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区二区国产高清视频在线_真人性做爰A片免费_强伦人妻BD在线电影_亚洲熟妇无码AV_免费人成视频在线观看网站_亚洲欧美精品午睡沙发_在线观看无码的免费网站_中文字幕无码A片久久_日韩欧美国产一区精品_久久精品女人天堂av

重慶醫(yī)科大學(xué)論壇

 找回密碼
 注冊(開放注冊)
搜索
樓主: 阿呆
打印 上一主題 下一主題

[言情偵探] 《暗訪十年,無數(shù)次死里逃生(告訴大家你所不知道的城市另一面)》

[復(fù)制鏈接]
76#
 樓主| 發(fā)表于 2009-9-20 11:54:36 | 只看該作者
初中時候?qū)W過魯迅先生的小說《孔乙己》,里面有一段至今還記得:“掌柜是一副兇殺臉,主顧也沒有好聲氣,教人活潑不得;只有孔乙己到店,才可以笑幾聲,所以至今還記得……”魯迅的雜文——那些教科書上所認(rèn)為的匕首和投槍,讓年小的我們頭疼不已,我們看不懂,我們體會不到匕首和投槍的威力,我們只感到一團(tuán)亂麻,越理越亂,我們無法理解那些編寫教材的人為什么要把這樣難以理解的,對孩子來說是一種摧殘,戕殺孩子學(xué)習(xí)興趣的文章,強(qiáng)行地塞給我們。魯迅的雜文也許是一桌滿漢全席,但是,對少年的我們來說,那是一桌發(fā)餿了的滿漢全席,它的營養(yǎng)價值還比不上一顆大白兔奶糖。后來,當(dāng)我看到某某作家聲稱他的營養(yǎng)師是魯迅,他精研魯迅的作品,我就啞然失笑,我懷疑說這話的所謂作家只是初中文化程度,他的見解和觀點只是初中語文課堂上的照本宣科;或者這位作家在用魯迅先生給自己臉上貼金,因為魯迅是抬捧起來的神像一樣的偉大人物,不容褻瀆和質(zhì)疑,精研他老人家的作品就表示自己有高深的學(xué)問,而質(zhì)疑他則表示自己沒有文化。

  魯迅的雜文實在不敢恭維,因為直到現(xiàn)在看起來都味同嚼蠟,然而魯迅的短篇小說中,卻有部分經(jīng)典,像這個《孔乙己》,而那些被人捧為具有偉大意義的小說,反而是最難以卒讀的,比如《狂人日記》和《阿Q正傳》。我常常想,為什么會出現(xiàn)這種情況,難道是我們的欣賞水平出現(xiàn)偏差?
  在鍵盤手聚居的這個出租屋里,我常常會想起魯迅的《孔乙己》,想起那個小學(xué)徒,他天天盼望著孔乙己來,他在那里寄人籬下,仰人鼻息,每日戰(zhàn)戰(zhàn)兢兢,誠惶誠恐,如履薄冰,如臨深淵。在這間出租屋里,我就是那個小學(xué)徒。不同的是,他還有孔乙己可以見,還可以笑幾聲,而我每天見到的都是這幾張沒有清洗干凈的變態(tài)丑陋的臉,我每天都笑不出來。
  主管只要走出了這間房屋,就會在外面鎖上房門。有時候,他白天會出去,這主要是買菜和查看銀行卡。他隨身帶著一個小本子,小本子上記錄著每個鍵盤手每天的工作業(yè)績:鍵盤手釣到的客戶姓名、客戶的電話或傳呼、接待客戶的酒托代號、客戶消費的金額。每天夜晚后半夜,有時候是凌晨,主管就會接到一個神秘的電話,這個電話告訴主管當(dāng)天晚上的消費情況,主管就拿出筆,在這個小本子上勾勾劃劃。第二天,他就會當(dāng)著所有人的面宣布,誰昨晚做了幾筆業(yè)務(wù),誰的提成達(dá)到多少錢。這些錢都是有人打進(jìn)主管的銀行卡的。但是,這些錢一直存放在主管的銀行卡里,只有當(dāng)鍵盤手離開的時候,主管才會分發(fā)。

  在這里,工作的期限是三個月,三個月后離開的時候,才能拿到提成,否則,分文不給。
  我不會給他們找一個客戶,如果找到客戶,客戶去消費,去受騙,我會感到良心上的不安。
  我每天都在裝模作樣地上網(wǎng),在網(wǎng)站上找客戶,在QQ上瞎聊。有的男人抱著純潔的交女朋友的心態(tài),想認(rèn)識我,他將自己的一切和盤托出,自己的家庭情況,自己的工資,自己的發(fā)展前景,自己的未來規(guī)劃,遇到這樣的男人,我只能虛與委蛇,我為這樣純潔的男人而感到傷心,在這樣一個魚龍混雜的網(wǎng)絡(luò)時代,你無法知道坐在你電腦對面的是誰,是一個男人,還是一個女人,是一個人,還是一條狗。多年后,網(wǎng)上有一句流行語,叫做:“別留戀哥,哥只是一個傳說。”那時候的我想給他們說:“別留戀妹,妹只是一個傳說。”當(dāng)然,那時候的我說不出這樣有文采的話。遇到這樣的男人,我只能偷偷地從QQ上刪除他們。

  還有一類男人,我一加上后,他就開始獻(xiàn)殷勤,獻(xiàn)完殷勤就開始性暗示,我裝著不懂,他又開始說一些沒有穿衣服的赤裸裸的話,這種男人不要釣就會上鉤,一叫他,他馬上就出來。遇到這種男人,我就會罵一句:“這些話說給你媽媽聽。”然后也刪除了。
  可是,就有些男人很不識趣,刪除他后,還會加上你,還要糾纏你,還要騷擾你,于是就開始了對罵,這些男人往往比潑婦還要潑婦,所有臟字眼都從他們的指尖以很高的頻率流出來,流到了屏幕上。他們說你永遠(yuǎn)嫁不出去,即使嫁出去了,也會嫁個瘸子啞巴XING變態(tài)。我笑著打出:“你說的很對,我永遠(yuǎn)都不會嫁。”然后,將他拉入黑名單。
  我想,很多男人為什么會成為酒托的獵物?關(guān)鍵在于沒有戒備心,缺少防范意識。
  鍵盤手一般會在一兩個小時內(nèi)就搞定一個獵物,如果超過這個時間段,他們就會失去耐心。所以,當(dāng)你在網(wǎng)上遇到特別殷勤的“女子”,沒有交談幾句,就提出要你的電話號碼,你不能給。這種人,十有八九就是鍵盤手。另外的十之一二是妓女。
  網(wǎng)上的人形形色色,只有在有了較長時間的交往,充分了解了對方后,只有在認(rèn)識后的第N天,才能告訴對方自己的電話號碼。

  遇到一開始就向你要電話號碼的“女子”,你要“她”先提供自己的電話號碼,如果她不愿意提供,你就不要告訴自己的;如果你告訴了自己電話號碼,而對方?jīng)]有馬上打過來,這種人100%就是鍵盤手。
  從鍵盤手得知了你的電話號碼,到酒托打給你,這中間有一個緩沖期,這個時間段長達(dá)幾個小時。
  總而言之一句話,珍惜自己的家庭,珍惜自己,在網(wǎng)上沒有非分之想,一般就不會受騙。
77#
 樓主| 發(fā)表于 2009-9-20 11:54:49 | 只看該作者
有時候,主管會在黃昏的時候出去,天亮再回來,他出去的時候,就會鎖上房門。我曾經(jīng)觀察過,鐵鎖高懸的房門根本就沒法打開,而窗戶雖然打開著,但是這是在高高的七樓,站在窗口望下去,下面的人像螞蟻一樣小,更不可能跳下去。這個空中樓閣,是無法逃出去的。
  主管離開后,出租房里的七個人就好像囚犯一樣恢復(fù)了自由,大家一起攛掇阿強(qiáng),讓阿強(qiáng)在網(wǎng)絡(luò)上找那些黃色照片和三級片,那時候的黃色網(wǎng)站比較多,途徑也是從一些門戶網(wǎng)站進(jìn)去查找,不像今天這樣有百度和谷歌,一找就能找到。
  每當(dāng)找到了三級片,他們就關(guān)上窗戶,拉上窗簾,圍聚在一臺電腦前,聚精會神地觀看,房間里鴉雀無聲,偶爾會有唾沫滾過喉嚨的聲音,很響很響。影片中,女主人公淫蕩的叫聲,像波浪一樣激蕩在房間的每一寸空間,讓聽眾的每一個毛孔都變得潮濕,都在發(fā)漲。每個人都睜大了眼睛,用眼睛撫摸著電腦屏幕,恨不得手臂也伸進(jìn)屏幕里。但是這時候阿強(qiáng)變得很“純潔”,他說那沒有什么意思,不就是在某一個固定的地點翻來覆去嗎?這時候的阿強(qiáng)會打開另一臺電腦,也打開自己另一個QQ,和一些網(wǎng)上女孩聊得熱火朝天,他最多可以和八個女孩聊天,還絲毫都不影響每一個人的進(jìn)度。他對著那八個女孩說著不同的甜言蜜語,八個女孩都被他挑逗得愛火焚燒,他在這種虛幻的愛情中,陶醉并滿足著,他全然忘記了周邊發(fā)生的一切。

  這是逃跑的絕好機(jī)會。
  然而,怎么逃出去?我一直在想著。從七樓到一樓,垂直距離20米。樓下是堅硬的水泥地面,把一顆核桃扔下去,都會摔得粉碎。怎么辦?
  我又想起了上班第一天看到的對面樓層的情景,那個從傳銷魔窟逃出去的男子,我想效法他,但是,我們這間出租屋里沒有床單,只有兩床不知道什么時候購買的,散發(fā)著霉?fàn)和腐臭的舊棉絮。棉絮已經(jīng)板結(jié),顏色渾濁,是標(biāo)準(zhǔn)的黑心棉。
  我又想過大聲呼叫,讓周圍的人聽到,可是,我一旦呼叫,就會引起出租房里的他們的注意,他們?nèi)硕鄤荼姡苍S聽到的人還沒有明白怎么回事,我就會受到傷害。而且,這幢樓房很詭異,住戶比較少,而且好像都在從事違法活動。
  還有一種辦法,從樓上扔?xùn)|西下去,讓路過的人留意。比如,寫一張小紙條,上面寫著“快報警,快救我”的字樣,如果有好心人看到了,也許就找到警察來搭救。這種辦法在鬧市區(qū)可以,那里人來人往,但是這里不行,這間出租屋只有一面陽臺,陽臺下是臭水溝,每天都見不到幾個人影。
  怎么辦?
  我觀察了很多天,看到六樓似乎一直沒有人居住。我想,如果能夠到六樓,我就有辦法出去。怎么能夠去六樓?

