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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慶醫(yī)科大學論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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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主: 李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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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xiàn)代文學] 最后一頁(又名復仇玩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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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發(fā)表于 2006-9-16 11:45:07 | 只看該作者
第十九章
   箱子有兩層。
   第一層裝的全是金銀珠寶,古玩玉器。每樣珠寶首飾上都貼著標簽:上面寫著年月日,地點。字跡娟秀而俊逸,正是雨菡的手筆。
   她拿起一個貼著“1994年,10月3日,別墅”標簽的鉑金鑲鉆的盒子,打開,里面是一枚碩大的鉆戒,說:“這是第一晚之后,你送給我的,除了你要求我戴的時候,平時我從來沒戴過,還完好無損。”
   她又拿起一個翡翠手鐲,上面的標簽上注明“1995年,2月14日,假日酒店”,說:“這是你陪我過第一個情人節(jié)時買的------”
   一串南珠項璉上貼著“1995,9月2日,嘉陵江邊”,那是她19歲生日時,他送她的禮物------
   滿箱子的珠寶琳瑯滿目,璨燦奪目,然而和她臉上那柔和而驕傲的神色比起來,卻是那么黯淡。
   她又打開第二層。這一層裝的竟是滿滿一箱現(xiàn)金。全都碼放得整整齊齊,一疊一疊地捆扎清楚,上面同樣貼著標簽,寫明了時間和地點。
   她平靜地說:“這三年來,你真的對我不錯。不是不錯,是太好了。我承受不起,我害怕有一天我不能贖回我自己。所以我從來不敢把它們真正地據(jù)為已有。從第一天起,我就知道我遲早有一天要離開你,我就在為這離開做著準備。至于你幫我繳的學費,給我的生活費,還有我媽的治療費,我陪了你這么久,付出了我最美好最寶貴的東西,也應(yīng)該夠了吧?現(xiàn)在好了,我把你的財富還給你,你把我的自由還給我。我們兩不相欠。”說完這些埋藏已久的心里話,她突然覺得渾身輕松起來。
   她看著目瞪口呆、癡了一樣的秦關(guān),從身上輕輕地取下兩把鑰匙:“這是你的別墅鑰匙,還有你給我娘買的那套房子的鑰匙,都還給你。再見,秦哥,祝你以后身體健康,事業(yè)順利,萬事如意。”
   她走了,面含微笑,腳步輕盈。她依然長發(fā)飄飄、裙袂飄飄地穿過游泳池,穿過花園。她窈窕的身影輕快地行進在微風里,就象一只燕子正悠然遠去。
   她竟然是這樣的女人!
   世上竟然有這樣的女人!
   秦關(guān)簡直不敢置信。可那口箱子就放在他眼前。那些眾多女人都夢寐以求的東西卻被她棄如敝履。這些年來,不管他送她什么,她都來者不拒,笑而納之。他還以為她盡管表面上淡淡的,可心里還是高興的。沒想到她的“貪婪”只不過是為了贖買,她的接受只不過是為了今天的送還。
   他的世界被顛覆了。他呆立在窗前,目送她的背影,不能挽留,不敢挽留。她什么都不欠他,他憑什么留她?一瞬間,他突然有了一個沖動的念頭,他愿意拿他所有的財富來留住她。可是,縱然他把他所有的財富都擺在她的面前,他也留不住她了。
   他隱隱聽到她嘹亮的歌聲從遠處傳來:樹上的鳥兒成雙對,綠水青山帶笑顏,從此再不受那奴役苦,夫妻雙雙把家還------
   他知道她的歌唱得很好,他知道她最愛唱這首歌。可是沒有哪一次她唱得有這次這么好聽。他想象得到她的輕松,想象得到她的快樂,她回到了她自己的軌跡,正奔著她的愛情、她的幸福而去。
   一種從未有過的失落,從未有過的惋惜,從未有過的震撼,從未有過的嫉妒強烈地撞擊著他的心扉。種種復雜的感情最終匯集成一個明確的簡單的念頭:他不能失去她!如果錯過了這樣的女人,他將憾恨終身。

  第二十章
   第二晚的電話采訪就到這里結(jié)束。當聽雨菡講到她把秦關(guān)送她的那些東西一件不少地送還給他時,我想象著秦關(guān)當時的表情和感覺,心里覺得非常痛快。同時,我對這杜雨菡有了更深一步的了解和尊敬:這樣的意志,這樣的心機。她竟不動聲色地用了整整三年的時間來證明了自己的清高和追求!她真是一個奇女子!
   掛了電話,又已接近天明。我根本無法入睡,我抑制不住地興奮。這真是絕無僅有的好題材啊!我給安美打了電話,叫她注意查收我給她發(fā)的電子郵件,要她認真地聽那兩段錄音。因為按杜雨菡講述的進度,今天她就該講到她和那個李海濤之間的恩怨情仇了。該是安美介入的時候了。
   下午,我接到杜雨菡的電話,她邀我和安美晚上一同到她家去。她要和我們面談。接到這個邀請我的心里竟生出溫暖感動之意。才聊了兩個晚上,她已經(jīng)把我當作她的朋友了。雖然她沒明說,我也能感受到她對我的信任和親近。
   她要我晚上7時在市游樂園門口等著,她會安排人來接我們。
   在赴約之前,我先見了安美。安美已經(jīng)聽了那兩段錄音。對杜雨菡講的故事,她比我更入迷。她說她聽得哭了好幾次。但她提醒我說:“對她的講述方式,你有沒有覺得有些奇怪?”
   我說:“她講得很細膩,很動人,也很真實。”
   安美說:“最啊,可是她講得太細了。如果是一個普通的報料人,她的講述是非常簡明扼要的,再復雜的故事要不了兩個小時就可以講得清清楚楚。可她講了兩個晚上,卻才講了一小半,還沒進入故事的真正高潮。你不覺得奇怪么?”
