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区二区国产高清视频在线_真人性做爰A片免费_强伦人妻BD在线电影_亚洲熟妇无码AV_免费人成视频在线观看网站_亚洲欧美精品午睡沙发_在线观看无码的免费网站_中文字幕无码A片久久_日韩欧美国产一区精品_久久精品女人天堂av

重慶醫(yī)科大學論壇

 找回密碼
 注冊(開放注冊)
搜索
樓主: redboy0909
打印 上一主題 下一主題

[幻夢異俠] <三俠五義>

[復制鏈接]
31#
 樓主| 發(fā)表于 2008-4-28 09:51:50 |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一回  展熊飛比劍定良姻  鉆天鼠奪魚甘陪罪   
      且說丁二爺?shù)搅嗽褐校灰娧诀弑еㄆ浚瑩Q水插花。見了二爺進來,丫鬢揚聲道:“二官人進來了。”屋內(nèi)月華小姐答言:“請二哥哥屋內(nèi)坐。”丁二爺掀起繡簾,來至屋內(nèi),見小姐正在炕上弄針黹呢。二爺問道:“妹子做什么活計?”小姐說:“鎖鏡邊上頭口兒呢。二哥,前廳有客,你怎么進了里面來了呢?”丁二爺佯問道:“妹子如何知道前廳有客呢?”月華道:“方才取劍,說有客要領(lǐng)教,故此方知。”丁二爺?shù)溃骸霸傩萏釀Γ≈灰蜻@人乃常州府武進縣遇杰材姓展名昭,表字熊飛,人皆稱他為南俠,如今現(xiàn)作皇家四品帶刀的護衛(wèi)。哥哥久已知道此人,但未會面。今日見了,果然好人品,好相貌,好本事,好武藝;未免才高必狂,藝高必做,竟將咱們家的湛盧劍貶的不成樣子。哥哥說此劍是另有個主兒的,他問是誰,哥哥就告訴他是妹子的,他便鼻孔里一笑,道:‘一個閨中弱秀,焉有本領(lǐng)!’”月華聽至此,把臉一紅,盾頭一皺,便將活計放下了。丁二爺暗說:“有因,待我再激她一激。”又說道:“我就說:‘我們將門中豈無虎女?’他就說:‘雖是這么說喲,未必有真本領(lǐng)。’妹子,你真有膽量,何不與他較量較量呢?倘若膽怯,也只好由他說去罷。現(xiàn)在老太大也在廳上,故此我來對妹妹說說。”小姐聽畢,怒容滿面,道:“既如此,二哥先請,小妹隨后就到。”    二爺?shù)昧诉@個口氣,便急忙來到前廳,在丁母耳邊悄悄說道:“妹子要與展哥比武。”話剛?cè)徽f完,只見丫鬟報道:“小姐到。”丁母便叫過來與展爺見禮。展爺立起身來一揖,小姐還了萬福。展爺見小姐莊靜秀美,卻是一臉的怒氣。又見丁二爺轉(zhuǎn)身過來,悄悄的道:“大哥,都是你褒貶人家劍,如今小妹出來,不依來了。”展爺?shù)溃骸柏M有此理?”二爺?shù)溃骸笆裁蠢聿焕淼摹N覀儗㈤T虎女,焉有怕見人的理呢!”展爺聽了,便覺不悅。丁二爺卻又到小姐身后,悄悄道:“展大哥要與妹子較量呢。”小姐點頭首肯。二爺又轉(zhuǎn)到展爺身后,道:“小妹要請教大哥的武藝呢。”展爺此時更不耐煩了,便道:“既如此,劣兄奉陪就是了。”    誰知此時,小姐已脫去外面衣服,穿著繡花大紅小襖,系定素羅百招單裙,頭罩五色絞帕,更顯得嫵媚娉婷①。丁二爺已然回稟丁母,說:“不過是虛耍假試,請母親在廊下觀看。”先挪出一張圈椅,丁母坐下。月華小姐懷抱寶劍;搶在東邊上首站定。展爺此時也無可奈何,只得勉強掖袍挽袖。二爺捧過寶劍,展爺接過,只得在西邊下首站了。說了一聲“請”,便各拉開架式。兆蘭、兆蕙在丁母背后站立。才對了不多幾個回合,丁母便道:“算了罷,劍對劍俱是鋒芒,不是玩的。”二爺?shù)溃骸澳赣H放心,且再看看,不妨事的。”只見他二人比并多時,不分勝負。展爺先前不過搪塞虛架,后見小姐頗有門路,不由暗暗夸獎,反倒高起興來,凡有不到之處俱各點到,點到卻又抽回,來來往往。忽見展爺用了個垂花勢,斜刺里將劍遞進,即便抽回,就隨著劍尖滴溜溜落下一物。又見小姐用了個風吹敗葉勢,展爺忙把頭一低將劍躲過。才要轉(zhuǎn)身,不想小姐一翻玉腕,又使了個推窗攆月勢,將展爺?shù)念^巾削落。南俠一伏身跳出圈外,聲言道:“我輸了,我輸了!”丁二爺過來,拾起頭巾撣去塵土。丁大爺過來,撿起先落的物一看,卻是小姐耳上之環(huán),便上前對展爺?shù)溃骸笆切∶幂斄耍菀姽帧!倍攲㈩^巾交過。展爺挽發(fā)整中,連聲贊道:“令妹真好劍法也!”丁母差丫鬟即請展爺進廳。小姐自往后邊去了。    丁母對展爺?shù)溃骸按伺死仙碇杜允迨鍕饗鹜龊螅仙硪暼缬H生兒女一般。久聞賢侄名望,就欲聯(lián)姻,未得其便。不意賢侄今日降臨寒舍,實乃彩絲系足,美滿良緣。又知賢侄此處并無親眷,又請誰來相看,必要推委,故此將小女①娉(ping)婷——形容女子的姿態(tài)美。——書香門第注http://thebook.yeah.net激誘出來比劍,彼此一會。”丁大爺也過來道:“非是小弟在旁不肯攔阻,皆因弟等與家母已有定算,故此多有褻讀。”丁二爺也陪罪,道:“全是小弟之過。惟恐吾兄推倭,故用此詭計誆哄仁兄,望乞恕罪。”展爺?shù)酱藭r方才明白。也是姻緣,更不推辭,慨然允許。便拜了丁母,又與兆蘭、兆意彼此拜了,就將巨闕、湛盧二劍彼此換了,作為定禮。    二爺手托耳環(huán),提了寶劍,一直來到小姐臥室。小姐正自納悶:“我的耳環(huán)何時削去,竟不知道,也就險的很呢。”忽見二爺笑嘻嘻的手托耳環(huán),道:“妹子耳環(huán)在這里。”擲在一邊。又笑道:“湛盧劍也被人家留下了。”小姐才待發(fā)話,二爺連忙說道:“這都是太太的主意,妹于休要問我,少時問太太便知。大約妹子是大喜了。”說完,放下劍,笑嘻嘻的就跑了。小姐心下明白,也就不言語了。    丁二爺來至前廳,此時丁母已然回后去了。他三人重新入座,彼此說明,仍論舊交,不論新親。大爺、二爺仍呼展爺為兄,脫了俗套,更覺親熱。飲酒吃飯,對坐閑談。不覺展爺在茉花村住了三日,就要告別。丁氏昆仲哪里肯放。展爺再三要行。丁二爺說:“既如此,明日弟等在望海臺設一席。你我弟兄賞玩江景,暢敘一口。后日大哥再會如何?”展爺應允。    到了次日早飯后,三人出了莊門,往西走了有一里之遙,彎彎曲曲,繞到土嶺之上,乃是極高的所在,便是丁家莊的后背。上面蓋了高臺五問,甚是寬闊。遙望江面一帶,水勢茫茫,猶如雪練一般。再看船只往來,絡繹不絕。郎舅三人觀望江景,實實暢懷。不多時,擺上酒肴,慢慢消飲。正在快樂之際,只見來一漁人在丁大爺旁邊悄語數(shù)言。大爺吩咐:“告訴頭目辦去罷。”丁二爺也不理會。展爺更難細問,仍然飲酒。遲不多時,又見來一漁人,甚是慌張,向大爺說了幾句。此次二爺卻留神,聽了一半,就道:“這還了得!若要如此,以后還有個規(guī)矩么?”對那漁人道:“你把他叫來我瞧瞧。”    展爺見此光景,似乎有事,方問道:“二位賢弟,為著何事?”丁二爺?shù)溃骸拔疫@松江的漁船原分兩處,以蘆花蕩為界。蕩南有一個陷空島,島內(nèi)有一個盧家莊。當初有盧大公在日,樂善好施,家中巨富。待至生了盧方,此人和睦鄉(xiāng)黨,人人欽敬,因他有爬桿之能,大家送了他個綽號,叫做鉆天鼠。他卻結(jié)了四個朋友,共成五義:大爺就是盧方。二爺乃黃州人,名叫韓彰,是個行伍出身,會做地溝地雷,因此他的綽號兒叫做徹地鼠。三爺乃山西人,名叫徐慶,是個鐵匠出身,能探山中十八孔,因此綽號叫穿山鼠。至于四爺,身材瘦小,形如病夫,為人機巧伶便,智謀甚好,是個大客商出身,乃金陵人,姓蔣名平,字澤長,能在水中居住,開目視物,綽號人稱翻江鼠。惟有五爺少年華美,氣手不凡,為人陰險狠毒,卻好行俠作義,就是行事太刻毒,是個武生員,金華人氏,姓白名玉堂,因他形容秀美,文武雙全,人呼他綽號為錦毛鼠。”展爺聽說白玉堂,便道;“此人我卻認得,愚兄正要訪他。”丁二爺問道:“大哥如何認的他呢?”展爺便將苗家集之事,述說一回。    正說時,只見來了一伙漁戶。其中有一人怒目橫眉,伸出掌來,說道:“二位員外看見了。他們過來搶魚,咱們攔阻,他就拒捕起來了。搶了魚不算,還把我削去四指,光光的剩了一個大拇指頭。這才是好朋友呢!”丁大爺連忙攔道:“不要多言。你等急喚船來,待我等親身前往。”眾人一聽員外要去,唿的一聲,俱各飛跑去了。展爺?shù)溃骸傲有譄o事,何不一同前往。”丁二爺?shù)溃骸叭绱松鹾谩!比讼铝烁吲_,一同來至在前,只見從人伴當伺候多人,各執(zhí)器械。丁家兄弟、展爺俱各佩了寶劍。來至停泊之處。只見大船兩只是預備二位員外坐的。大爺獨上了一只大船,二爺同展爺上了一只大船,其余小船,紛紛亂亂,不計其數(shù),竟奔蘆花蕩而來。    才至蕩邊,見一隊船皆是“蕩南”的字號,便知是搶魚的賊人了。大爺催船前進,二爺緊緊相隨。來至切近,見那邊船上立著一人,兇惡非常,手托七股魚叉,在那里靜候廝殺。大爺?shù)拇蟠鹊剑阏f:“這人好不曉事。我們素有舊規(guī),以蘆花蕩為交界。你如何擅敢過蕩,搶了我們的魚,還傷了找們的漁產(chǎn),是何道理?”那邊船上那人道:“什么交界不交界,咱全不管。只因我們那邊魚少,你們這邊魚多,今日暫且借用。你若不服咱,就比試比試。”丁大爺聽了這話,有些不說理,便問道;“你叫什么名字?”那人道:“咱叫分水獸鄧彪。你問咱怎的?”丁大爺?shù)溃骸澳慵覇T外哪個在此?”鄧彪道;“我家員外俱不在此,此一隊船只就是咱管領(lǐng)的。你敢與咱合氣么?”說著話,就要把七股叉刺來。丁大爺才待拔劍,只見鄧彪翻身落水,這邊漁戶立刻下水,將鄧彪擒住,托出水面,交到丁二爺船上。二爺卻跳在大爺船上,前來幫助。    你道鄧彪為何落水?原來大爺問答之際,丁二爺船已趕到,見他出言不遜,卻用彈丸將他打落水中。你道什么彈丸?這是二爺自幼練就的。用竹板一塊,長夠一尺八寸,寬有二寸五分,厚五分,上面有個槽兒,用黃蠟攙鐵渣子團成核桃大小,臨用時安上。在數(shù)步中打出,百發(fā)百中。又不是彈弓,又不是彎弓,自己纂名兒叫做竹彈丸。這原是二爺小時玩耍的小玩藝兒,今日偌大的一個分水獸,竟會叫英雄的一個小小鐵丸打下水去咧。可見本事不是吹的,這才是真本領(lǐng)呢。    且言鄧彪雖然落水,他原是會水之人,雖被擒,不肯服氣,連聲喊道:“好呀,好呀!你敢用暗器傷人,萬不與你們干休!”展爺聽至此句說用暗器傷人,方才留神細看,見他眉揚里腫起一個大紫包來,便喝道:“你既被擒,還喊什么!我且問你,你家五員外他可姓白么?”鄧彪答道:“姓白怎么樣?他如今已下山了。”展爺問道:“往哪里去了?”鄧彪道:“數(shù)日之前上東京,找什么‘御貓’去了。”展爺聞聽,不由的心下著忙。    只聽得那邊一人嚷道:“丁家賢弟呀!看我盧方之面,怨我失察之罪。我情愿認罰呀!”眾人抬頭,只見一只小船飛也似趕來,唉的聲音漸近了。展爺留神細看來人,見他一張紫面皮,一部好胡須,面皮光而生亮,胡須潤而且長,身量魁梧,氣宇軒昂。丁氏兄弟也執(zhí)手,道:“盧兄請了。”盧方道:“鄧彪乃新收頭目,不遵約束,實是劣死之過。違了成約,任憑二位賢弟吩咐。”丁大爺?shù)溃骸八炔恢搽y譴責。此次乃無心之過也。”回頭吩咐將鄧彪放了。這邊漁產(chǎn)便道:“他們還搶了咱們好些魚罟①呢。”丁二爺連忙喝住;“休要多言!”盧方聽見,急急吩咐:“快將那邊魚罟,連咱們魚罟俱給送過去。”這邊送人,那邊送罷。盧方立刻將鄧彪革去頭目,即差人送往府里究治。丁大爺吩咐:“是咱們魚罟收下,是那邊的俱各退回。”兩下里又說了多少謙讓的言語,無非論交情,講過節(jié),彼此方執(zhí)手,各自歸莊去了。    未知后事如何,下回分解。①魚罟(gu)——魚和網(wǎng)。罟,捕魚的網(wǎng)