  我盯上了他們的衣服,他們每人都有幾件換洗的衣服。那時候的男孩都喜歡穿牛仔褲,這種褲子的布料很結(jié)實,很耐磨,把它們綁在一起就是繩子了。
  終于有一天夜晚11時,主管出去了,可能是去嫖娼了,其余的人在房間里看三級片,阿強(qiáng)一如既往地和那些女孩子網(wǎng)上熱戀,我偷偷地離開了,我先來到廚房,摸出菜刀,然后來到臥室里,從每個人的枕頭下抽出牛仔褲,按照線縫,用菜刀分成兩片,然后綁在一起,綁成了一條幾米長的繩索。
  陽臺上有晾曬衣服的掛鉤,一邊一個,是用鐵條彎曲做成的,我早就注意上了這個掛鉤,我曾手拉掛鉤,身體懸空,實驗掛鉤的結(jié)實程度。這個掛鉤完全能夠承受我的體重。我把自制繩索的一頭綁在掛鉤上,然后雙腳踩在陽臺護(hù)欄上,雙手抓緊繩索,雙腳蹬著墻面,一步步向下滑去。
  來到了六樓的陽臺外,我一探身,雙腳鉤住六樓陽臺護(hù)欄,然后跳了進(jìn)去。六樓果然沒有人住,陽臺上一層塵土,紛紛揚(yáng)揚(yáng)的塵土沖擊得我直想打噴嚏。
  我掏出打火機(jī),將牛仔褲做成的繩索點燃了,火焰映紅了對面樓層緊閉的玻璃窗,一個女人看到了火焰,打開窗戶,眺望一會兒,又關(guān)上了。那些火焰和她是沒有關(guān)系的,她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火焰上竄,一路燃燒得蓬蓬勃勃,然而,樓上還是沒有任何動靜,此刻,他們沉醉在三級片中,吞咽著不斷上涌的口水,幻想著自己是片中的男主人公。此刻,即使地震他們也會置之不理。

  六樓沒有人住,我從陽臺來到了臥室,借助著朦朧的天色,我看到了一張寬大的木床,此刻,木床正張開雙臂,歡迎我的到來。我倒在床上,張開四肢,舒服得直想哆嗦。一首久違了的歌曲在心中蕩漾,那首歌曲的名字叫《我們的生活充滿陽光》。
  現(xiàn)在是夜晚,沒有陽光,我在黑暗中閉上眼睛,享受著這種難得的輕松與幸福,朦朦朧朧中,居然睡著了。
  也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我醒過來了,看著月光如水,柔柔地傾瀉在了這張寬大的木床上,遠(yuǎn)處的樓頂,就像連綿起伏的山峰一樣,鱗次櫛比,錯落有致,寧謐而安詳。我好像回到了童年的鄉(xiāng)村,睡在打麥場里,頭枕著麥秸堆,望著月亮。那種鄉(xiāng)村的幸福時光常常出現(xiàn)在我的夢中,讓我夢醒時分惆悵萬分……突然,樓上傳來了驚叫聲,接著是雜沓的腳步聲,他們來到了七樓的陽臺上,亂紛紛地,像一群突然遭到熱尿噴擊的螞蟻,他們直到現(xiàn)在,才知道我跑了。

  然而,他們知道也不頂用,他們在監(jiān)獄里,我在監(jiān)獄外。
  我從容地爬起身,在這幢房子里慢悠悠地轉(zhuǎn)著,臥室、廚房、衛(wèi)生間、客廳。廚房里還有灶具,我想翻出什么吃的,西紅柿什么的都行,但是沒有。客廳里還有沙發(fā),我又躺在沙發(fā)上,告訴自己,天快亮的時候再走。
78#
 樓主| 發(fā)表于 2009-9-20 11:54:57 | 只看該作者
躺在沙發(fā)上,我又睡著了。等到再醒來的時候,天已經(jīng)大亮了。
  我犯了一個致命錯誤,我錯過了逃走的最佳時機(jī)。而且,我現(xiàn)在才發(fā)現(xiàn),這家出租屋的房門居然在外面反鎖了。我無法出去。

  來到了六樓,和在七樓沒有任何區(qū)別,我依然沒有恢復(fù)自由。如果今天,六樓的主人突然進(jìn)來,會不會把我當(dāng)賊一樣毆打?我站在門后面,聽見走廊里有腳步聲來來往往,每次腳步聲走近的時候,我都緊張得手心直冒冷汗。
  我尋找著出去的路徑,這個居民樓里,衛(wèi)生間、客廳與過道一墻之隔,而臥室和廚房則在另一邊。要想逃出去,只有從客廳與衛(wèi)生間想辦法。客廳沒有窗戶,房門反鎖,以我現(xiàn)有的水平,想盡千方百計也不會打開這扇反鎖的房門,那么只剩下衛(wèi)生間了。衛(wèi)生間有一個長方形的頂窗,安裝著排氣扇,頂窗長半米,高有二十公分,我應(yīng)該能夠從這里爬出去。
  然而,現(xiàn)在是大白天,一有異常響動,就會有人報警。城里人對夫妻打架之類的家長里短不感興趣,然而對小偷特別感興趣,他們最擔(dān)心城門失火,殃及池魚,他們最喜歡報警。
  我只能等候夜晚。
  這一天非常難熬,我不知道幾點鐘了,我只能看著太陽從左邊的高樓升起,然后懸掛在了頭頂,接著又好像不動了。我饑腸轆轆,在房間里翻找著可以吃的東西,終于在沙發(fā)后找到一根蔫蔫的紅蘿卜,半尺來長,大概是老鼠拖到了這里,紅蘿卜的尾部還有幾排老鼠的牙齒印。我將紅蘿卜洗干凈了,將老鼠咬到的尾部切除掉,然后幾口就把紅蘿卜吞在了肚子里。
  為了打發(fā)時間,我在房間里尋找可以閱讀的東西,書籍、報紙、雜志都可以。我在門口找到一沓水滸卡片,每張卡片上印著一個水滸英雄,火柴盒大小。那時候,很多男孩子都有這樣的玩具,他們把自己的卡片反扣在地上,對方也放一張,然后一掌擊在對方的卡片上,如果卡片翻過來,露出水滸英雄,這張卡片則就歸自己了。
  我腹中饑餓,眼睛也同樣處于饑餓狀態(tài),我看著這些卡片,回想著以前讀過的水滸中的情節(jié),林沖落草,魯智深五臺山,武松十字坡……每個人都有落難的時候,只要咬緊牙度過了這個最難熬的苦難時期,以后就是坦途了,就是陽關(guān)大道。
  我現(xiàn)在就處在人生的最低谷,我一定要咬牙挺住,人生本來就是一場馬拉松,我絕對不能輸?shù)舯荣悾乙欢ㄒ獔猿值降住N蚁嘈抛约旱牟湃A,相信自己的能力,困難只是暫時的,總有一天,我會一飛沖天,飛躍苦難。
  終于等到了夜晚,終于等到樓道里一片靜寂,我踩在凳子上,用菜刀將排氣扇上的螺絲擰掉,然后摘下來。接著,取下?lián)踔皯舻娜习澹F(xiàn)在,生命通道終于被我打開了。
  從頂窗小心翼翼鉆出來后,我躡手躡腳走下樓梯,然后走在大街上,橘黃色的路燈光照耀著我,我感到又一次死里逃生后的酣暢淋漓。夜風(fēng)吹過來,吹透了我的軀體和四肢,我也變成了一縷風(fēng),飄蕩在城市的夜空,像溫柔的歌聲一樣,送人們進(jìn)入夢鄉(xiāng)。
79#
 樓主| 發(fā)表于 2009-9-20 11:55:11 | 只看該作者
我在人行道上走著,路燈光將我的身影變得長長長,又變得短短短,我突然感到了極度恐懼,如果前一天晚上,從七樓滑到六樓,如果突然失手,如果繩子崩斷,我就會掉落在堅硬的水泥地面上,我就會一命嗚呼,我“英勇殉職”了,也沒有人知道我是誰。他們可能會將我當(dāng)成小偷,可能當(dāng)成清洗玻璃墻面的蜘蛛人……我不敢想下去。
  一輛出租車悄沒聲息地停在我的身邊,我揮揮手,出租車開走了;又來了一輛出租車,按著喇叭提示我,我裝著沒有聽見。我身上沒有一分錢,我做了一年記者,而我現(xiàn)在是這座城市里最貧窮的人。

  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沒有了工作,在那家垂死掙扎的報社上班和沒有工作是一樣的,都同樣沒有工資。而我還在暗訪,還在防止那些比我有錢的人上當(dāng)受騙,我這是為什么?我這篇稿件投寄給別的報紙,能刊發(fā)嗎?能換來一張堅挺的人民幣嗎?我想著想著,眼淚就掉落下來。
  走上了一條岔路口,我回頭看看黑暗中的那幢樓房,它已經(jīng)模糊在了無邊的夜色中。我覺得很對不起六樓的那戶人家,他們平白無故地受到我的破壞,實在太冤枉了。我告訴自己,以后有錢的時候,一定要找到這戶人家,看望他們,賠償他們的損失。
  那天晚上,我一直走了三四個小時,才在黎明時分回到了我的房間,我租住在城中村一幢民房的頂層。
  我一來到這座城市后,就居住在這里。每月支付70元的房租。
  我的房間是在一幢兩層樓房上加蓋的,房間非常狹小,一張床就占據(jù)了大半個空間。通往房間的樓梯是用鋼筋焊成的,踩上去就會搖搖晃晃,樓梯同樣狹窄,只能容一個人通過,經(jīng)常要等到上樓的人先上來了,下樓的人才能下去。這還不是最難受的,最難受的是夏天里房間的溫度,經(jīng)過了一天暴曬,房間里的溫度能夠把雞蛋煮熟。但是,我還只能睡在這里面,我也只能租得起這樣條件的房子。我沒有錢。