   我說:“也許她是想故意吊起我的胃口,也許是她需要找一個人細細地傾訴,而我恰好是一個最適合當聽眾的人。”
   安美說:“我卻有不同的感覺。我感覺她是要把她這一生完全地真實地展示出來,交托出來,讓別人明白。所以她不厭其煩地把她的心理活動和人生遭遇都講得那么清楚。我有個不祥的感覺,她的講述就象是一本書,她是在口述她的自傳,甚至是在寫她的遺言------象她那樣感情激烈、心思深沉的女人,一旦發(fā)現(xiàn)自己所托非人、一生追求化為泡影之后,她會怎么做?會不會不惜毀滅自己來讓那個男人一生懺悔,就象杜十娘那樣?”
   我一下子有了同感,頓時緊張起來。想起了這整個事件從一開始就顯示出她的潛心謀劃、她的不動聲色、她的按部就班。她的講述的確象是一本書,而且書中隱藏著一個巨大的跡團,不到故事的最后一頁,謎底是不會揭開的。

  我想起了她在第一晚給我講述時,曾接過一個手機,她對那個人說:“你不要說了,我決定了的事就不會改變,你也不能。”她的聲音是那么冰冷,那么絕決。她決定了什么事?她要干什么?她已經(jīng)還了她的百寶箱,難道她還真要象杜十娘那樣,找到那個負心人,在他面前縱身一跳,融入滔滔江水之中?
   安美說:“我還想不通一件事。她說她說的這些都已是多年以前的事,就連李海濤推她入江已過去好幾年了,如果她要報復,為什么直到現(xiàn)在才來找你?如果她找你不是為了報復,那又是為了什么?”
   這個疑問我也有,可我也不知道答案。我已打定主意,今晚聽她講述完剩下的故事之后,我一定要問個明白。
   晚上7時,我和安美準時來到了游樂園門口。一輛掛著重慶牌照的黑色奔馳車上下來一下三十多歲的小伙子。他的話帶著濃重的重慶口音:“兩位小姐是杜小姐的朋友嗎?”
   我們說是。他就拉開車后門,請我們上車。上車之后我才發(fā)現(xiàn)車窗上都蒙著深色的玻璃紙。當車子一啟動,小伙子在車廂上按了一下,一道深色簾幕從車頂上垂了下來,擋在前后座之間,擋住了我們的視線。隨后車廂兩旁的燈亮了。
   我說:“你干什么?”
   小伙子的聲音隔著簾幕傳來:“對不起,杜小姐不想暴露她的行蹤,所以在到達她所住的地方前,不能讓你們看到行車路線。”
   安美拉了拉我的手,示意我不要再提出異議。她突然說:“師父,你是不是姓丁?”
   隔了幾秒鐘,我聽到小伙子說:“你怎么知道?”
   安美說:“是杜小姐告訴我們的。”
   小伙子就不說話了。隨后車里響起了輕柔的音樂聲。
   到這時我不得不佩服安美的心思敏捷,目光銳利。一看到重慶牌照的奔馳車,她就想到了秦關(guān),一看到那威武的小伙子,她就想到了曾經(jīng)專為杜雨菡開車的退伍軍人小丁。看來,死而復生的杜雨菡最終又投回了秦關(guān)的懷抱。象她那么高傲的女人,居然肯重投秦關(guān)的懷抱顯然是另有目的——她是為了報復,借秦關(guān)的手來實施報復。
   可是以秦關(guān)的實力,要對付那個剛從大學畢業(yè)的窮小子李海濤,應(yīng)該是件輕而易舉的事,他甚至不需要出面,只需一個電話就可以解決問題,何至于要等這么多年,從重慶追到成都來?
   一切疑問都只能壓在心底。我看到安美的目光不停閃爍,顯然心里也正在苦苦思索。
  一個小時后,奔馳車停了下來。
   小丁打開車門,請我們下車。這時身后傳來一陣輕微的響動。我們回頭一看,一個電動車庫門正緩緩關(guān)上。
   車庫里有樓梯,小丁請我們上樓。
   我們上了樓,發(fā)現(xiàn)這是一幢小小的別墅。約摸兩三百個平方。裝修得很簡約,色調(diào)是清爽的乳白色和淡藍色。
   小丁對著樓上說:“杜小姐,客人請到了。”
   樓上傳來杜雨菡那特有的動人聲音:“不好意思,有勞兩位了。請上來坐。”
   我和安美一前一后上了樓。樓上的會客廳里鋪著地毯。擺放著一張日式茶幾和一套日式茶具。兩杯香茗剛剛倒好,正冒著熱氣。我們在茶幾前的坐墊上坐下來。
   正對茶幾是一道門,門上懸掛著一道珠簾。那道珠簾有幾層,非常細密。我只能隱約看到珠簾后坐著一個風姿綽約的身影。
   這時我聽到杜雨菡的聲音從那珠簾后傳了出來:“很抱歉,兩位,首先我要請你們原諒,我現(xiàn)在還不能和你們見面。”她用半開玩笑的口氣說:“現(xiàn)在還在鬧非典,我們談話的安全距離最好是三米之外。”
   安美沖動地說:“為什么要搞得這么神神秘秘?”
