yī)好。”包公聽了大悅，道：“先生用何方醫(yī)治好的？”公孫回道：“用五木湯。”包公道：“何為五木湯？”公孫道：“用桑、榆、桃、槐、柳五木熬湯，放在浴盆之內(nèi)，將他搭在盆上趁熱燙洗；然后用被蓋嚴(yán)，上露著面目，通身見汗為度。他的積痰瘀血化開，心內(nèi)便覺明白，現(xiàn)在惟有軟弱而已。包公聽了，贊道：“先生真妙手奇方也！即煩先生，好好將他調(diào)理便了。”公孫領(lǐng)命，退出。    包興遞上茶來。包公便叫他進(jìn)內(nèi)取那面古鏡，又叫李才傳外班在二堂伺候。包興將鏡取來。包公升了二堂，立刻將屈申并白氏帶至二堂。此時(shí)包興己將照膽鏡懸掛起來，包公叫他二人分男左女右，將中指磕破，把血滴在鏡上，叫他們自己來照。屈申聽了，咬破右手中指，以為不是自己指頭，也不心疼，將血滴在鏡上。白氏到了此時(shí)，也無可如何，只得將左手中指咬破些須，把血也滴在鏡匕。只見血到鏡面，滴溜溜亂轉(zhuǎn)，將翳俱各趕開，霎時(shí)光芒四射，照的二堂之上，人人二目難睜，各各心膽俱冷。包公吩咐男女二人，對鏡細(xì)看。二人及至看時(shí)，一個(gè)是上吊，一個(gè)是被勒，正是那氣堵咽喉、萬箭攢心之時(shí)，那一番的難受，不覺氣悶神昏，登時(shí)一齊跌倒。但見寶鏡光芒漸收，眾人打了個(gè)冷戰(zhàn)，卻仍是古鏡一面。    包公吩咐將古鏡、游仙枕并古今盆，俱各交包興好好收藏。再看他二人時(shí)，屈申動(dòng)手動(dòng)腳的，猛然把眼一睜，說道：“好李保呀！你偷我四百兩銀子，我合你要定咧！”說著話，他便自己上下瞧了瞧。想了多時(shí)，忽把自己下巴一摸，歡喜道：“晤！是咧，是咧，這可是我咧！”便向上叩頭：“求大人與我判判。銀子是四百兩呢，不是玩的咧！”此時(shí)白氏已然蘇醒過來，便覺羞容凄慘。包公吩咐將屈申交與外班房，將白氏交內(nèi)茶房婆子好生看待。包公退堂，歇息。    至次日清早起來，先叫包興：“問問公孫先生，范生可以行動(dòng)么？”去不多時(shí)，公孫便帶領(lǐng)范生慢慢而來。到了書房，向前參見，叩謝大人再造之恩。包公連忙攔阻，道：“不可，不可。”看他形容雖然憔悴①，卻不是先前瘋癲之狀。包公大喜，吩咐看座。公孫策與范生俱告了坐，略述梗概。又告訴他妻子無恙，只管放心調(diào)養(yǎng)，他無事時(shí)將場內(nèi)文字抄錄出來，“待本閣具本題奏，保你不失狀元就是了。”范生聽了，更加歡喜，深深地謝了。包公又囑咐公孫，好好將他調(diào)理。二人辭了包公，出外面去了。    只見王朝、馬漢進(jìn)來，稟道：“葛登云今已拿到。”包公立刻升堂訊問。葛登云仗著勢力人情，自己又是侯爺，就是滿招了，諒包公也無可如何。他便氣昂昂的一一招認(rèn)，毫無推辭。包公叫他畫了招。相爺?shù)菚r(shí)把黑臉沉下來，好不怕人，說一聲：“請御刑！”王、馬、張、趙早已請示明白了，請到御刑，抖去龍袱，卻是虎頭鍘。此鍘乃初次用，想不到拿葛登云開了張了，此時(shí)葛賊已經(jīng)面如土色，后悔不來，竟死于鍘下。又換狗頭鍘，將李保鍘了。葛壽定了斬監(jiān)侯；李保之妻李氏定了絞監(jiān)侯；葉道士盜尸，發(fā)往陜西延安府充軍；屈申、屈良當(dāng)堂將銀領(lǐng)去，因屈申貪便宜換驢，即將他的花驢入官；黑驢申冤有功，奉官喂養(yǎng)。范生同定白氏玉蓮當(dāng)堂叩謝了包公，同白雄一齊到八寶村居住，養(yǎng)息身體，再行聽旨。至于范生與兒子相會，白氏與母親見面，自有一番悲痛歡喜。不必細(xì)表。    且說包公完結(jié)此案，次日即具招奏明：威烈侯葛登云作惡多端，已請御刑處死；并聲明新科狀元范仲禹因場后探親，遭此冤枉，現(xiàn)今病未痊愈，懇恩展限十日，著一體金殿傳臚②，恩賜瓊林筵宴。仁宗天子看了招子，甚是歡喜，深嘉包公秉正除好，俱各批了依議。又有個(gè)夾片，乃是御前四品帶刀護(hù)衛(wèi)展昭因回籍祭祖，告假兩個(gè)月。圣上也準(zhǔn)了他的假。凡是包公所奏的，圣上無有不依從，真是君正臣良，太平景象。    且說南俠展?fàn)敿纫迅嫦录賮恚�他便要起身。公孫策等給他餞行，又留住幾日，才束裝出了城門，到了幽僻之處，依然改作武生打扮，直奔常州府武進(jìn)縣遇①憔悴（qiao cui）——形容人瘦弱，面色不好看。——書香門第注②臚（lu）——陳列。——書香門第注http://thebook.yeah.net杰村而來。到了門前，剛?cè)粨魬簦�聽得老仆在�?nèi)說道：“我這門從無人敲打的。我不欠人家?guī)つ浚�又不與人通來往，是誰這等敲門呢？”及至將門開放，見了展?fàn)敚�他又道：“原來大官人回來了。一去就不想回來，也不管家中事體如何，只管叫老奴經(jīng)理。將來老奴要來不及了，那可怎么樣呢？哎喲！又添了澆裹①了。又是跟人，又是兩匹馬，要買去也得一百五六十兩銀子。連人帶牲口，這一天也耗費(fèi)好些呢。”嘮嘮叨叨，聒絮不休。南俠也不理他，一來念他年老；二來愛他忠義持家；三來他說的句句皆是好話，又難以駁他。只得拿話岔他，說道：“房門可曾開著么？”老仆道：“自官人去后，又無人來，開著門預(yù)備誰住呢？老奴怕的丟了東西，莫若把它鎖上，老奴也好放心。如今官人回來了，說不得書房又要開了。”