  那時候,我經(jīng)常在采訪的時候,走進(jìn)了一些居民的家中,他們的防盜門剛買了就打不開了,他們的廚房進(jìn)水了,他們掏的是真皮沙發(fā)的價格而買的是劣質(zhì)人造皮革沙發(fā)……那些人的房子豪華得讓我驚嘆,要進(jìn)到房間先要脫鞋子,他們房間里家具齊全家電齊全,我那時候在替他們維權(quán),居住在蒸籠民房里的我在替居住在豪宅里的人維權(quán)。
  那時候我是一個文學(xué)青年,經(jīng)常會想著“天將降大任于斯人也”,我買了很多圖書,我還隨身帶著一把笛子,我會吹奏很多首樂曲,經(jīng)常地,《揚(yáng)鞭催馬運糧忙》的樂曲會飄蕩在一排排低矮的民房上空,讓聽到樂曲的每一個人都暗自陶醉。我有十多年的笛子經(jīng)驗,那時候家里窮,只買得起笛子,如果能買得起鋼琴,我可能以后就是鋼琴演奏家。
  那時候,我還絲毫感覺不到自己的苦難,我只是拼力向前,現(xiàn)在回過頭去,感覺自己竟然是從那樣惡劣艱苦的環(huán)境中沖殺出來的。想起來都想流淚。
  那時候單位發(fā)不出工資,我的生活極度困苦,有一次,我在門外粗糙的水泥墻面上用粉筆寫了一行字“意志戰(zhàn)勝一切”,寫的是繁體字,“戰(zhàn)”寫成了“戰(zhàn)”。那時候我的確是咬著牙關(guān)走過了那段艱苦歲月。
  2006年,我因為出差,又來到了這座曾經(jīng)工作過一段時間的城市。2006年的我已經(jīng)有了幾萬元存款,并且在一家很著名的報社做首席記者。那時候的我?guī)缀跬浟俗约涸羞^這樣一段不堪回首的日子,然而,一下飛機(jī),一來到這座城市,雙腳一踏上這座城市的地面,往日的一切立刻浮現(xiàn),立刻歷歷在目。我想起了當(dāng)初沒有錢而在午夜的大街上行走的情景,我想起了每天都在精打細(xì)算著吃飯,不敢多花一分錢,我想起了暗訪酒托而稿件賣不出去的尷尬出鏡。

  我來到了那幢樓房所在的地方,我想看看那戶位于六樓的人家,我想給他們賠償,盡管這個賠償已經(jīng)遲到了六年。但是,我已經(jīng)找不到他們了,那幢樓房所在的地方,如今蓋起了一幢金碧輝煌的大酒店。
  我又去尋找自己曾經(jīng)居住的那間民房。那條小巷還在,巷口一家賣面條的店鋪也還在,那家的面條叫做“嫁女面”,我那時候每逢發(fā)了工資就來到這里吃一大碗面條。巷子里的那棵老槐樹也還在,我那時候經(jīng)常會在老槐樹下看書。繼續(xù)往里走,突然就看到了我居住的那個院子,院門沒有任何變化;走進(jìn)去,在最里面看到了我居住過的那間房屋,孤零零地矗立在樓頂,房門前的那一行粉筆字也還在。意志戰(zhàn)勝一切。我實在沒有想到它居然還在,只是字跡沒有原來清晰,我是在看到這行粉筆字后才想起了我當(dāng)初寫字的情景。我的眼淚流了下來,我仿佛又回到了六年前那些艱難困苦的日子。時光倒流,我就是從這里一步步走出來的,走到了今天。

  我一定會好好珍惜自己今天的所有。
  那天,我在那間房屋前站立了很久,一直到黃昏。我從門縫望進(jìn)去,看到里面空無一物,墻壁上還是我當(dāng)初裱糊的報紙,難道這六年來,這間房屋再也沒有人住過?
80#
 樓主| 發(fā)表于 2009-9-20 11:55:23 | 只看該作者
離開了鍵盤手的生活,我回到報社,報社依然日薄西山,氣息奄奄,很多人都不上班了,人心浮動,報社每天的稿件都是從網(wǎng)上扒下來的,原文照登。我想,我也許應(yīng)該重新找到一家報社。我相信我的實力。
  還有,不找報社的工作,我不知道我還能干什么。

  我一家一家找到同城的報社,拿著自己發(fā)表的一些文章,主要是一些暗訪,找到同城報社的人事部或者總編辦公室。那些和我年齡相差無幾,或者比我年齡更小的剛剛走出大學(xué)校門的辦公室白領(lǐng)們,他們衣著整潔,皮膚白皙,顯然沒有像我這樣長期經(jīng)受了風(fēng)吹雨打日頭曬,他們連我的作品看也不看,冷冰冰地對我說:“我們這里不要人。”
  我垂頭喪氣,無言地離開一家家報社,獨自走在大街上。南方熾烈的陽光照耀著我,我的心頭充滿了火一樣的焦渴,后來,我走累了,我蜷縮在街角,看著一輛輛拉著人的三輪車經(jīng)過,我很羨慕這些三輪車夫,他們有自己的車子,有自己的生意,他們每天都有收入,而我什么都沒有,我在坐吃山空。
  那段時間里,有一家行業(yè)內(nèi)的報紙在招人,我聽說后,就急急忙忙跑過去了。在去之前,我特意用身上僅有的10元錢,買了一盒紅“云煙”,那家報紙的編輯部主任接待了我,他和我坐在陽臺上,陽臺上有茶幾有凳子。我剛準(zhǔn)備拿出自己特意買的云煙,就看到他從口袋里掏出了一盒軟中華,他抽出了一根,準(zhǔn)備點燃的時候,突然想起了我,問我要不要?我趕緊說自己不會抽煙。我的手放在背包里,背包里裝著那盒云煙,被我的手摸得汗涔涔的。

  編輯部主任先向我吹噓了一通自己,說他以前在電視臺是主任,現(xiàn)在來到這家報社支援,他有一系列規(guī)劃,會在一年內(nèi)讓這家報社打贏翻身仗。接著,他問我能做什么。我拿出自己的作品剪貼本,畢恭畢敬地遞給他。他隨手翻了兩頁后,就還給了我,讓我等候通知。
  我只好悵然而歸。我知道“等候通知”只是一句冠冕堂皇的話。
  當(dāng)天夜晚,我沒有錢吃晚飯,只好餓著肚子。我大口大口地吞咽著自來水,把它當(dāng)成了雨露瓊漿。
  第二天,我開始了賣書。這也是我家中唯一能夠賣的東西。
  那些書都是我這一年來省吃儉用購買的,而現(xiàn)在,我只能像廢品一樣地賤賣了。
  手捧著這些書籍,我淚眼婆娑,我想起了當(dāng)初購買它們的情景,每一本書籍的購買過程都是一個故事,我經(jīng)常像孩子一樣珍愛他們,而現(xiàn)在,我卻要親手賣掉他們。我想起了秦瓊賣馬,想起了《說唐》中寫到這一段時的一首詩歌,這首詩歌我在上初中第一次閱讀《說唐》的時候就能背誦:魚陷青沙灘,馬陷淤泥灣,茫茫雨不斷,何時見青天?現(xiàn)在看來,這簡直就不是詩歌,而是趙本山說的順口溜。

  在賣掉這些書籍前,我加緊再把書中的精彩章節(jié)閱讀一遍,然后走很遠(yuǎn)的路,送到廢品收購站。這條巷子里經(jīng)常會有人騎著三輪車喊叫:“收廢品了!”他們的收購價格是書籍一斤四角錢,而我拿到廢品收購站,可以賣到一斤五角錢。
  我賣光了所有的書籍,只剩下一本《博爾赫斯作品選》,這本和我一同經(jīng)歷了暗訪的書籍,是我的患難朋友,我舍不得賣掉,現(xiàn)在,這本書籍我還保存著。
  我當(dāng)時沒有想到,在我當(dāng)記者一年后,還是如此赤貧。我又回到了一年前居住在旅社通鋪的日子。
  賣完了書籍,我已經(jīng)沒有東西可賣了,怎么辦?
  有一天,我正坐在房子里發(fā)愁,突然聽到樓下傳來一陣喧嘩,原來,二樓新搬來了一戶人。這家的男主人是三輪車夫,他有一輛嶄新的三輪車。
  我突然眼前一亮。
  我沒有錢,我買不起三輪車,但是我可以租車,我每天晚上在他回家后,騎著他的三輪車攬客,每天給他上繳10元錢的租車費。他爽快地答應(yīng)了。
  我用一個小時學(xué)會了蹬三輪車。
  此后,三輪車的群體中多了一名沉默寡言的青年,他總是低著頭蹬車,害怕遇到熟人,他戴著一頂破舊的草帽,將三輪車蹬得飛快。破帽遮顏過鬧市。遇到等客的時候,他就會從懷中掏出一本書閱讀。
  這個三輪車夫就是我。
  遇到清閑的時候,我就會想起我正在暗訪的酒托。我要將酒托暗訪完畢,我把這個稿件投寄給別的報社,興許會換來稿費。
81#
 樓主| 發(fā)表于 2009-9-20 11:55:35 | 只看該作者
 白天的時候,三輪車夫要用他的三輪車,我睡醒后,實在無聊,就又來到報社。
  報社的大辦公室里干干凈凈,甚至連一張紙片都沒有,所有紙片都被記者拿去賣掉了。大辦公室里冷冷靜靜,經(jīng)常只有我一個人,感覺到異常凄涼。往日,大辦公室里人來人往,出門采訪的記者,回來交稿的記者,前來報料的讀者,在辦公室的走廊間穿梭來往,喧鬧不已。那些正在趕稿的記者經(jīng)常會惱怒地把書寫筆或者書本狠狠地扔在電腦桌上,提醒說話的人小聲點,不要打斷他的思路。那些電話采訪的人一手持著話筒,一手拿著筆,隨便拉張紙片,就在上面匆匆忙忙地記錄……而現(xiàn)在,他們都不見了身影,他們?nèi)チ四睦铮克麄兇丝淘诟墒裁矗?br />
  我坐在自己的辦公桌前,打開電腦,瀏覽了一些門戶網(wǎng)站,然后添加了主管的QQ號碼,我想知道,他們現(xiàn)在是否還在從事那種騙人的違法活動。
  主管在線,他問我是誰,是干什么的,怎么知道他的QQ號碼。我說自己沒有工作,是以前的同學(xué)告訴我的QQ號碼,現(xiàn)在想跟著他干。我說出了從那間出租屋辭職走開的那位朋友的名字。主管相信了。
  主管說,他的手下有很多都在家中上班,做這種工作很簡單,只要有一臺電腦就行了。然后,他在網(wǎng)上對我進(jìn)行培訓(xùn),培訓(xùn)內(nèi)容和上次在出租屋的內(nèi)容一模一樣,要申請一個新號碼,要裝扮成女性,要到男人的電話號碼后,轉(zhuǎn)交給他。
  主管手下居然有這么多的鍵盤手,他一天會騙多少人啊。我很震驚。
  有一天下雨,三輪車不能出行,我想見見酒托,趕快把這篇稿件寫完,就上網(wǎng)把自己的傳呼號發(fā)給了主管。主管告訴我說,從現(xiàn)在開始,再也不要與這個人聯(lián)系,趕快把這個人從QQ上刪除,“這個人要加你的時候,你也不要加。”
  過了三個小時,我的傳呼上收到一個陌生的手機(jī)號碼,用報社的電話打過去,傳來一個女子的聲音,她一接通電話,沒有問我是誰,沒有問我在那里,直接就說:“你過一個小時后,來某某大街上的肯德基店門口等我。你手上拿張報紙,這樣好認(rèn)。”我故意說:“你來我這里吧,我這里交通很方便的。”那名女子以不可置疑的口吻說:“我上了一天班,很累,還穿著高跟鞋,不想再跑。你過來!”然后,就掛斷了電話。她操著東北口音。