[ 本帖最后由 redboy0909 于 2008-4-28 09:53 編輯 ]
32#
 樓主| 發(fā)表于 2008-4-28 09:52:19 |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二回  夜救老仆顏生赴考  晚逢寒士金客揚言   
      且說丁氏兄弟同定展爺來至莊中,賞了削去四指的漁產(chǎn)十兩銀子,叫他調(diào)養(yǎng)傷痕。展爺便提起:“鄧彪說白玉堂不在山中,已往東京找尋劣兄去了。刻下還望二位仁弟備只快船,我須急急回家,趕赴東京方好。”丁家兄弟聽了展爺之言,再也難以阻留,只得應允,便于吹日備了餞行之酒,殿勤送別,反覺得戀戀不舍。展爺又進內(nèi)叩別了丁母。丁氏兄弟送至停泊之處,瞧著展爺上船,還要遠送。展爺攔之再三,只得罷了,送至大路,方才分手作別。    展爺真是歸心似箭。這~日天有二鼓,已到了武進縣,以為連夜可以到家。剛走到一帶榆樹林中,忽聽有人喊道:“救人呀!了不得了!有了打杠子的了!”展爺順著聲音,迎將上去,卻是個老者背著包袱,端的連嚷也嚷不出來。又聽后面有人追著,卻喊得洪亮道:“了不得!有人搶了我的包袱去了!”展爺心下明白,便道:“老者,你巨隱藏,待找攔阻。”老者才往樹后一隱,展爺便蹲下身去。后面起的只顧往前,展爺將腿一伸,那人來的勢猛,噗哧的一聲,鬧了個嘴吃屎。展爺趕上前按住,解下他的腰間搭包,寒鴉兒拂水的將地捆了。見他還有一根木棍,就從腰間插入,斜擔的支起來。將老者喚出,問道:“你姓甚名誰?家住哪里?慢慢講來。”老者從樹后出來,先叩謝了。此時喘已定了,道:“小人姓顏名叫顏福,在榆林村居住。只因我家相公要上京投親,差者奴到窗友金必正處借了衣服銀兩。多承金相公一番好意,留下小人吃飯,臨走又交付老奴三十兩銀子,是贈我家相公作路費的。不想年老力衰,又加目力遲鈍,因此來路晚了。剛走到榆樹林之內(nèi),便遇見這人,一聲斷喝,要什么‘買路錢’。小人一聽,哪里還有魂咧!一路好跑,喘的氣也換不上來。幸虧大老爺相救,不然我這老命必喪于他手。”展爺聽了,便道:“榆林村乃我必由之路,我就送你到家如何?”顏福復又叩謝。    展爺對那人道:“你這廝愛夜劫人,你還嚷入家搶了你的包袱去了。幸遇某家,我也不加害于你,你就在此歇歇,再等個人來救你便了。”說罷,叫老者背了包袱,出了林子,竟奔榆林村。到了顏家門首,老者道:“此處便是,請老爺里面待條。”一壁說話,用手叩門。只聽里面道:“外面可是顏福回來了么?”展爺聽的明白,便道:“我不吃茶了,還要趕路呢。”說畢,邁開大步,竟奔遇杰村而來。    單說顏福聽得是小主人的聲音,便道:“老奴回來了。”開門處,顏福提包進來,仍然將門關(guān)好。你道這小主人是誰?乃是姓顏名查散,年方一二十二歲。寡母鄭氏,連老姐顏福,主仆三口度日。因顏老爺在日為人正直,作了一任縣尹,兩袖清風,一貧如洗,清如秋水,嚴似寒霜。可惜一病身亡,家業(yè)零落。顏生素有大志,總要克紹書香,學得滿腹經(jīng)綸,屢欲赴京考試。無奈家道寒難,不能如愿。因明年就是考試的年頭,還是鄭氏安人想出個計較來,便對額生道:“你姑母家道豐富,何不投托在彼卜一來可以用功,二來可以就親,豈不兩全其美呢?”顏生道:“母親想的雖是,但姑母處已有多年不通信息。父親在日還時常寄信問候,自父親亡后遣人報信,并未見遣一人前來吊唁,至今音梗信杳①。雖是老親,又是姑舅結(jié)下新余;親自下孩兒功名未成,如今時勢,恐到哪里也是枉然。再者孩兒這一進京,母親在家也無人侍奉;二來盤費短少,也是無可如何之事。”母子正在商議之間,恰恰的顏生窗友金生名必正特來探訪。彼此相見,顏生就將母親之意對金生說了。金生一力擔當,慨然允許,便叫顏福跟了他去,打點進京的用度。顏生好生喜歡,即稟明老人家。安人聞聽,感之不盡。母子又計議了一番。鄭氏安人親筆寫了一封書信,言言哀懇,大約姑母無有不收留侄兒之理。    娘兒兩個呆等顏福回來。天已二更,尚不見到。顏生勸老母安息,自己把卷獨對青燈,等到四更,心中正自急躁,顏福方回來了,交了衣服銀兩。顏生大悅,叫老仆且去歇息。顏福一路勞乏,又受驚恐,已然支持不住,有話明日再說,也就告退了。    到了次日,顏生將衣服銀兩與母親看了,正要商酌如何進京,只見老仆顏福進來,說道:“相公進京,敢則是自己去么?”額生道:“家內(nèi)無人,你須好好侍奉老太太,我是自己要進京的。”老仆道:“相公若是一人赴京,是斷斷去不得的。”顏生道:“卻是為何?”顏福便將昨晚遇劫之事,說了一遍。鄭氏安人聽了顏福之言,說;“是呀,若要如此,老身是不放心的!莫若你主仆二人同去方好。”顏生道:“孩兒帶了他去,家內(nèi)無人,母親叫誰侍奉?孩兒放心不下。”    正在計算為難,忽聽有人叩門,老仆答應。開門看時,見是一個小童,一見面就說道:“你老人家昨晚回來好呀?也就不早了罷。”顏福尚覷著眼兒瞧他,那小童道;“你老人家瞧什么?我是金相公那里的,昨日給你老人家斟酒,不是我么?”顏福道:“哦,哦!是,是!我倒忘了。你到此何事?”小童道:“我們相公打發(fā)我見顏相公來了。”老仆聽了,將他帶至屋內(nèi),見了顏生,又參拜了安人。顏生便問道:“你做什么來了?你叫什么?”小童答道:“小人叫雨墨。我們相公知道相公無人,惟恐上京路途遙遠不便,叫小人特來服侍相公進京。又說這位老主管有了年紀,眼力不行,可以在家伺候老太太,照看門戶,彼此都可以放心。又叫小人帶來十兩銀子,惟恐路上盤川不足,是要富余些個好。”安人與顏生聽了,不勝歡喜,不勝感激。連顏福俱樂的了不得。安人又見雨墨說話伶俐明白,便問:“你今年多大了?”雨墨道:“小人十四歲了。”安人道:“你小兒家能夠走路嗎?”雨墨笑道:“回稟老太太得知,小人自八歲上,就跟著小人的父親在外貿(mào)易。饅①音梗信杳(yao)——音信全無。梗,阻塞。杳,遠得不見蹤影。說走路,什么處兒的風俗,遇事眉高限低,那算瞞不過小人的了。差不多的道兒,小人都認得。至于上京,更是熟路了。不然,我們相公會派我來眼相公么?”安人聞聽,更覺喜歡放心。    顏生便拜別老母。安人未免傷心落淚,將親筆寫的書信交與額生,道:“你到京中祥符縣問雙星巷,便知你姑父的居址了。”雨墨在旁道:“祥符縣南有個雙星巷,又名雙星橋,小人認得的。”安人道:“如此甚好。你要好好服侍相公。”雨墨道:“不用老太太囑咐,小人知道。”顏生又吩咐老仆顏福一番,暗暗將十兩銀子交付顏福,供養(yǎng)老母。雨墨已將小小包裹背起來。主仆二人出門上路。    顏生是從未出過門的,走了一二十里,便覺兩腿酸疼,問雨墨道:“咱們自離家門,如今走了也有五六十里路了罷?”雨墨道:“可見相公沒有出過門。這才離家有多大工夫,就會走了五六十里?那不成飛腿了么?告訴相公說,共總走了沒有三十里路。”顏生吃驚,道:“如此說來,路途遙遠,竟自難行的很呢!”雨墨道:“相公不要著急。走道兒有個法子:越不到越急,越走不上來;必須心平氣和,不緊不但,仿佛游山玩景的一般。路上雖無景致,拿著一村一寺皆算是幽景奇觀,遇著一石一木也當做點綴的美景。如此走來走去,心也寬了,眼也亮了,乏也就忘了,道兒也就走的多了。”顏生被雨墨說的高起興來,真果沿途玩賞。不知不覺,又走了一二十里,覺得腹中有些饑餓,便對雨墨道:“我此時雖不覺乏,只是腹中有點空空兒的,可怎么好?”雨墨甩手一指,說:“那邊不是鎮(zhèn)店么?到了那里,買些飲食,吃了再走。”    又走了多會,到了鎮(zhèn)市。顏相公見個飯鋪,就要進去。雨墨道:“這里吃不現(xiàn)成,相公隨我來。”把顏生帶到二葷鋪里去了。一來為省事,二來為省錢,這才透出他是久慣出外的油子手兒來了呢。主仆二人用了飯,再往前走了十多里,或樹下,或道旁,隨意歇息歇息再走。    到了天晚,來到一個熱鬧地方,地名雙義鎮(zhèn)。雨墨道:“相公,咱們就在此處住了罷。再往前走,就太遠了。”顏生道:“既如此,就住了罷。”雨墨道:“住是住了。若是投店,相公千萬不要多言,自有小人答復他。”顏生點頭應允。    及至來到店門,擋槽兒的便道:“有干凈房屋。天氣不早了,再要走,可就太晚了。”雨墨便問道:“有單間廂房沒有?或有耳房也使得。”擋槽兒的道:“請升進去看看就是了。”雨墨道:“若是有呢,我們好看哪;若沒有,我們上那邊讀去。”擋槽兒的道:“請進去看看何妨。不如意,再走如何?”顏生道:“咱們且看看就是了。”雨墨道:“相公不知,咱們?nèi)暨M去,他就不叫出來了。店里的脾氣我是知道的。”正說著,又出來了一個小二道:“請進去,不用游疑,批不住你們兩位。”顏生便向里走,雨墨只得跟隨。只聽店小二道:“相公請看,很好的正房三間,裱糊的又干凈,又豁亮。”雨墨道:“是不是?不進來你們緊讓,及至進來就是上房三間。我們爺兒兩個又沒有許多行李,住三間上房,你這還不訛了我們呢!告訴你,除了單廂房或耳房,別的我們不住。”說罷,回身就要走。小二一把拉住,道:“怎的了!我的二爺。上房三間,兩明一暗。你們二位住那暗間,我們算一間的房錢,好不好?”顏生道:“就是這樣罷。”雨墨道:“咱們先小人,后君子。說明了,我可就給一間的房錢。”小二連連答應。    主仆二人來至上房,進了暗間,將包裹放下。小二使用手擦外間桌子,道:“你們二位在外間用飯罷,不寬闊么?”雨墨道:“你不用誘。就是外間吃飯,也是住這暗間,我也是給你一間的房錢。況且我們不喝酒。早起吃的,這時候還炮著呢,我們不過找補點就是了。”小二聽了,光景沒有什么大來頭,便道:“悶一壺高香片茶來罷?”雨墨道:“路上灌的涼水,這時候還滿著呢,不喝。”小二道:“點個燭燈罷?”雨墨道:“怎么你們店里沒有油燈嗎?”小二道:“有啊!怕你們二位嫌油燈子氣,又怕油了衣服。”雨墨道;“你只管拿來,我們不怕。”小二才回身,雨墨便道:“他倒會玩。我們花錢買燭,他卻省油,敢則是里外里。”小二回頭瞅了一眼,取燈取了半天,方點了來,問道:“二位吃什么?”雨墨道:“說了找補吃點。不用別的,給我們一個燴烙炸,就帶了飯來罷。”店小二估量著,沒有什么想頭,抽身就走了,連影兒也不見了。等的急催他,他說:“沒得。”再催他,他說:“就得,已經(jīng)下了勺了。就得,就得。”    正在等著,忽聽外面嚷道:“你這地方就敢小看人么?小菜碟兒一個大錢,吾是照顧你,賞你們臉哪。你不讓我住,還要凌辱斯文。這等可惡!吾將你這狗店用火燒了。”雨墨道:“該!這倒替咱們出了氣了。”又聽店東道:“都住滿了,真沒有屋子了。難道為你現(xiàn)蓋嗎?”又聽那人更高聲道:“放狗屈不臭!滿口胡說!你現(xiàn)蓋?現(xiàn)蓋也要吾等得呀!你就敢凌辱斯文。你打聽打聽,念書的人也是你敢欺負得的嗎?”顏生聽至此,不由的出了門外。雨墨道:“相公別管閑事。”剛?cè)粩r阻,只見院內(nèi)那人向著額生道;“老兄,你評評這個理。他不叫吾往使得,就將我這等一推,這不豈有此理么?還要與我現(xiàn)蓋房去。這等可惡!”顏生答道:“兄臺若不嫌棄,何不將就在這邊屋內(nèi)同住呢?”只聽那人道:“萍水相逢,如何打攪呢?”雨墨一聽,暗說:“此事不好,我們相公要上當。”連忙迎出,見相公與那人已攜手登階,來至屋內(nèi),就在明間,彼此坐了。    未知如何,下回分解。  
33#
 樓主| 發(fā)表于 2008-4-28 09:52:37 | 只看該作者
本頁由書香門第獨家推出
                第三十三回  真名士初交白玉堂  美英雄三試顏查散    且說顏生同那人進屋坐下,雨墨在燈下一看,見他頭戴一項開花儒巾,身上穿一件零碎藍衫,足下穿一雙無踉底破皂靴頭兒,滿瞼塵土,實在不像念書之人,倒像個無賴。正思想?yún)s他之法,又見店東親來陪罪。那人道:“你不必如此。大人不記小人過。饒恕你便了。”    店東去后,顏生便問道:“尊兄貴姓?”那人道:“吾姓金名懋①叔。”雨墨暗道:“他也配姓金?我主人才姓金呢,那是何等體面仗義。像他這個窮樣子,連銀也不配姓呀!常言說;‘姓金沒有金,一定窮斷筋。’我們相公是要上他的當?shù)摹!庇致犇侨说溃骸皼]領(lǐng)教兄臺貴姓?”顏生也通了姓名。金生道:“原來是顏兄,失敬,失敬。請問顏兄,用過飯了沒有?”顏生道:“尚未。金兄可用過了?”金生道:“不曾。何不共桌而食呢?叫小二來。”此時店小二拿了一壺香片茶來,放在桌上。金生便問道:“你們這里有什么飯食?”小二道:“上等飯食八兩,中等飯六兩,下等飯……”剛說至此,金生攔道:“誰吃下等飯呢?就是上等飯罷。吾且問你,這上等飯是什么肴饌?”小二道:“兩海碗,兩鏇子,六大碗,四中碗,還有八個碟兒。無非雞鴨魚肉、翅子海參等類,調(diào)度的總要合心配口。”金生道:“可有活鯉魚么?”小二道:“要活鯉魚是大的,一兩二錢銀子一尾。”金生道:“既要吃,不怕花錢。吾告訴你,鯉魚不過一斤的叫做‘拐子’,過了一斤的才是鯉魚。不獨要活的,還要尾巴像那胭脂瓣兒相似,那才是新鮮的呢。你拿來吾看。”又問:“酒是什么酒”?小二道:“不過隨便常行酒。”金生道:“不要那個。吾要喝陳年女貞陳紹。”小二道:“有十年蠲下②的女貞陳紹,就是不零賣,那是四兩銀子一壇。”金生道:“你好貧哪!什么四兩五兩,不拘多少,你搭一壇來當面開開,吾嘗就是了。吾告訴你說,香要那金紅顏色濃濃香,倒了碗內(nèi)要掛碗,猶如琥珀一般,那才是好的呢。”小二道:“搭一壇來當面錐嘗,不好不要錢,如何?”金生道:①懋——音mao。——書香門第注http://thebook.yeah.net②蠲(juan)下——積存下來。——書香門第注http://thebook.yeah.net“那是自然。”    說話間,已然掌上兩支燈燭。此時店小二歡欣非常,小心殷勤,自不必說。少時端了一個腰子形兒的木盆來,里面歡蹦亂跳、足一斤多重的鯉魚,說道:‘爺上請看,這屬鯉魚何如?”金生道:“魚卻是鯉魚。你務必用這半盆水叫那魚躺著,一來顯大,二來水淺,他必撲騰,算是活跳跳的,賣這個手法兒。你不要拿著走,就在此處開了膛,省得抵換。”店小二只得當面收拾。金生又道:“你收拾好了,把他鮮串著。可是你們加什么佐料?”店小二道:“無非是香覃口蘑,加些紫菜、”金生道:“吾是要尖上尖的。”小二卻不明白。金生道:“怎么你不曉得?尖上尖就是那青筍尖兒上頭的尖兒,總要嫩切成條兒,要吃那末咯吱、咯吱的才好、”店小二答應。不多時,又搭了一壇酒來,拿著錐子倒流兒,并有個磁盆。當面錐透,下上倒流兒,撒出酒來,果然美味真香。先舀一盅遞與金生,嘗了嘗,道:“也還罷了。”又舀了一盅遞與額生,嘗了嘗,自然也說好。便倒了一盆灌入壺內(nèi),略燙一燙,二人對面消飲。小:二放下小菜,便一樣一樣端上來。金生連署也不動,只是就佛手疙恒慢飲,盡等吃活魚。二人飲酒閑談,越說越投機。顏生歡喜非常。少時用大盤盛了魚來。金生便拿起著子來,讓顏生道:“魚是要吃熱的,冷了就要發(fā)腥了。”布了顏生一塊,自己便將魚脊背拿筷子一劃,要了姜醋碟。吃一塊魚,喝一盅酒,連聲稱贊:“妙哉,妙哉!”將這面吃完,筷子往魚腮里一插,一翻手就將魚的那面翻過來。又布了顏生一塊,仍用筷子一劃,又是一塊魚,一盅酒,將這面也吃了。然后要了一個中碗來,將蒸食雙落一對掰在碗內(nèi),一連掰了四個。舀了魚湯,泡了個稀糟,或嘍、或嘍吃了。又將碟子扣上,將盤子那進支起,從這邊舀了三匙場渴了,便道:“吾是飽了。顏兄目便,莫拘莫拘。”顏生也飽了。    二人出席。金生吩咐:“吾們就只一小童,該蒸的,該熱的,不可與他冷吃。想來還有酒,他若喝時,只管給他喝。”店小二連連答應。說著說著話,他二人便進里間屋內(nèi)去了。    雨墨此是見剩了許多東西全然不動,明日走路又拿不得,瞅著又是心疼。他哪里吃的下去,止于喝了兩盅悶酒就算了,連忙來到屋內(nèi),只見金生張牙欠口,前仰后合,已有困意。顏生道:“金兄既已乏倦,何不安歇呢?”金生道:“如此,吾就要告罪了。”說罷,往床上一躺,呱噠一聲,皂靴頭兒掉了一只。他又將這條腿向膝蓋一敲,又聽噗嗤一聲,把那只皂靴頭兒扣在地下。不一會,已然呼聲震耳。顏生使眼色叫雨墨將燈移出,自己也就悄悄睡了。    雨墨移出燈來,坐在明間,心中發(fā)煩,哪里睡得著。好容易睡著,忽聽有腳步之聲,睜眼看時,天已大亮。見相公悄悄從里面出來,低言道:“取臉水去。”。雨墨取來,顏生凈了面。忽聽屋內(nèi)有咳嗽之聲,雨墨連忙進來,見金生伸懶腰,打哈聲,兩只腳卻露著黑漆漆的底板兒,敢則是沒襪底兒。忽聽他口中念道:“大夢誰先覺?平生我自知。草堂春睡足,窗外日遲遲。”念完,一咕咕爬起來,道;“略略歇息,天就亮了。”雨墨道:“店家給金相公打臉水。”金生道:“吾是不洗臉的,怕傷水。叫店小二開開我們的帳,拿來吾看。”雨墨暗道:“有意思,他竟要會昨。”只見店小二開了單來,上面共銀十三兩四錢八分。金生道:“不多,不多沖十賞你們小二、灶上連打雜的二兩。”店小二謝了。金生道:“顏兄,吾也不鬧虛了。咱們京中再見,香要先走了。”趿拉、趿拉竟自出店去了。    這里顏生便喚:“雨墨,雨墨。”叫了半天,雨墨才答應:“有。”顏生道:“會了銀兩走路。”雨墨又遲了多會,答應:“哦。”賭氣拿了銀子,到了柜上,爭爭奪奪,連外賞給了十四兩銀子,方同相公出了店。來到村外,到無人之處,便說:“相公,看金相公是個什么人?”顏生道:“是個念書的好人咧。”雨墨道:“如何?相公還是沒有出過門,不知路上有許多奸險呢。有誆嘴吃的,有拐東西的,甚至有設下圈套害人的,奇奇怪怪的樣子多著呢。相公如今拿著姓金的當好人,將來必要上他的當。據(jù)小人看來,他也不過是個蔑片之流。”顏生正色嗔怪,道:“休得胡說!小小的人造這樣的口過。我看金相公斯文中含著一股英雄的氣概,將來必非等閑之人。你不要管,縱然他就是誆嘴,也無非多花幾兩銀子,有甚要緊?你體再來管我。”雨墨聽了相公之言,暗暗笑道:“怪道人人常言‘書呆子’,果然不錯。我原來為好,倒嗔怪起來。只好暫且由他老人家,再做道理罷了。”    走不多時,已到打尖①之所。雨墨賭氣,要了個熱鬧鍋炸。吃了早飯又走。到了天晚,來到興隆鎮(zhèn)又住宿了,仍是三間上房,言給一間的錢。這個店小二比昨日的,卻和氣多了。剛?cè)蛔宋磁鲆姷晷《M來,笑容滿面,問道:“相公是姓顏么?”雨墨道:“不錯,你怎么知道?”小二道:“外面有一位金相公找來了。”顏生聞聽,道:“快請,快請。”雨墨暗暗道:“這個得了!他是吃著甜頭兒了。但只一件,我們花錢,他出主意,未免太冤。今晚我何不如此如此呢?”想罷,迎出門來,道:“金相公來了,很好,我們相公在這里恭候著呢。”金生道:“巧極,巧極!又遇見了。”顏生連忙執(zhí)手相讓,彼此就座,今日更比昨日親熱了。①打尖——旅途中休息下來吃點東西——http://thebook.yeah.net    說了數(shù)語之后,雨墨在旁道:“我們相公尚未吃飯,金相公必是未曾,何不同桌而食,叫了小二來先商議,叫他備辦去呢?”金生道:“是極,是極。”正說時,小二拿了茶來,放在桌上。雨墨便問道:“你們是什么飯食?”小二道:“等次不同。上等飯是八兩,中等飯是六兩,下……”測說了一個“下”字,雨墨就說:“誰吃下等飯呢?就是上等罷。我也不問什么肴饌,無非雞鴨魚肉、翅子海參等類。我問你,有活鯉魚沒有呢?”小二道:“有,不過貴些。”雨墨道:“既要吃,還怕花錢嗎?我告訴你,鯉魚不過一斤叫‘拐子’,總得一斤多那才是鯉魚呢,必須尾巴要像胭脂瓣兒相似,那才新鮮呢。你拿來我瞧就是了。還有酒,我們可不要常行酒,要十年的女貞陳紹,管保是四兩銀子一壇。”店小二說:“是,要用多少?”雨墨道:“你好貧呀!什么多少,你搭一壇來當面嘗。先說明,我可要金紅顏色,濃濃香的,倒了碗內(nèi)要掛碗,猶如琥珀一般。錯過了,我可不要。”小二答應。    不多時,點上燈來。小二端了魚來。雨墨上前,便道:“魚可知是鯉魚。你務必用半盆水躺著。一來顯大,二來水淺,他必撲騰,算是歡蹦亂跳,賣這個手法兒。你就在此處開膛,省得抵換。把他鮮串著。你們佐料不過香菌口蘑紫菜,可有尖上尖沒有?你管保不明白。這尖上尖就是青筍尖兒上頭的尖兒,可要嫩切成條兒,要吃那末咯吱、咯吱的。”小二答應。又搭了酒來錐開。雨墨舀了一盅,遞給金生,說道:“相公嘗,管保喝的過。”金生嘗了,道:“滿好個,滿好個。”雨墨也就不叫顏生嘗了,便灌入壺中,略燙燙,拿來斟上。只見小二安放小菜,雨墨道:“你把佛手疙疽放在這邊,這位相公愛吃。”金生瞅了雨星一眼,道:“你也該歇歇了,他這里上菜,你少時再來。”雨墨退出,單等魚來。小二往來瑞菜。不一時,拿了魚來。雨墨跟著進來,道:“帶姜醋碟兒。”小二道:“來了。”雨墨便將酒壺提起,站在金生旁邊,滿滿斟了一盅,道:“金相公,拿起筷子來。魚是要吃熱的,冷了就要發(fā)腥了。”金生又瞅了他一眼。雨墨道:“先布我們相公一塊。”金生道:“那是自然的。”果然布過一塊。剛要用筷子再夾,雨墨道:“金相公,還沒有用筷子一劃呢?”金生道:“吾倒忘了。”重新打魚脊背上一側(cè),方夾到醋碟一蘸,吃了。端起盅來,一飲而盡。雨墨道:“酒是我斟的,相公只管吃魚。”金生道:“極妙,極妙!吾倒省了事了。”仍是一盅一塊。雨墨道:“妙哉,妙哉!”金生道:“妙哉的很,妙哉的很!”雨墨道:“又該把筷子往腮里一插了。”金生道:“那是自然的了。”將魚翻過來。“吾還是布你們相公一塊,再用筷子一劃,省得你又提拔吾。”雨墨見魚剩了不多,便叫小二拿一個中碗來。小二將碗拿到,雨星說:“金相公,還是將蒸食雙落兒掰上四個,泡上場。”金生道:“是的,是的。”泡了湯,或嘍之時,雨墨便將碟子扣在那盤子上,那邊支起來,道:“金相公,從這邊舀三匙湯喝了,也就飽了,也不用陪我們相公了。”又對小二道:“我們二位相公吃完了,你瞧該熱的,該蒸的,揀下去,我可不吃涼的。酒是有在那里,我自己喝就是了。”小二答應,便往下揀。忽聽金生道:“顏兄這個小管家,叫他跟吾倒好,吾倒省話。”顏生也笑了。    今日雨墨可想開了,倒在外頭盤膝穩(wěn)坐,叫小二服侍,吃了那個,又吃這個。吃完了來到屋內(nèi),就在明間坐下,竟等呼聲。少時聞聽呼聲震耳,進里間將燈移出,也不愁煩,竟自睡了。    至次日天亮,仍是顏生先醒,來到明間,雨墨伺候凈面水。忽聽金生咳嗽,連忙來到里間,只見金生伸懶腰打哈聲。雨墨急念道:“大夢誰先覺?平生我自知。草堂春睡足,窗外日遲遲。”金生睜眼道:“你真聰明,都記得。好的,好的!”雨墨道:“不用給相公打臉水了,怕傷了水。叫店小二開了單來,算帳。”一時開上單來,共用銀十四兩六錢五分。雨墨道:“金相公,十四兩六錢五分不多罷?外賞他們小二、灶上、打雜的二兩罷。”金生道:“使得的,使得的。”雨墨道:“金相公,管保不鬧虛了。京中再見罷,有事只管先請罷。”金生道:“說的是,說的是。吾就先走了。”便對顏生執(zhí)手告別,趿拉、趿拉出店去了。雨墨暗道:“一斤肉包的餃子,好大皮子!我打算今個擾他呢,誰知反被他擾去。”正在發(fā)笑,忽聽相公呼喚。    未知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34#
 樓主| 發(fā)表于 2008-4-28 10:00:26 |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四回  定蘭譜顏生識英雄  看魚書柳老嫌寒士


    且說顏生見金生去了,便叫雨墨會帳。雨墨道:“銀子不夠了,短的不足四
兩呢!我算給相公聽,咱們出門時共剩了二十八兩。兩天兩頓早尖連零用,共費
了一兩三錢。昨晚吃了十四兩,再加今晚的十六兩六錢五分,共合銀三十一兩
九錢五分。豈不是短了不足四兩么?”顏生道:“且將衣服典當幾兩銀子,還了帳
目,余下的作盤費就是了。”雨墨道:“剛出門兩天就當當。我看除了這幾件衣
服,今日當了,明日還有什么?”顏生也不理他。

    雨墨去了多時,回來道:“衣服共當了八兩銀子,除還飯帳,下剩四兩有
零。”顏生道:“咱們走路罷。”雨墨道:“不走還等什么呢?”出了店門,雨墨自言
道:“輕松靈便,省得有包袱背著,怪沉的。”顏生道:“你不要多說了。事已如此。
不過多費去些銀兩,有甚要緊。今晚前途,任憑你的主意就是了。”雨墨道:“這
金相公也真真的奇怪。若說他是誆嘴吃的,怎的要了那些菜來,他連筷子也不
動呢?就是愛喝好酒,也犯不上要一壇來,卻又酒量不很大,一壇子喝不了一零
兒,就全剩下了,白便宜了店家,就是愛吃活魚,何不竟要活魚呢?說他有意要
冤咱們,卻又累不相識,無仇無很。饒白吃白喝,還要冤人,更無此理。小人測不
出他是什么意思來。”顏生道:“據(jù)我看來,他是個滿灑儒流,總有些放浪形骸之
處。”主仆二人途次閑談,仍是打了早尖,多歇息歇息,便一直趕到宿頭。雨墨便
出主意道:“相公,咱們今晚住小店吃頓飯,每人不過花上二錢銀子,再也沒的
耗費了。”顏生道:“依你,依你。”主仆二人競投小店。

    剛剛就座,只見小二進來道:“外面有位金相公找顏相公呢。”雨墨道:“很
好,請進來。咱們多費上二錢銀子,這個小店也沒有什么主意出的了。”說話間,
只見金生進來道:“吾與顏兄真是三生有幸,竟會到哪里,哪里就遇得著。”顏生
道:“實實小弟與兄臺緣分不淺。”金生道:“這么樣罷。咱們兩個結(jié)盟。拜把子
罷。”雨墨暗道:“不好!他要出礦。”連忙上前,道:“金相公要與我們相公結(jié)拜,
這個小店備辦不出茶禮來,只好改日再拜罷。”金生道:“無妨,隔壁太和店是個
大店口,什么俱有。慢說是祭禮,就是酒飯,回來也是那邊要去。”雨墨暗暗頓
足,道:“活該,活該!算是吃定我們爺兒們了。”

    金生也不喚雨墨,就叫本店的小二將隔壁太和店的小二叫來。他便吩咐如
何先備豬頭三牲祭禮,立等要用;又如何預備上等飯,要鮮串活魚;又如何搭一
壇女貞陳紹:仍是按前兩次一樣。雨墨在旁,惟有聽著而已。又看見顏生與金生
說說笑笑,真如異姓兄弟一般,毫不介意。雨墨暗道:“我們相公真是書呆子,看
明早這個饑荒怎么打算?”

    不多時,三牲祭禮齊備,序齒燒香。誰知額生比金生大兩歲,理應先焚香。
雨墨暗道:“這個定了,把弟吃準了把兄咧!”無奈何,在套服侍。結(jié)拜完了,焚化
錢糧后,便是顏生在上首坐了,金生在下面相陪,你稱仁兄,我稱賢弟,更覺親
熱。雨墨在旁聽著,好不耐煩。少時,酒至菜來,無非還是前兩次的光景。雨墨
也不多言,只等二人吃完,他便在外盤膝坐下,道:“吃也是如此,不吃也是如
此,且自樂一會兒是一會兒。”便叫:“小二,你把那酒抬過來,我有個主意。你把
太和店的小二也叫了來,有的是酒,有的是菜,咱們大伙兒同吃,算是我一點敬
意兒。你說好不好?”小二聞聽,樂不可言,連忙把那邊的小二叫了來。二人一壁
服侍著雨墨,一壁跟著吃喝,雨墨倒覺得暢快。吃喝完了,仍然進來等著,移出
燈來也就睡了。

    到了次日,顏生出來凈面。雨墨悄悄道:“相公昨晚不該與金相公結(jié)義。不
知道他家鄉(xiāng)住處,知道他是什么人?倘若要是個該片,相公的名頭不壞了么?”
顏生忙喝道:“你這奴才,休得胡說!我看金相公行止奇異,談吐豪俠,決不是那
流人物。既已結(jié)拜,便是患難相扶的弟兄了。你何敢在此多言!別的罷了,這是
你說的嗎?”雨墨道:“非是小人多言。別的罷了,回來店里的酒飯銀兩,又當怎
么樣呢?”