又向伴當(dāng)?shù)溃骸澳隳贻p，腿腳靈便，隨我進(jìn)去取出鑰匙，省得我奔波。”說著話，往里面去了。伴當(dāng)隨進(jìn)，取出鑰匙，開了書房，只見灰塵滿案，積土多厚。伴當(dāng)連忙打掃，安放行囊。    展?fàn)攧側(cè)蛔�下，又見展忠端了一碗熱茶來。展�(fàn)敺愿腊楫?dāng)接過來，口內(nèi)說道：“你也歇歇去罷。”原是怕他說話的意思。誰知展忠說道：“老奴不乏。”又說道：“官人也該務(wù)些正事了。每日在外閑游，又無日期歸來，耽誤了多少事體。前月開封府包大人那里打發(fā)人來請官人，又是禮物，又是聘金。老奴答言官人不在家，不肯收禮。那人哪里肯依，他將禮物放下，他就走了。還有書子一封。”說罷，從懷中掏出，遞過去道：“官人看看，作何主意？俗語說的好：‘無功受祿，寢食不安。’也該奮志才是。”南俠也不答言，接過書來拆開，看了一遍，道：“你如今放心罷，我已然在開封府作了四品的武職官了。”展忠道：“官人又來說謊了，做官如何還是這等服色呢？”展?fàn)斅劼牐�道：“你不信，看我包袱�?nèi)的衣服就知道了。我告訴你說，只因我得了官，如今特地告假回家祭祖。明日預(yù)備祭禮，到墳前一拜。”此時(shí)伴當(dāng)已將包袱打開。展忠看了，果有四品武職服色，不覺歡喜非常，笑嘻嘻道：“大官人真?zhèn)�作了官了，待老奴與官人叩喜頭。”展?fàn)斶B忙攙住，道：“你乃是有年紀(jì)之人，不要多禮。”展忠道：“官人既然作了官，從此要早畢婚姻，成立家業(yè)要緊。”南俠趁機(jī)道：“我也是如此想。前在杭州有個(gè)朋友，曾提過門親事，過了明日，后日我還要往杭州前去聯(lián)姻呢。”展忠聽了，道：“如此甚好，老奴且備辦祭禮去。”他就歡天喜地去了。    到了次日，便有多少鄉(xiāng)親鄰里前來賀喜幫忙，往墳上搬運(yùn)祭禮。及至展?fàn)敘贊补�——澆，指飲食；裹，指衣服。泛指日常開銷。——書香門第注換了四品服色，騎了高頭大馬到墳前，便見男女老少俱是看熱鬧的鄉(xiāng)黨。展?fàn)斶B忙下馬步行，伴當(dāng)接鞭，牽馬在后隨行。這些人看見展?fàn)斠鹿邗r明，像貌雄壯，而且知禮，誰不羨慕，誰不歡喜。    你道如何有許多人呢？只因昨日展忠辦祭禮去，樂的他在路途上逢人便說，遇人便講，說：“我們官人作了皇家四品帶刀的御前侍衛(wèi)了，如今告假回家祭祖。”因此一傳十，十傳百，所以聚集多人。    且說展?fàn)數(shù)搅藟炆希�展拜已畢，又�?xì)細(xì)周圍看視了一番，見墳冢樹木俱各收拾齊整，益信老仆的忠義持家；留戀多時(shí)，方轉(zhuǎn)身乘馬回去，便吩咐伴當(dāng)幫著展忠，張羅這些幫忙鄉(xiāng)親。展?fàn)敾丶液螅�又出來與眾人道乏。一個(gè)個(gè)張口結(jié)舌，竟有想不出說什么話來的；也有見過世面的，展老爺長、展老爺短，尊敬個(gè)不    展?fàn)斣诩乙唬�大，倒覺的分心勞神，定于次日起身上杭州，叫伴當(dāng)收拾行李。到第二日，將馬扣備停當(dāng)，又囑托了義仆一番，出門上馬，竟奔杭州而來。    未知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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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八回  許約期湖亭欣慨助  探底細(xì)酒肆巧相逢    且說展?fàn)斔�哪里是為�?lián)姻。皆因游過西湖一次，他時(shí)刻在念，不能去懷，因此謊言，特為賞玩西湖的景致。這也是他性之所愛。一日，來至杭州，離西湖不遠(yuǎn)，將從者馬匹寄在五柳居，他便慢慢步行至斷橋亭上，徘徊瞻眺，真令人心曠神怡。正在暢快之際，忽見那邊堤岸上有一老者將衣?lián)�起，把頭一蒙，縱身跳入水內(nèi)，展?fàn)斠娏耍�不覺失聲道：“哎喲！不好了！有人投了水了！”自己又不會水，急得他在亭子上搓手跺腳，無法可施。猛然見有一只小小漁舟，猶如弩箭一般，飛也似趕來。到了老兒落水之處，見個(gè)少年漁郎把身體向水中一順，仿佛把水刺開的一般，雖有聲息，卻不咕咚。展?fàn)斂磸S，便知此人水勢精通，不由的凝眸注視。不多時(shí)，見少年漁郎將老者托起身于，浮于水面，蕩悠悠竟奔岸邊而來。展?fàn)敐M心歡喜，下了亭子，繞在那邊堤岸之上，見少年漁郎將老者兩足高高提起，頭向下，控出多少水來。展?fàn)斍也豢蠢险咝悦�如何，他�?xì)細(xì)端詳漁郎，見他年紀(jì)不過二旬光景，英華滿面，氣度不凡，心中暗暗稱羨。又見少年漁郎將老者扶起，盤上雙膝，在對面慢慢喚道：“老丈醒來，老丈醒來。”此時(shí)展?fàn)敺娇蠢险撸�見他白發(fā)蒼髯，形容枯瘦，半日，方哼了一聲，又吐了好些清水。哎喲了一聲，蘇醒過來，微微把眼一睜，道：“你這人好生多事，為何將我救活？我是活不得的人了。”    此時(shí)已聚集許多看熱鬧之人，聽老者之言，俱各道：“這老頭子竟如此無禮，人家把他救活了，他倒抱怨。”只見漁郎兒并不動(dòng)氣，反笑嘻嘻地道：“老丈不要如此，螻蟻尚且貪生，何況是人呢！有什么委曲，何不對小可說明？倘若真不可活，不妨我再把你送下水去。”