  一個小時后,我準(zhǔn)時出現(xiàn)在了那條大街上的肯德基店門口,手中拿著一張報紙。我看著傳呼上的時間,按照約定的時間,已經(jīng)超過了十幾分鐘,女子還沒有出現(xiàn)。又等了十幾分鐘,傳呼響了,是那個女子的手機(jī)號碼。我匆匆趕到IC電話機(jī)前回復(fù),那名女子說:“你是不是穿什么什么顏色的衣服?”我說是的,她又說:“你走到馬路對面的麥當(dāng)勞店門口等我。”
  我知道這個女子肯定一直在暗中觀察我,我的一舉一動她盡收眼底,說不定她還不是一個人,而是一伙。他們在暗處,我在明處。
  我走到了馬路對面的麥當(dāng)勞門口,手中依然拿著報紙,像拿著一面標(biāo)志身份的旗幟。又過了幾分鐘,從我的身后走來了一名女子,她打扮很性感,超短裙,露出了白白的修長的大腿;吊帶裝,露出了半個雪白的胸脯。她的身高果然在165厘米以上,長相很漂亮,戴著長長的假睫毛,涂著紅紅的嘴唇。
  這就是傳說中的酒托。

  酒托們都身材高挑,長相漂亮,都操著東北口音(我暗訪到的,當(dāng)然也會有別的地方的酒托),所以,主管當(dāng)初培訓(xùn)的時候,都讓鍵盤手冒充成身材高挑,長相漂亮,都操著東北口音的美女。
  她一見到我,邊用手掌在臉頰邊扇著,邊說:“累死了,累死了,我們找個地方喝咖啡吧。”然后,徑直就向左邊走去。我故意說:“我們?nèi)湲?dāng)勞吧,這里面有空調(diào),還有東西吃。”她不樂意,她說:“我才不吃什么麥當(dāng)勞肯德基,那些都是農(nóng)民吃的。”我又趕緊說:“我們?nèi)ミ@邊吧,這邊有一家西餐廳,很好吃的。”她不耐煩了,罵道:“你有病啊,我說過我只想喝咖啡的。”
  我走在她的身邊,向前走去,她濃妝艷抹,袒胸露乳,如此招搖過市,很惹人關(guān)注。她的打扮完全就像一個妓女。我故意問:“你叫什么名字?”她說:“不是已經(jīng)告訴你了嗎?”我又問:“你看起來很小啊,多大了?”她依然冷若冰霜地說:“不是已經(jīng)告訴你了嗎?”
  我暗自好笑,其實,此前我從來沒有和她說過一句話。
  在她的眼中,我是一個“客戶”,客戶此前是鍵盤手釣到的,而鍵盤手替代的是酒托的身份,鍵盤手在網(wǎng)上怎么說的,酒托是一概不知,酒托擔(dān)心穿幫,就只說“不是已經(jīng)告訴你了嗎?”予以搪塞。
  然后,酒托就主動問話了:“你是開車來的?”
  我搖搖頭。

  “那么就是打的來的?”
  我點點頭。
  “你做什么工作?”她問。
  “我做軟件開發(fā)。”我像去年暗訪妓女群落一樣,說自己是“軟件開發(fā)”的,妓女們不懂,酒托們照樣也不懂。
  “那一月一定很多錢。”她說。
  我又點點頭。
  酒托們的每句問話其實都是事先設(shè)計好的。問你怎么來的,問你做什么工作,就能猜測出你的經(jīng)濟(jì)實力,她們在心中盤算用那種標(biāo)準(zhǔn)來宰你,他們盤算著用哪種刀子來割你的肉,可憐的是,你一直不知道,你把她的問話當(dāng)成了對你的關(guān)心。
  走了二三十米,前面就會出現(xiàn)一家酒吧,酒托說:“我們進(jìn)去喝一杯吧。”
82#
 樓主| 發(fā)表于 2009-9-20 11:55:47 | 只看該作者
 后來,與一些上當(dāng)受騙的人交流,他們說,當(dāng)初聽到酒托要去喝酒,他們還暗自高興,想著把酒托灌醉了,然后就能怎么怎么樣,沒想到,自己是魚兒,人家酒托才是漁夫。
  從馬路到酒吧門口只有幾米遠(yuǎn),水泥路面,而這幾米水泥路面讓我走得異常艱難,每一步都像陷進(jìn)淤泥中,難以自拔,舉步維艱。該不該進(jìn)去,敢不敢進(jìn)去?我一直在想著。
  酒吧門口徘徊著幾名男子,他們都身材魁梧,膀大腰圓,眼睛像刀片一樣從我的頭發(fā)上掠過去。他們都穿著黑色T恤,有的是黑色長褲,有的是藍(lán)色長褲,T恤上印著張牙舞爪的老虎。這種圖案的衣服,我在別的地方再沒有見到過,只在這家酒吧門口、酒吧附近的公交車站、街道兩邊的大樹下見到過,他們的活動范圍就是半徑50米的區(qū)域,人數(shù)有一二十個。如果不是專門留意,如果不是像我這樣做暗訪,誰會注意到酒吧的附近有這樣一批胸前印著老虎的男子。那件有著老虎的T恤是他們的工作服和彼此辨認(rèn)的標(biāo)志。

  我硬著頭皮走到酒吧的招牌下,卻發(fā)現(xiàn)里面還有一個長長的甬道,甬道里很黑暗,兩邊裝飾著兩排閃閃爍爍的彩燈,讓人覺得很詭異。我不想進(jìn)去了,我當(dāng)時身上只裝著50元錢,那是我這些天蹬三輪車的收入。我腳步遲疑。酒托大約感覺到了我在猶豫,退后一步拉住我的胳膊,用她的大胸在我的胳膊上磨來磨去,就像在磨刀石上磨著一把刀子一樣,磨過這面又磨那面。到了這里,想退也退不回去了,我只好咬著牙關(guān)繼續(xù)往里走。

  轉(zhuǎn)過彎,甬道里豁然開朗,這里居然別有洞天。黑暗的房間里,墻壁上的、天花板上的燈光全部打開了,房間里有十幾張桌凳,桌凳的造型都很奇異,桌子有圓的,有方的,而凳子很高,坐上去后,雙腳要放在中間的橫桿上,才能坐穩(wěn)。幾名身穿黃色T恤的男子像散亂的棋子一樣,歪歪斜斜地坐在四周。里邊的墻角,有兩對男女正在呢喃私語,那兩個女子都是袒胸露乳,衣服短得不能再短,濃妝艷抹的臉,在彩燈的照耀下,像鬼魅一樣妖艷。這兩個女子,毫無疑問是酒托。而那兩個男子,則是上鉤的笨魚。一個身材肥胖的男子,正在開懷暢飲,他殷勤地給酒托的杯子里斟滿紅酒,然后碰杯,一飲而盡。另一名男子面前的桌子上放著一大堆的果盤、飲料,服務(wù)生正在打開一瓶紅酒,這名男子用牙簽插起一顆圣女果,滿面笑容地送到酒托的嘴巴里……我看了后,暗自好笑,現(xiàn)在兩人滿面春風(fēng),志得意滿,過會算賬的時候,估計想哭都沒有眼淚了。

  我剛剛在凳子上坐定,服務(wù)生就過來了,拿著酒水單。酒托裝著不認(rèn)識服務(wù)生,看著我說:“來瓶紅酒吧。”我知道一瓶紅酒動輒就是幾百上千元,趕緊說:“我從來不喝酒,我一見酒就過敏,我酒精過敏。”酒托給我撒嬌說:“人家想喝點嘛,人家想喝嘛。”我裝著沒有聽見,心中暗暗地罵著她,用最惡毒的語言。酒托對服務(wù)生說:“拿紅酒來。”服務(wù)生轉(zhuǎn)身想離開。到了這一步,一般男人礙于面子,只好遷就酒托,這樣就上當(dāng)了,他們說給你打開的這瓶酒是1000元,你就得掏1000元;說是2000元,你就得乖乖掏2000元。紅酒市場本來就非常亂,從來就沒有一個價格尺度,它繁雜的名字可能連品酒師都沒有聽說過。

  我知道坐在我對面的這個漂亮女人是酒托,她懷揣一把磨得鋒利的刀子,正準(zhǔn)備宰我,我在她的面前沒有必要裝大款,我也不想和她之間發(fā)生任何故事。我趕緊站起來說:“我沒有帶錢,不要紅酒。”
  服務(wù)生站住了,酒托愕然了。我也不知道接下來該怎么辦,怎么樣才能脫身。我急得滿頭大汗。
  突然,里面?zhèn)鱽砹耸裁礀|西倒在地上的遲鈍聲音,我循聲望去,看到那個剛才還在開懷暢飲的胖子倒在地上,雙手抱著頭,三個穿著黃色T恤的服務(wù)生露出了本來面目,他們一腳加一腳,競相踩踏在胖子的身上,胖子痛苦地扭曲著身子,扭成了一截蝦米。
  胖子一直在求饒,他把這些比他年齡還小的流氓叫“叔叔”。流氓們罵道:“他媽的沒有錢還跑進(jìn)來,手機(jī)掏出來。”
  原來開懷暢飲的胖子付不起酒錢。
  坐在我對面的酒托回過頭來,拉著我的衣服說:“坐下來啊,打架有什么好看的。我們喝我們的,來到這里就是消費的,別在乎錢啊。”她拋給我一個曖昧的眼神。我裝著沒有看見,繼續(xù)緊張地想著脫身之計。
  胖子站起身來,把手機(jī)掏出來,遞到流氓們的手中。那時候的手機(jī)很貴,最便宜的諾基亞也要一千多元。

  另一個男子也在結(jié)賬,他把厚厚的一沓百元大鈔放在桌子上,小心地問服務(wù)生:“你們認(rèn)識啊?”他指的是服務(wù)生和酒托。服務(wù)生反而嘲笑他說:“你帶來你的女朋友,到我們酒吧消費,我怎么認(rèn)識啊。”男子站起身來,他的腦門上亮光閃閃,全是汗珠。他垂頭喪氣地走出去,用手掌在腦門上抹了一把,又抹了一把。我看到這名男子帶來的酒托,看著收錢的服務(wù)生,嘴角掠過一絲舒心的微笑。
83#
 樓主| 發(fā)表于 2009-9-20 11:55:58 | 只看該作者
一名服務(wù)生走過來了,手上端著一碟葵花籽。葵花籽一放在桌面上,酒托就忙不迭地啃了起來。
  我說:“我真的忘記帶錢包了,真的。”我對酒托和服務(wù)生說著,并翻開了自己的口袋。
  兩個服務(wù)生過來了,他們不由分說就開始搜身,從褲子口袋里搜出了一把零鈔,都是一元兩元的,最大的面額是五元。先前的那個服務(wù)生說:“他媽的一把零錢,你是干什么的?”我沒有回答。另一個服務(wù)生打了我一個耳光說:“你個窮鬼,沒錢跑來干什么?這瓜子就要100元錢。這是最低消費。”
  我可憐巴巴地說“我真的沒錢。”
  一名服務(wù)生把那堆零錢數(shù)了數(shù),共有50元,他把零錢收起來,問我:“你還欠我們50元,怎么辦?”