   她輕笑一聲,說:“因為這樣子才有懸念。只允許你們對觀眾們故弄玄虛,就不許我們故作神秘嗎?現(xiàn)在我的故事對你們來說是一本精彩的小說,不到最后一頁,我不會讓你們知道答案。我覺得很有必要保持你們對這個故事的興趣。”
   我拉拉安美,示意她不要再糾纏這個問題。安美無可奈何地說:“好吧,杜小姐,我們就隔簾傾聽吧。”
   房間里開著冷氣,空氣中彌漫著一種淡淡的幽香,和那天我在“往事”咖啡吧嗅到的一樣。杜雨菡的聲音就象這幽香一樣令人陶醉,我們很快就沉浸在她的故事里。
   “那天,我從秦關(guān)的別墅里出來后,感覺從未有過的輕松。我覺得我又找回了自己,我將開始一個嶄新的生活,我對未來充滿了希望。晚上,在學校的那片小樹林里,那株櫻花樹下,我莊重地接受了他的純銀戒指------”
   她和他還跪在那櫻花樹下,對著月亮莊重地盟了誓,要一輩子“同甘共苦,同生共死”。
   “也許我們盟誓的地點就預(yù)示著我們的愛情不會長久。櫻花雖然美麗,可是花期卻非常短暫,我們的愛情就象櫻花一樣絢麗地綻放了,卻很快就凋謝了。”
   盟誓之后,他們在一起過了一段非常甜蜜的時光。很快,李海濤就畢業(yè)了。他被分配回老家的一所中學教語文。他本就不愿教書,為了和她在一起,就更不愿意回去了。他一分配回去,就馬上辭了職,回到了重慶。
   他雖然是學中文的,可卻最喜歡廣告策劃。他參加過營銷專業(yè)和廣告策劃的短期培訓班,他對做這一行很有感覺。每天除了陪雨菡,他就在重慶市內(nèi)奔波,聯(lián)系工作。
   從和秦關(guān)分手以來,雨菡偶而也會想起秦關(guān),可她從不給他打電話。盡管她知道他若接到她的電話必定會欣喜若狂。好馬不吃回頭草,她不是好馬,但她要做個好女人。秦關(guān)一直關(guān)心著她,可她堅決不再接受他的任何幫助,她說:“如果現(xiàn)在還會接受你的錢,當初我就不用把那一箱子東西還給你了。我們之間好不容易互不相欠,我不能再欠你的。”
   秦關(guān)不停地給她打電話。有時一天要打好幾次。她從來不接。后來秦關(guān)親自跑到學校里來找過她一次。為了她,他已顧不上驕傲,他說,他是說過他從來不糾纏女人,只有女人糾纏他的話,可那是因為他不愛那些女人。現(xiàn)在他愛她,他沒法不糾纏她。
   但她的態(tài)度卻非常堅決:“我早說過,身體可以賣,惟有愛情不能賣。我這一輩子只愛一次,只愛一個人,這個人就是李海濤。”
   他問她要怎樣才肯離開李海濤,她堅決地說:“除非他不愛我了,不要我了。我才會離開他。”
   聽了這話,秦關(guān)沉默了。他突然笑了一下,說,好,我不再糾纏你便是。果然這以后,他就不再給她打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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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發(fā)表于 2006-9-16 11:46:27 |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一章
   接著就放暑假了,雨菡在學校附近租了間簡易的房子,和李海濤開始同居。有了身體上的親密接觸,李海濤更是瘋狂地迷戀雨菡,他將他們的結(jié)合稱為“靈與肉的真正結(jié)合”。他們認為他們會這樣結(jié)合一輩子,相愛一輩子,快樂一輩子。
   然而情場得意,事業(yè)上卻未必如意。李海濤找工作的事進行得非常不順利。已是1997年,前幾年熱門的公關(guān)、營銷、廣告人才開始濫市。許多專業(yè)人員還沒找到合適的崗位,何況他這個學中文的?而且李海濤自視甚高,不肯進小公司,不肯接受小職位。整個暑假就在無數(shù)的希望而往、失望而歸中渡過了。
   好在她給了他最好的心理支撐和經(jīng)濟支撐。她承擔了房租費、生活費和他所有的求職的開銷。在離開秦關(guān)時,她為自己預(yù)留了一萬元錢。那是她讀大四的學費和生活費。秦關(guān)說過只要她愿跟她,就供她讀完學業(yè)。留這筆錢,她覺得問心無愧。
   李海濤每天拖著疲憊的身子回來,雨菡總是為他晾好了茶水,做好了晚飯。對他的失意,她總是溫言撫慰,從無半句埋怨。他的破毛衣,她為她織補好了,他的舊襯衣,她總是幫他洗得干干凈凈,沒有熨斗,她就用茶盅裝著開水慢慢熨,居然也熨得服服帖帖。
   從西師大到重慶市區(qū)還有好幾十公里,往來跑一趟,在市區(qū)里轉(zhuǎn)幾圈,光路費就得花十多二十塊。兩個月下來,雨菡信用卡上的余額已消減了一小半。開始他還依然樂觀,對自己求職的不利還能幽默地自嘲幾句。可到后來,他的幽默越來越少,憂郁的時候越來越多。
   開學的前一天,她告訴他,這房子不能再租了。每個月100多塊的房錢她已經(jīng)承受不起了。卡上的錢已經(jīng)不多,她得留著繳學費。剩下的1000多塊,她預(yù)計每個月用50,爭取能用到畢業(yè)。
  他剛剛從一個職介交流會上失意而歸,滿懷心事地吃著她為他煮的煎蛋面。聽了這話,他歉疚地說:“你一個月50塊錢怎么夠用?”
   她笑了:“你這幾年不就是這樣過過來的嗎?學校每個月還有70多塊錢補貼,我早晚吃饅頭,中午吃米飯加素菜不就行了?我是個女生,一頓要不了三個饅頭,一個就夠了,還可以省兩個給你吃。只是你就沒地方住了,看能不能找個男同學說一下,到他寢室里擠一擠?”
   他感動地說:“都是我沒用,還用你的錢。”
   她說:“別這么說,天將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拂亂其所為。”
   他苦笑了一下,說:“可是現(xiàn)在苦的不是我這一個‘斯人’,還有你啊。你曾經(jīng)長得那么豐潤,跟了我才幾個月,就變得這么消瘦,這么憔悴起來。我看著心里真難過。”
   她說:“什么憔悴不憔悴的,我是故意在減肥呢!你歇著,我洗碗去。”
   她到屋外的陰溝邊去洗碗。一看他吃剩的面碗里還有半碗面湯,就悄悄把面湯喝了。
   她的身后突然響起了異樣的聲音。她一回頭,就看到了他眼里的淚光。她笑著解釋:“我這是怕浪費------”
   他一把把她摟在懷里,象個孩子似地哭了起來:“我對不起你,我真沒用!你跟著別人吃香的喝辣的,跟著我卻只能喝面湯。”
   她本來有些感動,聽到后來這句就有些不快,她推開他,不悅地說:“你不是答應(yīng)過我不提我以前的事嗎?怎么又這樣說?”