    剛說至此,只見金生掀簾出來。雨墨忙迎上來,道:“金相公,怎么今日伸了
懶腰,還沒有念詩就起來呢?”金生笑道:“吾要念了,你念什么?原是留著你念
的,不想你也誤了,竟把詩句兩耽擱了。”說罷,便叫:“小二,開了單來吾看。”雨
墨暗道:“不好!他要起翅。”只見小二開了單來,上面寫著連祭禮共用銀十八兩
三錢。雨墨遞給金生。金生看了,道:“不多,不多,也賞他二兩。這邊店里沒用
什么,賞他一兩。”說完,便對顏生道:“仁兄呀!……”旁邊雨墨吃這一驚不小,
暗道:“不好,他要說‘不鬧虛了’。這二十多兩銀子又往哪里弄去?”誰知金生今
日卻不說此句,他卻問顏生道:“仁兄呀!你這上京投親,就是這個樣子,難道令
親那里就不憎嫌么?”顏生嘆氣,道:“此事原是奉母命前來,愚兄卻不愿意。況
我姑父姑母又是多年不通音信的,恐到那里未免要費些唇舌呢。”金生道:“須
要打算打算方好。”

    雨墨暗道:“真關(guān)心呀!結(jié)了盟,就是另一樣兒了。”正想著,只見外面走進
一個人來。雨墨才待要問:“找誰的?”話未說出,那人便與金生磕頭,道:“家老
爺打發(fā)小人前來,恐爺路上缺少盤費,特送四百兩銀子,叫老爺將就用罷。”此
時顏生聽的明白。見來人身量高大,頭戴雁翅大帽,身穿皂布短袍,腰束皮帶,
足下登一雙大曳拔極鞋,手里還提著個馬鞭子。只聽金生道:“吾行路,焉用許
多銀兩。既承你家老爺好意,也罷,留下二百兩銀子,下剩仍然拿回去。替吾道
謝。”那人聽了,放下馬鞭,從褡褳敬叉子里一封一封掏出四封,擺在桌上。金生
便打開一包,拿了兩個錢子,速與那人,道:“難為你大遠的來,賞你喝茶罷。”那
人又趴在地下,磕了個頭,提了褡褳馬鞭子。才要走時,忽聽金生道:“你且慢
著,你騎了牲口來了么?”那人道:“是。”金生道:“很好。索性‘一客不煩二主’,
吾還要煩你辛苦一趟。”那人道:“不知爺有何差遣?”金生便對顏生道:“仁兄,
興隆鎮(zhèn)的當票子放在哪里?”顏生暗想道:“我當衣服,他怎么知道了?”便問雨
墨。雨墨此時看的都呆了,心中納悶道:“這么個金相公,怎么會有人給他送銀
子來呢?果然我們相公眼力不差。從今我倒長了一番見識。”正在呆想,忽聽顏
生問他當票子。他便從腰間掏出一個包兒來,連票子和那剩下的四兩多銀子懼
擱在一處,遞將過來。金生將票子接在手中,又拿了兩個錁子,對那人道:“你拿
此票到興隆鎮(zhèn),把他贖回來。除了本利,下剩的你作盤費就是了。你將這個褡褳
子放在這里,回來再拿。吾還告訴你,他回時不必到這里了,就在隔壁太和店,
吾在那里等你。”那人連連答應,竟拿了馬鞭子出店去了。

    金生又重新拿了兩錠銀子,叫雨墨道:“你這兩天多有辛苦,這銀子賞你
罷。吾也不是該片了?”雨墨哪里還敢言語呢,只得也磕頭謝了。金生對顏生道:
“仁兄呀!咱們上那邊店里去罷。”顏生道:“但憑賢弟。”金生便叫雨墨抱著桌子
上的銀子。雨墨又騰出手來,還要提那褡褳,金生在旁道:“你還拿那個,你不傻
了么?你拿的動么?叫這店小二拿著,跟咱們送過那邊去呀。你都聰明,怎么此
時又不聰明了?”說的雨墨也笑了。便叫了小二拿了褡褳,主仆一同出了小店,
來到太和店,真正寬闊。雨墨也不用說,竟奔上房而來,先將抱著的銀子放在桌
上,又接了小二拿的褡褳。顏生與金生在迎門兩邊椅子上坐了。這邊小二殷勤
沏了茶來。金生便出了主意,與顏生買馬,治簇新的衣服靴帽,全是使他的銀
子。顏生也不謙讓。到了晚間,那人回來,將當交明,提了褡褳去了。

    這一天吃飯飲酒,也不像先前那樣,止于揀可吃的要來。吃剩的,不過將夠
雨墨吃的。到了次日,這二百兩銀子,除了賞項買馬、贖當治衣服等,并會了飯
帳,共費去銀八九十兩,仍余下一百多兩,金生便都贈了顏生。顏生哪里肯受。
金生道:“仁兄只管拿去。吾路上自有相知應付吾的盤費,吾是不用銀子的。還
是吾先走,咱們京都再會罷。”說罷,執(zhí)手告別,“趿拉”、“趿拉”出店去了。顏生
倒覺得依戀不舍,眼巴巴的睜睜的目送出店。

    此時雨墨精神百倍,裝束行囊,將銀兩收藏嚴密,只將剩的四兩有余帶在
腰間,叫小二把行李搭在馬上,扣備停當,請相公騎馬,登時闊起來了。雨墨又
把雨衣包了,小小包袱背在肩頭,以防天氣不測。顏生也給他雇了一頭驢,沿路
盤腳。一日,來呈祥符縣,竟奔雙星橋而來。到了雙星橋,略問一問柳家,人人皆
知,指引門戶。主仆來到門前一看,果然氣象不凡,是個殷實人家。

    原來顏生的姑父名叫柳洪,務農(nóng)為業(yè),為人固執(zhí),有個慳吝①毛病,處處好
打算盤,是個顧財不顧親的人。他與顏老爺雖是郎舅,卻有些冰火不同爐。只因
顏老爺是個堂堂的縣尹,以為將來必有發(fā)跡,故將自己的女兒柳金蟬自幼兒就
許配了顏查散。不意后來顏老爺病故,送了信來,他就有些后悔,還關(guān)礙著顏氏
安人不好意思。誰知三年前,顏氏安人又一病嗚呼了,他就絕意的要斷了這門
親事,因此連信息也不通知。他續(xù)娶馮氏,又是個面善心毒之人。幸喜她很疼愛
小姐。她疼愛小姐,又有她的一番意思。只因員外柳洪每每提起顏生,便噓聲嘆
氣,說當初不該走這門親事,已露出有退婚之意。馮氏便暗懷著鬼胎。因她有
個侄兒名喚馮君衡,與金蟬小姐年紀相仿。他打算著把自己侄兒作為養(yǎng)老的女
婿,就是將來柳洪亡后,這一份家私也逃不出馮家之手,因此她卻疼愛小姐,又
叫侄兒馮君衡時常在員外跟前獻些殷勤。員外雖則喜歡,無奈馮君衡的相貌不
揚,又是一個白丁,因此柳洪總未露出口吻來。

    一日,柳洪正在書房,偶然想起女兒金蟬年已及笄②,顏生那里杏無音信,
聞得他家道艱窘,難以度日,惟恐女兒過去受罪,怎么想個法子,退了此親方
好。正在煩思,忽見家人進來稟道:“武進縣的顏姑爺來了。”柳洪聽了,吃驚不
小,登時就會沒了主意,半天,說道:“你就回復他,說我不在家。”那家人剛?cè)换?br /> 身,他又叫住,問道:“是什么形相來的?”家人道:“穿著鮮明的衣服,騎著高頭
大馬,帶著書撞,甚是齊整。”柳洪暗道:“顏生必是發(fā)了財了,特來就親。幸虧細
心一問,險些兒誤了大事。”忙叫家人“快請”,自己也就迎了出來。

    只見顏生穿著簇新大衫,又搭著俊俏的容貌,后面又跟著個伶俐小童,拉
著一匹潤白大馬,不由的心中羨慕,連忙上前相見。顏生即以子侄之禮參拜。柳
洪那里肯受,謙讓至再至三,才受半禮。彼此就座,敘了寒暄,家人獻茶已畢。顏
生便漸漸的說到家業(yè)零落,“特奉母命投親,在此攻書,預備明年考試,并有家
母親筆書信一封。”說話之間,雨墨已將書信拿出來,交與顏生。顏生呈與柳洪,
又奉了一揖。此時柳洪卻把那黑臉面放下來,不是先前那等歡喜。無奈何將書
信拆閱已畢,更覺煩了,便吩咐家人,將顏相公送至花園幽齋居住。顏生還要拜
見姑母,老狗才道:“拙妻這幾日有些不大爽快,改日再見。”顏生看此光景,只
得跟隨家人上花園去了。幸虧金生打算替顏生治辦衣服馬匹,不然老狗才組不

@慳吝(qian lin)——吝嗇。②及笄(ji)——舊時稱女子年達十五歲為“及笄”,也指女子已到可以出嫁的年齡。
納。可見金生奇異。

  殊不知柳洪是何主意,且聽下回分解
  
35#
 樓主| 發(fā)表于 2008-4-28 10:00:57 |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五回  柳老賴婚狼心難測  馮生聯(lián)句狗屁不通

    話說柳洪便袖了書信來到后面,憂容滿面。馮氏問道:“員外為著何事,如
此的煩悶?”柳洪便將顏生投親的原由,說了一遍。馮氏初時聽了也是一怔,后
來便假意歡喜,給員外道喜,說道:“此乃一件好事,員外該當做的。”柳洪聞聽,
不由的怒道:“什么好事!你往日明白,今日糊涂了。你且看書信,他上面寫著叫
他在此讀書,等到明年考試。這個用度須耗費多少。再者若中了,還有許多的應
酬;若不中,就叫我這里完婚。過一月后,叫我這里將他小兩口兒送往武進縣
去。你自打算打算,這注財要耗費多少銀子?歸根我落個人財兩空,你如何還說
做得呢?這不豈有此理么!”馮氏趁機便探柳洪的口氣,道:“若依員外,此事便
怎么樣呢!”柳洪道:“也沒有什么主意,不過是想把婚姻退了,另找個財主女
婿,省得女兒過去受罪,也免得我將來受累。”馮氏見柳洪吐出退婚的話來,她
便隨機應變,冒出壞包來了。對柳洪道:“員外既有此心,暫且將顏生在幽齋冷
落幾天。我保不出十日,管叫他自己退婚,叫他自去之計。”柳洪聽了,喜道:“安
人果能如此,方去我心頭大病。”

    兩個人在屋中計議,不防被眼小姐的乳母田氏從窗外經(jīng)過,將這些話—一
俱各聽去。她急急的奔到后樓,來到香閨,見了小姐,一五一十,俱各說了,便
道:“小姐不可為俗禮所拘,仍作閨門之態(tài)。一來解救顏姑爺,二來并救顏老母。
此事關(guān)系非淺,不可因小節(jié)而壞大事。小姐早早拿個主意。”小姐道:“總是我那
親娘去世,叫我向誰申訴呢?”田氏道:“我倒有個主意。他們商議原不出十天,
咱們就在這三五日內(nèi),小姐與顏相公不論夫妻,仍論兄妹,寫一字柬叫繡紅約
他在內(nèi)書房夜間相會。將原委告訴明白了顏相公,小姐將私蓄贈些與他,叫他
另尋安身之處。候科考后功名成就,那時再來就親,大約員外無有不允之理。”
小姐聞聽,尚然不肯。還是田氏與繡紅百股開導解勸,小姐無奈,才應允了。

    大凡為人各有私念。似乳母丫鬟這一番私念,原是為顧惜顏生,疼愛小姐,
是一片好心。這個私念理應如此。竟有一等人無故一心私念,鬧的地自己亡魂
失魄,仿佛熱地螞蟻一般,行蹤無定,居止不安:就是馮君衡這小子。自從聽見
他姑媽有意將金蟬小姐許配于他,他便每日跑破了門,不時的往來。若遇見員
外,他便卑躬下氣,假作斯文。那一宗脅肩諂笑,便叫人忍耐不得。員外看了,總
不大合心。若是員外不在跟前,他便和他姑媽訕皮訕臉,百般的央告,甚至于屈
膝,只要求馮氏早晚在員外跟前玉成其事。偏偏的有一日湊巧,恰值金蟬小姐
給馮氏問安。娘兒兩個正在閑談,這小子他就一步兒跑進來了。小姐躲閃不及。
馮氏便道:“你們是表兄妹,皆是骨肉,是見得的。彼此見了。”小姐無奈,把袖子
福了一福。他便作下一揖去,半天直不起腰來。那一雙賊眼,直勾勾的瞅著小
姐。旁邊繡紅看不上眼,簇擁著小姐回繡閣去了。他就癡呆了半晌。他這一瞧
直不是人,是人沒有那末瞧的。

    自那天見了小姐之后,他便謀求的狠了,恨不得立刻到手,天天來至柳家
探望。這一天剛進門來,見院內(nèi)掛著一匹白馬,便問家人道:“此馬從何而來?”
家人回道:“是武進縣顏姑爺騎來的。”他一聞此言,就猶如平空的打了個焦雷,
只驚得目瞪癡呆,魂飛天外,半晌,方透過一口氣來,暗想:“此事卻怎么處?”只
得來到書房見了柳洪。見員外愁眉不展,他知道必是為此事發(fā)愁,想來顏生必
然窮苦之甚。“我何不見他,看看他倒是怎么的光景。如若真不像樣,就當面奚
落他一場,也出了我胸中惡氣。”想罷,便對柳洪言明,要見顏生。

    柳洪無奈,只得將他帶入幽齋。他原打算奚落一場。誰知見了顏生,不但衣
冠鮮明,而且相貌俊美,談吐風雅,反覺得跼蹐①不安,自慚形穢,竟自無地可
容,連一句整話也說不出來。柳洪在旁觀瞧,也覺得妍媸②自分,暗道:“據(jù)顏生
相貌才情,堪配吾女。可惜他家道貧寒,是一宗大病。”又看馮君衡聳肩縮背,擠
盾弄眼,竟不知如何是可。柳洪到覺不好意思,搭訕著道:“你二人在此攀話,我
料理我的事去了。”說罷,就走開了。

    馮君衡見柳洪去后,他便抓頭不是尾,險些兒沒急出毛病來,略坐一坐,便
回書房去了。一進門來,自己便對穿衣鏡一照,自己叫道:“馮君衡呀,馮君衡!
你瞧瞧人家是怎么長來著,你是怎么長來著!我也不怨別的,怨只怨我那爹娘,
既要好兒子,為何不下上點好好的工夫呢?教導教導,調(diào)理調(diào)理,真是好好兒

①跼蹐(ju ji)——形容謹慎恐懼的樣子②妍媸(chi)——相貌的俊丑。妍,相貌好。媸,相貌丑

的,也不至于見了人說不出話來。”自己怨恨一番。忽又想道;“顏生也是一個
人,我也是一個人,我又何必怕地呢?這不是我自損志氣么?明日倒要仗著膽子
與地盤桓盤桓,看是如何。”想罷,就在書房睡了。

    到了次日,吃畢早飯,依然猶疑了半天。后來發(fā)了一個狠兒,便上幽齋而
來。見了顏生,彼此坐了。馮君衡便問道:“請問你老高壽?”顏生道:“念有二
歲。”馮君衡聽了不明白,便“念”呀“念”的盡著念。顏生便在桌上寫出來。馮君
衡見了,道:“哦!敢則是單寫的二十呀。若是這么說,我敢則是念了。”顏生道:
“馮兄尊齒二十了么?”馮君衡道:“我的牙卻是二十八個,連槽牙。我的歲數(shù)卻
是二十。”顏生笑道:“尊齒便是歲數(shù)。”馮君衡便知是自己答應錯了,便道:“顏
大哥,我是個粗人,你和我總別鬧文。”顏生又問道:“馮兄在家作何功課?”馮君
衡卻明白“功課”二字,便道:“我家也有個先生,可不是瞎子,也是睜眼兒先生。
他教給我作什么詩,五個字一句,說四句是一首,還有什么韻不韻的。我哪里弄
的上來呢?后來作慣了,覺得順溜了,就只能作半截兒。任憑怎么使勁兒,再也
作不下去了。有一道兒,先生出了個‘鵝群’叫我作,我如何作的下去呢?好容易
作了半截兒。”顏生道:“可還記得么?”馮君衡道:“記得的很呢。我好容易作的,
焉有不記得呢。我記是:‘遠看一群鵝,見人就下河。’”顏生道:“底下呢?”馮君
衡道:“說過就作半截兒,如何能夠滿作了呢?”顏生道:“待我與你續(xù)上半截如
何?”馮君衡道:“那敢則好。”顏生道:“白毛分綠水,紅掌蕩清波。”馮君衡道:
“似乎是好,念著怪有個聽頭兒的。還有一遭,因我們書房院子里有棵批把,先
生以此為題。我作的是:‘有棵批把樹,兩個大槎丫。’”顏生道:“我也與你續(xù)上
罷。‘未結(jié)黃金果,先開白玉花。’”

    馮君衡見顏生又續(xù)上了,他卻不講詩,便道;“我最愛對對子。怎么原故呢?
作詩須得論平仄押韻,對對子就平空的想出來。若有上句,按著那邊字兒一對,
就得了。顏大哥,你出個對子我對。”顏生暗道:“今日重陽,而且風鳴樹吼。”便
寫了一聯(lián)道:“九日重陽風落葉。”馮君衡看了半天,猛然想起,對道:“八月中
秋月照臺’。顏大哥,你看我對的如何?你再出個我對。”顏生見他無甚行止,便
寫一聯(lián)道:“立品修身,誰能效子游子夏?”馮君衡按著字兒,扣了一會,便對道:
“交朋結(jié)友,我敢比劉六劉七。”顏生便又寫了一聯(lián),卻是明褒暗貶之意。馮君衡
接來一看,寫的是:“三墳五典,你乃百寶箱。”便又想了,對道;“一轉(zhuǎn)兩晃,我是
萬花筒。”他又魔著顏生出對。顏生實在不耐煩了,便道:“愿安承教你無門。”這
明是說他請教不得其門。馮君衡他卻呆想,忽然笑道:“可對上了。”便道:“不敢
從命我有窗。”他見顏生手中搖著扇子,上面有字,便道:“顏大哥,我瞧瞧扇
子。”顏生遞過來。他就連聲夸道:“好字,好字,真寫了個龍爭虎斗。”又翻著那
面,卻是素紙,連聲可惜,道;“這一面如何不畫上幾個人兒呢?顏大哥,你瞧我
的扇子,卻是畫了一面,那一面卻沒有字。求顏大哥的大筆,寫上幾個字兒罷。”
顏生道;“我那扇子是相好朋友寫了送我的,現(xiàn)有雙款為證,不敢虛言。我那拙
筆焉能奉命,惟恐有污尊搖。”馮君衡道:“說了不鬧文么,什么‘尊搖’不‘尊搖’
的呢?我那扇子也是朋友送我的,如今再求顏大哥一寫,更成全起來了。顏大
哥,你看看那畫的神情兒頗好。”顏生一看,見有一只船,上面有一婦人搖獎,旁
邊跪著一個小伙拉著槳繩。馮君衡又追:“顏大哥,你看那邊岸上那一人拿著千
里眼鏡兒,哈著腰兒瞧的,神情兒真是活的一般。千萬求顏大哥把那面與我寫
了。我先拿了顏大哥扇子去,等寫得時再換。”顏生無奈,將他的扇子插入筆筒
之內(nèi)。

    馮君衡告辭,轉(zhuǎn)身回了書房,暗暗想道:“顏生他將我兩次詩不用思索,開
口就續(xù)上了。他的學問哪,比我強多咧,而且相貌又好,他若在此了呵,只怕我
那表妹被他奪了去,這便如何是好呢?”他也不想想人家原是許過的,他卻是要
圖謀人家的,可見這惡賊利欲熏心!他便思前想后,總要把顏生害了才合心意,
翻來覆去,一夜不曾合眼,再也想不出計策來。到了次日,吃畢早飯,又往花園
而來。

    不知后文如何,下回分解。  
36#
 樓主| 發(fā)表于 2008-4-28 10:01:47 |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六回 園內(nèi)贈金丫鬟喪命 廳前盜尸惡仆忘恩