  我說:“大哥,我真的沒有錢了,我不知道到了酒吧消費會這么貴。”
  “你是干什么的?”
  我想,我如果說自己是大學(xué)生,可能他們考慮到我沒錢,會放了我。我說:“我上師范大學(xué),真的沒錢,你看我的錢都是零錢。”
  服務(wù)生說:“師范大學(xué)在什么地方?”
  我曾經(jīng)去本省的師范大學(xué)采訪過,我說出了那條街道的名字。也許他們真不知道,他們說:“不會吧?這條街道我怎么沒聽說過?”
  我信誓旦旦地說自己是學(xué)生,學(xué)校真的就在那條街道。他們說:“打電話讓你的同學(xué)過來送錢。”
  我沒有手機(jī),只有一個數(shù)字傳呼,被他們搜出來了,放在了桌子上。一個服務(wù)生拿起我的傳呼,在上面翻頁查看信息。我該給誰打電話?該讓誰送錢來?我在緊張地思索著。然而,他們說過這句話后,并沒有再讓我打電話。后來我想,他們可能不敢把自己的手機(jī)號碼讓外界知道。
  這時候,整個酒吧里只剩下了我一個人,酒托不斷地查看自己的手機(jī),不斷在電話里說:“再等我一會,再等我一會。”酒托生意很好,業(yè)務(wù)繁忙。一個服務(wù)生走過來說:“你們學(xué)校電話多少?我打電話給你們學(xué)校,你把妓女帶到我們酒吧來。”他大義凜然,義正詞嚴(yán)。
  我說:“學(xué)校電話真的忘記了,我們經(jīng)常也不打。”
  這個服務(wù)生繼續(xù)糾纏:“那就跟我去派出所一趟,帶著妓女喝酒,讓派出所把你抓起來。”他說的蠻像一回事。
  如果是一般的男子,聽著這句話肯定會嚇壞了,因為能夠和酒托來到酒吧的,一般都抱著不純的目的。但是,現(xiàn)在我反而釋然了,就去派出所,到了那里我會表明我的身份,我就可以脫身了。
  我拿起桌子上的數(shù)字傳呼,他們沒有阻止,可能在他們的眼中,這個數(shù)字傳呼沒有任何用處,他們都有手機(jī)。我跟著那名服務(wù)生一直走到了甬道口,站在這里能夠看到大街上洶涌的人流和穿梭的車輛。服務(wù)生突然不走了,他在我的屁股上踢了一腳:“滾,別讓我再看到你。”
  我走出甬道,我沒有想到會這樣順利脫身,看到雨后的陽光灑在蔥綠的樹葉上,也照耀著樹葉上的雨滴。兩名站在路邊的男子,穿著胸前印有老虎的工作服,看看我,又默然回過頭來。我繼續(xù)向前走去,走到了下一個岔路口,一回頭,看到那兩名身穿老虎服裝的男子,就跟在身后不遠(yuǎn)處。
  我走過馬路,再回頭望去,那兩名男子消失了。
  這個酒吧就是黑酒吧,而那些穿黑色老虎制服的男子和酒吧里的服務(wù)生都是打手,他們和酒托沆瀣一氣,共同欺騙上鉤的男子。
  第二天晚上,我沒有跑三輪車,三輪車夫說,他夜晚接了一個活,要給人家搬東西,我就得休息一個晚上。當(dāng)時,我決心要弄清楚酒托們一天能有多大的業(yè)務(wù)量,我覺得酒托這個行業(yè)內(nèi)的水越來越深了。酒托后面還有黑惡勢力在支撐。
  酒吧所在的地方,是一幢樓房的樓底。這幢樓房共有五層,從五層可以攀著垂直樓梯上到樓頂。當(dāng)天黃昏的時候,我就偷偷溜進(jìn)了樓房里,然后又偷偷攀上了樓頂,爬在樓頂邊沿,從這里望去,酒吧門口的一切,馬路對面的車站,都一目了然。
  僅僅過了幾分鐘,我就看到了昨天帶我走進(jìn)酒吧的那個女子,盡管她換成了別的顏色的衣服,但依然袒胸露乳,妖氣十足。那個時侯,這樣打扮走在大街上的女人,人們都會當(dāng)成妓女,但是她不是妓女,她是酒托,妓女的收入又怎么能夠比得上酒托?酒托沒有任何付出,只是陪著你喝酒,你就要成百上千地大出血,然后她再坐地分贓。這么好的生意,辛辛苦苦的妓女又如何能夠比?

  這個酒托今天穿著綠色的上衣,牛仔短褲,她站在一家店鋪的玻璃門口,正在往外打量,我不知道那個上鉤的男子在哪里,但是可以肯定的是,此刻來來往往的人群里,就有一條上鉤的蠢魚,他正在等待著酒托,正在憧憬著和酒托在一起的浪漫而旖旎的時光,他不知道,他是一只可憐的麻雀,正在走進(jìn)羅網(wǎng)中。
84#
 樓主| 發(fā)表于 2009-9-20 11:56:10 | 只看該作者
幾分鐘后,酒托走出了玻璃門,邊走邊向后張望,她在過街斑馬線邊等了一會兒,然后撥打電話,我看到身后距離她20多米遠(yuǎn)的地方,有一個男子從皮帶上的盒子里掏出手機(jī)。那時候,很多有手機(jī)的男子都喜歡在皮帶上穿一個盒子,盒子上有暗扣,手機(jī)就裝在盒子里。后來聽說這種放置手機(jī)的方法給小偷提供了極大的方便,然后像一陣風(fēng)一樣,男子們不把手機(jī)拴在褲腰帶上,而改裝在口袋里了。又過了幾年,手機(jī)流行掛在脖子上,像個巨大的項鏈一樣;再過了幾年,手機(jī)又流行裝在套子里,套子套在胳膊上;而現(xiàn)在,男男女女出門都帶著一個包,手機(jī)都裝在包里。

  那個男子身材矮小,像潘長江一樣沒有長開。他左右看著,大約在尋找酒托。我看到酒托冷若冰霜,而潘長江笑容滿面。
  酒托走過斑馬線,走到了馬路這邊,她又朝左面走去,那是與酒吧相反的方向。酒托走到了一個街樹下面,然后停住了。她又拿出手機(jī),我想,她應(yīng)該是撥打潘長江的電話。果然,馬路那邊的潘長江又從褲帶里掏出手機(jī)。他邊接聽,邊穿過馬路。酒托掛斷了電話,她密切關(guān)注了潘長江的一舉一動。
  潘長江穿過了馬路,向酒吧的方向走去,走了十幾米遠(yuǎn),然后又停住了。我估計這就是酒托電話中交代的第二次約會的地點。
  自從潘長江出現(xiàn),到他來到第二個約會地點,他的身后始終若即若離地跟著兩個穿老虎“工作服”的男子,而潘長江絲毫也沒有留意到。他樂呵呵地,滿面春風(fēng)地,急不可耐地憧憬著與酒托見面,他像一只猴子一樣,抓耳撓腮,左顧右盼。
  酒托看到只有潘長江一個人出現(xiàn),而且這個人也不像便衣,她現(xiàn)身了。她走到了潘長江面前,兩人說著什么,我估計酒托肯定又在問:“你開車來的?”“你做什么工作?”潘長江沒有絲毫戒備,他見到這么漂亮的女孩子,又高大又風(fēng)騷,笑得嘴角都裂到了耳朵邊。
  然后,他們從我的視線里消失了,他們走進(jìn)了酒吧里。
  突然,我又看到了一個酒托,就是昨天和胖子一起喝酒的那個酒托。她的衣服都沒有換,她穿著紅色短裙,黑色T恤。她帶著一個個子很高的男子從酒吧里走出來了。那個男子一路都在激憤地說著什么,一會兒握著拳頭,一會兒攤開雙手,他看著紅短裙,但是,紅短裙置之不理。我估計這個個子很高的男子肯定剛才被騙慘了。
  紅短裙走上了斑馬線,她要過馬路了,高個子也要過馬路,他一直跟在紅短裙的身后,他很激動,不斷地?fù)]舞著手臂。
  一直站在酒吧附近的兩名穿著老虎工作服的打手出現(xiàn)了,他們跟在了高個子的后面。這兩名打手不是跟在潘長江身后的那兩個。那兩個此刻還在酒吧旁邊徘徊。
  糟了!這個高個子今天要挨打。
  紅短裙過了馬路后,在一家商店門口停住了,她買了一根冰淇淋,自顧自地吃了起來。高個子還在喋喋不休,說到動情處,他推了紅短裙一把,紅短裙還是一言不發(fā)。突然,一個打手從高個子身后走來,頭別向一邊,不看高個子,他撞在了高個子身上。兩人發(fā)生了爭吵。這名打手和高個子扭打在一起。另一名打手突然出現(xiàn)了,他從身后抓住高個子的頭發(fā),一下子就把高個子摜倒在地。然后,兩名打手用皮鞋狠狠地踏著高個子。高個子嚇壞了,他抱著頭爬起身,狼狽逃竄。