   他哭著說:“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一直都不知道那個男人是誰,但他開得起奔馳車,能供你讀大學,他一定是個有錢人,你舍了他跟我這個窮小子,我卻一直這么沒用,我心里壓力好大!”
  她聽他又提“那個男人”,有些生氣。可聽到最后一句,心又軟了:“你別這樣,其實你挺優(yōu)秀的,只不過機遇未到罷了。我相信我們將來一定會幸福。”
   他說:“雨菡,現(xiàn)在的我除了你,什么都沒有。而我除了愛情,什么都不能給你,我好怕失去你啊!”
   她溫柔地說:“你不會失去我的。因為,我要的也只是愛情啊!”她一直沒有給他講自己和秦關(guān)的事,她怕刺激到他,而且她覺得那些事是她不堪回首的過去,她自己都不愿去想,又怎能給她深愛的人提起?
   開學后,她又住進了宿舍。他則借住在一個男生寢室里。每天,她嚼著饅頭去上課,他則嚼著饅頭翻看所有的報紙,遇上合適的招聘廣告,就換上最好的那身衣服,夾著自薦書去應(yīng)聘。日子雖然窮,但雨菡一點也不覺得苦。她愛他,欣賞他,相信他。對他的好高騖遠,她也只是委婉地提出建議,勸他不妨先從小事做起,找份工作先干著才慢慢打機會跳槽。
   后來為了節(jié)省路費,他就經(jīng)常在市內(nèi)的同學那兒借宿,兩個見面的時間慢慢少了。當他開始靠借錢過日子時,他終于低下了那顆高傲的頭,進了一家小廣告公司當個小職員,一個月工資才七百八塊。公司租了個套二房子,在里面放了上下鋪,讓8個職員擠著住。他們見面的機會就更少了。但每次見面兩人都依然熱情似火。
   雨菡第一次感受到兩人之間潛伏著危機是那個春節(jié)。
  春節(jié)什么交通工具都猛漲價,為了省錢,兩人決定只回雨菡的家過年。
   雨菡的媽這兩年沒再犯過瘋病,家里的農(nóng)活都能干了,還養(yǎng)了兩頭豬,10多只雞,不再需要村里的救濟了。得知女兒已經(jīng)離開了秦老板,還要帶個男朋友回來,她媽高興得不得了,早早就請人殺了一頭豬,準備了許多年貨。
   剛一見面,她媽對這個未來女婿還比較滿意。人長得高高大大,有棱有角,嘴也甜,對女兒又很體貼。可過了幾天,她有點不放心了。她悄悄對女兒說:“荷花兒,這個小李人看上去還不錯,可這幾天我在一旁觀察,咋覺得他這人不是很實在呢?看人可不能看表面,也不能只聽他的張嘴說得甜,你可要多個心眼兒呀!”
   她心里就咯噔一下。她問原因,她媽說:“我也說不出什么大道理來,只是一個感覺。他說話剛聽著很中聽,仔細想想?yún)s不是很實在。他的理想聽起來很遠大,我卻覺得有點空。而且雖然看上去他穿得樸素,手腳也勤快,忙這忙那很熱情,可實際上他這人是有點挑剔的,吃肉只挑瘦的,盛飯還要先把碗再燙一下,出去轉(zhuǎn),碰到個雞屎牛糞什么的,他就要捂到鼻子,看到哪個穿得孬的過路,他還要皺起眉毛讓得多遠。你不是說他家也很困難嗎,可他咋會這么講究?”
   她仔細一想,自從她和李海濤在一起后,生活條件有了改善,他就開始有了這些動作。只是平時她沒太在意。她解釋說:“他家里雖然也不好過,但畢竟是城里人,可能不太習慣農(nóng)村的生活。”
   她媽就說:“這也只是當媽的隨便說說,你聽在心里就是了。可能我太關(guān)心你,怕你上當,對你挑的人就特別苛刻。不過媽活了這把年紀,說的話還是有點兒道理,你自個兒琢磨去。覺得對就當心點,不對就當媽沒說。兩個人相處是要過一輩子,不僅現(xiàn)在要合得來,日子久了也要合得來才行。”
   她說:“我知道。這些是小事,只要他大的方面沒問題就行。”
   她媽就不多說了,只是張羅著給他們安排飯菜。雨菡走時,她又悄悄把李海濤進門時送的300元見面禮塞到了雨菡手中:“你還沒畢業(yè),小李剛工作,需要錢。等你們以后寬裕了,再給我不遲。”
   從老家回重慶的路上,他們發(fā)生了第一次爭吵。雨菡什么都沒對李海濤說,只是問他對農(nóng)村的生活還習慣嗎,他卻話里有話地說:“怎么不慣。你們家的條件比我們好多城里人還好。新房子那么大那么漂亮,家俱家電都齊全。還裝了電話。真是沒想到啊!”
   她有些心虛,但想了想,還是坦白地告訴他:“我家里一直都很窮,以前住的是土坯墻、稻草頂?shù)钠品孔印D阏f過不在乎我的過去的。這個新房子也是我的過去。我不可能把這房子拆了還回去呀!”
   他有些酸酸地說:“那當然,這么漂亮的房子誰舍得?”
   她頓時生氣了,本來想說“比這房子貴重得多的東西我都舍棄了”,可一想沒必要給他講這些事,這只能讓他心里更不平衡,壓力更大。她忍著氣說:“你倒底想說些什么?你怎么這么不了解我?你對我連起碼的了解和信任都沒有,我們怎么相處?”
   他說:“怎么,想和我分手了?是嫌和我在一起條件太差了吧?我就知道你過慣了好日子,遲早會嫌棄我。以我現(xiàn)在的工資,要給你修那么一幢漂亮的房子,我不吃不喝也得好幾年。”
   她驚怒交集,還夾雜著悲傷和失望。她為他付出那么多,怎么他一點都不理解?她已經(jīng)在刻意維護他的尊嚴,處處遷就他,他怎么還這么容易自卑,這么容易受刺激?他不是那么樂觀、那么胸懷遠大嗎?