旁人聽了，俱悄悄道：“只怕難罷！你既將他救活，誰又眼睜睜地瞅著，容你把他又淹死呢？”只聽老者道：“小老兒姓周名增，原在中天竺開了一座茶樓。只因三年前冬天大雪，忽然我鋪?zhàn)娱T口臥倒一人。是我慈心一動(dòng)，叫伙計(jì)們將他抬到屋中，暖被蓋好，又與他熱姜湯一碗。他便蘇醒過來，自言姓鄭名新，父母俱亡，又無兄弟。因家業(yè)破落，前來投親，偏又不遇。一來肚內(nèi)無食，遭此大雪，故此臥倒，者漢見他說的可憐，便將他留在鋪中，慢慢地將養(yǎng)好了。誰知他又會寫，又會算，在柜上幫著我辦理，頗覺殷勤。也是老漢一時(shí)錯(cuò)了主意。老漢有個(gè)女兒，就將他招贅為婿，料理買賣頗好。不料去年我女兒死了，又續(xù)娶了王家姑娘，就不像先前光景，也還罷了。后來因?yàn)槭帐伴T面，鄭新便向我說：‘女婿有半子之勞。惟恐將來別人不服，何不將“周”字改個(gè)“鄭”字，將來也免得人家訛賴。’老漢一想，也可以使得，就將周家茶樓改為鄭家茶樓。誰知自改了字號之后，他們便不把我看在眼內(nèi)了。一來二去，言語中漸漸露出說老漢白吃他們，他們倒養(yǎng)活我，是我賴他們了。一聞此言，便與他分爭。無奈他夫妻二人口出不遜，就以周家賣給鄭家為題，說老漢訛了他。因此老漢氣忿不過，在本處仁和縣將他告了一狀。他又在縣內(nèi)打點(diǎn)通了，反將小老兒打了二十大板，逐出境外。漁哥你想，似此還有個(gè)活頭兒么？不如死了，在陰司把他再告下來，出出這口氣。”漁郎聽罷笑了，道：“老丈，你錯(cuò)打了算盤了。一個(gè)人既斷了氣，如何還能出出氣呢？再者他有錢使得鬼推磨，難道他陰司就不會打么？依我倒有個(gè)主意，莫若活著和他賭氣，你說好不好？”周老道：“怎么和他賭氣呢？”漁郎說：“再開個(gè)周家茶樓氣氣他，豈不好么？”周老者聞聽，把眼一睜，道：“你還是把我推下水去。老漢衣不遮體，食不充饑，如何還能夠開茶樓呢？你還是讓我死了好。”漁郎笑道：“老丈不要著急。我問你，若要開這茶樓，可要用多少銀兩呢？”周老道：“縱省儉，也要耗費(fèi)三百多銀子。”漁郎道：“這不打緊。多了不能，這三四百銀子，小可還可以巴結(jié)得來。”    展?fàn)斠姖O郎說了此話，不由心中暗暗點(diǎn)頭，道：“看這漁郎好大口氣，竟能如此仗義疏財(cái)，真正難得。”連忙上前，對老丈道：“周老丈，你不要狐疑。如今漁哥既說此話，決不食言。你若不信，在下情愿作保，如何？”只見那漁郎將展?fàn)斏舷麓蛄苛艘环�，便道：“老丈，你可曾聽見了？這位公子爺，諒也不是謊言的。咱們就定于明日午時(shí)，千萬千萬，在那邊斷橋亭子上等我，斷斷不可過了午時(shí)。”說話之間，又從腰內(nèi)掏出五兩一錠銀子來，托于掌上，道：“老丈，這是銀子一錠，你先拿去作為衣食之資。你身上衣服皆濕，難以行走。我那邊船上有干凈衣服，你且換廠來。待等明日午刻，見了銀兩，再將衣服對換，豈不是好！”周老兒連連稱謝不盡。那漁郎回身一點(diǎn)手，將小船喚至岸邊，便取衣服，叫周老換了。把濕衣服拋在船上，一拱手道：“老丈請了。千萬明日午時(shí)，不可錯(cuò)過！”將身一縱，跳上小船，蕩蕩悠悠，搖向那邊去了。周老摸定五兩銀子，向大眾一揖，道：“多承眾位看顧，小老兒告別了。”說罷，也就往北去了。    展?fàn)斍那母�在后面，見無人時(shí)，便叫道：“老丈明日午時(shí)，斷斷不可失信。倘那漁哥無銀時(shí)，有我一面承管，準(zhǔn)準(zhǔn)地叫你重開茶樓便了。”周老回身作謝，道：“多承公子爺?shù)腻e(cuò)愛，明日小老兒再不敢失信的。”展?fàn)數(shù)溃骸斑@便才是。請了。”急回身，竟奔五柳居而來，見了從人，叫他連馬匹俱各回店安歇。“我因遇見知己邀請，今日不回去了。你明日午時(shí)在斷橋亭接我。”從人連聲答應(yīng)。    展?fàn)敾厣恚�直往中天竺，租下客寓，問明鄭家樓，便去踏看門戶路徑。走不多路，但見樓房高聳，茶幌飄揚(yáng)。來至切近，見匾額上字，一邊是“興隆齋”，一邊是“鄭家樓”。展?fàn)敱氵M(jìn)了茶鋪，只見柜堂竹椅上坐著一人，頭戴摺巾，身穿華氅①，一手扶住磕膝，一手搭在柜上；又往臉上一看，卻是形容瘦弱，尖嘴縮腮，一對瞇縫眼，兩個(gè)扎煞耳朵。他見展?fàn)斍扑�，他便連忙站起執(zhí)手，道：“爺上欲吃茶，請登樓，又清凈，又豁亮。”展?fàn)斠粓?zhí)手，道：“甚好，甚好。”便手扶欄桿，慢登樓梯。來至樓上一望，見一溜五間樓房，甚是寬敞，揀個(gè)座兒坐下。    茶博士過來，用代手擦抹桌面。且不問茶間酒，先向那邊端了一個(gè)方盤，上面蒙著紗罩。打開看時(shí)，卻是四碟小巧茶果，四碟精致小菜，極其齊整干凈。安放已畢，方問道：“爺是吃茶？是飲酒？還是會客呢？”展?fàn)數(shù)溃骸皡s不會客，是我要吃杯茶。”茶博士聞聽，向那邊摘下個(gè)水牌來，遞給展?fàn)數(shù)溃骸罢垹敺愿溃�吃什么①華氅（chang）——華麗的外套。——書香門第注http://thebook.yeah.net茶？”展?fàn)斀舆^水牌，且不點(diǎn)茶名，先問茶博士何名。茶博士道：“小人名字，無非是‘三槐’、‘四槐’，若遇客官喜歡，‘七槐’、‘八槐’都使得。”展?fàn)數(shù)溃骸吧倭瞬缓茫�多了不好，我就叫你‘六槐’罷。”