    且說馮君衡來至花園,忽見迎頭來了個女子。仔細看時,卻是繡紅,心中陡然疑惑
起來,便問道:“你到花園來做什么?”繡紅道:“小姐派我來掐花兒。”馮君衡道:
“掐的花兒在那里?”繡紅道:“我到那邊看了花兒,尚未開呢,因此空手回來。你查
問我做什么?這是柳家花園,又不是你們馮家的花園,用你多管閑事!好沒來由呀。”
說罷,揚長去了。氣得個馮君衡直瞪瞪的一雙賊眼,再也對答不出來。心中更疑惑,急
忙奔至幽齋。偏偏雨墨又進內(nèi)烹茶去了。見顏生拿個字帖兒,正要開看。猛抬頭見了馮
君衡,連忙讓坐,順手將字帖兒掖在書內(nèi),彼此閑談。馮君衡道:“顏大哥,可有什么
淺近的詩書,借給我看看呢?”顏生因他借書,便立起身來,向書架上找書去了。馮君
衡便留神,見方才掖在書內(nèi)字帖兒露著個紙角兒,他便輕輕抽出,暗暗的袖了。及至顏
生找了書來,急忙接過,執(zhí)手告別,回轉(zhuǎn)書房而來。
    進了書房,將書放下,便從袖中掏出字兒一看,只嚇得驚疑不止,暗道:“這還了
得!險些兒壞了大事。”原來此字正是前次乳母與小姐商議的,定于今晚二鼓在角門相
會,私贈銀兩,偏偏的被馮賊偷來了。他便暗暗想道:“今晚他們?nèi)粝鄷恕P〗阋欢?br /> 身許顏生,我的姻緣豈不付之流水!這便如何是好?”忽又轉(zhuǎn)念一想道:“無妨,無妨。
如今字兒既落吾手,大約顏生恐我識破,他決不敢前去。我何不于二鼓時假冒顏生,倘
能到手,豈不仍是我的姻緣。即便露出馬腳,他若不依,就拿著此字作個見證。就是姑
爺知道,也是他開門揖盜,卻也不能奈何于我。”心中越想,此計越妙,不由得滿心歡
喜,恨不得立刻就交二鼓。
    且說金蟬小姐雖則叫繡紅寄柬與顏生,他便暗暗打點了私蓄銀兩并首飾衣服;到了
臨期,卻派了繡紅,持了包袱銀兩去贈顏生。田氏在旁勸道:“何不小姐親身一往?”
小姐道:“此事已是越理之舉。再要親身前去,更失了閨閣體統(tǒng)。我是斷斷不肯去的。”
    繡紅無奈,提了包袱銀兩,剛來到角門以外。見個人傴僂而來,細看形色不是顏生。
便問道:“你是誰?”只聽那人道:“我是顏生。”細聽聲音卻不對。忽見那人向前就
要動手。繡紅見不是勢頭,才嚷道“有賊”二字。馮君衡著忙,急伸手,本欲蒙嘴,不
意蠢夫使的力猛,丫鬟人小軟弱,往后仰面便倒。惡賊收手不及,撲跌在丫鬟身上,以
至手按在繡紅喉間一擠。及至強徒起來,丫鬟早已氣絕身亡,將包袱銀兩拋于地上。馮
賊見丫鬟已死,急忙提了包袱,撿起銀兩包兒來,竟回書房去了。將顏生的扇子并字帖
兒留在一旁。
    小姐與乳母在樓上提心吊膽,等繡紅不見回來,好生著急。乳母便要到角門一看。
誰知此時巡更之人見丫鬟倒斃在角門之外,早已稟知員外安人了。乳母聽了此信,魂飛
天外,回身繡閣,給小姐送信。只見燈籠火把,仆婦丫鬟同定員外安人,竟奔內(nèi)角門而
來。柳洪將燈一照,果是小繡紅,見他旁邊撂著一把扇子,又見那邊地上有個字帖兒。
連忙俱各撿起,打開扇子卻是顏生的,心中已然不悅;又將字帖兒一看,登時氣沖牛斗,
也不言語,竟奔小姐的繡閣。馮氏不知是何緣故,便隨在后面。
    柳洪見了小姐,說:“干得好事!”將字帖兒就當面擲去。小姐此時已知繡紅已死,
又見爹爹如此,真是萬箭攢心。一時難以分辯,惟有痛哭而已。虧得馮氏趕到,見此光
景,忙將字帖兒拾起,看了一遍,說道:“原來為著此事。員外你好胡涂。焉知不是繡
紅那丫頭干的鬼呢?他素來筆跡原是與女兒一樣。女兒現(xiàn)在未出繡閣,他卻死在角門以
外。你如何不分青紅皂白,就埋怨女兒來呢?──只是這顏姑爺既己得了財物,為何又
將丫鬟掐死呢?竟自不知是什么意思?”一句話提醒了柳洪,便把一天愁恨俱擱在顏生
身上。他就連忙寫一張呈子,說:“顏生無故殺害丫鬟”,并不提私贈銀兩之事,惟恐
與自己名聲不好聽。便把顏生送往祥符縣內(nèi)。
    可憐顏生睡夢里連個影兒也不知,幸喜雨墨機靈,暗暗打聽明白,告訴了顏生。顏
生聽了,他便立了個百折不回的主意。
    且說馮氏安慰小姐,叫乳母好生看顧。他便回至后邊,將計就計,在柳洪面前竭力
攛掇,務將顏生置之死地,──恰恰又暗合柳洪之心。柳洪等候縣尹來相驗了,繡紅實
是扣喉而死,并無別的情形。柳洪便咬定牙說是顏生謀害的,總要顏生抵命。
    縣尹回至衙門,立刻升堂,將顏生帶上堂來。仔細一看,卻是個懦弱書生,不像那
殺人的兇手,便有憐惜他的意思。問道:“顏查散,你為何謀害繡紅?從實招來。”顏
生稟道:“只因繡紅素來不服呼喚,屢屢逆命。昨又因他口出不遜,一時氣憤難當,將
他趕至后角門。不想剛?cè)豢酆恚偷箶蓝觥M砝细改冈缭缍ò福溉嗽僖矡o怨的
了。”說罷,向上叩頭。縣宰見他滿口應承,毫無推諉,而且情甘認罪,決無異詞,不
由心下為難。暗暗思忖道:“看此光景,決非行兇作惡之人。難道他素有瘋癲不成?或
者其中別有情節(jié),礙難吐露,他情愿就死,亦未可知。此事本縣倒要細細訪查,再行定
案。”想罷,吩咐將顏生帶下去寄監(jiān)。縣官退堂,入后,自有一番思索。
    你道顏生為何情甘認罪?只因他憐念小姐一番好心,不料自己粗心失去字帖兒,致
令繡紅遭此慘禍,已然對不過小姐了;若再當堂和盤托出,豈不敗壞了小姐名節(jié)?莫若
自己應承,省得小姐出頭露面,有傷閨門的風范。這便是顏生的一番衷曲。他卻那里知
道,暗中苦了一個雨墨呢。
    且說雨墨從相公被人拿去之后,他便暗暗揣了銀兩趕赴縣前,悄悄打聽,聽說相公
滿口應承,當堂全認了,只嚇得他膽裂魂飛,淚流滿面。后來見顏生入監(jiān),他便上前苦
苦哀求禁子,并言有薄敬奉上。禁子與牢頭相商明白,容他在內(nèi)服侍相公。雨墨便將銀
子交付了牢頭,囑托一切俱要看顧。牢頭見了白花花一包銀子,滿心歡喜,滿口應承,
雨墨見了顏生,又痛哭,又是抱怨,說:“相公不該應承了此事。”見顏生微微含笑,
毫不介意。雨墨竟自不知是何緣故。
    誰知此時柳洪那里俱各知道顏生當堂招認了,老賊樂得滿心歡喜,彷佛去了一場大
病一般。苦只苦了金蟬小姐,一聞此言,只道顏生決無生理。仔細想來:“全是自己將
他害了。他既無命,我豈獨生?莫若以死相酬。”將乳母支出去烹茶,他便倚了繡閣,
投繯自盡身亡。及至乳母端了茶來,見門戶關(guān)閉,就知不好,便高聲呼喚,也不見應。
再從門縫看時,見小姐高高的懸起,只嚇得他骨軟筋酥,踉踉蹌蹌,報與員外安人。
    柳洪一聞此言,也就顧不得了,先帶領(lǐng)家人奔到樓上,打開繡戶,上前便把小姐抱
住。家人忙上前解了羅帕。此時馮氏已然趕到。夫妻二人打量還可以解救,誰知香魂已
緲,不由得痛哭起來。更加著馮氏數(shù)數(shù)落落,一壁里哭小姐,一壁里罵柳洪道:“都是
你這老烏龜,老殺才!不分青紅皂白,生生兒的要了你的女兒命了!那一個剛?cè)凰涂h,
這一個就上了吊了。這個名聲傳揚出去才好聽呢!”柳洪聽了此言,猛然把淚收住道:
“幸虧你提撥我。似此事如何辦理?哭是小事,且先想個主意要緊。”馮氏道:“還有
別的甚么主意嗎?只好說小姐得了個暴病,有些不妥,先著人悄悄抬個棺材來,算是預
備后事,與小姐沖沖喜。卻暗暗的將小姐盛殮了,浮厝在花園敞廳上。候過了三朝五日,
便說小姐因病身亡,也就遮了外面的耳目,也省得人家談論了。”柳洪聽了,再也想不
出別的高主意,只好依計而行。便囑咐家人抬棺材去。“倘有人問,就說小姐得病甚重,
為的是沖沖喜。”家人領(lǐng)命,去不多時,便搭了來了。悄悄抬至后樓。
    此時馮氏與乳母已將小姐穿戴齊備,所有小姐素日惜愛的簪環(huán)首飾衣服俱各盛殮了。
──且不下箾。便叫家人等暗暗抬至花園敞廳停放。員外安人又不敢放聲大哭,惟有嗚
嗚悲泣而已。停放已畢,惟恐有人看見,便將花園門倒鎖起來。所有家人,每人賞了四
兩銀子,以壓口舌。
    誰知家人之中有一人姓牛,名喚驢子。他爹爹牛三原是柳家的老仆,只因雙目失明,
柳洪念他出力多年,便在花園后門外蓋了三間草房,叫他與他兒子并媳婦馬氏一同居住,
又可以看守花園。這日牛驢子拿了四兩銀子回來。馬氏問道:“此銀從何而來?”驢子
便將小姐自盡,并員外安人定計,暫且停放花園敞廳,并未下箾的情由,說了一遍。
“這四兩銀子便是員外賞的,叫我們嚴密此事,不可聲張。”說罷,又言小姐的盛殮的
東西實在的是不少,甚么鳳頭釵,又是甚么珍珠花、翡翠環(huán),這個那個說了一套。馬氏
聞聽,便覺唾涎,道:“可惜了兒的這些好東西!你就是沒有膽子;你若有膽量,到了
夜間,只隔著一段墻,偷偷兒的進去……”
    剛說至此,只聽那屋牛三道:“媳婦,你說的這是甚么話!咱家員外遭了此事已是
不幸,人人聽見該當嘆息,替他難受。怎么你還要就熱窩兒去偷盜尸首的東西?驢兒呀,
驢兒,此事是斷斷做不得的。”老頭兒說罷,恨恨不已。
    誰知牛三剛說話時,驢子便對著他女人擺手兒。后來又聽見叫他不可做此事,驢子
便賭氣道:“我知道,也不過是那末說,那里我就做了呢。”說著話,便打手式,叫他
女人預備飯,自己便打酒去。少時,酒也有了,菜也得了。且不打發(fā)牛三吃,自己便先
喝酒。女人一壁服侍,一壁跟著吃。卻不言語,盡打手勢。到吃喝完了,兩口子便將家
伙歸著起來。驢子便在院內(nèi)找了一把板斧,掖在腰間。等到將有二鼓,他直奔花園后門,
揀了個地勢高聳之處,扳住墻頭縱將上去。他便往里一跳,直奔敞廳而來。
    未知如何,下回分解。
37#
 樓主| 發(fā)表于 2008-4-28 10:02:10 |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七回 小姐還魂牛兒遭報 幼童侍主俠士揮金
    且說牛驢子于起更時來至花園,扳住墻頭,縱身上去,他便往里一跳。只聽噗咚一
聲,自己把自己倒嚇了一跳。但見樹林中透出月色,滿園中花影搖曳,彷佛都是人影兒
一般。毛手毛腳,賊頭賊腦,他卻認得路徑,一直竟奔敞廳而來。見棺材停放中間。猛
然想起小姐入殮之時形景,不覺從脊梁骨上一陣發(fā)麻灌海,登時頭發(fā)根根倒豎,害怕起
來,又連打了幾個寒噤。暗暗說:“不好,我別要不得!”身子覺軟,就坐在敞廳欄桿
踏板之上,略定了定神。回手拔出板斧。心里想道:“我此來原為發(fā)財,這一上去打開
棺蓋,財帛便可到手。我卻怕他怎的?這總是自己心虛之過。慢說無鬼;就是有鬼,也
不過是閨中弱女,有甚么大本事呢?”想至此,不覺得雄心陡起,提了板斧,便來到敞
廳之上。對了棺木,一時天良難昧,便雙膝跪倒,暗暗祝道:“牛驢子實在是個苦小子。
今日暫且借小姐的簪環(huán)衣服一用,日后充足了,我再多多的給小姐燒些紙錁罷。”祝畢
起來,將板斧放下。只用雙手從前面托住棺蓋,盡力往上一起,那棺蓋就離了位了,他
便往左邊一跨。又繞到后邊,也是用雙手托住,往上一起,他卻往右邊一跨。那材蓋便
橫斜在材上。才要動手,忽聽“噯喲”一聲,便嚇得他把脖子一縮,跑下廳來,格嗒嗒
一個個整顫,半晌還不過氣來。又見小姐掙扎起來,口中說道:“多承公公指引。”便
不言語了。
    驢子喘息了喘息,想道:“小姐他會還了魂了。”又一轉(zhuǎn)念:“他縱然還魂,正在
氣息微弱之時,我這上去將他掐住咽喉,他依然是死。我照舊發(fā)財。有何不可呢?”想
至此,又立起身來,從老遠的就將兩手比著要掐的式樣。尚未來到敞廳,忽有一物飛來
正打在左手之上。驢子又不敢噯喲,只疼得他咬著牙,摔著手,在廳下打轉(zhuǎn)。
    只見從太湖石后來了一人,身穿夜行衣服,竟奔驢子而來。瞧著不好,剛?cè)灰埽?br /> 已被那人一個箭步,趕上就是一腳。驢子便跌倒在地,口中叫道:“爺爺饒命!”那人
便將驢子按在地上,用刀一晃,道:“我且問你,棺木內(nèi)死的是誰?”驢子道:“是我
家小姐,可是吊死的。”那人吃驚,道:“你家小姐如何吊死呢?”驢子道:“只因顏
生當堂招認了,我家小姐就吊死了,不知是什么緣故?只求爺爺饒命!”那人道:“你
初念貪財還可饒恕,后來又生害人之心,便是可殺不可留了。”說到“可殺”二字,刀
已落將下來,登時驢子入了湯鍋了。
    你道此人是誰?他便是改名金懋叔的白玉堂。自從贈了顏生銀兩之后,他便先到祥
符縣將柳洪打聽明白,已知道此人慳吝,必然嫌貧愛富。后來打聽顏生到此,甚是相安,
正在歡喜。忽聽得顏生被祥符縣拿去,甚覺詫異;故此夤夜到此,打聽個水落石出。已
知顏生負屈含冤,并不知小姐又有自縊之事。適才問了驢子,方才明白。既將驢子殺了,
又見小姐還魂。本欲上前攙扶,又要避盟嫂之嫌疑。猛然心生一計:“我何不如此如此
呢?”想罷,便高聲嚷道:“你們小姐還了魂!快來救人呀!”又向那角門上當?shù)囊荒_,
連門帶框,俱各歪在一邊。他卻飛身上房,竟奔柳洪住房去了。
    且說巡更之人原是四個,前后半夜倒換。這前半夜的二人正在巡更,猛聽得有人說
小姐還魂之事,又聽得咯嚓一聲響亮。二人嚇了一跳,連忙順著聲音,打著燈籠一照,
見花園角門連門框俱各歪在一邊。二人仗著膽子,進了花園,趁著夜色,先往敞廳上一
看,見棺材蓋橫在材上。連忙過去細看,見小姐坐在棺內(nèi),閉著雙睛,口內(nèi)尚在咕噥。
二人見了,悄悄說道:“誰說不是活了呢。快報員外安人去。”
    剛?cè)换厣恚灰娔沁呉粔K黑忽忽的,不知是甚么。打過燈籠一照,卻是一個人。內(nèi)
中有個眼尖的道:“伙計,這不是牛驢子么?他如何躺在這里呢?難道昨日停放之后,
把他落在這里了?”又聽那人道:“這是甚么稀濘的?跴了我一腳。噯喲!怎么他脖子
上有個口子呢?敢則是被人殺了。──快快報與員外,說小姐還魂了。”
    柳洪聽了,即刻叫開角門。馮氏也連忙趕來,喚齊仆婦丫鬟,俱往花園而來。誰知
乳母田氏一聞此言,預先跑來,扶著小姐呼喚。只聽小姐嘟噥道:“多承公公指引。叫
奴家何以報答。”柳洪馮氏見了小姐果然活了,不勝歡喜。大家攙扶出來。田氏轉(zhuǎn)身背
負著小姐,仆婦幫扶,左右圍隨,一直來到繡閣安放妥協(xié),又灌姜湯少許,漸漸的蘇醒
過來。容小姐靜一靜,定定神。只有乳母田氏與安人小丫鬟等在左右看顧。柳洪就慢慢
的下樓去了。只見更夫仍在樓門之外伺候。柳洪便道:“你二人還不巡更,在此作甚?”
二人道:“等著員外回話。還有一宗事呢。”柳洪道:“還有什么事呢?不是要討賞么?”
二人道:“討賞忙甚么呢。咱們花園躺著一個死人呢。”柳洪聞聽,大驚道:“如何有
死人呢?”二人道:“員外隨我們看看就知道了。不是生人,卻是個熟人。”柳洪跟定
更夫進了花園,來至敞廳,更夫舉起燈籠照看。柳洪見滿地是血,戰(zhàn)戰(zhàn)兢兢看了多時,
道:“這不是牛驢子嗎?他如何被人殺了呢?”又見棺蓋橫著,旁邊又有一把板斧,猛
然省悟道:“別是他前來開棺盜尸罷?如何棺蓋橫過來呢?”更夫說道:“員外爺想得
不錯。只是他被何人殺死呢?難道他見小姐活了,他自己抹了脖子?”柳洪無奈,只得
派人看守,準備報官相驗。先叫人找了地保來,告訴他此事。地保道:“日前掐死了一
個丫鬟,尚未結(jié)案;如今又殺了一個家人,所有這些喜慶事情,全出在尊府,此事就說
不得了,只好員外辛苦辛苦,同我走一趟。”柳洪知道是故意的拿捏,只得進內(nèi),取些
銀兩給他們就完了。
    不料來至套間屋內(nèi),見銀柜的鎖頭落地,柜蓋已開,這一驚非同小可,連忙查對,
散碎銀兩俱各未動,單單整封銀兩短了十封。心內(nèi)這一陣難受,又不是疼,又不是癢,
竟不知如何是好。發(fā)了會子怔,叫丫鬟去請安人,一面平了一兩六錢有零的銀算是二兩,
央求地保呈報。地保得了銀子,自己去了。柳洪急回身來至屋內(nèi),不覺淚下。馮氏便問:
“叫我有甚么事?女兒活了,應當歡喜,為何反倒哭起來了呢?莫不成牛驢子死了,你
心疼他嗎?”柳洪道:“那盜尸賊,我心疼他做甚么?”馮氏道:“既不為此,你哭甚
么?”柳洪便將銀子失去十封的話,說了一遍。“因為心疼銀子,不覺流淚。這如今意
欲報官,故此請你來商議商議。”馮氏聽了,也覺一驚,后來聽柳洪說要報官,連說:
“不可,不可。現(xiàn)在咱們家有兩宗人命的大案,尚未完結(jié)。如今為丟銀子又去報官。別
的都不遺失,單單的丟了十封銀子。這不是提官的醒兒嗎?可見咱家積蓄多金。他若往
歪里一問,只怕再花上十封,也未必能夠結(jié)案。依我說,這十封銀子只好忍個肚子疼,
算是丟了罷。”柳洪聽了此言,深為有理,只得罷了。不過一時時揪著心系子怪疼的。
    且說馬氏攛掇丈夫前去盜尸,以為手到成功,不想呆呆的等了一夜未見回來,看看
的天已發(fā)曉,不由得埋怨道:“這王八蛋好生可惡!他不虧我指引明路,教他發(fā)財。如
今得了手且不回家,又不知填那個小媽兒去了。少時他瞎爹若問起來,又該無故嘮叨。”
正在自言自語埋怨,忽聽有人敲門,道:“牛三哥,牛三哥。”婦人答道:“是誰呀?
這末早就來叫門。”說罷,將門開了一看,原來是撿糞的李二。李二一見馬氏,便道:
“侄兒媳婦,你煩惱呀?”馬氏聽了,啐道:“呸!大清早起的,也不嫌個喪氣。這是
怎么說呢?”李二說:“敢則是喪氣。你們家驢子叫人殺了。怎么不喪氣?”
    牛三已在屋內(nèi)聽見,便接言道:“李老二,你進屋里來,明白告訴了我,這是怎么
一件事情。”李二便進屋內(nèi),見了牛三,說:“告訴哥哥說,驢子侄兒不知為何被人殺
死在那邊花園子里了。你們員外報了官。少時就要來相驗呢。”牛三道:“好呀!你們
干的好事呀!昨日那末攔你們;你們不聽,到底遭了殺了。這不叫員外受累嗎?李老二,
你拉了我去,等著官府來了,我攔驗就是了。這不是嗎?我的兒子既死了,我那兒婦是
斷不能守的,莫若叫他回娘家去罷。這才應了俗語兒了:“驢的朝東,馬的朝西。””
說著話,拿了明杖,叫李二拉著他,竟奔著員外宅里來。見了柳洪,便將要攔驗的話說
了。柳洪甚是歡喜,又教導了好些話,那個說的,那個說不的,怎么具結(jié)領(lǐng)尸,編派停
當。又將裝小姐的棺木挪在閑屋,算是為他買的壽木。及至官府到來,牛三攔驗,情愿
具結(jié)領(lǐng)尸。官府細問情由,方準所呈。不必細表。
    且說顏生在監(jiān)。多虧了雨墨服侍,不至受苦。自從那日過下堂來,至今并未提審,
竟不知定了案不曾,反覺得心神不定。忽見牢頭將雨墨叫將出來,在岳神廟前,便發(fā)話
道:“小伙子,你今兒得出去了。我不能只是替你耽驚兒。再者你們相公,今兒晚上也
該叫他受用受用了。”雨墨見不是話頭,便道:“賈大叔,可憐我家相公負屈含冤。望
大叔將就將就。”賈牢頭道:“我們早已可憐過了。我們?nèi)粲鲆姸枷衲銈冞@樣打官司,
我們都餓死了。你打量里里外外費用輕呢。就是你那一點銀子,一哄兒就結(jié)了。俗語說:
“衙門的錢,下水的船。”這總要現(xiàn)了現(xiàn)。你總得想個主意才好呢。難道你們相公就沒
個朋友嗎?”雨墨哭道:“我們從遠方投親而來,這里如何有相知呢。沒奈何,還是求
大叔憐我家相公才好。”賈牢頭道:“你那是白說。我倒有個主意。你們相公有個親戚,
他不是財主嗎。你為甚不弄他的錢呢?”雨墨流淚道:“那是我家相公的對頭,他如何
肯資助呢?”賈牢頭道:“不是那末說。你與相公商量商量,怎么想個法子將他的親戚
咬出來。我們弄他的銀,好照應你們相公呀。是這么個主意。”雨墨搖頭道:“這個主
意卻難,只怕我家相公做不出來罷。”賈牢頭道:“既如此,你今兒就出去。直不準你
在這里!”雨墨見他如此神情,心中好生為難,急得淚流滿面,痛哭不止。恨不得跪在
地下哀求。
    忽見監(jiān)門口有人叫:“賈頭兒,賈頭兒,快來喲。”賈牢頭道:“是了。我這里說
話呢。”那人又道:“你快來,有話說。”賈牢頭道:“什么事這末忙?難道弄出錢來
我一人使嗎?也是大家伙兒分。”那外面說話的,乃是禁子吳頭兒。他便問道:“你又
駁辦誰呢?”賈牢頭道:“就是顏查散的小童兒。”吳頭兒道:“噯喲!我的太爺。你
怎么惹他呢?人家的照應到了。此人姓白,剛才上衙門口略一點染,就是一百兩呀。少
時就進來了。你快快好好兒的預備著,伺候著罷。”牢頭聽了,連忙回身,見雨墨還在
那里哭呢。連忙上前道:“老雨呀,你怎么不禁嘔呢?說說笑笑,嗷嗷嘔嘔,這有什么
呢。你怎么就認真起來?我問問你,你家相公可有個姓白的朋友嗎?”雨墨道:“并沒
有姓白的。”賈牢頭道:“你藏奸。你還惱著我呢。我告訴你,如今外面有個姓白的,
瞧你們相公來了。”
    說話間,只見該值的頭目陪著一人進來,頭帶武生巾,身穿月白花氅,內(nèi)襯一件桃
紅襯袍,足登官鞋,另有一番英雄氣概。雨墨看了,很像金相公,卻不敢認。只聽那武
生道:“雨墨,你敢是也在此么?好孩子!真正難為你。”雨墨聽了此言,不覺的落下
淚來,連忙上前參見,道:“誰說不是金相公呢。”暗暗忖道:“如何連音也改了呢?”
他卻那里知道金相公就是白玉堂呢。白五爺將雨墨扶起,道:“你家相公在那里?”
    不知雨墨如何回笑,且聽下回分解。
38#
 樓主| 發(fā)表于 2008-4-28 10:02:27 |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八回 替主鳴冤攔輿告狀 因朋涉險寄柬留刀
    且說白玉堂將雨墨扶起,道:“你家相公在那里?”賈牢頭不容雨墨答言,他便說:
“顏相公在這單屋內(nèi),都是小人們伺候。”白五爺?shù)溃骸昂谩D銈冇眯姆蹋易杂匈p
賜。”賈牢頭連連答應幾個“是”。
    此時雨墨已然告訴了顏生。白五爺來至屋內(nèi),見顏生蓬頭垢面,雖無刑具加身,已
然形容憔悴。連忙上前執(zhí)手道:“仁兄,如何遭此冤枉?”說至此,聲音有些慘切。誰