   兩人就吵了起來。到后來,她哭得眼都腫了。
   到了重慶,他的心理慢慢恢復了平衡,開始意識到自己在無理取鬧。他再三向她道歉,檢討自己“心胸狹隘,見不得別人對你好”,又變著方法講些幽默故事逗她笑。她本來不想笑,可看到他那么賣力,又有些不忍心,只好笑了。他這才松了一口氣。她的心里卻輕松不起來。她突然發(fā)現(xiàn)自己,并不是那么真正了解李海濤。這感覺讓她害怕。
   她不知不覺想起了陳明真的那首歌:到哪里找那么好的人,配得上我明明白白的青春?到那里找那么暖的手,陪得起我千山萬水的旅程?
   以前在KTV包房玩時,每次唱到這首歌,秦關(guān)就會拿起話筒說“你要找的這個人不就是我嗎”,她就會在心里說:“這個人不是你,我怎能把我的終身交給一個認為金錢萬能的人?”當遇到李海濤,她以為終于找到這個人了。可是他真是她可堪托付終生的人嗎?他是嗎?
  寒假還沒結(jié)束,李海濤就回去上班了。雨菡回了學校。
   初8那天,雨菡看書看得累了,就出去到校園里閑逛。在路過李海濤以前住的宿舍時,她習慣性地抬頭看了一眼二樓那間他住過的寢室。突然她聽到寢室里有個男生在說:“李海濤已經(jīng)畢業(yè)了,不住這里了,你在這里等也沒用。”接著就是一個女人的哭聲:“那我到哪里去找他呀?”
   她連忙上樓,看到一個頭發(fā)花白的老婦人背著一個大包裹在李海濤的寢室門口哭,一個男生正在勸她。她說:“阿姨,你找李海濤嗎?我知道他的工作單位,我?guī)闳ァ!崩蠇D人喜出望外,連聲道謝。
   原來這老婦人是李海濤的媽。她把李媽媽的包裹接過來,扶她下了樓:“阿姨,我是李海濤的朋友,我姓杜,你叫我小杜吧。您吃過午飯沒有?要不我先陪你去吃飯,然后再去找他。”
   李媽媽上下打量了她一下,突然說:“我兒子是不是就是為了你才不要工作跑到重慶來打工的?”
   她臉紅了,說:“阿姨,我是他的女朋友。他工作上的事是和我商量過,不過從一開始他就不想教書,就想改行。”
   老太婆就一下子嚎啕大哭起來:“短命的,原來是耍了女朋友了,怪不得工作都不要,媽也不要就跑到重慶來了。說什么不想當教書匠,原來是有了女人就忘了娘了!”
   雨菡尷尬萬分,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只得勸道:“阿姨,你先別哭,有什么事慢慢說。我們晚輩有什么做得不對,先給您老人家道歉了。”
   老太婆哭著發(fā)泄了一陣怨氣,見雨菡一直都溫柔地陪著小心,這才收了淚:“小杜,你別笑話我,我心頭苦啊,海濤他一走半年給我連封信都沒有啊!你不知道,我一個人把他拉扯他不容易啊,他這個沒良心的,跟他爸一樣啊!”
   她絮絮叨叨地說起來,雨菡才聽明白,李海濤本是涪陵人。爸爸是個廠長,家境還不錯。家里還請了保姆,十歲以前,他過的是養(yǎng)尊處優(yōu)的生活。他本來有個姐姐,不過夭折了。他媽30多歲才生了他,因此把他當個寶。但他媽沒啥文化,性子急燥又好強,和他爸的關(guān)系就一直緊張。他十歲那年,父母離婚了,因為父親有了別的女人,還和那女人生了兒子。他父親愿意給他媽一部分錢,可他媽很要強,一分錢都不肯要,二話不說在離婚協(xié)議上簽了字,帶著他就回了達縣老家。
    這些年,她就靠擺面攤養(yǎng)活他。她給兒子吃得最多的就是面,兒子對她說得最多的就是那句埋怨:“都怪你死要面子,有錢都不要,害得我天天吃面!”她罵兒子沒出息,兒子就說:“你才沒出息,只能賣面。將來我一定要掙大錢,掙大把的錢拿給你當柴燒。”這些年母子倆一直都是這樣吵吵鬧鬧過來的。這些李海濤從來沒給雨菡講過。她只知道他父母離過婚,他跟著母親長大,母親沒有工作,日子過得很苦。
   李媽媽說:“你說,小杜,他老埋怨我當年沒要他爸的錢。可我能要他爸的錢嗎?他爸就是嫌我沒工作,沒文化才跟別的女人好了,我要再要他的錢,不是太沒骨氣了嗎?”
   她深有感觸地說:“我能理解您。您當年嫁給叔叔不是為了錢,是為了感情。后來感情沒有了,你也不愿再要他的錢,你要自己活給他看。雖然苦點,但總是自己掙的。”
   李媽媽頓時覺得這個未來兒媳婦看起來順眼多了。雨菡帶她到飯館吃了一頓飯,阿姨長阿姨短的叫得她笑得嘴都合不攏。她是個心直口快的人,不知不覺又講了許多關(guān)于李海濤小時候的故事。
   雨菡這才知道李海濤從小就是一個很有心機、很有算計的人。上中學時,為了當班長,他偷過他媽面攤上的咸鴨蛋去賄賂同學;為了當上三好生高考時能加上分,他幫班主任做過家務(wù),還認副校長當了干媽。后來考上了大學,湊不夠?qū)W費,他瞞著他媽趕到涪陵找他爸去了。沒想到他爸得癌癥死了。他后媽當然是一個子兒也不給。他哭著苦苦哀求了半天,他后媽才甩了1000塊錢給他。上大學后,他媽的面攤被城管取締了,他媽就靠領(lǐng)低保和幫別人看孩子生活,他媽又多病,那每個月寄給兒子的50塊錢生活費還是她從牙縫里擠出來的。難怪他媽不過50多歲,看上去卻象60多歲的人了。
   李媽媽說:“我知道他去找他后媽要錢,又和他吵了架,他反而罵我,說都是我害了他,不但害他天天吃面,還害他差點兒上不了大學。上了大學,他就很少給我寫信,四年了一年都沒回家來看過我。我知道這孩子跟著我是受了不少苦,他心頭怨我,我也不怪他。后來他畢業(yè)分回我們縣中學,我以為這下子可以母子團圓了,他也能有份穩(wěn)定的工作,平平安安過一輩子了,哪曉得他根本不和我商量,剛報到就把公職辭了,跑重慶來打工來了。這半年更是連封信都沒有了。春節(jié)也不回家,我擔心得不得了,只好跑到重慶來看他。連路費都還是借的。姑娘啊,你說我心里苦不苦啊!”說著就撈起衣角來拭淚。
  雨菡就陪著未來的婆婆掉起淚來,心里隱隱作痛。每次她問起李海濤家里的情況,要他給家里寫信,他總是說知道知道,沒想到會是這樣的。她安慰老人家說:“阿姨,別哭了,都是海濤不對。他不理解你老人家的做法,你們娘兒倆可能有些誤會。還有海濤在重慶打工一直都不順利,可能他覺得不好意思給你講,所以才沒寫信,你也別生氣。”
   李媽媽感慨地說:“你真是個好姑娘啊。海濤喜歡你,會聽你的,你幫我多勸勸他。狗不嫌家貧,子不嫌母丑,母子不計隔夜仇的。不管怎么說,我就他這一個兒子啊!”