茶博士道：“‘六槐’極好，是最合乎中的。”展?fàn)斢謫柕溃骸澳銝|家姓什么？”茶博士道：“姓鄭。爺沒看見門上匾額么？”展?fàn)數(shù)溃骸拔衣犚娬f，此樓原是姓周，為何姓鄭呢？”茶博士道：“以先原是周家的，后來給了鄭家了。”展?fàn)數(shù)溃骸拔衣犚娬f，周、鄭二姓還是親戚呢。”茶博士道；“爺上知道底細(xì)。他們是翁婿，只因周家的姑娘沒了，如今又續(xù)娶了。”展?fàn)數(shù)溃骸袄m(xù)娶的可是王家的姑娘么？”茶博士道：“何曾不是呢。”展?fàn)數(shù)溃骸跋胧抢m(xù)娶的姑娘不好；但凡好么，如何他們翁婿會在仁和縣打官司呢？”茶博士聽至此，卻不答言，惟有瞅著展?fàn)敹�已。又聽展�(fàn)數(shù)溃骸澳銈儢|家住于何處？”茶博士道：“就在這后面五間樓上。此樓原是鉤連搭十間，在當(dāng)中隔開。這里五間作客座，那里五間作住房，差不多的都知道離住房很近，承賜顧者到了樓上，皆不肯胡言亂道。”展?fàn)數(shù)溃骸斑@原是理當(dāng)謹(jǐn)言。但不知他家內(nèi)還有何人？”茶博士暗想道：“此位是吃茶來咧？還是私訪來咧？”只得答道：“家中并無多人，惟有東家夫妻二人，還有個(gè)丫鬟。”展?fàn)數(shù)溃骸胺讲胚M(jìn)門時(shí)，見柜前竹椅兒上坐的那人，就是你們東家么？”茶博士道：“正是，正是。”展?fàn)數(shù)溃骸拔铱此麧M面紅光，準(zhǔn)要發(fā)財(cái)。”茶博士道：“多謝老爺吉言。”展?fàn)敺娇此�牌，點(diǎn)了雨前茶。茶博土接過水牌，仍掛在原處。    方待下樓去泡一壺雨前茶來，忽聽樓梯響處，又上來一位武生公子，衣服鮮艷，相貌英華，在那邊揀一座，卻與展?fàn)斝睂Α２璨┦坎桓业÷�，顯機(jī)靈，露熟識，便上前擦抹桌子，道：“公子爺一向總沒來，想是公忙。”只聽那武生道：“我卻無事，此樓我是初次才來。”茶博士見言語有些不相合，也不言語，便向那邊也端了一方盤，也用紗罩兒蒙著，依舊是八碟，安放妥當(dāng)。那武生道：“我茶酒尚未用著，你先弄這個(gè)作什么？”茶博士道：“這是小人一點(diǎn)敬意。公子爺愛用不用，休要介懷，請問公子爺是吃茶？是飲酒？還是會客呢？”那武生道：“且自吃杯茶，我是不會客的。”茶博士便向那邊摘下水牌來，遞將過去。    忽聽下邊說道：“雨前茶泡好了。”茶博士道：“公子爺先請看水牌，小人與那位取茶去。”轉(zhuǎn)身不多時(shí)，擎了一壺茶，一個(gè)盅子，拿至展?fàn)斈沁叄�又�?yīng)酬了幾句。回身又仍到武生桌前，問道：“公于你吃什么茶？”那武生道：“雨前罷。”茶博士便叱喝道：“再泡一壺雨前來！”    剛要下樓，只聽那武生喚道：“你這里來。”茶博士連忙上前，問道：“公子爺有什么吩咐？”那武生道：“我還沒問你貴姓？”茶博士道：“承公子爺一，問，足已夠了，如何擔(dān)得起‘貴’字？小人姓李。”武生道：“大號呢？”茶博士道：“小人豈敢稱大號呢，無非是‘三槐’、‘四槐’，或‘七槐’、‘八槐’，爺們隨意呼喚便了。”那武生道：“多了不可，少了也不妥，莫若就叫你‘六槐’罷。”茶博士道：“‘六槐’就是‘六愧’，總要公子爺合心。”說著話，他卻回頭望了望展?fàn)敗?nbsp;   又聽那武生道：“你們東家原先不是姓周么？為何又改姓鄭呢？”茶博士聽了，心中納悶道：“怎么今日這二位吃茶，全是問這些的呢？”他先望了望展?fàn)敚�方對武生說道：“本是周家的，如今給了鄭家了。”那武生道：“周、鄭兩家原是親戚，不拘誰給誰都使得。大約續(xù)娶的這位姑娘有些不好罷？”茶博士道：“公子爺如何知道這等詳細(xì)？”那武生道：“我是測度。若是好的，他翁婿如何會打官司呢？”茶博士道：“這是公子爺?shù)拿麒b。”口中雖如此說，他卻望了望展?fàn)敗Ｄ俏渖�道：“你們東家住在哪里？”茶博士暗道：“怪事！我莫若告訴他，省得再問。”便將后面還有五間樓房，并家中無有多人，只有一個(gè)丫鬟，合盤地全說出來。說完了，他卻望了望展?fàn)敗Ｄ俏渖�道：“方才我進(jìn)門時(shí)，見你們東家滿面紅光，準(zhǔn)要發(fā)財(cái)。”茶博士聽了此言，更覺詫異，只得含糊答應(yīng)，搭訕①著下樓取茶。他卻回頭，狠狠地望了望展?fàn)敗?nbsp;   未知后文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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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九回  丁兆惠茶鋪偷鄭新  展熊飛湖亭會周老    且說那邊展?fàn)斪詮哪俏渖�一上樓時(shí)，看去便覺熟識。后又聽他與茶博上說了許多話，恰與自己問答的一一相對。細(xì)聽聲音，再看面龐，恰就是救周老的漁郎，心中躊躇道：“他既是武生，為何又是漁郎呢？”一壁思想，一壁擎杯，不覺出神，獨(dú)自呆呆的看著那武生。忽見那武生立起，向著展?fàn)斠还笆郑�道：“尊兄請了。”展�(fàn)斶B忙放下茶杯，答禮道：“兄臺請了。若不棄嫌，何不展駕這邊一敘？”那武生道：“既承雅愛，敢不領(lǐng)教。”于是過來，彼此一揖。展?fàn)攲⑶笆鬃鶅鹤屌c武生坐了、自己在對面相陪。