知顏生毫不動念,說道:“嗐!愚兄愧見賢弟。賢弟到此何干哪?”白五爺見顏生并無
憂愁哭泣之狀,惟有羞容滿面,心中暗暗點頭,夸道:“顏生真英雄也。”便問:“此
事因何而起?”顏生道:“賢弟問他怎么?”白玉堂道:“你我知己弟兄,非泛泛可比。
難道仁兄還瞞著小弟不成?”顏生無奈,只得說道:“此事皆是愚兄之過。”便說:
“繡紅寄柬,愚兄并未看明柬上是何言詞。因有人來,便將柬兒放在書內(nèi)。誰知此柬遺
失。到了夜間,就生出此事。柳洪便將愚兄呈送本縣。后來虧得雨墨暗暗打聽,方知是
小姐一片苦心,全是為顧愚兄。愚兄自恨遺失柬約,釀成禍端。兄若不應承,難道還攀
扯閨閣弱質(zhì),壞他的清白?愚兄惟有一死而已!”
    白玉堂聽了顏生之言,頗覺有理。復轉(zhuǎn)念一想,道:“仁兄知恩報恩,舍己成人,
原是大丈夫所為。獨不念老伯母在家懸念乎?”一句話卻把顏生的傷心招起,不由得淚
如雨下。半晌,說道:“愚兄死后,望賢弟照看家母。兄在九泉之下,也得瞑目。”說
罷,痛哭不止。雨墨在旁也落淚。白玉堂道:“何至如此。仁兄且自寬心。凡事還要再
思,雖則為人,也當為己。聞得開封府包相斷事如神,何不到那里去伸訴呢?”顏生道:
“賢弟此言差矣。此事非是官府屈打成招的,乃是兄自行承認的,又何必向包公那里分
辯去呢?”白玉堂道:“仁兄雖如此說。小弟惟恐本縣詳文若到開封,只怕包相就不容
仁兄招認了。那時又當如何?”顏生道:“書云:“匹夫不可奪志也”,況愚兄乎?”
    白玉堂見顏生毫無回轉(zhuǎn)之心,他便另有個算計了。便叫雨墨將禁子牢頭叫進來。雨
墨剛?cè)粊淼皆褐校灰娊永晤^正在那里嘰嘰喳喳,指手畫腳。忽見雨墨出來,便有二
人迎將上來,道:“老雨呀,有什么吩咐的嗎?”雨墨道:“白老爺請你們二人呢。”
二人聽得此話,便狗顛屁股垂兒似的跑向前來。白五爺便叫伴當拿出四封銀子,對他二
人說:“這是銀子四封;賞你二人一封,俵散眾人一封,余下二封便是伺候顏相公的。
從此顏相公一切事體,全是你二人照管。倘有不到之處,我若聞知,卻是不依你們的。”
二人屈膝謝賞,滿口應承。
    白五爺又對顏生道:“這里諸事妥協(xié)。小弟要借雨墨隨我?guī)兹眨恢市纸兴シ瘢俊?br /> 顏生道:“他也在此無事。況此處俱已安置妥協(xié),愚兄也用他不著。賢弟只管將他帶去。”
誰知雨墨早已領(lǐng)會白五爺之意,便欣然叩辭了顏生,跟隨白五爺出了監(jiān)中。到了無人之
處,雨墨便問白五爺?shù)溃骸袄蠣攲⑿∪藥С霰O(jiān)來,莫非叫小人瞞著我家相公,上開封府
呈控么?”一句話問得白五爺滿心歡喜,道:“怪哉,怪哉!你小小年紀竟有如此聰明,
真正罕有。我原有此意,但不知你敢去不敢去?”雨墨道:“小人若不敢去,也就不問
了。自從那日我家相公招承之后,小人就要上京內(nèi)開封府去。只因監(jiān)內(nèi)無人伺候,故此
耽延至今。今日又見老爺話語之中,提撥我家相公,我家相公毫不省悟;故此方才老爺
一說要借小人跟隨幾天,小人就明白了是為著此事。”白五爺哈哈大笑道:“我的意思,
竟被你猜著了。我告訴你。你相公入了情魔了,一時也化解不開。須到開封府告去,方
能打破迷關(guān)。你明日到開封府,就把你家相公無故招承認罪原由申訴一番,包公自有斷
法。我在暗中給你安置安置。大約你家相公就可脫去此災了。”說罷,便叫伴當給他十
兩銀子。雨墨道:“老爺前次賞過兩個錁子,小人還沒使呢。老爺改日再賞罷。再者小
人告狀去,腰間也不好多帶銀子。”白五爺點頭道:“你說的也是。你今日就往開封府
去,在附近處住下。明日好去申冤。”雨墨連連稱“是”。竟奔開封府去了。
    誰知就是此夜,開封府出了一件詫異的事。包公每日五更上朝,包興李才預備伺候,
一切冠帶袍服茶水羹湯俱各停當,只等包公一呼喚,便諸事整齊。二人正在靜候,忽聽
包公咳嗽,包興連忙執(zhí)燈,掀起簾子,來至里屋內(nèi)。剛要將燈往桌上一放,不覺駭目驚
心,失聲道:“哎喲!”包公在帳子內(nèi),便問道:“甚么事?”包興道:“這是那里來
的刀……刀……刀呀?”包公聽見,急忙披衣坐起,撩起帳子一看,果見是明晃晃的一
把鋼刀橫在桌上,刀下還壓著柬帖兒。便叫包興:“將柬帖拿來我看。”包興將柬帖從
刀下抽出,持著燈遞給相爺。一看,見上面有四個大字寫著“顏查散冤”。包公忖度了
一會,不解其意,只得凈面穿衣,且自上朝,俟散朝后再慢慢的訪查。
    到了朝中,諸事已完,便乘轎而回。剛至衙門,只見從人叢中跑出個小孩來,在轎
旁跪倒,口稱“冤枉”。恰好王朝走到,將他獲住。包公轎至公堂,落下轎,立刻升堂。
便叫:“帶那小孩子。”該班的傳出。此時王朝正在角門外問雨墨的名姓,忽聽叫“帶
小孩子”,王朝囑咐道:“見了相爺,不要害怕,不可胡說。”雨墨道:“多承老爺教
導。”王朝進了角門,將雨墨帶上堂去。雨墨便跪倒,向上叩頭。
    包公問道:“那小孩叫什么名字?為著何事?訴上來。”雨墨道:“小人名叫雨墨,
乃武進縣人。只因同我家主人到祥符縣投親……”包公道:“你主人叫什么名字?”雨
墨道:“姓顏名查散。”包公聽了顏查散三字,暗暗道:“原來果有顏查散。”便問道:
“投在什么人家?”雨墨道:“就是雙星橋柳員外家。這員外名叫柳洪,他是小主人的
姑夫。誰知小主人的姑母三年前就死了,此時卻是續(xù)娶的馮氏安人。只因柳洪膝下有個
姑娘名柳金蟬,是從小兒就許與我家相公為妻。誰知柳洪將我主仆二人留在花園居住,
敢則是他不懷好意。住了才四天,那日清早,便有本縣的衙役前來把我主人拿去了。說
我主人無故將小姐的丫鬟繡紅掐死在角門以外。回相爺,小人與小人的主人時刻不離左
右。小人的主人并未出花園的書齋,如何會在內(nèi)角門掐死丫鬟呢?不想小人的主人被縣
里拿去,剛過頭一堂,就滿口應承,說是自己將丫鬟掐死,情愿抵命。不知是什么緣故?
因此小人到相爺臺前,懇求相爺與小人的主人作主。”說罷,復又叩頭。
    包公聽了,沈吟半晌,便問道:“你家相公既與柳洪是親戚,想來出入是不避的了?”
雨墨道:“柳洪為人極其固執(zhí)。慢說別人,就是續(xù)娶的馮氏也未容我家主人相見。主仆
在那里四五天,盡在花園書齋居住。所有飯食茶水,俱是小人進內(nèi)自取,并未派人服侍,
很不像親戚的道理。菜里頭連一點兒肉腥也沒有。”包公又問道:“你可知道小姐那里,
除了繡紅還有幾個丫鬟呢?”雨墨道:“聽得說小姐那里,就只一個丫鬟繡紅,還有個
乳母田氏。這個乳母卻是個好人。”包公忙問道:“怎見得?”雨墨道:“小人進內(nèi)取
茶飯時,他就向小人說:“園子空落,你們主仆在那里居住須要小心,恐有不測之事。
依我說,莫若過一兩天,你們還是離了此處好。”不想果然就遭了此事了。”包公暗暗
的躊躇道:“莫非乳母曉得其中原委呢?何不如此如此,看是如何。”想罷,便叫將雨
墨帶下去,就在班房里聽候。立刻吩咐差役:“將柳洪并他家乳母田氏分別傳來,不許
串供。”又吩咐:“到祥符縣提顏查散到府聽審。”
    包公暫退堂,用飯畢,正要歇息。只見傳柳洪的差役回來稟道:“柳洪到案。”老
爺吩咐:“伺候升堂。”將柳洪帶上堂來,問道:“顏查散是你甚么人?”柳洪道:
“是小老兒內(nèi)侄。”包公道:“他來此作甚么來了?”柳洪道:“他在小老兒家讀書,
為的是明年科考。”包公道:“聞聽他與你女兒自幼聯(lián)姻,可是有的么?”柳洪暗暗的
納悶,道:“怨不得人家說包公斷事如神。我家里事他如何知道呢?”至此無奈,只得
說道:“是從小兒定下的婚姻。他來此一則為讀書預備科考,二則為完姻。”包公道:
“你可曾將他留下?”柳洪道:“留他在小老兒家居住。”包公道:“你家丫鬟繡紅,
可是服侍你女兒的么?”柳洪道:“是從小兒跟隨小女兒,極其聰明,又會寫,又會算,
實實死得可惜。”包公道:“為何死的?”柳洪道:“就是被顏查散扣喉而死。”包公
道:“什么時候死的?死于何處?”柳洪道:“及至小老兒知道已有二鼓之半。卻是死
在內(nèi)角門以外。”包公聽罷,將驚堂木一拍,道:“我把你這老狗,滿口胡說!方才你
說,及至你知道的時節(jié)已有二鼓之半,自然是你的家人報與你知道的。你并未親眼看見
是誰掐死的,如何就說是顏查散相害?這明明是你嫌貧愛富,將丫鬟掐死,有意誣賴顏
生。你還敢在本閣跟前支吾么?”柳洪見包公動怒,連忙叩頭,道:“相爺請息怒,容
小老兒細細的說。丫鬟被人掐死,小老兒原也不知是誰掐死的。只因死尸之旁落下一把
扇子,卻是顏生的名款;因此才知道是顏生所害。”說罷,復又叩頭,包公聽了,思想
了半晌:“如此看來,定是顏生作下不才之事了。”
    又見差役回道:“乳母田氏傳到。”包公叫把柳洪帶下去,即將田氏帶上堂來。田
氏那里見過這樣堂威,已然嚇得魂不附體,渾身抖衣而戰(zhàn)。包公問道:“你就是柳金蟬
的乳母?”田氏道:“婆……婆子便是。”包公道:“丫鬟繡紅為何而死的?從實說來。”
田氏到了此時,那敢撒謊,便把如何聽見員外安人私語要害顏生,自己如何與小姐商議
要救顏生,如何叫繡紅私贈顏生銀兩等話說了。“誰知顏姑爺?shù)昧素斘铮恢喂剩?br /> 將繡紅掐死了。偏偏的又落下一把扇子,連那個字帖兒。我家員外見了氣得了不得,就
把顏姑爺送了縣了。誰知我家的小姐就上了吊了。……”包公聽至此,不覺愕然,道:
“怎么柳金蟬竟自死了么?”田氏道:“死了之后又活了。”包公又問道:“如何又會
活了呢?”田氏道:“皆因我家員外安人商量此事,說顏姑爺是頭一天進了監(jiān),第二天
姑娘就吊死了──況且又是未過門之女。這要是吵嚷出去,這個名聲兒不好聽的。因此
就說是小姐病得要死,買口棺材來沖一沖,卻悄悄把小姐裝殮了,停放在后花園敞廳上。
誰知半夜里有人嚷說:“你們小姐活了,還了魂了。”大家伙兒聽見了,過去一看,誰
說不是活了呢。棺材蓋也橫過來了,小姐在棺材里坐著呢。”包公道:“棺材蓋如何會
橫過來呢?”田氏道:“聽說是宅內(nèi)的下人牛驢子偷偷兒盜尸去。他見小姐活了,不知
怎么,他又抹了脖子了。”
    包公聽畢,暗暗思想道:“可惜金蟬一番節(jié)烈,竟被無義的顏生辜負了。可恨顏生
既得財物,又將繡紅掐死。其為人的品行,就不問可知了。如何又有寄柬留刀之事,并
有小童雨墨替他伸冤呢?”想至此,便叫:“帶雨墨。”左右即將雨墨帶上堂來。包公
把驚堂木一拍,道:“好狗才!你小小年紀,竟敢大膽蒙混本閣,該當何罪?”雨墨見
包公動怒,便向上叩頭道:“小人句句是實話,焉敢蒙混相爺。”包公一聲斷喝:“你
這狗才,就該掌嘴!你說你主人并未離了書房,他的扇子如何又在內(nèi)角門以外呢?講!”
    不知雨墨回答些甚么言語,且聽下回分解。
39#
 樓主| 發(fā)表于 2008-4-28 10:02:38 |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九回 鍘斬君衡書生開罪 石驚趙虎俠客爭鋒
    且說包公一聲斷喝:“唗!你這狗才,就該掌嘴。你說你主人并未離了書房,他的
扇子如何又在內(nèi)角門以外呢?”雨墨道:“相爺若說扇子,其中有個情節(jié)。只因柳洪內(nèi)
侄名叫馮君衡,就是現(xiàn)在馮氏安人的侄兒,那一天合我主人談詩對對子。后來他要我主
人扇子瞧,卻把他的扇子求我主人寫。我家主人不肯寫。他不依,他就把我主人的扇子
拿去。他說寫得了再換。相爺不信,打發(fā)人取來,現(xiàn)時仍在筆筒上插著。那把畫著船上
婦人搖槳的扇子,就是馮君衡的。小人斷不敢撒謊。”包公因問出扇子的根由,心中早
已明白此事,不由哈哈大笑,十分暢快。立刻出簽捉拿馮君衡到案。
    此時祥符縣已將顏查散解到。包公便叫將田氏帶下去,叫雨墨跪在一旁。將顏生的
招狀看了一遍,已然看出破綻,不由暗暗笑道:“一個情愿甘心抵命,一個以死相酬自
盡,他二人也堪稱為義夫節(jié)婦了。”便叫:“帶顏查散。”
    顏生此時鐲鐐加身,來至堂上,一眼看見雨墨,心中納悶道:“他到此何干?”左
右上來去了刑具。顏生跪倒。包公道:“顏查散抬起頭來。”顏查散仰起面來。包公見
他雖然蓬頭垢面,卻是形容秀美良善之人,便問:“你如何將繡紅掐死?”顏生便將在
縣內(nèi)口供,一字不改,訴將上去。包公點了點頭,道:“繡紅也真正的可惡。你是柳洪
的親戚,又是客居他家,他竟敢不服呼喚,口出不遜,無怪你憤恨。我且問你。你是什
么時候出了書齋?由何路徑到內(nèi)角門?什么時候掐死繡紅?他死于何處?講。”
    顏生聽包公問到此處,竟不能答,暗暗的道:“好利害!好利害!我何嘗掐死繡紅,
不過是恐金蟬出頭露面,名節(jié)攸關(guān);故此我才招認掐死繡紅。如今相爺細細的審問,何
時出了書齋,由何路徑到內(nèi)角門,我如何說得出來?”正在為難之際,忽聽雨墨在旁哭
道:“相公此時還不說明,真?zhèn)就不念老安人在家懸念么?”顏生一聞此言,觸動肝腑,
又是著急,又慚愧,不覺淚流滿面,向上叩頭,道:“犯人實實罪該萬死,惟求相爺筆
下超生。”說罷,痛哭不止。
    包公道:“還有一事問你。柳金蟬既已寄柬與你,你為何不去,是何緣故?”顏生
道:“哎呀!相爺呀。千錯萬錯在此處。那日繡紅送柬之后,犯人剛?cè)灰础G≈雕T君
衡前來借書,犯人便將此柬掖在案頭書內(nèi)。誰知馮君衡去后,遍尋不見,再也無有。犯
人并不知柬中是何言詞,如何知道有內(nèi)角門之約呢?”包公聽了,便覺了然。
    只見差役回道:“馮君衡拿到。”包公便叫顏生主仆下去,立刻帶馮君衡上堂。包
公見他兔耳鶯腮,蛇眉鼠眼,已知是不良之輩,把驚堂木一拍,道:“馮君衡,快將假
名盜財,因奸致命,從實招來!”左右連聲催嚇:“講!講!講!”馮君衡道:“沒有
什么招的。”包公道:“請大刑。”左右將三根木望堂上一撂。馮君衡害怕,只得口吐
實情,將如何換扇,如何盜柬,如何二更之時拿了扇柬冒名前去,只因繡紅要嚷,如何
將他扣喉而死,又如何撇下扇柬,換了包袱銀兩回轉(zhuǎn)書房,從頭至尾,述說一遍。包公
問明,叫他畫了供,立刻請御刑。王馬張趙將狗頭鍘抬來,還是照舊章程,登時將馮君
衡鍘了。丹墀之下,只嚇得柳洪田氏以及顏生主仆不敢仰視。
    剛將尸首打掃完畢,御刑仍然安放。堂上忽聽包公道:“帶柳洪。”這一聲把個柳
洪嚇得膽裂魂飛,筋酥骨軟,好容易掙扎爬至公堂之上。包公道:“我罵你這老狗!顏
生受害,金蟬懸梁,繡紅遭害,驢子被殺,以及馮君衡遭刑,全由你這老狗嫌貧愛富而
起,致令生者、死者、死而復生者受此大害。今將你廢于鍘下,大概不委屈你罷?”柳
洪聽了,叩頭碰地,道:“實在不屈。望相爺開天地之恩,饒恕小老兒,改過自新,以
贖前愆。”包公道:“你既知要贖罪,聽本閣吩咐。今將顏生交付于你,就在你家攻書。
所有一切費用,你要好好看待。俟明年科考之后,中與不中,即便畢姻。倘顏查散稍有
疏虞,我便把你拿來,仍然廢于鍘下。你敢應么?”柳洪道:“小老兒愿意,小老兒愿
意。”
    包公便將顏查散雨墨叫上堂來,道:“你讀書要明大義,為何失大義而全小節(jié)?便
非志士,乃系腐儒。自今以后,必須改過,務要好好讀書。按日期將窗課送來,本閣與
你看視。倘得寸進,庶不負雨墨一片為主之心。就是平素之間,也要將他好好看待。”
顏生向上叩頭道:“謹遵臺命。”三個人又從新向上叩頭。柳洪攜了顏生的手,顏生攜
了雨墨的手,又是歡喜,又是傷心,下了丹墀,同了田氏一齊回家去了。此案已結(jié)。包
公退堂,來至書房,便叫包興:“請展護衛(wèi)。”
    你道展爺幾時回來的?他卻來在顏查散白玉堂之先,只因騰不出筆來不能敘寫。事
有緩急,況顏生之案是一氣的文字,再也間斷不得,如何還有功夫提展爺呢。如今顏查
散之案已完,必須要說一番。展爺自從救了老仆顏福之后,那夜便趕到家中,見了展忠。
將茉花村比劍聯(lián)姻之事,述說一回。彼此換劍作了定禮,便將湛盧寶劍給他看了。展忠
滿心歡喜。展爺又告訴他,現(xiàn)在開封府有一件要緊之事,故此連夜趕回家中,必須早赴
東京。展忠道:“作皇家官,理應報效朝廷。家中之事全有老奴照管。爺自請放心。”
展爺便叫伴當收拾行李備馬,立刻起程,竟奔開封府而來。
    及至到了開封府,先見了公孫先生與王馬張趙等,卻不提白玉堂來京,不過略問了
問:“一向有什么事故沒有?”大家俱言無事。又問展爺?shù)溃骸按蟾缭鎯蓚月的假,
如何恁早回來?”展爺?shù)溃骸盎丶壹罀咄炅耍诩覠o事,莫若早些回來,省得臨期匆忙。”
也就遮掩過去。他卻參見了相爺,暗暗將白玉堂之事回了,包公聽了,吩咐嚴加防范,
設法擒拿。展爺退回公所,自有眾人與他接風撢塵,一連熱鬧了幾天。展爺每夜防范,
并不見什么動靜。
    不想由顏查散案中,生出寄柬留刀之事。包公雖然疑心,尚未知虛實,如今此案已
經(jīng)斷明,果系“顏查散冤”,應了柬上之言。包公想起留刀之人,退堂來至書房,便請
展爺。展爺隨著包興進了書房,參見包公。包公便提起:“寄柬留刀之人,行蹤詭密,
令人可疑。護衛(wèi)須要嚴加防范才好。”展爺?shù)溃骸氨奥毲叭章犚娭鞴馨d述說此事,也
就有些疑心。這明是給顏查散辨冤,暗里卻是透信。據(jù)卑職想,留刀之人,恐是白玉堂
了。卑職且與公孫策計議去。”包公點頭。展爺退出,來至公所,已然秉上燈燭。大家
擺上酒飯,彼此就座。
    公孫便問展爺?shù)溃骸跋酄斢泻我娭I?”展爺?shù)溃骸跋酄敒榧募砹舻吨拢写蠹曳?br /> 范些。”王朝道:“此事原為顏查散明冤。如今既已斷明,顏生已歸柳家去了,此時又
防什么呢?”展爺此時卻不能不告訴眾人白玉堂來京找尋之事,便將在茉花村比劍聯(lián)姻,
后至蘆花蕩方知白玉堂進京來找御貓,及一聞此言,便急急敢來等情由說了一遍。張龍
道:“原來大哥定了親了。還瞞著我們呢。恐怕兄弟們要喝大哥的喜酒。如今既已說出
來,明日是要加倍的罰。”馬漢道:“喝酒是小事。但不知錦毛鼠是怎么個人?”展爺
道:“此人姓白名玉堂,乃五義之中的朋友。”趙虎道:“什么五義?小弟不明白。”
展爺便將陷空島的眾人說出,又將綽號兒說與眾人聽了。公孫先生在旁聽得明白,猛然
醒悟道:“此人來找大哥,卻是要與大哥合氣的。”展爺?shù)溃骸八c我素無仇隙,與我
合什么氣呢?”公孫策道:“大哥,你自想想。他們五人號稱五鼠,你卻號稱御貓。焉
有貓兒不捕鼠之理?這明是嗔大哥號稱御貓之故。所以知道他要與大哥合氣。”展爺?shù)溃?br /> “賢弟所說似乎有理。但我這“御貓”乃圣上所賜,非是劣兄有意稱貓,要欺壓朋友。
他若真?zhèn)為此事而來,劣兄甘拜下風,從此后不稱御貓,也未為不可。”眾人尚未答言。
惟趙爺正在豪飲之間,聽見展爺說出此話,他卻有些不服氣,拿著酒杯,立起身來道:
“大哥,你老素昔膽量過人,今日何自餒如此?這“御貓”二字乃圣上所賜,如何改得?
倘若是那個甚么白糖咧黑糖咧,──他不來便罷。他若來時,我燒一壺開開的水把他沖
著喝了,也去去我的滯氣。”展爺連忙擺手,說:“四弟悄言,豈不聞窗外有耳?……”
    剛說至此,只聽拍的一聲,從外面飛進一物,不偏不歪,正打在趙虎擎的那個酒杯
之上,只聽當啷啷一聲將酒杯打了個粉碎。趙爺嚇了一跳,眾人無不驚駭。
    只見展爺早已出席,將窗扇虛掩,回身復又將燈吹滅。便把外衣脫下,里面卻是早
已結(jié)束停當?shù)摹0蛋档膶殑δ迷谑种校瑓s把窗扇假做一開,只聽拍的一聲,又是一物
打在窗扇上。展爺這才把窗扇一開,隨著勁一伏身竄將出去,只覺得迎面一股寒風,嗖
的就是一刀。展爺將劍扁著往上一迎,隨招隨架。用目在星光之下仔細觀瞧,見來人穿
著簇青的夜行衣靠,腳步伶俐,依稀是前在苗家集見的那人。
    二人也不言語,惟聞刀劍之聲,叮當亂響。展爺不過招架,并不還手。見他刀刀緊
逼,門路精奇。南俠暗暗喝采。又想道:“這朋友好不知進退。我讓著你,不肯傷你,
又何必趕盡殺絕。難道我還怕你不成。”暗道:“也叫他知道知道。”便把寶劍一橫。
等刀臨近,用個鶴唳長空之勢,用力往上一削,只聽噌的一聲,那人的刀已分為兩段,
不敢進步。只見他將身一縱已上了墻頭,展爺一躍身也跟上去;那人卻上了耳房,展爺
又躍身而上;及至到了耳房,那人卻上了大堂的房上;展爺趕至大堂房上,那人一伏身
越過脊去。展爺不敢緊追,恐有暗器,卻退了幾步。從這邊房脊,剛要越過。瞥見眼前
一道紅光,忙說“不好”!把頭一低,剛躲過門面,卻把頭巾打落。那物落在房上,咕
嚕嚕滾將下去──又知是個石子。
    原來夜行人另有一番眼力,能暗中視物,雖不真切,卻能分別。最怕猛然火光一亮,
反覺眼前一黑。猶如黑天在燈光之下,乍從屋內(nèi)來,必須略站片時,方覺眼前光亮些。
展爺方才覺眼前有火光亮一晃,已知那人必有暗器,趕緊把頭一低,所以將頭巾打落。
要是些微力笨點的,不是打在門面之上,重點打下房來咧。此時展爺再往脊的那邊一望,
那人早已去了。
    此際在公所之內(nèi),王馬張趙帶領(lǐng)差役,燈籠火把,各執(zhí)器械,俱從角門繞過,遍處
搜查,那里有個人影呢。惟有楞爺趙虎怪叫吆喝,一路亂嚷。展爺已從房上下來,找著
頭巾,回到公所,連忙穿了衣服與公孫先生來找包興。恰遇包興奉了相爺之命來請二人。
二人即便隨同包興一同來至書房,參見了包公,便說方才與那人交手情形。“未能拿獲,
實卑職之過。”包公道:“黑夜之間焉能一戰(zhàn)成功。據(jù)我想來,惟恐他別生枝葉,那時
更難拿獲,倒要大費周折呢。”又囑咐了一番,合署務要小心。展爺與公孫先生連連答