   雨菡把李媽媽帶到了李海濤的宿舍。李海濤下班回來,陡然看見他媽和雨菡在一起,臉色頓時不自在起來。他埋怨他媽招呼都不打一個就突然跑來了,又問他媽給雨菡說了些什么。他媽有些心虛起來,說:“沒說啥,就擺了會兒龍門陣。”
   雨菡說:“阿姨也沒說什么,就只埋怨你不給他寫信。”
   李海濤的神情輕松起來:“嗨,媽,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忙?我在外面打工容易嗎?好不容易才找到份工作。”
   他媽忍不住又埋怨他當時辭工作時不和她商量,雨菡不想在旁礙著他母子倆說話,就借口去買菜做飯,出門去逛了兩個小時才回來。她買了菜進門,就看見李海濤和他媽眼睛都紅紅的,顯然都哭過了。但一見她回來,兩人都裝作若無其事地和她沒話找話說,她也就裝作什么都不知道,笑著一邊答應(yīng)一邊做飯。
   第二天一早,李媽媽就要走了。李海濤要上班,給了他媽200塊錢,叫雨菡幫著送一下。雨菡笑著答應(yīng)了。待李媽媽上了車,她摸出她媽塞給她的那300塊錢,硬塞在了李媽媽手中:“這是你兒子掙的錢,你該用的。”李媽媽就哭了,連聲說遇上雨菡,是她兒子的福氣,也是她的福氣。
  送走了李媽媽,當天晚上,她把李海濤叫了出來。兩人發(fā)生了第二次激烈爭吵。她要李海濤對他媽好一點,李海濤說:“我不知道她給你胡說了些什么,我哪點對她不好了?說穿了,她就是想要我給她錢。她覺得就我這么一個兒子,好不容易把我養(yǎng)大了,就該靠著我養(yǎng)老了。可我一個月就只掙那么點兒,養(yǎng)活自己都難,哪有多的錢給她?”
   她失望地哭著走了。過了幾天是周末,李海濤到學校來找她。又是那樣再三道歉,再三檢討自己,再三逗她笑。可這次她實在笑不起來。他就哭了,說:“你不知道,自從和你在一起,我的壓力有多大啊!你不知道,大家背后都說你是校花,是冷美人,不知怎么竟會看上我這個窮小子。我的同學們都笑我說我是癩蛤蟆吃上了天鵝肉,說你是一朵鮮花插在了牛糞上,我心里難受呵------我說過要給你一個美好的未來,可是我連自己和我媽都養(yǎng)活不了。你是那么優(yōu)秀,我總覺得配不上你,你為我犧牲了那么多,我總想該怎么讓你過得好------我好怕失去你------老天知道我有多么愛你呀!”
   他一說出這些話來,雨菡的心就軟了。后來他們又吵過幾次,每次吵后他都會哭著說出類似的話,她就只剩下繳械投降的份兒。
   兩人就這樣磕磕碰碰地又過了半年,但總的來說,兩人在一起還是甜蜜的時候居多。

  雨菡畢業(yè)了。她的運氣就比李海濤好得多。市區(qū)一家私立學校到學校來挑人,一下子就相中了她。她順利地留在重慶當上了教師,月薪有2000多塊不說,學校還分給她一個單間。校長還和藹地說,只要她干得好,將來月薪能達到5000。
   隨著她順利地找到工作,李海濤的運氣也好轉(zhuǎn)起來。他跳槽到了一家大廣告公司搞策劃,月薪也一下子漲到了2000多塊。總經(jīng)理還暗示他,過段時間就提他當部門經(jīng)理。
   兩人高興極了,在市區(qū)租了個套一的房子。忍受了一年的煎熬,終于又可以生活在一起了。生活上寬裕起來以后,李海濤的心情也好了,他又恢復到以前和雨菡初相識時的良好狀態(tài)。雨菡每個月給她媽寄300元錢,要他每個月也給他媽寄300元錢,他照辦了。兩人的小日子過得很甜蜜。
   然則好景不成,剛工作兩個月,雨菡就知道了她“運氣好”的真相。她所在的這家私立學校的大股東竟是秦關(guān)。秦關(guān)怕她被分配到外地,提前就安排學校到西師大要人。所以她從面試到實習到錄用才會一路綠燈。
   她左思右想,決定辭職。李海濤追問她為什么要辭掉這么好的一份工作,她不能瞞他,只好說出了真相。
   當?shù)弥斈臧B(yǎng)雨菡的男人不是一般的“有錢人”,而是大名鼎鼎的億萬富豪秦關(guān)時,李海濤一下子從幸福的巔峰跌進痛苦的深淵。
   他本來還躊躕滿志的,以為自己的事業(yè)已經(jīng)有了一個良好的開端,正朝著光明的前景發(fā)展。可是不管他怎么努力,他也及不上秦關(guān)。秦關(guān)隨便拔跟汗毛,就比他的腰還粗。他要在重慶發(fā)展,秦關(guān)若要跟他為難,只需伸根手指,就可以象捏死一只螞蟻般地捏死他。
   自從擁有了雨菡,他本就患得患失,心理壓力本就很大,現(xiàn)在,他才知道壓在他頭上的不是一塊巨石,而是一座大山。盡管雨菡一再向他解釋,一再向他保證,秦關(guān)不會成為她心里的陰影,她心里的每一個角落都只屬于他,可是他明白,秦關(guān)卻是他心里的陰影,壓得他喘不過氣來。