①搭訕（shan）——為了想跟人接近或把尷尬的局面敷衍過去而找話說。——書香門第注    此時(shí)茶博士將茶取過來，見二人坐在一處，方才明白他兩個(gè)敢是一路同來的，怨不得問的話語相同呢！笑嘻嘻將一壺雨前茶、一個(gè)茶杯也放在那邊。那邊八碟兒外敬，算他白安放了。剛?cè)环畔虏鑹兀�只聽武生道：“六槐，你將茶且放過一邊。我們要上好的酒，拿兩角來。菜蔬不必吩咐，只要應(yīng)時(shí)配口的，拿來就是了。”六槐連忙答應(yīng)，下樓去了。    那武生便問展?fàn)數(shù)溃骸白鹦仲F姓？仙鄉(xiāng)何處？”展?fàn)數(shù)溃骸靶〉艹Ｖ莞�武進(jìn)縣姓展名昭，字熊飛。”那武生道：“莫非新升四品帶刀護(hù)衛(wèi)，欽賜“御貓’，人稱南俠展老爺么？”展?fàn)數(shù)溃骸盎炭郑�惶恐。豈敢，豈敢。請間兄臺貴姓？”那武生道：“小弟松江府茉花村，姓丁名兆蕙。”展?fàn)旙@道：“莫非令兄名兆蘭，人稱力雙俠丁二官人么？”丁二爺?shù)溃骸皯M愧，慚愧，賤名何足掛齒。”展?fàn)數(shù)溃骸熬醚鲎鹄ブ佗倜�譽(yù)，屢欲拜訪。不意今日邂逅②，實(shí)為萬幸。”丁二爺?shù)溃骸凹倚謺r(shí)常思念吾兄，原要上常州地面，未得其便。后來又聽得吾兄榮升，因此不敢仰攀。不料今日在此幸遇，實(shí)慰渴想。”展?fàn)數(shù)溃骸靶峙_再休提那封職，小弟其實(shí)不愿意。似乎你我弟兄疏散慣了，尋山覓水，何等的滯灑。今一旦為官羈絆③，反覺心中不能暢快，實(shí)實(shí)出于不得已也。”丁二爺?shù)溃骸按笳纱笊�于天地之間，理宜與國家出力報(bào)效。吾兄何出此言？莫非言與心違么？”展?fàn)數(shù)溃骸靶〉軓牟蝗鲋e。其中若非關(guān)礙著包相爺一番情意，弟早已的掛冠遠(yuǎn)隱了。”說至此，茶博士將酒撰俱已擺上。丁二爺提壺斟酒，展?fàn)敾鼐矗�彼此略為謙遜，飲酒暢敘。    展?fàn)敱銌枺骸岸《�兄，如何有漁郎裝束？”丁二爺笑道：“小弟奉母命上靈隱寺進(jìn)香，行至湖畔，見此名山，對此名泉，一時(shí)技癢，因此改扮了漁郎，原為遣興作耍，無意中救了周老，也是機(jī)緣湊巧。兄臺休要見笑。”正說之間，忽見有個(gè)小童上得樓來，便道：“小人打量二官人必是在此，果然就在此間。”丁二爺?shù)溃骸澳銇碜魇裁矗俊毙⊥�道：“方才大官人打發(fā)人來請二官人早些回去，現(xiàn)有書信一封。”丁二爺接過來看了，道：“你回去告訴他說，我明日即回去。”略頓了一頓，又道：“你叫他暫且等等罷。”展?fàn)斠娝�有事，連忙道：“吾兄有事，何不請去。難道以小弟當(dāng)外人看待么？”丁二爺?shù)溃骸捌鋵?shí)也無什么事。既如此，暫告別。請吾兄明日午刻，千萬到橋亭一會。”展?fàn)數(shù)溃骸爸?jǐn)當(dāng)從命。”丁二爺便將六槐叫過來，①昆仲——稱人兄弟。——書香門第注http://thebook.yeah.net②邂逅（xie hou）——偶然遇見。——書香門第注http://thebook.yeah.net③羈（ji）絆——纏住了不能脫身；束縛。——書香門第注http://thebook.yeah.net道：“我們用了多少，俱在柜上算帳。”展?fàn)斠膊恢t遜，當(dāng)面就作謝了，了二爺執(zhí)手告別，下樓去了。    展?fàn)斪约河知?dú)酌了一會，方慢慢下樓，在左近處找了寓所。歇至二更以后，他也不用夜行衣，就將衣襟拽了一拽，袖子卷了一卷，佩了寶劍，悄悄出寓所，至鄭家后樓，見有墻角縱身上去。繞至樓邊，又一躍到了樓檐之下，見窗上燈光有婦人影兒，又聽杯箸①聲音。忽聽婦人問道：“你請官人，如何不來呢？”丫鬟道：“官人與茶行兌銀兩呢，兌完了也就來了。”又停一會，婦人道：“你再去看看。天已三更，如何還不來呢？”丫鬟答應(yīng)下樓。猛又聽得樓梯亂響，只聽有人嘮叨道：“沒有銀子，要銀子。及至有了銀子，他又說夤夜之間難拿，暫且寄存，明日再拿罷。可惡的狠！上上下下，叫人費(fèi)事。”說著話，只聽卿叮咕咚一陣響，是將銀子放在桌子上的光景。    展?fàn)敱闩R窗牖②愉看，見此人果是白晝在竹椅上坐的那人；又見桌上堆定八封銀子，俱是西紙包妥，上面影影綽綽有花押。只見鄭新一壁說話，一壁開那邊的假門兒，口內(nèi)說道：“我是為交易買賣。娘子又叫丫鬟屢次請我，不知有什么緊要事？”手中卻一封一封將銀收入槅子里面，仍將假門兒扣好。只聽婦人道：“我因想起一宗事來，故此請你。”鄭新道：“什么事？”婦人道：“就是為那老厭物，雖則逐出境外，我細(xì)想來，他既敢在縣里告下你來，就保不住他在別處告你：或府里，或京控，俱是不免的。那時(shí)怎么好呢？”鄭新聽了，半晌，嘆道：“若論當(dāng)初，原受過他的大恩。如今將他鬧到這步田地，我也就對不過我那亡妻了！”說至此，聲音卻甚慘切。    展?fàn)斣诖巴饴牐�暗道：“這小子尚有良心。”忽聽有摔筷箸、摜酒杯之聲；再細(xì)聽時(shí)，又有抽抽噎噎之音，敢則是婦人哭了。只聽鄭新說道：“娘子不要生氣，我不過是那么說。”婦人道：“你既惦著前妻，就不該叫她死呀！也不該又把我娶來呀！”鄭新道：“這原是因話提話。人已死了，我還惦記作什么？再者她要緊，你要緊呢？”說著活，便湊過婦人那邊去，央告道：“娘子，是我的不是，你不要生氣。