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果與女人

lemon

　　我家餐廳稍帶蘋果綠的墻壁上，掛著一幅名喚《夏》的油畫，它是畫壇圭臬楊云飛的作品。
　　具有光斑活躍感的畫面上，靜謐著一位穿白色長裙的少女和一些桃子，兩者相襯，有一種“純亦不已”的蘊意。細細觀之：桃子都有鮮明的輪廓線，均帶畫家作畫時細小而微微的顫抖；白裙少女有葡萄似的眼睛，眼光與寶石發(fā)出的一模一樣，純凈而無欲。丈夫說：畫家的高妙處恰在這里，把少女和水果上的欲望都剔除干凈了，有一種無欲的大美。
　　我不懂畫，不敢妄加評論，但我認同丈夫的分析。因為，凡與畫相視，無論何時，我心都會生出一種沉藹如水的寧靜。
　　于是，揣摩這耐人尋味的畫，成了我的一種習慣。
　　
　　今日，賦閑在家，便用賞畫來打發(fā)心中毫無來由的空落。下午的陽光，從陽臺門浸透過來，很像畫上少女無欲的眼光，恬淡地亮在魚缸里。小魚兒們，恬靜地游弋在綿長水草中。我站在餐桌上，以一塊白布分別遮蒙畫面，欲將少女與水果分開來欣賞。發(fā)現(xiàn)：少女不神秘，水果也一般。然而，等我除卻了白布，組合在一起的水果與少女便發(fā)生了奇妙的呼應(yīng)，便有了一種撼人的神秘力量。這一發(fā)現(xiàn)令我愕然，更令我撟舌不已。于是，斷定：畫家將水果與少女放在一起，決不是一般意義上的畫面構(gòu)合。
　　雙目凝視著畫面，我席地而坐，不再登上跳下，生怕再有一個什么動作會擾亂正在進行的思緒。猶如聆聽上蒼的垂示，我靜默在一種冥想的狀態(tài)之中……

　　我想起了希臘神話里統(tǒng)領(lǐng)著眾多水果的“果樹女神”波莫娜；
　　我想起了古羅馬那用水果裝飾起來的美麗的時序女神帕克斯；
　　我想起了將金蘋果拋于人群而導致特洛伊戰(zhàn)爭的女神厄里斯；
　　我想起了深受美與愛的誘惑而遭遇上帝報復吃了蘋果的夏娃；
　　我想起了身旁總有一盤鮮麗水果的天國第一夫人西王母娘娘；
　　我想起了女人都是上帝將咬過一口的蘋果僅位置不同的傳說；
　　……
　　哦，早在畫家發(fā)現(xiàn)以前，上帝已將水果與女人連在一起了！
　　哦，水果與女人之間，竟有這樣一種天定的奧秘！
　　長久地，我的思緒被許多有關(guān)水果的神話牽引著，飄渺在神女贊嘆水果的偈語之中。盡管美麗的天國已成夢幻，盡管神女的妙音早已消失，一種心心相印的醒悟，仍緩緩地從我的心底升起：甜美鮮活的水果，是上蒼專門賜以女人的一種恩澤。它是一種溫馨生命的呼喚，是女人無法抵御的一種誘惑，天上神女，人間凡女，無一例外。
　　哦，是耶非耶？你可能回答我？我神交已久的名喚《夏》的畫！

　　正當茅塞有些開啟之際，我飄渺的思緒似乎已停滯，只覺得自己的心正一層一層剝開，很輕很柔，如一朵蓮花靜綻，最終凸顯出了最自我的本源——有滋有味的水果澤潤了我的日子，也澤潤了我散淡的心性。
　　沉淀一下心情，以審視自我的眼光再凝視畫面，不容置疑，我覺得這幅畫與我有些關(guān)聯(lián)了。

　　我生活在云南，身為云南女人是有福的。因為，上蒼給云南女人提供了一個得天獨厚的人間福地，四季飄香的水果便是佐證之一。有位作家說得真好：“真正青春勃發(fā)的水果都在云南。而北方，長期的寒冷與干燥會把每一種物質(zhì)的水份都收刮一空，北方水果，不僅品種少，味道淡寡，還缺少沖動與刺激，它們是水果中的鰥夫與寡婦……”哦，家鄉(xiāng)人見人愛的水果，滋潤著我的日子，也澤潤著我散淡的心性。回眸流盼之中，水蜜桃、寶珠梨、菠蘿蜜，無眼菠蘿，芒果、雪蓮果，木瓜，山竺，榴蓮，柚子，蘋果，無花果，草莓，桃李，荔枝、枇杷、緬桃，八月果，西瓜、香蕉、葡萄……無不成了我的寄托，我的向往，我永遠不變的追求。
　　我承認，面對鮮美的水果，我不僅會眼睛發(fā)亮，還會垂涎，然而，我心情的咀嚼卻常先于嘴巴。只要一盤鮮美水果出現(xiàn)在眼前，雙手握住而纖手輕剝時，我的心里總會撩起一股突如其來的喜悅。隨之，咬吃第一口時就無法自抑，哇！從嘴邊延伸開去的便是滿心的溫潤。由是，我的清晨會隨之振奮，我的黃昏會充滿詩意，我的夢境也因之甜美與清澈……
　　有滋有味的水果啊，有你，我的生活舒心而寬懷！
　　我承認，面對鮮美的水果，我不能也無法拒絕它的任何誘惑，我貪婪地珍愛它給我的俗世歡悅。正是這些水果的熱切糾纏，讓我記起了自己的性別，記起了女人不必在外部世界爭一時的高下，記起了在茶幾上擺上一盤水果，然后，捻亮家中那一盞溫情的燈，等丈夫回來一起消受與品咂……
　　有滋有味的水果啊，有你，我的生活柔情而蜜意！
　　我承認，為了鮮美的水果，我從不停止向往與追求的腳步，它如同畢業(yè)時自愿放棄留京而非回家鄉(xiāng)不可的固執(zhí)。“桔生淮南方為桔，生于淮北則為枳”，好的水果都有很強的地域性，于是，為吃到青春勃發(fā)的水果，我曾多次去了西雙版納；為吃到野蠻熱情的水果，我曾多次去了德宏傣族自治州；為吃到親手摘下來的葡萄，我曾多次去了彌勒縣葡萄種植基地；還有，為再吃到讓我徹底丟失矜持的西瓜，我準備第二次再去花腰傣的家鄉(xiāng)漠沙……
　　有滋有味的水果啊，有你，我的生活豐富而多彩！

　　想著水果，寫著水果，我的心里涌現(xiàn)著一團一團的溫馨，這樣的日子真好。然而，大千世界，滾滾紅塵，有多少女人還在忽略這俗世生活的快活？！有多少女人自己將自己逐出了生活樂園？！又有多少女人將日子弄成不堪負荷的硬捱？！那么，請你轉(zhuǎn)過身來，做一個懂得生活的水果女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