   為了表明心跡,雨菡堅決地辭了職。秦關(guān)一直沒有露面,也沒有留她。她叫李海濤和他一起到外地去發(fā)展,李海濤不同意。他覺得他好不容易才在重慶站穩(wěn)腳跟,再到外地去另起爐灶談何容易?而且以秦關(guān)的實力,他要到任何一個大城市投資都會受到熱烈歡迎,他要打入一個新城市比他們?nèi)菀滓话俦丁K舸嫘囊退麄優(yōu)殡y,他們逃到哪里都逃不過去。
   他們表面上還象以前那樣生活。但兩人都感覺到了他們中間有一道揮之不去的陰影。雨菡本不在乎,可是她知道李海濤在乎。她就不能不在乎。她小心翼翼地和他相處,他們彼此都感到很累。可是要他們割舍這份感情,他們又都萬萬不能。
   雨菡應(yīng)聘到一家小公司當了文秘,月薪只有800塊。但她仔細打聽過了,這家公司與秦關(guān)一點關(guān)系都沒有,就愉快地上班去了。
   但李海濤卻開始動搖了。
   她剛到新公司上班兩天,他就去參加一個同學聚會。她在家一邊織毛衣一邊等他。一直等到凌晨4點,李海濤才滿臉酒氣地回來。他吐得一地都是,她一邊打掃,一邊泡上濃茶給他醒酒。
   李海濤抓著她的手,吐著酒氣問她:“你說我是不是很沒用?你在心里是不是很瞧不起我?”
   聽他又提出這樣老生常談的問題,雨菡忍不住皺了皺眉。然而她不得不象往常一樣,鄭重地回答他:“當然不是。你在我心目中是最優(yōu)秀的。”她知道他心里煩,兩個月前總經(jīng)理就暗示要提他當部門經(jīng)理,后來卻一直沒動靜了。
   李海濤就笑了起來,一會兒笑,一會兒哭:“今晚同學聚會,我是我們寢室里混得最差的。我們寢室7個同學,今晚到了5個。有2個當了班主任,有一個在他爸手下公司里當了總經(jīng)理,有一個應(yīng)聘到一家服裝廠當了副廠長。就我還只是個小打工的------他們4個都開始供樓,有兩個還按揭了車子------我卻一無所有-----”
   她溫柔地說:“你不是還有我嗎?錢我們慢慢掙,現(xiàn)在不是比以前好多了嗎?以前我們既租不起房子,還只能吃饅頭,現(xiàn)在我們租得起套房,還能天天吃肉了-----”
   他叫起來:“可我的理想不只是能租得起房子吃得起肉。我要買房子,我不僅要買房子還要買別墅,我要買車子,我不僅要買車子還要買名牌跑車------”他叫嚷的聲音漸漸低了下去,癱在床上睡著了。
   雨菡坐在他身旁,垂淚到天明。
   她知道,他原來真的不是她的同路人。他們彼此相愛,但就象兩根鐵軌,一直并行,卻永遠都無法結(jié)合在一起。她預(yù)感到,她的夢快要破碎了。幸福,曾經(jīng)似乎觸手可及,現(xiàn)在幸福正化為一縷輕煙,冉冉遠去,她抓不到,也留不住。
     第二十二章
   她的預(yù)感很快就變成了現(xiàn)實。
   一個月后李海濤一到公司,總經(jīng)理就通知他到他辦公室去。他去了,心里充滿激動。他現(xiàn)在是公司的主力之一,總經(jīng)理肯定是要提拔他了。
   總經(jīng)理和氣地叫他坐,還叫秘書給他泡了杯茶。可總經(jīng)理一直不說話,只上上下下仔細打量他。他覺得很奇怪,但又不便問。
   總經(jīng)理說:“小李啊,其實你挺有才華的,在公司干得也不錯,三個月前我就一直想提拔你。”
   他的心里一陣狂跳,果然是要提拔他。升了部門經(jīng)理,月薪要漲1000多不說,公司還要解決住房,定額報銷手機費和出租車費,提成的點子也要高兩個。
   “可是現(xiàn)在我不得不遺憾地告訴你,公司決定解聘你------”
   他的頭轟的一下,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為什么?我做錯什么了?”
   總經(jīng)理一直搖頭不說話,滿臉為難:“對不起,我也不想這樣。但我實在是沒有辦法。”
   李海濤突然站了起來,狂叫道:“為什么,為什么?你告訴我,為什么?”
   總經(jīng)理說:“小伙子,冷靜點兒。年輕人怎么這么沉不住氣?”
   李海濤坐下來,盡量平靜了一下情緒,懇切地說:“我不是死纏爛打的人。我馬上就收拾東西走人。可請您看在這幾個月我拼命為公司出力的份上,告訴我究竟是怎么回事。”
   總經(jīng)理沉思了一上,問他:“你從畢業(yè)到現(xiàn)在求職一直都不順利,小公司呢你不愿去,大公司呢又都不要你。你知道是為了什么?”
   李海濤鐵青著臉:“我不知道。”
   總經(jīng)理笑了起來:“年輕人啊,你的歷練太少了,做起事來不知道天高地厚。男人,要以事業(yè)第一,事業(yè)成功了要什么沒有?你卻美色當前就什么都不顧了。”他壓低聲音說:“聽說你的女朋友曾經(jīng)是秦關(guān)的女人?秦老板的集團公司是我們公司的大客戶,他的地產(chǎn)、餐飲、娛樂等產(chǎn)業(yè)每年在我們公司的廣告額都在千萬以上啊!小伙子,我雖然愛惜人才,可你值得了一千萬嗎?以前有些廣告公司本來想錄取你,可一聽說你居然搶了秦老板的女人,可沒人敢留你了。誰愿意為了你去得罪秦老板呢?”