明日再設(shè)法出脫那老厭物便了。”又叫丫鬟燙酒，與奶奶換酒。一路緊央告，那婦人方不哭了。    且說丫鬟奉命溫酒，剛?cè)幌聵牵�忽聽哎喲一聲，轉(zhuǎn)身就跑上樓來，只嚇得她①箸（zhu）——筷子。——書香門第注http://thebook.yeah.net②窗牖（you）——窗戶。——書香門第注http://thebook.yeah.net張口結(jié)舌，驚慌失措。鄭新一見，便間道：“你是怎么樣了？”丫鬟喘吁吁，方說道：“了……了不得，樓……樓底下火……火球兒亂……亂滾。”婦人聽了，便接言道：“這也犯得卜下的這個(gè)佯兒。這別是財(cái)罷？想來是那老厭物攢下的私蓄，哩藏在哪里罷。我們何不下去瞧瞧，記明白了地方兒，明日慢慢的再刨。”一席話說的鄭新貪心頓起，忙叫丫鬟點(diǎn)燈籠。丫鬟她卻不敢下樓取燈籠，就在蠟臺上見有個(gè)蠟頭兒，在燈上對著，手里拿著，在前引路。婦人后面跟隨，鄭新也隨在后，同下樓來。    此時(shí)窗外展?fàn)敐M心歡喜，暗道：“我何不趁此時(shí)撬窗而入，偷取他的銀兩呢？”剛要抽劍，忽見燈光一晃，卻是個(gè)人影兒，連忙從窗牖孔中一望，不禁大喜。原來不是別人，卻是救周老兒的漁郎到了，暗暗笑道：“敢則他也是向這里挪借來了！只是他不知放銀之處，這卻如何能告訴他呢？”心中正自思想，眼睛卻望里留神。只見丁二爺也不東瞧西望，他竟奔假門而來。將手一按，門已開放，只見他一封一封往懷里就揣。屋里在那里揣，展?fàn)斣谕忸^記數(shù)兒，見他一連揣了九次，仍然將假門兒關(guān)匕展?fàn)斝闹邪迪耄骸般y子是八封，他卻揣了九次，不知那一包是什么？”正自揣度，忽聽樓梯一陣亂響，有人抱怨，道：“小孩子家看不真切，就這么大驚小怪的。”正是鄭新夫婦，同著丫鬟上樓來了。    展?fàn)斣诖巴猓�不由的暗暗著急，道：“他們將樓門堵住，我這朋友，他卻如何脫身呢？他若是持刀威嚇，那就不是俠客的行為了。”忽然跟前一黑，再一看時(shí)，屋內(nèi)已將燈吹滅了。展?fàn)敶笙玻�暗暗稱妙。忽聽鄭新哎喲道：“怎么樓上燈也滅廠。你又把蠟頭兒擲了，燈籠也忘了撿起來，這還得下樓取火去。”展?fàn)斣谕饴牭拿靼祝�暗道：“丁二官人真好靈機(jī)，惜著滅燈他就走了，真正的爽快。”忽又自己笑道：“銀兩業(yè)已到手，我還在此作什么？難道人家偷驢，我還等著拔撅兒不成！”將身一順，早已跳下樓來，復(fù)又上了墻角落，到了外面，暗暗回到下處。真是“神安夢穩(wěn)”，已然睡去了。    再說鄭新叫丫鬟取了火來一看，槅子門仿佛有人開了，自己過去開了一看，里面的銀子一封也沒有了，忙嚷道：“有了賊了！”他妻子便問：“銀子失了么？”鄭新道：“不但才拿來的八封不見了，連舊存的那一包二十兩銀子也不見了。”夫妻二人又下樓尋找了一番，哪里有個(gè)人影人！兩口子就只齊聲叫苦。這且不言。    展熊飛直睡至次日紅日東升，方才起來梳洗，就在客寓吃了早飯，方慢慢往斷橋亭來。剛至亭上，只見周老兒坐在欄桿上打噸兒呢。展?fàn)斍那倪^去，將他扶住了，方喚道：“老丈醒來，老丈醒來。”周老猛然驚醒，見是展?fàn)敚�連忙道：“公子爺來了。老漢久等多時(shí)了。”展?fàn)數(shù)溃骸澳菨O哥還沒來么？”周老道：“尚未來呢。”展?fàn)敯碘獾溃骸翱此麃頃r(shí)，是何光景？”正犯想間，只見丁二爺帶著仆從二人，竟奔亭上而來。展?fàn)數(shù)溃骸八豌y子的來了。”周者兒看時(shí)，卻不是漁郎，也是一位武生公子，及至來到切近，細(xì)細(xì)看時(shí)，誰說不是漁郎呢！周老者怔了一怔，方才見禮。丁二爺?shù)溃骸罢剐衷鐏砹嗣矗空嫘湃艘玻　庇謱χ芾系溃骸袄险桑�銀子已有在此。不知你可有地基么？”周老道：“有地基，就在鄭家樓前一箭之地，有座書畫樓，乃是小老兒相好孟先生的。因他年老力衰，將買賣收了，臨別時(shí)就將此樓托付我了。”丁二爺?shù)溃骸叭绱松鹾谩？捎袔褪置矗俊敝苷叩溃骸坝袔褪郑�就是我的外甥烏小乙。�?dāng)初原是與我照應(yīng)茶樓，后因鄭新改了字號，就把他攆了。”丁二爺?shù)溃骸凹热绱耍�這茶樓是開定了，這口氣也是要賭準(zhǔn)了。如今我將我的仆人留下，幫著與你料理一切事體。此人是極可靠的。”說罷，叫小童將包袱打開，展?fàn)斣谂约?xì)細(xì)留神。    不知改換的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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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回  濟(jì)弱扶傾資助周老  交友投分邀請南俠    且說丁二爺叫小童打開包袱。仔細(xì)一看，卻不是西紙，全換了桑皮紙，而且大小不同，仍舊是八包。丁二爺?shù)溃骸按税税�分量不同，有輕有重，通共是四百二十兩。”展?fàn)敺矫靼祝�晚間揣了九次，原來是饒了二十兩來。周老兒歡喜非常，千恩萬謝。丁二爺?shù)溃骸叭粲腥藛柲沣y子從何而來，你就說鎮(zhèn)守雄關(guān)總兵之子丁兆蕙給的，在松江府茉花村居住。”展?fàn)斠驳溃骸袄险桑�若有人問誰是保人，你就說常州府武進(jìn)縣遇杰村姓展名昭的保人。”