  紅短裙接聽電話,向公交車車站方向走去。兩名打手像沒事人一樣,穿過馬路,在酒吧附近游蕩。
  剛才只顧看打架,沒有留意到又一個酒托出現(xiàn)了,這個酒托我還沒有見過,也不知道她什么時候,是以什么方式和上鉤的男子接頭的。他們一起向酒吧的方向走來,那名男子想拉住酒托的手,酒托好像很害羞地甩開了。
  這名女子絕對是酒托,從她的穿戴上能夠看出來。爬在樓頂上,我能看到她雪白的肩膀,還有兩個豐滿的乳房,晃來晃去地。薄薄的衣服包著高聳的乳房,像兜著一坨涼粉。
  果然,他們走進(jìn)了酒吧。

  酒吧里又走出了一對男女。女子還是超短裙,毫無例外是酒托。女子徑直走過馬路,對男子理也不理。她在打電話,走向公交車站的方向。男子蹲在了一棵街樹下,抱著頭顱,一動不動。最后,又搖搖晃晃離開了。我估計剛才他在哭泣。
  我低頭望去,突然,潘長江和酒托出現(xiàn)了,這名穿著綠色上衣的酒托和潘長江在酒吧里呆了頂多十幾分鐘,就走出來了。綠上衣自顧自地走過馬路,在馬路邊,她遇到了紅短裙,她們裝著不認(rèn)識,沒有說一句話。這次,紅短裙帶的是一名40多歲的男子。
  潘長江站在馬路這邊,悵望著馬路那邊愈走愈遠(yuǎn)的綠上衣,暗自神傷。他一個人遲疑地向前走去,邊走邊抽著自己的耳光。幾個迎面走來的人驚訝地看著潘長江,潘長江不管不顧,抽完耳光,又用衣袖抹著眼淚。
85#
 樓主| 發(fā)表于 2009-9-20 11:56:24 | 只看該作者
那天晚上,我在樓頂上爬了三個小時,我看到綠上衣先后把五個男子帶進(jìn)了酒吧,紅短裙帶了四個男子進(jìn)酒吧。按照這樣計算,一個酒托一天最少會騙10名男子,每個男子被宰500元,這應(yīng)該不算多吧,一個酒托一天就會騙走5000元。這5000元里,鍵盤手抽取10%,那么酒托抽取的絕對不會低于鍵盤手,就按照10%計算,一個酒托一天收入500元,一月收入15000元。那時候的15000元,最少相當(dāng)于現(xiàn)在的30000元。

  太可怕了!
  每個酒托和蠢魚走進(jìn)酒吧,一般都只會在里面呆一二十分鐘,然后,酒托就會帶著蠢魚出來。酒托甩掉了前一個蠢魚,就會急急忙忙地接待下一個蠢魚。她們邊走邊打電話,她們都很忙碌,比妓女還忙碌。
  和蠢魚在酒吧的在這一二十分鐘里,都會發(fā)生哪些故事?酒托又會如何表演?我真的想好好體驗一下,可是,我沒有錢。
  到了現(xiàn)在,我的暗訪無法再做下去,因為這個暗訪需要經(jīng)費。一個三輪車夫是沒有閑錢去給酒托的。
  我把暗訪到的這些材料整理出去,投寄給了幾家當(dāng)時比較有影響的報紙,但是沒有回音。
  我的夜晚依然在三輪車上度過,我奔走在夜晚的風(fēng)中,汗水灑在夜晚冰涼的街道上。
  有一天,我正在路燈下邊看書邊等客,一個50多歲的男子走過來了。他穿著藍(lán)色西褲,白色長衫,戴著近視眼鏡,是那個時候最普通的打扮,我猜不出他的身份。
  他問我看什么書,我不好意思地展開封面,那是我?guī)滋烨皬呐f書攤上淘到的一本名叫《蠅王》的長篇小說,是英國諾貝爾文學(xué)獎獲得者戈爾丁的代表作。男子笑著說:“看得懂嗎?”

  我說:“以前有過一本,后來弄丟了,這本是才買的舊書。”
  男子感到很驚訝,但是他沒有繼續(xù)說《蠅王》,他說:“我想去火車站,去不去?”
  這里距離火車站足有五六公里,一般人都會打的的,沒有人會坐三輪車。看到我遲疑,他說:“時間還早,我想坐著車看看沿路風(fēng)景。”
  我答應(yīng)了。直覺告訴我,這個50多歲的面目白凈的男人不是一般人。
  坐在三輪車上,他問我是哪里人,多大了,家中還有些什么人,我就老老實實地回答了。他聽到我的談話中夾雜著喘息,就說:“別著急,時間還早著呢。你慢慢騎。”
  我們沿著江邊寬闊的馬路,慢悠悠地向前行駛,路邊不時有攜手比肩的情侶,和跑步的老人。偶爾會有小轎車疾駛而過,卷起的落葉吹打在我們的身上。
  他問:“你以前都做過什么?”

  我猶豫了一下,就說了自己這些年的經(jīng)歷,這些年的經(jīng)歷一直壓抑在心中,一直沒有告訴任何一個人。現(xiàn)在,我告訴了這個陌生人,這個不會對我造成任何傷害的陌生人,我突然感到輕松了很多。我長出了一口氣,心胸豁然開朗。
  他坐在三輪車?yán)餂]有說話,我聽到他在嘆氣,聲音很輕,像飄落了一片枯葉。過了一會兒,他說:“你有什么聯(lián)系方式?”
  我告訴了他我的傳呼號碼。
  這段路程我們大約騎了一個小時,來到火車站廣場,他下了三輪車,告訴我說:“這幾天你的傳呼別關(guān)機(jī),我會聯(lián)系你的。”
  按照路程的長短,他應(yīng)該給我10元錢,但是他給了50元。我說我沒有錢找你,我只要10元錢。他說不要找了,你太不容易了。
  這句話說得我眼淚差點流下來。
  我看著他穿過車站廣場,夜晚的火車站旅客稀少,我看著他走進(jìn)了候車大廳,他站在門口向我揮揮手,然后才走進(jìn)去。
  離開火車站,我一路都在想著,他是誰,他為什么會說聯(lián)系我。我突然后悔沒有要到他的手機(jī)號碼,然而,如果他有手機(jī),他就是有錢人,他會把手機(jī)號碼告訴一個陌生的三輪車夫嗎?
86#
 樓主| 發(fā)表于 2009-9-20 11:56:36 | 只看該作者
那張報紙宣布破產(chǎn)了。
  那天大家互相通知,一起來到報社,看到法院的工作人員將報社的設(shè)備拉到卡車上,所謂設(shè)備,也就是一些破舊電腦和陳舊辦公桌,工作人員將門封了,封條上的大紅印章異常鮮艷奪目。墻壁上,一張紙片在風(fēng)中呼啦啦地抖動,上面寫著:“XXX,上班遲到,扣50元;XXX,版面錯別字,扣50元……”報社在最后階段陷入了瘋狂,越?jīng)]有錢,越要狠扣大家的血汗錢,而沒有錢發(fā),也就無法扣除。這張在風(fēng)中抖動的紙片,成為我對這張報紙最后的記憶。

  卡車?yán)鴪笊鐑H有的家當(dāng)離開了,這幢大樓也消除了報社的所有印痕。此后,會有別家公司搬進(jìn)這幢大樓,但后來者可能不會知道這里曾經(jīng)是一家報社,這家報社曾有過跌宕起伏和悲歡離合,這幢大樓里曾生活過一群熱血青年。
  沒有人說話,大家的眼中都含著淚花。后來,有人默默離去,有人默默相隨。走到了岔路口,有人提議說:“吃頓飯吧,吃完飯就散了,各奔前程。”大家又默默地來到一家小飯店,每人都把自己身上的錢掏出來,湊了一百多元,兩張桌子并在一起,炒了幾盤菜,一大盆米飯。這就是我們最后的聚餐。
  后來,這張飯桌上的絕大多數(shù)人再也沒有見到,不知道他們現(xiàn)在在哪里?不知道他們生活還好嗎?這么多年過去了,他們都應(yīng)該結(jié)婚生子了吧,祝愿他們家庭幸福,也祝愿他們生活都好了起來,不再忍受貧窮。
  人生就是這樣。一個人一生要經(jīng)過很多驛站,當(dāng)你告別前一個驛站的時候,你不知道還會不會回來,還能不能再見到這個驛站的朋友;當(dāng)你到達(dá)下一個驛站的時候,你不知道這個驛站是什么樣子,又會結(jié)交哪些朋友。
  人生又是一輛長長的列車,在起點的時候,你會認(rèn)識很多人,他們和你一起開始這段旅程,而在每一個車站,都會有人下車,你無法知道此生還能不能見到這些下車的人。你也要下車,但是你不知道你會在哪個車站下車,會在城市車站,還是小鎮(zhèn)車站,還是荒山野嶺的小站。你也不會知道是你一個人下車,還是和別人一起下車。
  人生充滿了太多的不可預(yù)知。人生很殘酷。
  聽說那家報社欠了印刷廠上千萬元,還欠了員工幾個月的工資,印刷廠把報社告上了法庭,法庭強(qiáng)制執(zhí)行,拉走了報社所有財產(chǎn)。

  又聽說投資方廣告公司把那幾個月的廣告費都收入了自己腰包,報社宣布破產(chǎn)后,這家廣告公司也人去樓空,負(fù)責(zé)人攜款潛逃。
  而受苦受難的,還是我們這些打工者。
  主任問我:“你有什么打算?”
  我說:“我還不知道。”
  主任說:“真對不起你,當(dāng)初不帶你出來多好。”
  我說:“沒什么,人生本來就是起起落落,你不帶我出來,我怎么會知道南方這樣富裕繁華。”
  主任苦笑著:“我要先回家了,老婆一直在家等著。我有了好去處,會通知你。”
  我點點頭。我沒有老婆,沒有人等我。我的家在鄉(xiāng)村,家中父親臥病在床,我回家不但幫不上任何忙,而且還會讓父母揪心。我有家,但是我沒法回去。

  當(dāng)天晚上,我騎著三輪車把主任送到了火車站,我們在進(jìn)站口擁抱著,都哭了。很多人走過我們身邊,都好奇地伸長了脖子,他們不明白兩個大男人為什么還要抱在一起,還要哭。主任說:“保重,保重。”然后就走進(jìn)了候車室。
  送走主任,在回家的路上,我雙腿酸軟,每騎一段路程,就要坐在路邊歇歇。我感到自己一下子被抽空了,一下子沒有了依靠。
  我只能在南方飄著。我沒有工作,不知道明天的早餐在哪里,不知道自己的未來在哪里,但是我不能告訴父母這些,我不能讓父母替我擔(dān)心。每次打電話回家,我都會說,我這里生活很好很好,讓父母放心。
  幾個月的三輪車夫生活,讓我又黑又瘦,但是身體很結(jié)實,胸大肌也突出了,摸在手中硬邦邦的。天氣炎熱的時候,我會光著上身,抽著一元錢一包的劣質(zhì)香煙,慢悠悠地走過大街;困倦的時候,我會坐在車上,頭枕著鐵條焊成的欄桿就睡著了;我的嗓門也洪亮了,經(jīng)常和別的三輪車夫用很粗的話語親切地對罵著;我的雙腳灌滿了力量,會騎著三輪車以最快的速度和別人搶生意。我也習(xí)慣了別人的冷淡和嘲弄,別人用臟話罵我,我的心中不起一點波瀾。為了生活,我什么都能忍受。我已經(jīng)完全變成了一個三輪車夫。