應。二人退出,來至公所,大家計議。惟有趙虎撅著嘴,再也不言語了。自此夜之后,
卻也無甚動靜,惟有小心而已。
    未知后事如何,且聽下回分曉。
40#
 樓主| 發(fā)表于 2008-4-28 10:03:14 |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回 思尋盟弟遣使三雄 欲盜贓金糾合五義
    且說陷空島盧家莊那鉆天鼠盧方,自從白玉堂離莊,算來將有兩月,未見回來,又
無音信,甚是放心不下。每日里嗐聲嘆氣,坐臥不安,連飲食俱各減了。雖有韓徐蔣三
人勸慰,無奈盧方實心忠厚,再也解不開。
    一日,兄弟四人同聚于待客廳上。盧方道:“自我兄弟結(jié)拜以來,朝夕相聚,何等
快樂。偏是五弟少年心性,好事逞強,務必要與什么“御貓”較量。至今去了兩月有余,
未見回來,劣兄好生放心不下。”四爺蔣平道:“五弟未免過于心高氣傲,而且不服人
勸。小弟前次略說了幾句,險些兒與我反目。據(jù)我看來,惟恐五弟將來要從這上頭受害
呢。”徐慶道:“四弟再休提起。那日要不是你說他,他如何會私自賭氣走了呢。全是
你多嘴的不好。那有你三哥也不會說話,也不勸他的好呢。”盧方見徐慶抱怨蔣平,惟
恐他二人分爭起來,便道:“事已至此,別的暫且不必提了。只是五弟此去倘有疏虞,
那時怎了?劣兄意欲親赴東京尋找尋找,不知眾位賢弟以為如何?”蔣平道:“此事又
何必大哥前往。既是小弟多言,他賭氣去了。莫若小弟去尋他回來就是了。”韓彰道:
“四弟是斷然去不得的。”蔣平道:“卻是為何?”韓彰道:“五弟這一去必要與姓展
的分個高下,倘若得了上風,那還罷了;他若拜了下風,再想起你的前言,如何還肯回
來。你是斷然去不得的。”徐慶接言道:“待小弟前去如何?”盧方聽了,卻不言語,
知道徐慶為人粗魯,是個渾愣。他這一去,不但不能找回五弟──巧咧,倒要鬧出事來。
韓彰見盧方不語,心中早已明白了,便道:“三弟要去,待劣兄與你同去如何?”盧方
聽韓彰要與徐慶同去,方答言道:“若得二弟同去,劣兄稍覺放心。”蔣平道:“此事
因我起見。如何二哥三哥辛苦,小弟倒安逸呢?莫若小弟也同去走一遭如何?”盧方也
不等韓彰徐慶說,便答言道:“若是四弟同去,劣兄更覺放心。明日就與三位賢弟餞行
便了。”
    忽見莊丁進來稟道:“外面有鳳陽府柳家莊柳員外求見。”盧方聽了,便問道:
“此系何人?”蔣平道:“弟知此人,他乃金頭太歲甘豹的徒弟,姓柳名青,綽號白面
判官。不知他來此為著何事?”盧方道:“三位賢弟且先回避,待劣兄見他,看是如何。”
吩咐莊丁:“快請。”盧方也就迎了出去。柳青同了莊丁進來,見他身量卻不高大,衣
服甚是鮮明,白馥馥一張面皮,暗含著惡態(tài),疊暴著環(huán)睛,明露著鬼計多端。彼此相見,
各通姓名。盧方便執(zhí)手,讓到待客廳上,就座獻茶。
    盧爺便問道:“久仰芳名,未能奉謁。今蒙降臨,有屈臺駕。不知有何見教?敢乞
明示。”柳青道:“小弟此來不為別事。只因仰慕盧兄行俠尚義,故此斗膽前來,殊覺
冒昧。大約說出此事,決不見責。只因敝處太守孫珍乃兵馬司孫榮之子,卻是太師龐吉
之外孫。此人淫欲貪婪,剝削民脂,造惡多端,概難盡述。刻下為與龐吉慶壽,他備得
松景八盆,其中暗藏黃金千兩,以為趨奉獻媚之資。小弟打聽得真實,意欲將此金劫下。
非是小弟貪愛此金,因敝處連年荒旱,即以此金變了價,買糧米賑濟,以抒民困。奈弟
獨力難成,故此不辭跋涉,仰望盧兄幫助是幸!”盧方聽了,便道:“弟蝸居山莊,原
是本分人家。雖有微名,并非要結(jié)而得。至行劫竊取之事,更不是我盧方所為。足下此
來,竟自徒勞。本欲款留幾日,惟恐有誤足下正事,反為不美。莫若足下早早另為打算。”
說罷,一執(zhí)手道:“請了。”柳青聽盧方之言,只氣得滿面通紅,把個白面判官竟成了
紅面判官了。暗道:“真乃聞名不如見面。原來盧方是這等人。如此看來,義在那里?
我柳青來的不是路了。”站起身來,也說一個“請”字,頭也不回,竟出門去了。
    誰知莊門卻是兩個相連,只見那邊莊門出來一個莊丁,迎頭攔住道:“柳員外暫停
貴步。我們?nèi)粏T外到了。”柳青回頭一看,只見三個人自那邊過來。仔細留神,見三
個人高矮不等,胖瘦不一,各具一種豪俠氣概。柳青只得止步,問道:“你家大員外既
已拒絕于我,三位又系何人?請言其詳。”蔣平向前道:“柳兄不認得小弟了么?小弟
蔣平。”指著二爺三爺?shù)溃骸按耸俏叶珥n彰。此是我三哥徐慶。”柳青道:“久仰,
久仰!失敬,失敬!請了。”說罷,回身就走。
    蔣平趕上前,說道:“柳兄不要如此。方才之事弟等皆知。非是俺大哥見義不為,
只因這些日子心緒不定,無暇及此,誠非有意拒絕尊兄。望乞海涵。弟等情愿替大哥陪
罪。”說罷,就是一揖。柳青見蔣平和容悅色,殷勤勸慰,只得止步轉(zhuǎn)身,道:“小弟
原是仰慕眾兄的義氣干云,故不辭跋涉而來;不料令兄竟如此固執(zhí),使小弟好生的慚愧。”
二爺韓彰道:“實是大兄長心中有事,言語梗直,多有得罪。柳兄不要介懷。弟等請柳
兄在這邊一敘。”徐慶道:“有話不必在此敘談,咱們且到那邊再說不遲。”柳青只得
轉(zhuǎn)步,進了那邊莊門,也有五間客廳。韓爺將柳青讓至上面,三人陪坐,莊丁獻茶。蔣
平又問了一番太守貪贓受賄,剝削民膏的過惡。又問:“柳兄既有此舉,但不知用何計
策?”柳青道:“弟有師傅的蒙漢藥斷魂香。到了臨期,只須如此如此,便可成功。”
蔣爺韓爺點了點頭,惟有徐爺鼓掌大笑,連說:“好計,好計!”大家歡喜。
    蔣爺又對徐韓二位道:“二位哥哥在此陪著柳兄。小弟還要到大哥那邊一看。此事
須要瞞著大哥。如今你我俱在這邊,惟恐工夫大了,大哥又要煩悶。莫若小弟去到那里,
只說二哥三哥在這里打點行裝。小弟在那里陪著大哥,二位兄長在這里陪著柳兄,庶乎
兩便。”韓爺?shù)溃骸八牡芩陨跏恰D憔瓦^那邊去罷。”徐慶道:“還是四弟有算計。
快去,快去。”蔣爺別了柳青,與盧方解悶去了。
    這里柳青便問道:“盧兄為著何事煩惱?”韓爺?shù)溃骸皣啠≌f起此事,全是五弟任
性胡為。”柳青道:“可是呀。方才盧兄提白五兄進京去了。不知為著何事?”韓彰道:
“聽得東京有個號稱御貓姓展的,是老五氣他不過,特特前去會他。不想兩月有余,毫
無信息。因此大哥又是思念,又是著急。”柳青聽至此,嘆道:“原來盧兄特為五弟不
耐煩。這樣愛友的朋友,小弟幾乎錯怪了。然而大哥與其徒思無益,何不前去找尋呢?”
徐慶道:“何嘗不是呢。原是俺要去找老五,偏偏的二哥四弟要與俺同去。若非他二人
耽擱,此時俺也走了五六十里路了。”韓爺?shù)溃骸半m則耽延程途,幸喜柳兄前來,明日
正好同往。一來為尋五弟,二來又可暗辦此事,豈不兩全其美么?”柳青聽至此,嘆道:
“既如此,二位兄長就打點行裝。小弟在前途恭候。省得盧兄看見,又要生疑。”韓爺
道:“到此焉有不待酒飯之理。”柳青笑道:“你我非酒肉朋友,吃喝是小事。還是在
前途恭候的為是。”說罷,立起身來。韓爺徐慶也不強留。定準了時刻地方,執(zhí)手告別。
韓徐二人送了柳青去后,也到這邊來。見了盧方,卻不提柳青之事。
    到了次日,盧方預備了送行的酒席,弟兄四人吃喝已畢。盧方又囑咐了許多的言語,
方將三人送出莊門,親看他們?nèi)チ恕A⒘硕鄷r,才轉(zhuǎn)身回去。他三人攢步向前,竟赴柳
青的約會去了。
    他等只顧劫取孫珍的壽禮,未免耽延時日。不想白玉堂此時在東京鬧下出類拔萃的
亂子來了。自從開封府夤夜與南俠比試之后,悄悄回到旅店,暗暗思忖道:“我看姓展
的本領(lǐng)果然不差。當初我在苗家集曾遇夜行之人,至今耿耿在心。今見他步法形景,頗
似當初所見之人,莫非苗家集遇見的就是此人。若真是他,倒是我意中朋友。再者南俠
稱貓之號,原不是他出于本心,乃是圣上所賜。圣上只知他的技藝巧于貓,如何能彀知
道錦毛鼠的本領(lǐng)呢。哧!我既到了東京,何不到皇宮內(nèi)走走。倘有機緣,略略施展施展。
一來使當今知道我白玉堂;二來也顯顯我們陷空島的人物;三來我做的事,圣上知道,
必交開封府。既交到開封府,再也沒有不叫南俠出頭的。那時我再設個計策,將他誆入
陷空島奚落他一場。是貓兒捕了耗子,還是耗子咬了貓?縱然罪犯天條,斧鉞加身,也
不枉我白玉堂虛生一世。那怕從此傾生,也可以名傳天下。但只一件,我在店中存身不
大穩(wěn)便。待我明日找個很好的去處隱了身體,那時叫他們捕風捉影,也知道姓白的厲害。”
他既橫了心,立下此志,就不顧甚么紀律了。
    單說內(nèi)苑萬壽山有總管姓郭名安,他乃郭槐之侄。自從郭槐遭誅之后,他也不想想
所做之事,該剮不該剮。他卻自具一偏之見,每每暗想道:“當初咱叔叔謀害儲君,偏
偏的被陳林救出,以致久后事犯被戮。細細想來,全是陳林之過。必是有意與郭門作對。
再者當初我叔叔是都堂,他是總管,尚且被他治倒,置之死地。何況如今他是都堂,我
是總管。倘或想起前仇,咱家如何逃出他的手心里呢。以大壓小,更是容易。怎么想個
法子,將他害了,一來與叔叔報仇,二來也免得每日耽心。”
    一日晚間,正然思想。只見小太監(jiān)何常喜端了茶來,雙手捧至郭安面前。郭安接茶
慢飲。這何太監(jiān)年紀不過十五六歲,極其伶俐,郭安素來最喜歡他。他見郭安沈默不語,
如有所思,便知必有心事,又不敢問。只得搭訕著說道:“前日雨前茶,你老人家喝著
沒味兒。今日奴婢特向都堂那里,合伙伴們尋一瓶上用的龍井茶來,給你老人家泡了一
小壺兒。你老人家喝著這個如何?”郭安道:“也還罷了。只是以后你倒要少往都堂那
邊去。他那里黑心人多。你小孩家懂的什么。萬一叫他們害了,豈不白白把個小命送了
么?”
    何常喜聽了,暗暗展轉(zhuǎn)道:“聽他之言,話內(nèi)有因。他別與都堂有甚么拉攏罷?我
何不就棍打腿探探呢?”便道:“敢則是這末著嗎?若不是你老人家教導,奴婢那里知
道呢。但只一件,他們是上司衙門,往往的捏個短兒,拿個錯兒。你老人家還擔得起;
若是奴婢,那里擱的住呢,一來年輕,二來又不懂事。時常到那里去,叔叔長,大爺短,
合他們鬼混。明是討他們好兒,暗里卻是打聽他們的事情。就是他們安著壞心,也不過
仗著都堂的威勢欺人罷了。”郭安聽了,猛然心內(nèi)一動,便道:“你常去,可聽見他們
有什么事沒有呢?”何常喜道:“卻倒沒聽見甚么事。就是昨日奴婢尋茶去,見他們拿
著一匣人參,說是圣上賞都堂的。因為都堂有了年紀,神虛氣喘,咳聲不止,未免是當
初操勞太過,如今百病趁虛而入。因此賞參,要加上別的藥味,配甚么藥酒。每日早晚
喝些,最是消除百病,益壽延年。”郭安聞聽,不覺發(fā)恨道:“他還要益壽延年!恨不
得他立刻傾生,方消我心頭之恨。”
    不知郭安怎生謀害陳林,下回分解。
41#
 樓主| 發(fā)表于 2008-4-28 10:03:31 |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一回 忠烈題詩郭安喪命 開封奉旨趙虎喬妝
    且說何太監(jiān)聽了一怔,說:“奴婢瞧都堂為人行事,卻是極好的,而且待你老人家
不錯,怎么這樣恨他呢?想來都堂是他跟的人不好,把你老人家鬧寒了心咧。”郭安道:
“你小人家不懂得圣人的道理。圣人說:“父母之仇不共戴天。”他害了我的叔叔,就
如父母一般,我若不報此仇,豈不被人恥笑呢?我久懷此心,未得其便。如今他既用人
參作酒,這是天賜其便。”
    何太監(jiān)暗暗想道:“敢則是與都堂原有仇隙。怨不得他每每的如有所思呢。但不知
如何害法?我且問明白了,再作道理。”便道:“他用人參,乃是補氣養(yǎng)神的,你老人
家怎么倒說天賜其便呢?”郭安道:“我且問你,我待你如何?”常喜道:“你老人家
是最疼愛我的,真是吃虱子落不下大腿,不亞如父子一般,誰不知道呢?”郭安道:
“既如此,我這一宗事也不瞞你。你若能幫我辦成了,我便另眼看待于你。咱們就認為
義父子,你心下如何呢?”
    何太監(jiān)聽了,暗忖道:“我若不應允,必與別人商議。那時不但我不能知道,反叫
他記了我的仇了。”便連忙跪下,道:“你老人家若不憎嫌,兒子與爹爹磕頭。”郭安
見他如此,真是樂得了不得。連忙扶起來,道:“好孩子,真令人可疼。往后必要提拔
于你。只是此事須要嚴密,千萬不可泄漏。”何太監(jiān)道:“那是自然,何用你老人家吩
咐呢。但不知用兒子作甚么?”郭安道:“我有個漫毒散的方子,也是當初老太爺在日,
與尤奶奶商議的,沒有用著。我卻記下這個方子。此乃最忌的是人參。若吃此藥,誤用
人參,猶如火上澆油,不出七天,必要命盡無常。這都是“八反”里頭的。如今將此藥
放在酒里請他來吃。他若吃了,回去再一喝人參酒,毒氣相攻,雖然不能七日身亡,大
約他有年紀的人了,也就不能多延時日。──又不露痕跡。你說好不好?”何太監(jiān)說:
“此事卻用兒子甚么呢?”郭安道:“你小人家又不明白了。你想想,跟都堂的那一個
不是鬼靈精兒似的。若請他吃酒,用兩壺斟酒,將來有個好歹,他們必疑惑是酒里有了
毒了。那還了得么?如今只用一把壺斟酒。這可就用著你了。”何太監(jiān)道:“一個壺里,
怎么能裝兩樣酒呢?這可悶殺人咧。”郭安道:“原是呀,為甚么必得用你呢?你進屋
里去,在博古閣子上,把那把洋鏨金的銀酒壺拿來。”
    何常喜果然拿來,在燈下一看,見此壺比平常酒壺略粗些,底兒上卻有兩個窟窿。
打開蓋一瞧,見里面中間卻有一層隔膜圓桶兒。看了半天,卻不明白。郭安道:“你瞧
不明白,我告訴你罷。這是人家送我的頑意兒。若要灌人的酒,叫他醉了,就用著這個
了。此壺名叫“轉(zhuǎn)心壺”。待我試給你看。”將方才喝的茶還有半碗,揭開蓋,灌入左
邊。又叫常喜舀了半碗涼水,順著右邊灌入。將蓋蓋好,遞與何常喜,叫他斟。常喜接
過,斟了半天,也斟不出來。郭安哈哈大笑,道:“傻孩子,你拿來罷。別嘔我了。待
我斟給你看。”常喜遞過壺去。郭安接來,道:“我先斟一杯水。”將壺一低,果然斟
出水來。又道:“我再斟一杯茶。”將壺一低,果然斟茶來。
    常喜看了納悶,道:“這是甚么緣故呢?好老爺子,你老細細告訴孩兒罷。”郭安
笑道:“你執(zhí)著壺靶。用手托住壺底。要斟左邊,你將右邊窟窿堵住;要斟右邊,將左
邊窟窿堵住;再沒有斟不出來的。千萬要記明白了。你可知道了?”何太監(jiān)道:“話雖
如此說,難道這壺嘴兒他也不過味么?”郭安道:“燈下難瞧。你明日細細看來,這壺
嘴里面也是有隔舌的,不過燈下斟酒,再也看不出來。不然,如何人家不犯疑呢?”一
個壺里吃酒還有兩樣么?那里知道真是兩樣呢。這也是能人巧制,想出這蹊蹺法子來。
──且不要說這些。我就寫個帖兒,你此時就請去。明日是十五,約他在此賞月。他若
果來,你可抱定酒壺,千萬記了左右窟窿,好歹別斟錯了。那可不是頑的。”何常喜答
應,拿了帖子,便奔都堂這邊來了。
    剛過太湖石畔,只見柳蔭中驀然出來一人,手中鋼刀一晃,光華奪目。又聽那人說
道:“你要嚷,就是一刀。”何常喜嚇得哆嗦作一團。那人悄悄道:“俺將你捆縛好了,
放在太湖石畔柳樹之下。若明日將你交到三法司或開封府,你可要直言伸訴。倘若隱瞞,
我明晚割你的首級。”何太監(jiān)連連答應,束手就縛。那人一提,將他放在太湖石畔柳蔭
之下。又叫他張口,填了一塊棉絮。執(zhí)著明晃晃的刀,竟奔郭安屋中而來。
    這里郭安呆等小太監(jiān)何常喜。忽聽腳步聲響,以為是他回來,便問道:“你回來了
么?”外面答道:“俺來也。”郭安一抬頭,見一人持利刃,只嚇的嚷了一聲“有賊”,
誰知頭已落地。外面巡更太監(jiān)忽聽嚷了一聲,不見動靜,趕來一看,但見郭安已然被人
殺死在地。這一驚非同小可,急去回稟了執(zhí)事太監(jiān),不敢耽延,回稟都堂陳公公,立刻
派人查驗。又在各處搜尋,于柳蔭之下,救了何常喜,松了綁背,掏出棉絮,容他喘息。
問他,他卻不敢說,止于說:“捆我的那個人曾說來,叫我到三法司或開封府方敢直言
實說,若說錯了,他明晚還要取我的首級呢。”眾人見他說的話內(nèi)有因,也不敢追問,
便先回稟了都堂。都堂派人好生看守,待明早啟奏便了。
    次日五鼓,天子尚未臨朝。陳公公進內(nèi),請了圣安,便將萬壽山總管郭安不知被何
人殺死,并將小太監(jiān)何常喜被縛,一切言語,俱各奏明。仁宗聞奏,不由得詫異道:
“朕之內(nèi)苑如何敢有動手行兇之人?此人膽量也就不小呢。”就將何常喜交開封府審訊。
陳公公領(lǐng)旨,才待轉(zhuǎn)身,天子又道:“今乃望日,朕要到忠烈祠拈香,老伴伴隨朕一往。”
陳林領(lǐng)旨出來,先傳了將何常喜交開封府的旨意,然后又傳圣上到忠烈祠拈香的旨意。
    掌管忠烈祠太監(jiān),知道圣上每逢朔望必要拈香,早已預備。圣上排駕到忠烈祠,只
見桿上黃旛飄蕩,兩邊鼓響鐘鳴。圣上來至內(nèi)殿,陳伴伴緊緊跟隨。正面塑著忠烈寇承
御之像,仍是宮妝打扮,卻是站像。兩邊也塑著隨侍的四個配像。天子朝上默祝拈香。
雖不下拜,那一番恭敬,也就至誠得很呢。拈香已畢,仰觀金像。惟有陳公公在旁,見
塑像面貌如生,不覺滴下淚來。又不敢哭,連忙拭去。誰知圣上早已看見,便不肯注視,
反仰面瞧了佛門寶旛。猛回頭,見西山墻山花之內(nèi)字跡淋漓,心中暗道:“此處卻有何
人寫字?”不覺移步近前仰視。老伴伴見圣上仰面看視,心中也自狐疑:“此字是何人
寫的呢?”幸喜字體極大,看得真切,卻是一首五言絕句詩。寫的是:“忠烈保君王,
哀哉杖下亡。芳名垂不朽,博得一爐香。”詞語雖然粗俗,筆氣極其縱橫,而且言簡意
深,包括不遺。圣上便問道:“此詩何人所寫?”陳林道:“奴婢不知。待奴婢問來。”
轉(zhuǎn)身將管祠的太監(jiān)喚來,問此詩的來由。
    這人聽了,只嚇得驚疑不止,跪奏道:“奴婢等知道今日十五,圣上必要臨。昨日
帶領(lǐng)多人細細撢掃,拂去浮塵,各處留神,并未見有此詩句。如何一夜之間,竟有人擅
敢題詩呢?奴婢實系不知。”仁宗猛然醒悟道:“老伴伴,你也不必問了。朕卻明白此
事。你看題詩之處,非有出奇的本領(lǐng)之人,再也不能題寫;郭安的死,非有出奇的本領(lǐng)
之人,再也不能殺死。據(jù)朕想來,題詩的即是殺人的,殺人的就是題詩的。且將首相包
卿宣來見朕。”
    不多時,包公來到,參見了圣駕。天子便將題詩殺人的原由,說了一番。包公聽了
(正因白玉堂鬧了開封府之后,這些日子并無動靜,不想他卻來在禁院來了。)不好言
明,只得啟奏:“待臣慢慢訪查。”卻又踏看了一番,并無形跡。便護從圣駕還宮,然
后急急乘轎回衙。立刻升堂,將何常喜審問。何太監(jiān)便將郭安定計如何要謀害陳林,現(xiàn)
有轉(zhuǎn)心壺,還有茶水為證;并將捆他那人如何形相面貌衣服,說的是何言語,一字不敢
撒謊,從實訴將出來。包公聽了,暫將何太監(jiān)令人看守,便回轉(zhuǎn)書房,請了展爺公孫策
來,大家商酌一番。二人也說:“此事必是白玉堂所為無疑,須要細細查訪才好。”二
人別了包公,來到官廳,又與四義士一同聚議。
    次日包公入朝,將審何常喜的情由奏明,天子聞聽,更覺歡喜,稱贊道:“此人雖
是暗昧。他卻秉公除奸,行俠作義,卻也是個好人。卿家必須細細訪查。不拘時日,務
要將此人拿住,朕要親覽。”包公領(lǐng)旨,到了開封,又傳與眾人。誰不要建立此功,從
此后處處留神,人人小心,再也毫無影響。
    不料楞爺趙虎,他又想起當初扮化子訪得一案實在的興頭。如今何不照舊再走一趟
呢!因此叫小子又備了行頭。此次卻不隱藏,改扮停當,他就從開封府角門內(nèi),大搖大
擺的出來。招的眾人無不嘲笑。他卻鼓著腮幫子,當正經(jīng)事辦,以為是私訪不可褻瀆。
其中就有好性兒的跟著他,三三兩兩在背后指指戳戳。后來這三兩個人見跟的人多了,
他們卻煞住腳步。別人卻跟著不離左右。趙虎一想:“可恨這些人沒有開過眼,連一個
討飯的也沒瞧見過。真是可厭的很咧。”要知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42#
 樓主| 發(fā)表于 2008-4-28 10:03:43 |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二回 以假為真誤拿要犯 將差就錯巧訊贓金
    且說趙虎扮做化子,見跟的人多了,一時性發(fā),他便拽開大步,飛也似的跑了二三
里之遙。看了看左右無人,方將腳步放緩了,往前慢走。誰知方才眾人圍繞著,自己以
為得意,卻不理會。及至剩了一人,他把一團高興也過去了,就覺著一陣陣的風涼。先
前還掙扎的住,后來便合著腰兒,漸漸握住胸脯。沒奈何,又雙手抱了肩頭,往前顛跑。
偏偏的日色西斜,金風透體,那里還擱得住呢。兩只眼睛東瞧西望。見那壁廂有一破廟,
山門倒壞,殿宇坍塌,東西山墻孤立。便奔到山墻之下,蹲下身體,以避北風。自己未
免后悔,不該穿著這樣單寒行頭,理應穿一分破爛的棉衣才是。凡事不可粗心。
    正在思想,只見那邊來了一人,衣衫襤褸,與自己相同,卻夾著一捆干草,竟奔到
大柳樹之下,揚手將草順在理面。卻見他扳住柳枝,將身一縱,鉆在樹窟窿里面去了。
趙虎此時見那人,覺得比自己暖和多了,恨不得也鉆在里面暖和暖和才好。暗暗想道:
“往往到了飽暖之時,便忘卻了饑寒之苦。似我趙虎每日在開封府,飽食暖衣,何等快
樂。今日為私訪而來,遭此秋風,便覺得寒冷之甚。見他鉆入樹窟,又有干草鋪墊。似
這等看來,他那人就比我這六品校尉強多了。”心里如此想,身上更覺得打噤兒。