周老一一記了。又將昨日丁二爺給的那一錠銀子拿出來，雙乎捧與丁二爺?shù)溃骸斑@是昨日公子爺所賜，小老兒尚未敢動(dòng)，今日奉還。”丁二爺爺?shù)溃骸拔視缘媚愕囊馑剂恕Ｗ蛉瘴以�是漁家打扮，給你銀兩，你恐使了被我訛詐。你如今放心罷。既然給你銀兩，再?zèng)]有又收回來的道理。就是這四百多兩銀子，也不合你要利息。若日后有事到了你這里，只要好好的預(yù)備一碗香茶，那便是利息了。”周老兒連聲應(yīng)道：“當(dāng)?shù)茫��?dāng)?shù)谩！倍《�爺又小童將昨日的漁船喚了來，將周老的衣服業(yè)已洗凈曬干，叫他將漁衣?lián)Q了。又賞了漁船上二兩銀子。就叫仆從幫著周老兒拿著銀兩，隨去料理。周老兒便要跪倒叩頭。丁二爺與展?fàn)斶B忙攙起，又囑咐道：“倘若茶樓開了之后，再不要粗心改換字號。”周老兒連說：“再不改了！再不改了！”隨著仆人，歡歡喜喜而去。    此時(shí)展?fàn)攺娜思旱剑�拉著馬匹，在一邊伺候。丁二爺問道：“那是展兄的尊騎么？”展?fàn)數(shù)溃骸罢�是。”丁二爺�(shù)溃骸白蛉占倚智踩藖韱拘〉堋Ｐ〉芙衼砣藥�信回稟家兄，說與吾兄巧遇。家兄欲見吾兄，如渴想漿。弟要敦請①展兄到敝莊盤桓幾日，不知肯光顧否？”展?fàn)斚肓艘幌耄骸白约涸�是無事，況假滿尚有日期，趁此何不會會知己，也是快事。”便道：“小弟久已要到寶莊奉謁，未得其便。今既承雅愛，敢不從命。”便叫過從人來，告訴道：“我上松江府茉花村丁大員外、丁二員外那里去了。我們乘舟，你將馬匹俱各帶回家去罷。不過五六日，我也就回家了。”從人連連答應(yīng)，拉著馬匹，各自回去，不提。    且說展?fàn)斉c丁二爺帶領(lǐng)小童，一同登舟，竟奔松江府，水路極近。丁二爺乘舟慣了，不甚理會；惟有展?fàn)斀袢兆�在船上，玩賞沿途景致，不覺就神清氣爽，快樂非常，與丁二爺說說笑笑，情投意合。彼此方敘明年庚，丁二爺小，展?fàn)敶髢蓺q，便以大哥呼之，展?fàn)敱惴Q丁二爺為賢弟。因敘后間，又提起周老兒一事。展?fàn)攩柕溃骸百t弟奉伯母之命，前來進(jìn)香，如何帶許多銀兩呢？”丁二爺?shù)溃骸霸�是要買辦東西的。”展?fàn)數(shù)溃骸叭缃駥⒋算y贈(zèng)了周老，又拿什么買辦東西呢？”丁二爺?shù)溃骸暗茈m不才，還可以借得出來。”展?fàn)斝Φ溃骸敖璧贸鰜砀�好；他若不借，必然將燈吹滅，便可借來。”了二爺聽了，不覺詫異，道：“展大哥，此話怎講？”展?fàn)斝Φ溃骸澳�道人行早，還有早行人。”便將昨晚之事說明。二人鼓掌大笑。    說話問，舟已停泊，搭了跳板，二人棄舟登岸。丁二爺叫小童先由捷徑送信，他卻陪定展?fàn)斅�慢而行。展�(fàn)斠娨粭l路徑俱是三合土疊成，一半是天然，一半是人工，平平坦但，干干凈凈。兩邊皆是密林，樹木叢雜，中間單有引路樹。樹下各有一人，俱是濃眉大眼，闊腰厚背；頭上無網(wǎng)中，發(fā)挽高絡(luò)，戴定蘆葦編的圈兒，身上各穿著背心，赤著雙膊，青筋暴露，抄手而立；卻赤著雙足，也有穿著草鞋的，俱將褲腿卷在膝蓋之上，不言不語。一對樹下有兩個(gè)人。展?fàn)斖�那邊一望，一對一對的�?shí)在不少，心中納悶，便問丁二爺?shù)溃骸百t弟，這些人俱是做什么的？”丁二爺?shù)溃骸按蟾缬兴�不知，只因江中有船五百余只，常常械斗傷人。江中①敦請——誠懇地邀請。——書香門第注http://thebook.yeah.net以蘆花蕩為界，每邊各管船二百余只，十船一小頭目，百船一大頭目，又各有一總首領(lǐng)。奉府內(nèi)明文，蘆花蕩這邊俱是我弟兄二人掌管。除了府內(nèi)的官用魚蝦，其下定行市開秤，惟我弟兄命令是從，這些人俱是頭目，特來站班朝面的。”展?fàn)斅犃T，點(diǎn)了點(diǎn)頭。    走過土基的樹林，又有一片青石魚鱗路，方是莊門。只見廣梁大門，左右站立多少莊丁伴當(dāng)。臺階之上，當(dāng)中立著一人，后面又圍隨著多少小童執(zhí)事之人。展?fàn)斉R近，見那人降階迎將上來，倒把展?fàn)攪樍艘惶�。原來兆蘭弟兄乃是同胞雙生，兆蘭比兆意大一個(gè)時(shí)辰，因此面貌相同。從小兒兆蕙就淘氣。莊前有賣吃食的來，他吃了不給錢，抽身就走。少時(shí)賣吃食的等急了，在門前亂嚷。他便同哥哥兆蘭一齊出來，叫賣吃食的廝認(rèn)。那賣吃食的竟會認(rèn)不出來是準(zhǔn)吃的。再不然，他弟兄二人倒替著吃了，也竟分不出是誰多吃，是誰少吃。必須賣吃的著急央告，他二人方把錢文付給，以博一笑而已。如今展?fàn)斎舴桥c丁二官人同來，也竟分不出是大爺來。    彼此相見，歡喜非常，攜手剛至門前，展?fàn)敱銖难�間把寶劍摘下來，遞給旁邊一個(gè)小童。一來初到友家，不當(dāng)腰懸寶劍；二來又知丁家弟兄有老伯母在堂，不宜攜帶利刃：這是展?fàn)敿?xì)心處。三個(gè)人來至待客廳上，彼此又重新見禮。展?fàn)斉c丁母太君請安。丁二爺正要進(jìn)內(nèi)請安去，便道：“大哥暫且請坐，小弟必替大哥在家母前稟明。”說罷，進(jìn)內(nèi)去了。廳上下大爺相陪，又囑咐頂備洗面水，烹茗獻(xiàn)茶。彼此暢談。    丁二爺進(jìn)內(nèi)，有二刻的工夫，方才出來說：“家母先叫小弟問大哥好。