  只是有時候,心中會泛起一陣苦澀:我的下一步該怎么辦?該走向哪里?
87#
 樓主| 發(fā)表于 2009-9-20 11:56:52 | 只看該作者
有一天黃昏,我剛剛接過三輪車,騎行在大街上,還沒有接到一單活,突然傳呼響了,是一個陌生號碼,我想可能是哪個客戶在約我拉東西。自從走上職業(yè)化的三輪車夫的道路后,我也開始派發(fā)名片。而所謂的名片,就是寫在紙片上的傳呼號碼,見人發(fā)一張,上面還寫著“拉人拉貨,價格從優(yōu)。”每一個行業(yè)都有競爭,社會最底層的三輪車夫也不例外。
  我騎到一個IC電話亭前,撥打電話。多年前的城市里,大街小巷都是IC電話亭,每隔一段距離就有,插入IC卡,就能打通。現(xiàn)在,IC電話亭成為了文物,它的蹤影從很多城市的街巷消失了。那時候滿大街都是人力三輪車,現(xiàn)在也消失了。
  電話撥通了,居然是那天晚上我騎著三輪車送往火車站的那名男子,我?guī)缀跬浟怂@么長時間了,他一直沒有聯(lián)系我,我沒有想到他會在今天呼叫我。
  他說,他就在距離省會城市有一百多公里的一個縣級市里。他問我是否愿意來他們哪里,他向這家縣級市的日報推薦了我,報社一名副總編讓我第二天前去面試。
  我說,愿意。

  這時候,我還沒有意識到省級報社和縣級報社的差別,我以為全國的報社都是一樣的,我相信只要依靠我的實力,一定能闖出一片天地。那天晚上我只接到了一單活,然后就回家了。我睡在那間門口寫著“意志戰(zhàn)勝一切”的房間里,很長時間都難以入睡,我在想著面試會問些什么問題,我該如何回答。我設(shè)想著我就是那家報社的副總編,我會問些什么呢?我從包里取出自己的作品剪貼本,看了一遍又一遍。我不知道這些自己精心寫作的作品,能否給自己找到一份合適的工作。

  第二天一大早,我就坐上了去那家縣級市的火車,然后,來到了那家報社。
  那家報業(yè)有一幢十層樓房,樓下的幾層是他們的辦公室,樓上的幾層租給了安利公司。真沒想到一家縣級報社居然有這樣的實力。在大堂填寫好了資料后,保安將我?guī)У搅巳龢堑母笨偩庌k公室。
  副總編頭上是一片不毛之地,光禿禿的,就像是葫蘆瓢,閃爍著睿智的光芒。副總編頭顱又圓又大,像地球儀一樣壓在細(xì)細(xì)的脖頸上,讓人擔(dān)心隨時會被壓折。這副形象完全就是影視中經(jīng)常出現(xiàn)的黑社會老大。可是副總編態(tài)度很和藹,笑容可掬,謙謙有禮,實在對不起他這種威猛的頭顱和發(fā)型。一副近視鏡架在他敦敦實實的鼻梁上,顯得很滑稽。
  副總編說:“你的情況,張館長都向我介紹過了,今天讓你來看看,看我們這里怎么樣?”
  我莫名其妙:“張館長是誰?”
  副總編笑著說:“你還不知道啊,他說他坐過你的三輪車。”
  哦,原來那個50多歲的男子,要求我送他去火車站的男子,就是張館長。副總編說:“他是我們這里文化館的館長。”
  于是我就說了那天晚上的奇遇,我在路燈下看書,我拉著張館長沿著江邊大道騎行,我說起了我當(dāng)時的處境。
  副總編一直很認(rèn)真地聽著,然后,他很誠懇地說:“留在這里吧,我們馬上就要改版,要由4個版面增加到8個版面。我們需要像你這樣的記者。”
  我點點頭。其實當(dāng)時我已經(jīng)無路可走了。那時候的報社招聘還沒有通過電腦,招聘的方式也很原始,一是在報紙上登招聘啟事,二是依靠人介紹,三是從自己找上門的人中篩選。
  副總編帶著我從報社一樓走到三樓,從總編室走到了采訪部。他指著采訪部里一張空著的桌子說:“你來了后,就坐在這張辦公桌旁。”

  我深受感動。
  當(dāng)天中午,副總編叫來了采訪部正副主任一起陪同我吃飯,那一桌豐盛的飯菜讓我喉結(jié)不由自動地蠕動。很長時間也沒有吃過這些了。那亮燦燦的紅燒肉,流著油汁的雞塊,像鉤子一樣勾住了我的眼睛,讓我的眼睛挪不動一寸。可是我竭力壓抑著心中洶涌澎湃的食欲,強(qiáng)行咽下奔騰而出的唾液,咱是文化人,文化人就要有文化人的樣子,不能讓人笑話。
  飯桌上,我才知道,副總編姓趙,兩個主任,正的姓孫,副的姓王。這家報社的總編社長一人兼任,平時很少來上班。
  兩天后,我來到這家縣級報社上班了。想起當(dāng)初從北方縣級公務(wù)員,來到南方縣級報社當(dāng)臨時工(那時候的報社很少簽合同,所有聘用人員都按照臨時工對待),感覺命運真是和我開了一個玩笑。但是,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沒有什么祈求了,我只盼望著能夠多賺錢,給家中多寄錢,能夠讓自己的生活平平安安,我就徹底滿足了。

  報社暫時還是四個版面,頭版是市委書記市長的活動專版,去了哪里,發(fā)表了什么重要講話,陪同的人都有誰。二版是部門動態(tài),哪個局長主持召開了什么重要會議,哪個局長下鄉(xiāng)訪貧問苦。三版是專題,歌頌部門和鄉(xiāng)鎮(zhèn)的豐功偉績,其實就是一句話,幾個數(shù)字的事情,硬要擴(kuò)充為一個整版四五千字。這些數(shù)字是否真實,恐怕只有部門領(lǐng)導(dǎo)知道。這個版面是收費的。四版是要聞,登載從網(wǎng)上搜索到的前一天國際國內(nèi)大事。

  這樣充滿了垃圾內(nèi)容的報紙?zhí)焯斐觯I(lǐng)導(dǎo)們的講話天天都是重要的,部門的會議也天天都是重要的。這樣的報紙不到一分鐘就能翻完,而文字讀不到三行就讓人腦殼疼痛。這樣的報紙有人買嗎?報社為什么會有這樣大的經(jīng)濟(jì)實力?不但蓋了這幢高達(dá)十層的樓房,而且每個人工資都很不錯。
  我想起了當(dāng)初在北方縣城當(dāng)公務(wù)員的日子,那時候,每年11月,就會召開一個全縣部門參加的會議,會議內(nèi)容就是征訂報刊,縣級的日報必須訂閱,必須完整多少份的訂閱,這些錢可以在縣財政報銷。其實,縣級報社為什么富裕?富裕的原因就是財政撥款,自己創(chuàng)收。想想看,這樣的經(jīng)營模式,想不富裕都難。
  但是,一個小小的縣域,幾十萬人,又會有多少新聞需要每天報道每天出版?這樣做的結(jié)果是,除了浪費紙張和油墨之外,還制造了大量的廢紙,讓廢品收購站的老板笑逐顏開。
  幾年前,縣級報紙行業(yè)報紙全部裁除,這實在是英明之舉。
  報社這次招聘了十幾個人,而報紙還沒有擴(kuò)版。新來的人整天無所事事。我向趙總提出,想把酒托的暗訪做完。趙總很感興趣,他說這才是真正的新聞。他特批了500元的活動經(jīng)費,讓我打入酒托內(nèi)部。
  我專門剃了一個光頭,看著鏡中的自己和以前的自己判若兩人,兩頰也長出了肉,皮膚也變白了,估計那家黑酒吧的人不會認(rèn)出我來,他們每天會接觸多少人啊,肯定早就忘記了我。我又回到了省城,我準(zhǔn)備打入那家黑酒吧上班。
  酒托的背后是黑酒吧。黑酒吧和酒托沆瀣一氣,坐地分贓。但是,他們又是怎么分贓的?
88#
 樓主| 發(fā)表于 2009-9-20 11:57:11 | 只看該作者
我走進(jìn)了那家酒吧,那家酒吧沒有任何變化,酒吧的周圍還是散落著一些穿著老虎“工作服”的打手,他們夾雜在來來往往的人群中,就像沙子夾雜在小米中,想要辨認(rèn)都很難。酒吧里面還是那些穿著黃色T恤假扮服務(wù)員的打手。我說著東北話,我說我想來找工作,剛剛從東北來到這座城市。
那時候本山大叔和范偉大哥們在電視上推廣東北普通話,喜歡他們的人都能講上幾句東北話,而我天生有語言天賦,一種方言學(xué)上幾天就能講得像模像樣,以假亂真。酒托們講東北話,酒吧里的打手們很多也講東北話,后來我才知道,酒托這種黑社會性質(zhì)的行業(yè),也是從東北逐漸蔓延到全國的。
  一名服務(wù)生說:“我們不要人。”
  我說:“我以前在酒吧干過,還當(dāng)過鍵盤手。”
  服務(wù)生驚訝了,他問:“什么是鍵盤手?”
  我說:“像你們這樣辛辛苦苦地等人來喝酒,能賺幾個錢?俺們老家那旮旯都是帶人進(jìn)來喝酒的。”
  服務(wù)生說:“你等等。”然后,他進(jìn)了里面的一間房子里。
  過了幾分鐘,出來了一個身材高大的男子,臉上有幾道藍(lán)色的疤痕。后來我想,這個男子可能是被人控制后,用小刀在臉上劃了幾道,然后灑上藍(lán)墨水,后來就成了這幾道藍(lán)色的疤痕。
  這個男子已經(jīng)純屬黑社會了,他的身上散發(fā)著一種邪氣和殺氣,讓人恐懼。他和我們副總編不一樣,我們的副總編只是貌似黑社會,面目兇惡,內(nèi)心善良。
  藍(lán)疤痕的眼光像毒蛇一樣,散發(fā)著瘆人的光,他問:“為什么要來我們這里?”
  我裝出很害怕的樣子,躲閃著他的眼睛,其實那時候真的有些害怕,我說:“去了幾家酒吧,人家都不要人,就來你們這里看看。”