    忽見那邊又來一人,也是襤褸不堪,卻也抱著一捆干草,也奔了這棵枯柳而來。到
了跟前,不容分說,把草往里一拋。只聽里面人哎喲道:“這是怎么了?”探出頭來一
看,道:“你要留神點呀!為何鬧了我一頭干草呢?”外邊那人道:“老兄恕我不知。
敢則是你早來了。沒奈何,勻便勻便。咱二人將就在一處,又暖和,又不寂寞。我還有
話合你說呢。”說著話,將樹枝扳住,身子一縱,也鉆進樹窟之內(nèi)。只聽先前那人道:
“我一人正好安眠,偏偏的你又來了,說不得只好打坐功了。”又聽后來那人道:“大
廈千間,不過身眠七尺。咱二人雖則窮苦,現(xiàn)有干草鋪墊,又溫又暖,也算罷了,此時
管保就有不如你我的。”
    趙虎聽了,暗道:“好小子!這是說我呢。我何不也鉆進去,作個不速之客呢?”
剛?cè)蛔叩綐湎拢致犇侨说溃骸熬鸵蚤_封府說吧,堂堂的首相,他竟會一夜一夜大睜著
眼睛,不能安睡。難道他老人家還短少了暖床熱被么?只因國事操心,日夜焦勞,把個
大人愁得沒有困了。”趙虎聽了,暗暗點頭。又聽這個問道:“相爺為什么睡不著呢?”
那人又道:“怎么你不知道?只因新近宮內(nèi)不知甚么人在忠烈祠題詩,又在萬壽山殺命,
奏旨把此事交到開封府查問細訪。你說這個無影無形的事情,往那里查去?”忽聽這個
道:“此事我雖知道,我可沒那末大膽子上開封府。我怕惹亂子,不是頑的。”那人道:
“這怕甚么呢?你還丟甚么呢?你告訴我,我?guī)椭愫貌缓茫俊边@人道:“既是如此,
我告訴你。前日咱們鼓樓大街路北,那不是吉升店么?來了一個人,年紀不大,好俊樣
兒,手下帶著從人騎著大馬,將那末一個大店滿占了。說要等他們伙伴,聲勢很闊。因
此我暗暗打聽,只是聽說此人姓孫,他與宮中有什么拉攏,這不是這件事么?”趙爺聽
見,不由得滿心歡喜,把冷清付于九霄云外,一口氣便跑回開封府,立刻找了包興,回
稟相爺,如此如此。
    包公聽了不能不信,只得多派差役跟隨趙虎,又派馬漢張龍一同前往,竟奔吉升店
門。將差役安放妥當,然后叫開店門。店里不知為著何事,連忙開門。只見楞爺趙虎當
先,便問道:“你這店內(nèi)可有姓孫的么?”小二含笑道:“正是前日來的。”四爺?shù)溃?br /> “在那里?”小二道:“現(xiàn)在上房居住,業(yè)已安歇了。”楞爺?shù)溃骸拔覀兡碎_封府奉相
爺鈞諭,前來拿人。逃走了,惟你是問。”店小二聽罷,忙了手腳。楞爺便喚差役人等。
叫小二來,將上房門口堵住。叫小二叫喚,說:“有同事人找呢。”只聽里面應道:
“想是伙計趕到了,快請。”只見跟從之人開了窗扇,趙爺當先來到屋內(nèi)。從人見不是
來頭,往旁邊一閃。楞爺卻將軟簾向上一掀,只見那人剛才下地,衣服尚在掩著。趙爺
急上前,一把抓住,說道:“好賊呀!你的事犯了。”只聽那人道:“足下何人?放手。
有話好說。”趙虎道:“我若放手,你不跑了?實對你說,我們乃開封府來的。”那人
聽了開封府三字,便知此事不妥。趙爺?shù)溃骸胺钕酄斺x諭,特來拿你。若不訪查明白,
敢拿人么?有甚么話,你只好上堂說去。”說罷,將那人往外一拉,喝聲:“捆了!”
又吩咐各處搜尋,卻無別物,惟查包袱內(nèi)有書信一包。趙爺卻不認得字,將書信撂在一
邊。
    此時馬漢張龍知道趙虎成功,連忙進來,正見趙爺將書信撂在一邊。張龍忙拿起燈
來一看,上寫“內(nèi)信兩封”,中間寫“平安家報”,后面有年月日,“鳳陽府署密封”。
張爺看了,就知此事有些舛錯。當著大眾不好明言,暗將書信揣起,押著此人,且回衙
門再作道理。店家也不知何故,難免提心吊膽。
    單言眾人來到開封府,急速稟報了相爺。相爺立刻升堂。趙虎當堂交差,當面去縛。
張龍卻將書信呈上。包公看了,便知此事錯了。只得問道:“你叫何名,因何來京?講!”
左右連聲催喝。那人磕頭,碰地有聲。他卻早已知道開封府非別的衙門可比,戰(zhàn)戰(zhàn)兢兢
回道:“小人乃……鳳陽府太守孫……孫珍的家人,名喚松……松福,奉了我們老爺之
命,押解壽禮給龐太師上壽。”包公道:“甚么壽禮?現(xiàn)在那里?”松福道:“是八盆
松景。小人有個同伴之人名喚松壽,是他押著壽禮,尚在路上,還沒到呢。小人是前站,
故此在吉升店住著等候。”包公聽了,已知此事錯拿無疑。只是如何開放呢?此時趙爺
聽了松福之言,好生難受。
    忽見包公將書皮往復看了,便問道:“你家壽禮內(nèi),你們老爺可有甚么夾帶?從實
訴上來。”只此一問,把個松福嚇得抖衣而戰(zhàn),形色倉皇。包公是何等樣人,見他如此
光景,把驚堂木一拍,道:“好狗才!你還不快說么?”松福連連叩頭,道:“相爺不
必動怒,小人實說,實說。”心中暗想道:“好利害!怨的人說開封府的官司難打,果
不虛傳。怪道方才拿我時,說我事犯了。若不訪查明白,如何敢拿人呢?這些話明是知
道,我如何隱瞞呢?不如實說了,省得皮肉受苦。”便道:“實系八盆景,內(nèi)暗藏著萬
兩黃金。惟恐路上被人識破,故此埋在花盆之內(nèi)。不想相爺神目如電,早已明察秋毫,
小人再不敢隱瞞。不信,老爺看書信便知。”包公便道:“這里面書信二封,是給何人
的?”松福道:“一封是小人的老爺給小人的老太爺?shù)模环馐墙o龐太師的。我們老爺
原是龐太師的外孫。”包公聽了點頭,叫將松福帶下去,好生看守。
    你道包公如何知道有夾帶呢?只因書皮上有“密封”二字,必有怕人知曉之事,故
此揣度必有夾帶。這便是才略過人,心思活潑之處。
    包公回轉(zhuǎn)書房,便叫公孫先生急繕奏折,連書信一并封入。次日進朝,奏明圣上。
天子因是包公參奏之折,不便交開封審訊,只得著大理寺文彥博訊問。包公便將原供并
松福俱交大理寺。文彥博過了一堂,口供相符,便派差人等前去要截鳳陽太守的禮物,
不準落于別人之手。立刻抬至當堂,將八盆松景從扳箱抬出一看,卻是用松針扎成的
“福如東海壽比南山”八個大字,卻也做的新奇。此時也顧不得松景,先將“福”字拔
出,一看里面并無黃金,卻是空的。隨即逐字看去,俱是空的,并無黃金。惟獨“山”
字盆內(nèi),有一個象牙牌子,上面卻有字跡,一面寫著“無義之財”,一面寫著“有意查
收”。文大人看了,便知此事詫異。即將松壽帶上堂來,問他路上卻遇何人?松壽稟道:
“路上曾遇四個人帶著五六個伴當,我們一處住宿,彼此投機,同桌吃飯飲酒。不知怎
么沈醉,人事不知,竟被這些人將金子盜去。”文大人問明此事,連象牙牌子回奏圣上。
    圣上就將此事交包公訪查。并傳旨內(nèi)閣發(fā)抄,說:“鳳陽府知府孫珍年幼無知,不
稱斯職,著立刻解職來京。松福松壽即行釋放,著無庸議。”龐太師與他女婿孫榮,知
道此事,不能不遞折請罪。圣上一概寬免。惟獨包公又添上一宗為難事,暗暗訪查,一
時如何能得。就是趙虎聽了旁言誤拿了人,雖不是此案,幸喜究出藏金,也可以減去老
龐的威勢。
    誰知龐吉果因此事一煩,到了生辰之日,不肯見客,獨自躲在花園先月樓去了。所
有來客,全托了他女婿孫榮照料。自己在園中,也不觀花,也不玩景,惟有思前想后,
嘆氣嗐聲。暗暗道:“這包黑真是我的對頭。好好一樁事,如今鬧的黃金失去,還帶累
外孫解職。真也難為他,如何訪查得來呢?實實令人氣他不過!”正在暗恨,忽見小童
上樓稟道:“二位姨奶奶特來與太師上壽。”老賊聞聽,不由得滿面堆下笑來,問道:
“在那里?”小童道:“小人方才在樓下看見,剛過蓮花浦的小橋。”龐賊道:“既如
此。他們來時,就叫他們上樓來罷。”小童下樓,自己卻憑欄而望。果見兩個愛妾奼紫
嫣紅,俱有丫鬟攙扶。他二人打扮的裊裊娜娜,整整齊齊,又搭著滿院中花紅柳綠,更
顯得百媚千嬌,把個老賊樂的老老家都忘了,在樓上手舞足蹈。登時心花大放,把一天
的愁悶俱散在“哈密國”去了。
    不多時,二妾來到樓上,丫鬟攙扶步上扶梯。這個說:“你踩了我的裙子咧!”那
個說:“你碰了我的花兒了。”一陣咭咭呱呱,方才上樓來,一個個嬌喘吁吁。先向太
師萬福,稟道:“你老人家會樂呀,躲在這里來了。叫我們兩個好找,讓我們歇歇,再
行禮罷。”老賊哈哈笑道:“你二人來了就是了,又何必行甚么禮呢?”奼紫道:“太
師爺千秋,焉有不行禮的呢?”嫣紅道:“若不行禮,顯得我們來得不志誠了。”說話
間,丫鬟已將紅氈鋪下。二人行禮畢,立起身來,又稟道:“今晚妾身二人在水晶樓備
下酒肴,特與太師爺祝壽。務求老人家賞個臉兒,千萬不可辜負了我們一片志誠。”老
賊道:“又叫你二人費心,我是必要去的。”二人見太師應允必去,方才在左右坐了。
彼此嬉笑戲謔,弄得個老賊丑態(tài)百出,不一而足。正在歡樂之際,忽聽小童樓下咳嗽,
胡梯響亮。
    不知小童又回何事,下回分解。
43#
 樓主| 發(fā)表于 2008-4-28 10:03:54 |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三回 翡翠瓶污羊脂玉穢 太師口臭美妾身亡
    且說老賊龐吉正在先月樓與二妾歡語,只見小童手持著一個手本,上得樓來,遞與
丫鬟,口中說道:“這是咱們本府十二位先生特與太師爺祝壽,并且求見,要親身覿面
行禮,還有壽禮面呈。”丫鬟接來,呈與龐吉。龐吉看了,便道:“既是本府先生前來,
不得不見。”對著二妾道:“你二人只好下樓回避。”丫鬟便告訴小童先下樓去,叫先
生們躲避躲避,讓二位姨奶奶走后再進來。這里奼紫嫣紅立起身來,向龐吉道:“倘若
你老人家不去,我們是要狠狠的咒得你老人家心神也是不定的。”老賊聽了,哈哈大笑。
二妾又叮囑一回水晶樓之約,龐賊滿口應承,必要去的。看著二妾下樓去遠,方叫小童
去請師爺們,自己也不出迎,在太師椅上端然而坐。
    不多時,只見小童引路來至樓下,打起簾櫳,眾位先生衣冠齊楚,鞠躬而入,外面
隨進多少仆從虞候。龐吉慢慢立起身來,執(zhí)手道:“眾位先生光降,使老夫心甚不安。
千萬不可行禮,只行常禮罷。”眾先生又謙讓一番,只得彼此一揖。復又各人遞各人的
壽禮,也有一畫的,也有一對的,也有一字的,也有一扇的,無非俱是秀才人情而已。
老龐一一謝了。此時仆從已將座位調(diào)開,仍是太師中間坐定,眾師爺分列兩旁。左右獻
茶,彼此敘話,無非高抬龐吉,說些壽言壽語吉祥話頭。
    談不多時,仆從便放杯箸,擺上果品。眾先生又要與龐吉安席,敬壽酒。還是老龐
攔阻道:“今日乃因老夫賤辰,有勞眾位臺駕,理應老夫各敬一杯才是。莫若大家免了,
也不用安席敬酒。彼此就座,開懷暢飲,倒覺爽快。”眾人道:“既是太師吩咐,晚生
等便從命了。”說罷,各人朝上一躬,仍按次序入席。酒過三巡之后,未免脫帽露頂,
舒手豁拳,呼么喝六,壺到杯干。
    正飲在半酣之際,只見仆從搭進一個盆來,說是孫姑老爺孝敬太師爺?shù)暮与圄~,極
其新鮮,并且不少。眾先生聽說是新鮮河豚,一個個口角垂涎,俱各稱贊道:“妙哉,
妙哉!河豚乃魚中至味,鮮美異常。”龐太師見大家夸獎,又是自己女婿孝敬,當著眾
人頗有得色。吩咐:“搭下去。叫廚子急速做來,按桌俱要。”眾先生聽了個個喜歡,
竟有立刻杯箸不動,單等吃河豚魚的。
    不多時,只見從人各端了一個大盤,先從太師桌上放起,然后左右俟次放下。龐吉
便舉箸向眾人讓了一聲:“請呀。”眾先生答應如流,俱各道:“請,請。”只聽杯箸
一陣亂響,風卷殘云,立刻杯盤狼借。眾人忝嘴咂舌,無不稱妙。忽聽那邊咕咚一聲響
亮。大家看時,只見曲先生連椅兒栽倒在地,俱各詫異。又聽那邊米先生嚷道:“哇呀!
了弗得!了弗得!河豚有毒,河豚有毒。這是受了毒了。大家俱要栽倒的,俱要喪命呀!
這還了得!怎么一時吾就忘了有毒呢?總是口頭饞的弗好。”旁邊便有插言的道:“如
此說來,吾們是沒得救星的了。”米先生猛然想起道:“還好,還好。有個方子可解:
非金汁不可。如不然,人中黃也可。若要速快,便是糞湯更妙。”龐賊聽了,立刻叫虞
候仆從:“快快拿糞湯來。”
    一時間下人手忙腳亂,抓頭不是尾,拿拿這個不好,動動那個不妥。還是有個虞候
有主意,叫了兩個仆從將大案上擺的翡翠玉鬧龍瓶,兩邊獸面銜著金環(huán),叫二人抬起;
又從多寶閣上拿起一個凈白光亮的羊脂玉荷葉式的碗交付二人。叫他們到茅廁里,即刻
舀來,越多越好。二人問道:“要多何用?”虞候道:“你看人多吃得多,糞湯也必要
多。少了是灌不過來的。”二人來到糞窖之內(nèi),握著鼻子,閉著氣,用羊脂玉碗連屎帶
尿一碗一碗舀了,往翡翠玉瓶里灌。可惜這兩樣古玩落在權(quán)奸府第,也跟著遭此污穢!
足足灌了個八分滿,二人提住金環(huán),直奔到先月樓而來。虞候上前先拿了一碗,奉與太
師。
    龐吉若不要喝,又恐毒發(fā)喪命;若要喝時,其臭難聞,實難下咽。正在猶豫,只見
眾先生各自動手,也有用酒杯的;也有用小菜碟的;儒雅些的卻用羹匙;就有魯莽的,
扳倒瓶,嘴對嘴,緊趕一氣,用了個不少。龐吉看了,不因不由,端起玉碗,一連也就
喝了好幾口。米先生又憐念同寅,將先倒的曲先生令人扶住,自己蹲在身旁,用羹匙也
灌了幾口,以盡他疾病扶持之誼。
    遲了不多時,只見曲先生蘇醒過來,覺得口內(nèi)臭味難當。只道是自己酒醉,出而哇
之,那里知道別人用了好東西灌了他呢!米先生便問道:“曲兄,怎么樣呢?”曲先生
道:“不怎的。為何吾這口邊糞臭得緊哪?”米先生道:“曲兄,你是受了河豚毒了。
是小弟用糞湯灌活吾兄,以盡朋友之情的。”那知道這位曲先生,方才因有一塊河豚被
人搶去吃了,自己未能到口,心內(nèi)一煩惱,犯了舊病,因此栽倒在地。今聞用糞湯灌了,
他爬起來道:“哇呀!怪道──怪道臭得很!臭得很!吾是羊角瘋呀,為何用糞湯灌吾。”
說罷,嘔吐不止。他這一吐不打緊,招得眾人誰不惡心,一張口洋溢泛濫。吐不及的逆
流而上,從鼻孔中也就開了閘了。登時之間,先月樓中異味撲鼻,連虞候伴當仆從無不
是嗦呶喇叭,齊吹“兒兒哇哇哇兒”的不止。好容易吐聲漸止,這才用涼水漱口,噴得
滿地汪洋。米先生也不好意思,抽空兒他就溜之乎也了。鬧得眾人走又不是,坐又不是。
    老龐終是東人,礙不過臉去,只得吩咐:“往芍藥軒敞廳去罷。大家快快離開此地,
省得聞這臭味難當。”眾人俱各來在敞廳,一時間心清目朗。又用上等雨前喝了許多,
方覺心中快活。龐賊便吩咐擺酒,索性大家痛飲,盡醉方休。眾人誰敢不遵。不多時,
秉上燈燭,擺下酒饌。大家又喝起來,依然是豁拳行令,直喝至二鼓方散。龐賊醺醺酒
醉,踏著明月,手扶小童,竟奔水晶樓而來。趔趔趄趄的問道:“天有幾鼓了?”小童
道:“已交二鼓。”龐吉道:“二位姨奶奶等急了,不知如何盼望呢!到了那里,不要
聲張,聽他們說些甚么?你看那邊為何發(fā)亮?”小童道:“前面是蓮花浦,那是月光照
的水面。”說話間過了小橋。老龐又吃驚道:“那邊好象一個人。”小童道:“太師爺
忘了,那是補栽的河柳,趁著月色搖曳,彷佛人影兒一般。”
    及至到了水晶樓,剛到樓下,見窗扇虛掩,不用違規(guī)內(nèi)容,已聞得里面有男女的聲音,
連忙止步。只聽男子說道:“難得今日有此機會,方能遂你我之意。”又聽女子說道:
“趁老賊陪客,你我且到樓上歡樂片時,豈不美哉。”隱隱聽得嘻嘻笑笑,上樓去了。
龐吉聽至此,不由氣沖牛斗,暗叫小童將主管龐福喚來,叫他帶領(lǐng)虞候準備來拿人。自
己卻輕輕推開窗扇,竟奔樓梯。上得樓來,見滿桌酒肴,杯中尚有余酒。又見燭上結(jié)成
花蕊,忙忙剪了蠟花。回頭一看,見繡帳金鉤掛起,里面卻有男女二人相抱而臥。老賊
看了,一把無明火往上一攻。見壁間懸掛寶劍,立刻抽出,對準男子用力一揮,頭已落
地。嫣紅睡眼蒙眬,才待起來,龐賊也揮了一劍。可憐兩個獻媚之人,無故遭此摧折。
誰知男子之頭落在樓板之上,將頭巾脫落,卻也是個女子。仔細看時,卻是奼紫。老賊
“哎喲”了一聲,當啷啷寶劍落地。
    此時樓的下面,龐福帶領(lǐng)多人俱各到了,聽得樓上又是哎喲,又是響亮,連忙跑上
樓來。一看見太師殺了二妾,已然哀不成音了。
    龐吉哭彀多時,又氣又惱又后悔。便吩咐龐福將二妾收拾盛殮。立刻派人請他得意
門生,乃烏臺御史,官名廖天成,急速前來商議此事。自己帶了小童離了水晶樓,來到
前邊大廳之上等候門生。
    及至廖天成來時,天已三鼓之半。見了龐吉,師生就座。龐吉便將誤殺二妾的情由,
說了一遍。這廖天成原是個諂媚之人,立刻逢迎道:“若據(jù)門生想來,多半是開封府與
老師作對。他那里能人極多,必是悄地差人探訪。見二位姨奶奶酒后戲耍酣眠,他便生
出巧智,特裝男女聲音,使之聞之。叫老師聽見,焉有不怒之理。因此二位姨奶奶傾生。
此計也就毒得很呢。這明是攪亂太師家宅不安,暗里是與太師作對。”他這幾句話,說
得個龐賊咬牙切齒,忿恨難當,氣忿忿的問道:“似此如之奈何?怎么想個法子,以消
我心頭之恨?”廖天成犯想多時,道:“依門生愚見,莫若寫個折子,直說開封府遣人
殺害二命,將包黑參倒,以警將來。不知老師鈞意若何?”龐吉聽了,道:“若能參倒
包黑,老夫生平之愿足矣!即求賢契大才代擬。此處不大方便,且到內(nèi)書房去。”說罷,
師弟立起身來,小童持著燈,引至書房。現(xiàn)成筆墨,廖天成便拈筆構(gòu)思。難為他憑空立
意,竟敢直陳。直是胡涂人對胡涂人,辦的胡涂事。不多時,已脫草稿。老賊看了,連
說:“妥當結(jié)實。就勞賢契大筆一揮。”廖天成又端端楷楷,繕寫已畢。后面又將同黨
之人添上五個,算是聯(lián)銜參奏。
    龐吉一壁吩咐小童:“快給廖老師倒茶。”小童領(lǐng)命,來至茶房,用茶盤托了兩碗
現(xiàn)烹的香茶。剛進了月亮門,只聽竹聲亂響,仔細看時,卻見一人蹲伏在地,懷抱鋼刀。
這一嚇非同小可,丟了茶盤,一疊連聲嚷道:“有賊!”就往書房跑來,連聲兒都嚷岔
了。龐賊聽見,連忙放下奏折,趕出院內(nèi)。廖天成也就跟了出來。便問小童:“賊在那
里?”小童道:“在那邊月亮門竹林之下。”龐吉與廖天成竟奔月亮門而來。
    此時仆從人等已然聽見,即同龐福,各執(zhí)棒棍趕來一看。雖是一人,卻是捆綁停當,
前面腰間插著一把宰豬的尖刀,彷佛抱著相似。大家向前將他提出。再一看時,卻是本
府廚子劉三。問他不應,止于仰頭張口。連忙松了綁縛。他便從口內(nèi)掏出一塊布來,干
嘔了半天,方才轉(zhuǎn)過氣來。龐福便問道:“倒是何人將你捆綁在此?”劉三對著龐吉叩
頭道:“小人方才在廚房磕睡,忽見嗖的進來一人,穿著一身青靠,年紀不過二十歲,
眉清目朗,手持一把明晃晃的鋼刀。他對小人說:“你要嚷,我就是一刀。”因此小人
不敢嚷。他便將小人捆了,又撕了一塊布,給小人填在口內(nèi)。他把小人一提,就來在此
處。臨走,他在小人胸前就把這把刀插上,不知是甚么緣故?”龐賊聽了,便問廖天成
道:“你看此事。這明是水晶樓裝男女聲音之人了。”
    廖天成聞聽,忽然心機一動,道:“老師且回書房要緊。”老賊不知何故,只得跟
了回來。進了書房,廖天成先拿起奏折,逐行逐字細細看了,筆畫并未改訛,也未沾污。
看罷,說道:“還好,還好。幸喜折子未壞。”即放在黃匣之內(nèi)。龐吉在旁夸獎道:
“賢契細心,想得周到。”又叫各處搜查,那里有個人影。
    不多時,天已五鼓,隨便用了些點心羹湯。龐吉與廖天成一同入朝,敬候圣上臨軒,
將本呈上。仁宗一看,就有些不悅。你道為何?圣上知道包龐二人不對,偏偏今日此本
又是參包公的,未免有些不耐煩。何故他二人冤仇再不解呢?心中雖然不樂,又不能不
看。見開筆寫著“臣龐吉跪奏,為開封府遣人謀殺二命事”從面敘著二妾如何被殺。仁
宗看到殺妾二命,更覺詫異。因此反復翻閱,見背后忽露出個紙條兒來。
    抽出看時,不知上面寫著是何言語,下回分解。
44#
 樓主| 發(fā)表于 2008-4-28 10:04:05 |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四回 花神廟英雄救難女 開封府眾義露真名
    且說仁宗細看紙條上面寫道:“可笑,可笑,誤殺反誤告。胡鬧,胡鬧,老龐害老
包。”共十八個字。天子看了,這明是自殺,反要陷害別人;又看字跡有些熟識。猛然
想起忠烈祠墻上的字體,卻與此字相同。真是聰明不過帝王,暗道:“此帖又是那人寫
的了。他屢次做的俱是磊磊落落之事,又為何隱隱藏藏,再也不肯當面呢?實在令人不
解。只好還是催促包卿便了。”想罷,便將折子連紙條兒俱各擲下,交大理寺審訊。龐
賊見圣上從折內(nèi)翻出個紙條兒來,已然嚇得魂不附體。聯(lián)銜之人,俱各暗暗耽驚。
    一時散朝之后,龐賊悄向廖天成道:“這紙條兒從何而來?”廖烏臺猛然醒悟道:
“是了,是了!他捆劉三者,正為調(diào)出老師與門生來。他就于此時放在折背后的。實是
門生粗心之過。”龐吉聽了,連連點首,道:“不錯,不錯。賢契不要多心。此事如何
料得到呢。”及至到了大理寺,龐吉一力擔當,從實說了,惟求文大人婉轉(zhuǎn)覆奏。文大
人只得將他畏罪的情形,代為陳奏。圣上傳旨:“龐吉著罰俸三年,不準抵銷。聯(lián)銜的
罰俸一年,不準抵銷。”圣上卻暗暗傳旨與包公,務必要題詩殺命之人,定限嚴拿。包
公奉了此旨,回到開封,便與展爺公孫先生計議,無法可施,只得連王馬張趙俱各天天
出去到處訪查,那里有個影響。偏又值隆冬年近,轉(zhuǎn)瞬間又是新春。過了元宵佳節(jié),看
看到了二月光景,包公屢屢奉旨,總無影響。幸虧圣眷優(yōu)渥,尚未嗔怪。
    一日,王朝與馬漢商議道:“咱們天天出去訪查,大約無人不知。人既知道,更難
探訪。莫若咱二人悄悄出城,看個動靜。賢弟以為如何?”馬漢道:“出城雖好,但不