讓大哥歇息歇息，少時(shí)還要見面呢。”展?fàn)斶B忙立起身來，恭敬答應(yīng)。只見丁二爺改了面皮，不是路上的光景，嘻嘻笑笑，又是頑戲，義是刻薄，竟自放肆起來、展?fàn)斠詾樗�到了家，在哥哥的面前妖癡慣了，也不介意。    丁二爺便問展?fàn)數(shù)溃骸翱墒茄剑�大哥，包公待你甚厚，聽說你救過他多少次，是怎么件事情呀？小弟要領(lǐng)教。何不對我說說呢！”展?fàn)數(shù)溃骸捌鋵?shí)也無要緊。”便將金龍寺遇兇僧、上龍崗逢劫奪、天昌鎮(zhèn)拿刺客以及龐大師花園沖破邪魔之事，滔滔說了一回，道：“此事皆是你我行俠之人當(dāng)作之事，不足掛齒。”二爺?shù)溃骸暗挂灿腥ぃ�聽著怪熱鬧的。”又問道：“大哥又如何面君呢？聽說耀武樓試三絕技，敕賜‘御貓’的外號兒，這又是什么事情呢？”展?fàn)數(shù)溃骸按耸卤闶前�相爺�(shù)那槊媪恕！绷x說包公如何遞招，圣上如何見面。“至于演試武藝，言之實(shí)覺可愧；無奈皇恩浩蕩，賞了‘御貓’二字，又加封四品之職。原是個(gè)瀟灑的身子，如今倒弄的被官拘束住了。”二爺?shù)溃骸按蟾缧莩龃搜浴Ｏ雭硎悄愕谋臼逻^的去，不然圣上如何加恩呢？大哥提起舞劍，請寶劍一觀。”展?fàn)數(shù)溃骸胺讲沤桓妒�價(jià)了。”丁二爺回首，道：“你們誰接了展老爺?shù)膭α耍磕脕砦铱础！敝灰娨粋�(gè)小童將寶劍捧過來呈上。二爺接過來，先瞧了瞧劍鞘，然后攏住劍靶，將劍抽出，隱隱有鐘磐之音，連說：“好劍，好劍！但不知此劍何名？”展?fàn)敯档溃骸翱此�這半天，言語嘻笑于我。我何不叫他認(rèn)認(rèn)此寶，試試他的目力如何。”便道：“此劍乃先父手澤，劣兄雖然佩帶，卻不知是何名色，正要在賢弟跟前領(lǐng)教。”二爺暗道：“這是難我來了，倒要細(xì)細(xì)看看。”瞧了一會，道：“據(jù)小弟看，此劍仿佛是‘巨闕’。”說罷，遞與展?fàn)敗Ｕ範(fàn)敯蛋捣Q奇道：“真好眼力！不愧他是將門之子。”便道：“賢弟說是‘世闕’，想來是‘巨厥’無疑了。”便要將劍入鞘。二爺?shù)溃骸昂酶绺纾�方才聽說舞劍，弟不勝欽仰。大哥何不試舞一番，小弟也長長學(xué)問。”展?fàn)斒菙鄶嗖豢希�二爺是苦苦相求。丁大爺在旁，卻下攔擋，只說道：“二弟不必太忙，讓大哥喝盅酒助助興，再舞不遲。”說罷，吩咐道：“快擺酒來。”左右連聲答應(yīng)。    展?fàn)斠姶斯饩安坏貌晃瑁�再要推托，便是小家氣了。只得站起身來，將袍襟掖了一掖，袖于挽了一挽，說道：“劣兄劍法疏略，倘有不到之處，望祈二位賢弟指教為幸。”大爺、二爺連說：“豈敢，豈敢！”一齊出了大廳，在月臺之上，展?fàn)敱阄杵饎�來。丁大爺在那邊恭恭敬敬，留神�?xì)看。丁二爺卻靠著廳柱，跐著腳兒觀瞧，見舞到妙處，他便連聲叫“好”。展?fàn)斘枇硕鄷r(shí)，煞住腳步，道：“獻(xiàn)丑，獻(xiàn)丑！二位賢弟看看如何？”丁大爺連聲道好稱妙。二爺?shù)溃骸按蟾鐒Ψ�雖好，惜乎此劍有些押乎。弟有一劍，管保合式。”說罷，便叫過一個(gè)小童來，密密吩咐數(shù)語。小童去了。    此時(shí)丁大爺已將展?fàn)斪屵M(jìn)廳來。見桌前擺列酒肴，丁大爺便執(zhí)壺斟酒，將展?fàn)斪屩辽厦妫�弟兄左右相陪。剛飲了幾杯，只見小童從后面捧了劍來。二爺接過來噌楞一聲，將劍抽出，便遞與展?fàn)敚�道：“大哥請看，此劍也是先父遺留，弟等不知是何名色。請大哥看看，弟等領(lǐng)教。”展?fàn)敯档溃骸岸《�真正淘氣，立刻他也來難我了，倒要看看。”接過來，彈了彈，顛了顛，便道：“好劍！此乃‘湛盧’也。未知是與不是？”丁二爺?shù)溃骸按蟾缢�言不差。但不知此劍舞起來，又�?dāng)何如？大哥尚肯賜教么？”展?fàn)攨s瞧了瞧丁大爺，意思叫他攔阻。誰知大爺乃是個(gè)老實(shí)人，便道：“大哥不要忙，先請飲酒助助興，再舞未遲。”展?fàn)斅犃耍�道：“莫若舞完了，再飲罷。”出了席，來至月臺，又舞一回。丁二爺接過來，道：“此劍大哥舞著，吃力么？”展?fàn)敐M心不樂，答道：“此劍比劣兄的輕多了。”二爺?shù)溃骸按蟾缧菀�多言。輕劍即是輕人。此劍卻另有個(gè)主兒，只怕大哥惹他不起！”一句話激惱了南俠，便道：“老弟，你休要害怕。任憑是誰的，自有劣兄一面承管，怕他怎的？你且說出這個(gè)主兒來。”二爺?shù)溃骸按蟾缜难裕�此劍乃小妹的。”展�(fàn)斅犃耍�瞅了二爺一眼，便不言語了。大爺連忙遞酒。    忽見丫鬟出來，說道：“太君來了。”展?fàn)斅劼牐�連忙出席，整衣向前參拜。丁母略略謙遜，便以于侄禮相見畢。丁母坐下。展?fàn)攲⒆�位往�?cè)座挪了一挪，也就告坐。此時(shí)丁母又細(xì)細(xì)留神，將展?fàn)斚嗫戳艘环�，比屏后看的更真切了。見展�(fàn)斠槐砣瞬模�不覺滿心歡喜，開口便以賢侄相稱。這卻是二爺與丁母商酌明白的：若老大太看了中意，就呼為賢侄；倘若不愿意，便以貴客呼之。再者男婚女配兩下愿意，也須暗暗通個(gè)消息，妹子愿意方好。二爺見母親稱呼展?fàn)敒橘t侄，就知老太太是愿意了，他便悄悄兒溜出，竟往小姐繡戶而來。    未知說些什么，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