  藍(lán)疤痕問:“以前干過?”
  我點點頭。
  “干過什么?”他的眼光步步緊逼。
  “做過接待,還做過服務(wù)員。”

  “剛才你還說什么鍵盤手?”
  “也做過。現(xiàn)在很多酒吧都有鍵盤手。”我又把剛才對服務(wù)生的話對這個藍(lán)疤痕說了一遍。
  “我們是正經(jīng)生意人,不做這些。”藍(lán)疤痕說得一本正經(jīng),“你走吧。”
  我感到很失落。一名服務(wù)生送我走到甬道,突然說:“兄弟,留個電話吧,交個朋友。多條朋友多條路,有了好去處也告訴哥們一聲。”我想把傳呼號碼留給他,突然又覺得不對勁,傳呼號碼曾經(jīng)留給過酒托。也許他們對每個蠢魚的電話號碼聯(lián)系方式都有“備案”。
  我說:“我沒有電話。”
  服務(wù)生留給了我他的手機(jī)號碼,他讓我明天打他的電話,他說他覺得我人不錯,值得一交。
  我心頭一熱。其實這是他們招人的步驟,那時候我全然不知。他們組織太嚴(yán)密了,稍有不慎,就會被發(fā)覺,就會惹來殺身之禍。

  從酒吧里走出來,我漫無目的地游蕩,天快黑了,為了省錢,我住進(jìn)了小巷深處的一家小旅社。上了樓梯,走進(jìn)房門,打開窗戶,突然看到了窗下有一個人走過,穿著“老虎”工作服,還似乎不經(jīng)意地向樓上望了一眼。
  到現(xiàn)在我才突然明白,原來我一路都有人跟蹤。如果當(dāng)初我沒有對這家酒吧進(jìn)行暗訪,我無論如何也不會知道,身后一路都有人跟蹤。
  是不是他們發(fā)覺了我,是不是他們懷疑我。
  那天晚上,我插緊了房門,外面一有風(fēng)吹草動,就非常緊張。本來想換一家旅社,又心疼這幾十元錢。快到夜半的時候,我還是睡不著覺,后來,我找老板換成了樓下的房子,如果他們來到這家旅社找我,如果他們上樓,一定會從我的門前經(jīng)過,我會趁機(jī)走脫。

  那天晚上,我膽戰(zhàn)心驚地度過了一個夜晚,他們始終沒有出現(xiàn)。吃過午飯,我撥打了那個服務(wù)生留給我的電話,我說:“大哥,實在找不到工作,你有工作就介紹給我啊。”那個服務(wù)生說:“你過來吧。”
  我感到很意外。
  原來,每一個上門找工作的人,他們都會拒絕,但會要你留下聯(lián)系方式。然后,他們跟蹤著你,看你住在哪里,看你接觸什么人,等到覺得你值得信任,他們才會聯(lián)系你,讓你來上班。
89#
 樓主| 發(fā)表于 2009-9-20 11:57:19 | 只看該作者
 我在這家黑酒吧里做了一名清潔工。我每天的任務(wù)就是,把酒托們叫上來卻沒有喝完的紅酒和飲料端到吧臺后,然后擦拭他們用過的桌面。凌晨下班的時候,還要把地面打掃干凈。
  這家黑酒吧下午三點開門,凌晨三點關(guān)門,每天營業(yè)十二個小時。
  我現(xiàn)在終于知道了酒托和蠢魚為什么每次都只在酒吧里呆十幾二十分鐘。為什么每次飲料和紅酒都會剩下那么多。
  酒托帶著蠢魚一來到酒吧,服務(wù)生就會拿著酒水單過來,問:“兩位喝點什么?”一般男子都會讓酒托點酒水,酒托就正中下懷,專門揀價格昂貴的紅酒點。如果男子自己要過酒水單查看,點那些價格較低的酒水,酒托就會說:“我不愛喝這種。”她會要過酒水單,點那些價格較高的酒水。這時候,一般男子都好面子,盡管心中千般不樂意,也忍住不好發(fā)作,聽面前這個漂亮女孩的,漂亮女孩在人際交往中總能占據(jù)一些優(yōu)勢。

  如果男子堅決不喝酒,就像我上次給酒托說的“酒精過敏”,那么酒托就會說“來杯橙汁”。
  這個時侯,男子會在心中盤算,都點了什么,大概多少錢,這個時候他的心中還能承受,他鎮(zhèn)靜自若,因為他是看著那些酒水單上的價格盤算的,紅酒加上什么果盤之類的不過二三百元。“來杯橙汁”也無所謂,一杯橙汁又能有多少錢,大不了二三十元錢。
  接著,紅酒端上來了,服務(wù)生打開,給你們面前的玻璃杯斟滿了;果盤也端上來了,通常是兩盤,有時候是魷魚絲和瓜子,有時候是圣女果和葡萄干。圣女果,也就是小西紅柿。這些東西一盤還不到一兩,按照市場價格,每盤也就二三元錢。酒托一看到這些東西端上來,就要和你碰杯,你剛剛喝了一口紅酒,放下杯子,服務(wù)生過來了,手中拿著一張紙,要你買單。
  你要過酒水消費單,一看,就傻眼了,就頭上冷汗直冒,就有一種喝酒喝高了的感覺。上面寫著上千元。怎么會這么多?你提出質(zhì)疑,他們給你說,紅酒多少錢,果盤多少錢。你說不對啊,酒水單上不是這樣寫的啊。服務(wù)生拿來酒水單讓你看,你一看,真的啊,上面就是這種紅酒的價格,還有照片。奇怪了,剛才明明看到的是這種紅酒一瓶280元,怎么轉(zhuǎn)眼就成了880元。你以為自己看花眼了,把880元看成了280元。果盤呢?也價格不菲,一盤100元,兩盤200元。紅酒加果盤,1080元。怎么辦?掏錢啊,他們虎視眈眈盯著你,你敢不掏錢,他們就打得你滿地找牙。

  掏了錢,走出來,回到家仔細(xì)回想,啊呀,你明白了,他們把酒水單掉包了,他們有兩套酒水單,一模一樣,不一樣的只是價格,他們在你沒有買單前,拿的是標(biāo)價便宜的酒水單;在要你買單時,拿的是標(biāo)價昂貴的酒水單。
  這是那些提前看過酒水單的蠢魚。
  更多的蠢魚進(jìn)了酒吧后,不看酒水單。在漂亮女孩的面前,男子都喜歡充大款,兜里裝著100元,就敢有裝著一萬元的感覺。女孩子點什么就是什么,喜歡點什么就點什么,怕啥呀,咱爺們,不差錢!
  這種男人,裝得越優(yōu)裕自如,買單的時候越狼狽不堪。買單前是劉德華,買單后是楊白勞。
  如果你沒有點紅酒,酒托只是點了“來杯橙汁”,你剛喝了一口橙汁,服務(wù)生過來了,買單。你一看酒水消費單,沒有喝酒,照樣會有喝酒喝高了的感覺,怎么?酒水消費單上寫著760元。一聽橙汁560元,兩個果盤200元。怎么辦?掏錢啊!
  很多男人剛剛喝了一口紅酒,或者一口橙汁,就會買了單灰溜溜地離開。之前的什么亂七八糟的想法,這時候都蕩然無存了。趕快逃,逃回家才會感覺到安全。
90#
 樓主| 發(fā)表于 2009-9-20 11:57:30 | 只看該作者
所以,幾乎所有的蠢魚和酒托只會在酒吧里呆一二十分鐘,因為他早就沒有了喝酒的心情。他買單后,就感覺到上當(dāng)了。

  也有些蠢魚買了單后,還不愿意離開,心想,老子買單了,老子就要把這些酒喝完,把飲料喝完,老子偏不浪費。蠢魚硬著頭皮在一邊喝酒喝飲料,酒托在一邊回短信回電話,酒托生意很忙的,約她的人在門外排隊,她才不愿意陪著你在這里浪費她寶貴的時候,在剛才你買單的時候,他已經(jīng)看出來你沒有錢,看出來你很“吝嗇”,看出了你臉上變色,看出了你的驚恐。她看出了你沒有油水可榨,判斷出你喝了這瓶酒喝了這杯橙汁后,不會再點酒水了,她就會說:“我們出去吧,不在這里呆了。”

  你還想留在這里,你覺得浪費了那一瓶880元的紅酒,或者浪費了那一聽560元的橙汁,感到可惜,酒托就會趁機(jī)給你發(fā)射曖昧的眼神,走到你的身邊,用她的大胸脯摩擦你,給你說悄悄話,說她想要了。你終于心癢難耐,跟著她出去了。走出了這個門,她就變成了另外一個人,一個良家婦女,一個純潔處女,她不會再跟你說一句話,不會再搭理你。你如果提出開房什么的要求,她會大喊“抓流氓”,穿“老虎”工作服的人會見義勇為,跳出來把你打成肉餅。

  那些紅酒到底值多少錢,市面上僅僅幾十元。那些橙汁多少錢?用幾個橙子榨的。
  沒有喝完的紅酒和橙汁也不會浪費,放在一邊,放在吧臺后,等著下一個蠢魚來點,再端出來。所以,一瓶幾十元的紅酒,可以賣給10個人,可以賣到8800元;幾個橙子,不到10元錢,可以賣給10個人,可以賣到5600元。
您需要登錄后才可以回帖 登錄 | 注冊(開放注冊)

本版積分規(guī)則

手機(jī)訪問本頁請
掃描左邊二維碼
本網(wǎng)站聲明
本網(wǎng)站所有內(nèi)容為網(wǎng)友上傳,若存在版權(quán)問題或是相關(guān)責(zé)任請聯(lián)系站長!
站長電話:0898-66661599    站長聯(lián)系QQ:12726567   
站長微信:hainanok
請掃描右邊二維碼
www.myujob.com

小黑屋|手機(jī)版|Archiver|重慶醫(yī)科大學(xué)論壇 ( 瓊ICP備10001196號-2 )

GMT+8, 2025-11-18 19:17 , Processed in 0.126959 second(s), 11 queries .

Powered by 校園招聘信息

© 2001-2020 重慶醫(yī)科大學(xué)論壇校園招聘

快速回復(fù) 返回頂部 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