知往何處去呢?”王朝道:“咱們信步行去,自然熱鬧叢中采訪。難道反往幽僻之處去
么?”二人說畢,脫去校尉的服色,各穿便衣,離了衙門,竟往城外而來。
    一路上細細賞玩艷陽景色。見了多少人帶著香袋的,執(zhí)著花的,不知是往那里去的。
及至問人時,原來花神廟開廟,正是開廟正期,熱鬧非常。二人滿心歡喜,隨著眾人來
到花神廟,各處游玩。卻見后面有塊空地甚是寬闊,搭著極大的蘆棚,內(nèi)中設擺著許多
兵器架子。那邊單有一座客棚,里面坐著許多人。內(nèi)中有一少年公子,年紀約有三旬,
橫眉立目,旁若無人。
    王馬二人見了,便向人暗暗打聽,方知此人姓嚴名奇。他乃是已故威烈侯葛登云的
外甥,極其強梁霸道,無惡不做。只因他愛眠花宿柳,自己起了個外號,叫花花太歲。
又恐有人欺負他,便用多金請了無數(shù)的打手,自己也跟著學了些,以為天下無敵。因此
廟期熱鬧非常,他便在廟后搭一蘆棚,比試棒棍拳腳。誰知設了一連幾日,并無人敢上
前比試。他更心高氣傲,自以為絕無對手。二人正觀望,只見外面多少惡奴推推擁擁攙
攙架架的進來一人,卻是一個女子,哭哭啼啼,被眾人簇擁著過了蘆棚,進了后面敞廳
去了。王馬二人納悶,不知為了何事。
    忽又聽外面進來一個婆子,嚷道:“你們這伙強盜!青天白日,就敢搶良家女子,
是何道理?你們?nèi)魧⑺煤眠我,便罷;你們?nèi)粢环牛疫@老命就合你們拚了。”眾
惡奴一面攔擋,一面吆喝。忽見從棚內(nèi)又出來兩個惡奴,說道:“方才公子說了。這女
子本是府中丫鬟,私行逃走,總未找著,并且拐了好些東西。今日既然遇見,把他拿住,
還要追問拐的東西呢。你這老婆子趁早兒走罷。倘若不依,公子說咧,就把你送縣。”
婆子聞聽,只急得嚎啕痛哭。又被眾惡奴往外面拖拽。這婆子如何友撐得住,便腳不沾
地往外去了。
    王朝見此光景,便與馬漢送目。馬漢會意,必是跟下去打聽底細。二人隨后也就出
來。剛走到二層殿的夾道,只見外面進來一人,迎頭攔住道:“有話好說。這是甚么意
思?請道其詳。”聲音洪亮,身材高大,紫微微一張面皮,黑漆漆滿部髭須,又是軍官
打扮,更顯得威嚴壯健。王馬二人見了,便暗暗喝采稱羨。忽聽惡奴說道:“朋友,這
個事你別管。我勸你有事治事,無事趁早兒請。別討沒趣兒。”那軍官聽了,冷笑道:
“天下人管天下事,那有管不得的道理。你們不對我說,何不對著眾人說說?你們?nèi)绮?br /> 肯說,何妨叫那媽媽自己說呢?”眾惡奴聞聽道:“伙計,你們聽見了。這個光景他是
管定了。”
    忽聽婆子道:“軍官爺爺,快救婆子性命呀!”旁邊惡奴順手就要打那婆子。只見
那軍官把手一隔,惡奴便倒退了好幾步,呲牙咧嘴把肐膊亂摔。王馬二人見了,暗暗歡
喜。又聽軍官道:“媽媽不必害怕,慢慢講來。”那婆子哭著道:“我姓王。這女兒乃
是我街坊。因他母親病了,許在花神廟燒香。如今他母親雖然好了,尚未復元;因此求
我?guī)Я怂麃磉愿。不想竟被他們搶去。求軍官爺搭救搭救。”說罷,痛哭。只見那軍官
聽了,把眉一皺,道:“媽媽不必啼哭,我與你找來就是了。”
    誰知眾惡奴方才見那人把手略略一隔,他們伙計就呲牙咧嘴,便知道這軍官手頭兒
沉。大約婆子必要說出根由,怕軍官先拿他們出氣。他們便一個個溜了。來到后面,一
五一十告訴花花太歲。這嚴奇一聽,便氣沖牛斗。以為今日若不顯顯本領(lǐng),以后別人怎
肯甘心佩服呢。便一聲斷喝:“引路!”眾惡奴狐假虎威,來至前面,嚷道:“公子來
了。公子來了。”眾人見嚴奇來到,一個個俱替軍官擔心,以為太歲不是好惹的。
    此時王馬二人看得明白。見惡霸前來,知道:“必有一番較量。惟恐軍官寡不敵眾。
若到為難之時,我二人助他一膀之力。”那知那軍官早已看見,撇了婆子,便迎將上去。
眾惡奴指手畫腳道:“就是他。就是他。”嚴奇一看,不由得暗暗吃驚道:“好大身量!
我別不是他的對手罷。”便發(fā)話道:“你這人好生無禮。誰叫你多管閑事?”只見那軍
官抱拳陪笑道:“非是在下多管閑事。因那婆子形色倉皇,哭得可憐。惻隱之心,人皆
有之。望乞公子貴手高抬,開一線之恩,饒他們?nèi)チT。”說畢,就是一揖。
    嚴奇若是有眼力的,就依了此人,從此做個相識,只怕還有個好處。誰知這惡賊見
軍官謙恭和藹,又是外鄉(xiāng)之人,以為可以欺負,竟敢拿雞蛋往鵝卵石上碰,登時把眼一
翻,道:“好狗才,誰許你多管!”冷不防,嗖的就是一腳,迎面踢來。這惡賊原想著
是個暗算。趁著軍官作下揖去,不能防備,這一腳定然鼻青臉腫。那知那軍官不慌不忙,
瞧著腳臨切近,略一揚手,在腳面上一拂,口中說道:“公子休得無禮。”此話未完,
只見公子“噯呀”一聲,半天掙扎不起。眾惡奴一見,便嚷道:“你這廝竟敢動手!”
一擁而上,以為好漢打不過人多。誰知那人只用手往左右一分,一個個便東倒西歪,那
個還敢上前。
    忽聽那邊有人喊了一聲:“閃開!俺來也。”手中木棍高揚,就照軍官劈面打來。
軍官見來得勢猛,將身往旁邊一跨。不想嚴奇剛剛的站起,恰恰的太歲就受了此棍,吧
的一聲,打了個腦漿迸裂。眾惡奴發(fā)了一聲喊道:“了不得了!公子被軍漢打死了!快
拿呀,快拿呀!”早有保甲地方并本縣官役,一齊將軍官圍住。只聽那軍官道:“眾位
不必動手,俺隨你們到縣就是了。”眾人齊說道:“好朋友,好朋友!敢作敢當,這才
是漢子呢。”
    忽見那邊走過兩個人來道:“眾位,事要公平。方才原是他用棍打人,誤打在公子
頭上。難道他不隨著赴縣么?理應一同解縣才是。”眾人聞聽道:“講得有理。”就要
拿那使棍之人。那人將眼一瞪,道:“俺史丹不是好惹的!你們誰敢前來!”眾人嚇得
往后倒退。只見那兩個人中有一人道:“你慢說是史丹,就是屎蛋,也要推你一推。”
說時遲,那時快,順手一掠,將那棍也就逼住。攏過來往懷里一帶,又往外一推,真成
了屎蛋咧。咕哩咕嚕滾在一邊。那人上前按住,對保甲道:“將他鎖了。”你道這二人
是誰?原來是王朝馬漢。
    又聽軍官道:“俺遭逢此事所為何來,原為救那女子。如今為人不能徹,這便如何
是好?”王馬二人聽了,滿口應承:“此事全在我二人身上。朋友,你只管放心。”軍
官道:“既如此,就仰仗二位了。”說罷,執(zhí)手隨眾人赴縣去了。
    這里王馬二人帶領(lǐng)婆子到后面。此時眾惡奴見公子已死,也就一哄而散,誰也不敢
出頭。王馬二人一直進了敞廳,將女子領(lǐng)出交付婆子,護送出廟,問明了住處姓名(恐
有提問質(zhì)對之事),方叫他們?nèi)チ恕6瞬晦o辛苦,直奔祥符縣而來。到了縣里,說明
姓名。門上急忙回稟了縣官。縣官立刻請二位到書房坐了。王馬二人將始末情由說了一
遍。“此事皆系我二人目睹,貴縣不必過堂,立刻解往開封府便了。”正說間,外面拿
進個略節(jié)來,卻是此案的名姓:死的名嚴奇,軍官名張大,持棍的名史丹。縣官將略節(jié)
遞與王馬二人,便吩咐將一干人犯,多派衙役,立刻解往開封。
    王馬二人先到了開封府,見了展爺公孫先生,便將此事說明。公孫策尚未開言。展
爺忙問道:“這軍官是何形色?”王馬二人將臉盤兒身量兒說了一番。展爺聽了大喜,
道:“如此說來,別是他罷?”對著公孫先生伸出大指。公孫策道:“既如此,少時此
案解來,先在外班房等候,悄悄叫展兄看看。若要不是那人,也就罷了。倘若是那人冒
名,展兄不妨直呼其名,使他不好改口。”眾人聽了,俱各稱善。
    王馬二人又找了包興,來到書房,回稟了包公,深贊張大的品貌,行事豪俠。包公
聽了,雖不是寄柬留刀之人,或者由這人身上也可以追出那人的下落,心中也自暗暗忖
度。王馬又將公孫策先生叫南俠偷看,也回明了。包公點了點頭,二人出來。
    不多時,此案解到,俱在外班房等候。王馬二人先換了衣服,前往班房,見放著簾
子。隨后展爺已到,便掀起簾縫一瞧,不由得滿心歡喜,對著王馬二人悄悄道:“果然
是他。妙極,妙極!”王馬二人連忙問道:“此人是誰?”展爺?shù)溃骸百t弟休問。等我
進去呼出姓名,二位便知。二位賢弟即隨我進來。劣兄給你們彼此一引見,他也不能改
口了。”王馬二人領(lǐng)命。
    展爺一掀簾子,進來道:“小弟打量是誰?原來是盧方兄到了。久違呀,久違!”
說著,王馬二人進來。展爺給引見道:“二位賢弟不認得么?此位便是陷空島盧家莊,
號稱鉆天鼠名盧方的盧大員外。二位賢弟快來見禮。”王馬急速上前。展爺又向盧方道:
“盧兄,這便是開封府四義士之中的王朝馬漢兩位老弟。”三個人彼此執(zhí)手作揖。盧方
到了此時,也不能說我是張大,不是姓盧的。人家連家鄉(xiāng)住處俱各說明,還隱瞞甚么呢?
    盧方反倒問展爺?shù)溃骸白阆潞稳耍繛楹沃辣R方的賤名。”展爺?shù)溃骸靶〉苊麊菊?br /> 昭。曾在茉花村蘆花蕩為鄧彪之事,小弟見過尊兄,終日渴想至甚。不想今日幸會。”
盧方聽了,方才知道便是號稱御貓的南俠。他見展爺人品氣度和藹之甚,毫無自滿之意,
便想起五弟任意胡為,全是自尋苦惱,不覺暗暗感嘆。面上卻陪著笑道:“原來是展老
爺。就是這二位老爺,方才在廟上多承垂青眷顧,我盧方感之不盡。”三人聽了,不覺
哈哈大笑道:“盧兄太外道了,何得以老爺相呼?顯見得我等不堪為弟了。”盧方道:
“三位老爺太言重了。一來三位現(xiàn)居皇家護衛(wèi)之職,二來盧方刻下乃人命重犯,何敢以
兄弟相稱?豈不是太不知自量了么?”展爺?shù)溃骸氨R兄過于能言了。”王馬二人道:
“此處不是講話的所在,請盧兄到后面一敘。”盧方道:“犯人尚未過堂,如何敢蒙此
厚待?斷難從命。”展爺?shù)溃骸氨R兄放心,全在小弟等身上。請到后面,還有眾人等著
要與老兄會面。”盧方不能推辭,只得隨著三人來到后面公廳,早見張趙公孫三位降階
相迎。展爺便一一引見,歡若平生。
    來到屋內(nèi),大家讓盧方上坐。盧方斷斷不肯,總以犯人自居,理當侍立,能彀不罰
跪,足見高情。大家那里肯依。還是楞爺趙道:“彼此見了,放著話不說,且自鬧這些
個虛套子。盧大哥,你是遠來,你就上面坐。”說著,把盧方拉至首座。盧方見此光景,
只得從權(quán)坐下。王朝道:“還是四弟爽快。再者盧兄從此甚么犯人咧,老爺咧,也要免
免才好,省得鬧得人怪肉麻的。”盧方道:“既是眾位兄臺抬愛,拿我盧某當個人看待。
我盧方便從命了。”左右伴當獻茶已畢。還是盧方先提起花神廟之事。王馬二人道:
“我等俱在相爺臺前回明。小弟二人便是證見。凡事有理,斷不能難為我兄。”只見公
孫先生和展爺,彼此告過失陪,出了公所,往書房去了。
    未知相爺如何。下回分解。
45#
 樓主| 發(fā)表于 2008-4-28 10:04:20 |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五回 義釋盧方史丹抵命 誤傷馬漢徐慶遭擒
    且說公孫先生同展爺去不多時,轉(zhuǎn)來道:“相爺此時已升二堂,特請盧兄一見。”
盧方聞聽,只打量要過堂了,連忙立起身來道:“盧方乃人命要犯,如何這樣見得相爺?
盧方豈是不知規(guī)矩的么?”展爺連聲道“好”。一回頭吩咐伴當,快看刑具。眾人無不
點頭稱羨。少時,刑具拿到,連忙與盧方上好。大家圍隨,來至二堂以下。王朝進內(nèi)稟
道:“盧方帶到。”忽聽包公說道:“請。”
    這一聲連盧方都聽見了,自己登時反倒不得主意了。隨著王朝來至公堂,雙膝跪倒,
匐匍在地。忽聽包公一聲斷喝道:“本閣著你去請盧義士,如何用刑具拿到?是何道理?
還不快快卸去!”左右連忙上前,卸去刑具。包公道:“盧義士,有話起來慢慢講。”
盧方那里敢起來,連頭也不敢抬。便道:“罪民盧方身犯人命重案,望乞相爺從公判斷,
感恩不盡。”包公道:“盧義士休如此迂直。花神廟之事本閣盡知。你乃行俠仗義,濟
弱扶傾。就是嚴奇喪命,自有史丹對抵,與你甚么相干?他等強惡助紂為虐,本閣已有
辦法,即將史丹定了誤傷的罪名,完結(jié)此案。盧義士理應釋放無事,只管起來。本閣還
有話講。”展爺向前悄悄道:“盧兄休要辜負相爺一片愛慕之心,快些起來,莫要違悖
鈞諭。”盧方到了此時,概不由己,朝上叩頭。展爺順手將他扶起。包公又吩咐看座。
盧方那里敢坐,鞠躬侍立。偷眼向上觀瞧,見包公端然正坐,不怒而威,那一派的正氣,
實令人可畏而又可敬,心中暗暗夸獎。
    忽見包公含笑問道:“盧義士因何來京?請道其詳。”一句話問得個盧方紫面上套
著紫,半晌,答道:“罪民因?qū)っ说馨子裉茫蚀藖砭!卑值溃骸笆橇x士一人前
來,還有別人?”盧方道:“上年初冬之時,罪民已遣韓彰徐慶蔣平三個盟弟一同來京。
不料自去冬至今,杳無音信。罪民因不放心,故此親身來尋。今日方到花神廟。”包公
聽盧方直言無隱,便知此人忠厚篤實,遂道:“原來眾義士俱各來了。義士既以實言相
告,本閣也就不隱瞞了。令弟五義士在京中做了幾件出類拔萃之事,連圣上俱各知道,
并且圣上還夸他是個俠義之人,欽派本閣細細訪查。如今義士既已來京,肯替本閣代為
細細訪查么?”盧方聽至此,連忙跪倒,道:“白玉堂年幼無知,惹下滔天大禍,致干
圣怒,理應罪民尋找擒拿到案。任憑圣上天恩,相爺?shù)拇拐铡!卑娝麘耍憬校?br /> “展護衛(wèi)。”“有。”“同公孫先生好生款待,恕本閣不陪。留去但憑義士,不必拘束。”
盧方聽了,復又叩頭起來,同定展爺出來。
    到了公所之內(nèi),只見酒肴早已齊備,卻是公孫先生預先吩咐的。仍將盧方讓至上座,
眾人左右相陪,飲酒之間,便提此事。盧爺是個豪爽忠誠之人,應了三日之內(nèi)有與無必
來覆信,酒也不肯多飲,便告別了眾人。眾人送出衙外,也無贅話煩言,彼此一執(zhí)手,
盧方便揚長去了。
    展爺?shù)然刂凉肿h論盧方一番,為人忠厚老誠豪俠。公孫策道:“盧兄雖然誠
實,惟恐別人卻不似他。方才聽盧方之言,說那三義已于客冬之時來京,想來也必在暗
中探訪。今日花神廟之事,人人皆知解到開封府。他們?nèi)绾沃懒⒖叹桶驯R兄釋放了呢,
必以為人命重案寄監(jiān)收禁。他們?nèi)粢虼耸聟R夜前來淘氣,卻也不可不防。”眾人聽了,
俱各稱是。“似此如之奈何?”公孫策道:“說不得大家辛苦些,出入巡邏。第一保護
相爺要緊。”
    此時天已初鼓,展爺先將里衣扎縛停當,佩了寶劍,外面罩了長衣,同公孫先生竟
進書房去了。這里四勇士也就各各防備,暗藏刃,俱各留神小心。
    單言盧方離了開封府之時,已將掌燈,又不知伴當避于何處,有了寓所不曾。自己
雖然應了找尋白玉堂,卻又不知他落于何處。心內(nèi)思索,竟自無處可歸。忽見迎面來了
一人,天色昏黑看不真切。及臨近一看,卻是自己伴當,滿心歡喜。伴當見了盧方,反
而一怔,悄悄問道:“員外如何能彀回來?小人已知員外解到開封;故此急急進京城內(nèi),
找了下處,安放了行李,帶上銀兩,特要到開封府去與員外安置。不想員外竟會回來了。”
盧方道:“一言難盡。且到下處再講。”伴當?shù)溃骸靶∪诉有一事,也要稟告員外呢。”
    說著話,伴當在前引路,主仆二人來到下處。盧方撢塵凈面之時,酒飯已然齊備。
盧方入座,一壁飲酒,一壁對伴當說道:“開封府遇見南俠,給我引見了多少朋友,真
是人人義氣,個個豪杰。多虧了他們在相爺跟前竭力分析,全推在那姓史的身上,我是
一點事兒沒有。”又言:“包公相待甚好,義士長,義士短的稱呼,賜坐說話。我便偷
眼觀瞧相爺,真好品貌,真好氣度,實在是國家的棟梁,萬民之福。后來問話之間,就
提起五爺來了。相爺覿面吩咐,托我找尋,我焉有不應的呢。后來大家又在公所之內(nèi),
設了酒肴。眾朋友方說出五員外許多的事來,敢則他作的事不少。甚么寄柬留刀,與人
辨冤。夜間大鬧開封,與南俠比試。這還庶乎可以──誰知他又到皇宮內(nèi)苑題甚么詩,
又殺了總管太監(jiān)。你說五員外胡不胡鬧?并且還有奏折內(nèi)夾紙條兒,又是甚么盜取黃金。
我也說不了許多了。我應了三日之內(nèi),找得著找不著必去覆信,故此我就回來了。你想,
那知五員外下落?我往那里去找呢?你方才說還有一事,是甚么事呢?”伴當?shù)溃骸叭?br /> 依員外說來,找五員外卻甚容易。”盧方聽了歡喜,道:“在那里呢?”伴當?shù)溃骸熬?br /> 是小人尋找下處之時,遇見了跟二爺?shù)娜恕P∪吮銌査骸氨娢粏T外在那里居住?”他
便告訴小人,說在龐太師花園后樓名叫文光樓,是個堆書籍之所,同五員外都在那里住
著呢。小人已問明了龐太師的府第,卻離此不遠,出了下處,往西一片松林,高大的房
子便是。”盧方聽了,滿心暢快,連忙用畢了飯。
    此時天氣已有初夏,盧方便暗暗裝束停當,穿上夜行衣靠,吩咐伴當看守行李,悄
悄的竟奔了龐吉府的花園文光樓而來。到了墻外,他便施展飛檐走壁之能,上了文光樓,
恰恰遇見白玉堂獨自一人在那里。見面之時,不由的長者之心落下幾點忠厚淚來,白玉
堂卻毫不在意。盧方述說了許多思念之苦,方問道:“你三個兄長往那里去了?”白玉
堂道:“因聽見大哥進了人命官司,解往開封府,他們哥兒三方才俱換了夜行衣服,上
開封府了。”盧方聽了,大吃一驚,暗道:“他們這一去必要生出事來,豈不辜負相爺
一團美意?倘若有些差池,我盧某何以見開封眾位朋友呢?”想至此,坐立不安,好生
的著急。直盼到交了三鼓,還不見回來。
    你道韓彰、徐慶、蔣平為何去了許久?只因他等來到開封府,見內(nèi)外防范甚嚴,便
越墻從房上而入。剛來到跨所大房之,恰好包興由茶房而來,猛一抬頭見有人影,不覺
失聲道:“房上有人!”對面便是書房,展爺早已聽見,甩去長衣,拔出寶劍,一伏身
斜刺里一個健步,住房上一望,見一人已到檐前。展爺看的真切,從囊中一伸手掏出袖
箭,反背就是一箭釘去;只見那人站不穩(wěn)身體,一歪掉下房來。外面王、馬、張、趙已
然趕過來了,趙虎緊趕一步按住那人。張龍上前幫助綁了。
    展爺正要縱身上房,忽見房上一人把手一揚,向下一指。展爺見一縷寒光竟奔面門,
知是暗器,把頭一低,剛剛躲過。不想身后是馬漢,肩頭之下已中了弩箭。展爺一飛身
已到房上,竟奔了便暗器之人。那人用了個風掃敗葉勢,一順手就是一樸刀,一片冷光
奔了展爺?shù)南氯贰D蟼b忙用了個金雞獨立回身勢,用劍往旁邊一削。只聽當?shù)囊宦暎?br /> 樸刀卻短了一段。只見那人一轉(zhuǎn)身,越過房脊。又見金光一閃,卻是三棱鵝眉刺,竟奔
眉攢而來。展爺將身一閃,剛用寶劍一迎,誰知鋼刺抽回,劍卻使空。南俠身體一晃,
幾乎栽倒,忙一伏身,將寶劍一拄,腳下立住。用劍逼住面門,長起身來,再一看時,
連個人影兒也不見了。展爺只得跳下房來,進了書房,參見包公。
    此時已將相約之人帶至屋內(nèi)。包公問道:”你是何人?為何夤夜至此?”只聽那人
道;“俺乃穿山鼠徐慶,特為救俺大哥盧方而來,不想中了暗器遭擒。不用多言,只要
叫俺見大哥一面,俺徐慶死也甘心瞑日。”包公道;“原來三義士到了。”即命左右松
了綁,看座。徐慶也不致謝;也不遜讓,便一屁股坐下,將左腳一伸,順手將袖箭拔出,
道:“是誰的暗器?拿了去。”展爺過來接去。徐慶道:“你這袖箭不及俺二哥的弩箭。
他那弩箭有毒,若是著上,藥性一發(fā),便不省人事。”正說間,只見王朝進來,稟道:
“馬漢中了弩箭,昏迷不醒。”徐慶道;“如何?千萬不可撥出,見血封喉,立刻即死。
若不拔出,還可以多活一日,明日這時候,也就嗚呼了。”包公聽了,連忙問道:“可
有解藥沒有?”徐慶道;“有呵!卻是俺二哥帶著,從不傳人。受了此毒,總在十二個
時辰之內(nèi)用了解藥,即刻復生。若過了十二個時辰,縱有解藥,也不能好了。這是俺二
哥獨得的奇方,再也不告訴人的。”包公見他說話雖然粗魯,卻是個直爽之人,堪與趙
虎稱為伯仲。徐慶忽又問道;“俺大哥盧方在那里?”包公便說:“昨晚已然釋放,盧
義士已不在此了。”徐慶聽了,哈哈大笑,道;“怪道人稱包老爺是個好相爺,忠正為
民。如今果不虛傳,俺徐慶倒要謝謝了。”說罷,撲通爬在地下,就是一個頭,招的眾
人不覺要笑。
    徐慶起來,就要找盧方去。包公見他天真爛漫,不拘禮法,只要合了心就樂,便道:
“三義士,你看外面已交四鼓,黃夜之間那里尋找?暫且坐下,我還有話問人。”徐慶
卻又坐下。包公便問白玉堂所作之事,楞爺徐慶一一招承。“惟有劫黃金一事,卻是俺
與二哥、四弟并有柳青,用蒙汗藥酒將那群人藥倒,我們盜取了黃金。”眾人聽了,個
個點頭舒指。徐慶正在高談闊論之時,只見差役進來李道:“盧義士在外求見。”包公
聽了,急著展爺請來相見。不知盧方來此為了何事,且聽下回分解。
您需要登錄后才可以回帖 登錄 | 注冊(開放注冊)

本版積分規(guī)則

手機訪問本頁請
掃描左邊二維碼
本網(wǎng)站聲明
本網(wǎng)站所有內(nèi)容為網(wǎng)友上傳,若存在版權(quán)問題或是相關(guān)責任請聯(lián)系站長!
站長電話:0898-66661599    站長聯(lián)系QQ:12726567   
站長微信:hainanok
請掃描右邊二維碼
www.myujob.com

小黑屋|手機版|Archiver|重慶醫(yī)科大學論壇 ( 瓊ICP備10001196號-2 )

GMT+8, 2025-11-19 03:10 , Processed in 0.428855 second(s), 11 queries .

Powered by 校園招聘信息

© 2001-2020 重慶醫(yī)科大學論壇校園招聘

快速回復 返回頂部 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