  原來如此。李海濤臉色蒼白,冷汗直冒,就象虛脫了一般。在保安監(jiān)視的目光下,他收拾好自己的東西,拖著腳步出了公司大門。行走在大街之上,他覺得自己沮喪得象一條狗。
   都說愛情是要付出代價的,但他沒想到他的代價會這么大。雨菡的確是個萬里挑一的女人,可他卻是消受不起的。大學三年,他都只能仰視她,即便躲在暗處看她每個周末走向停在學校附近的大奔時,他也不敢有一絲的嫉妒,因為他從來沒敢奢望過有一天能得到她。沒想到陰差陽錯,他春節(jié)沒有回家,居然遇到了她------那天她的牛仔包里的錢他不是沒有看到。他對她的東西都充滿好奇。所以一回寢室他就迫不及待地打開看了。雖然沒有拆開絲巾,可他一摸就能知道那是錢,是厚厚的、可愛的人民幣。但他馬上有了主意,把錢原封不動地放回去。憑著他的直覺,他慢慢地摸到了她的軟肋。當她莊重地戴上他的純銀戒指,和他在月亮下盟誓,他覺得自己是世上最幸運的男人。
   可現(xiàn)在他發(fā)現(xiàn),她愛上他,并不是他的運氣。她的垂青折了他的福。象她那么完美的女人,不是為他李某人準備的。
   他把東西提回租的房子。雨菡上班去了,還沒回來。
   他獨自一人出門進了一個小酒吧,要了半打啤酒,慢慢喝了起來。三瓶啤酒下肚,空著肚子的他就有了醉意。
   這時一個威武的小伙子走了過來:“是李先生嗎?我們老板想見你。”
   他醉眼朦朧地說:“你們老板是誰?找我干什么?”
   小伙子說:“你去了就知道了。我們老板要找你談一筆生意。如果談成了,你明天就是一位百萬富翁了。”
   一口酒嗆在了喉嚨里。他的眼一下子睜得老大:百萬富翁?
   他迷迷糊糊地出了門,看見了一輛熟悉的黑色的豪華大奔。他的酒一下子醒了,一把揪住那小伙子的胸口:“你們老板是不是姓秦?”
   小伙子推開他的手,傲慢地說:“是,怎么,沒膽量去嗎?”
   一股熱血沖上心頭。他哼了一聲,打開車門就坐了上去。
   這是他第一次坐奔馳車。那么平穩(wěn),那么舒適。車上的小冰箱里裝著各式名酒,音響里放著性感而暖昧的音樂。豪車的富貴刺激著他,一想到雨菡曾經(jīng)每周坐在這輛車上,靠在秦關(guān)的懷里,他就更加失魂落魄起來。
   車子開進了一處高檔社區(qū)。每過一道關(guān)卡,衣著光鮮的保安就會啪地立正行禮。
   遠遠地,他看到了秦關(guān)的那幢歐式別墅。那是他以前只有在電視上才看見過的豪宅。
   秦關(guān)穿著家居服,悠閑地坐在長廊前,嘴里叼著一支雪茄。他知道那雪茄的價格,連他所在的那家廣告公司的老總都抽不起。長廊上掛滿了白色的長紗,隨風輕舞,浪漫而優(yōu)雅。那種生活是他從小就想過的、做夢都想過的生活。
   當他穿過花叢,穿過游泳池,走到秦關(guān)面前時,他的憤怒和沖動已經(jīng)一下子消失殆盡。不要說秦關(guān)的保鏢就在附近虎視眈眈地盯著他,僅憑秦關(guān)那份叢容和富貴之氣就已讓他折倒。雖然就坐在秦關(guān)對面,他的個子比秦關(guān)還高了半個頭,他卻覺得自己變成了矮子,需要仰視才能看見他。
   秦關(guān)微笑著看著他,一抬手指,一個女傭立刻端上來一瓶洋酒和兩個水晶杯。他倒了兩杯酒,一杯遞給他:“來,小李,喝一杯。”
   他不由自主地接過來,不由自主地喝了,手不由自主地在顫抖。
   秦關(guān)說:“聽說你剛剛被解聘了,我深表同情。”
   他想冷笑,卻笑不出來,說:“還不是拜你所賜。”
   “你太抬舉你自己了,”秦關(guān)搖頭說:“解聘你并不是我的意思。對你,我還用不著費這些心思。就憑你,隨你怎么嘣噠,還能對我夠成什么威脅不成?是你們徐總不知從哪里聽說雨菡曾經(jīng)是我的女人,自己就慌了,回去就把你開了。剛才我還批評他來著,怎么就不能給你們這些年輕人一點機會呢?”
   秦關(guān)抽了口雪茄,說:“你現(xiàn)在的月薪是2000多吧?你一心想當部門經(jīng)理是吧?升了部門經(jīng)理月薪就能漲到3000多,加上其它福利能有5000塊吧?可你就是當上了部門經(jīng)理,辛辛苦苦掙上一年,還不夠我一個月抽雪茄的錢。”
   他低低哼一聲,插不上話。他知道,他說的是事實。
   “男人,一輩子活著是為了什么?不就是為了出人頭地,享受生活嗎?可你現(xiàn)在這個樣子,連溫飽問題都很難解決。俗話說,嫁漢嫁漢,穿衣吃飯。雨菡跟著你,開始吃的是饅頭,后來才能吃上豬肉,開始穿的是幾十塊一件的地攤衣服,現(xiàn)在最貴的衣服也不會超過200塊。”
   “你知道雨菡以前跟著我,過的是什么樣的日子嗎?她住的是這幢別墅,吃的是山珍海味,穿的是國際名師為她量身定做的最新款的時裝。她穿過的衣服,隨便拿一件你不吃不喝一年也買不起。她現(xiàn)在跟你,連牛奶都不敢每天喝,而以前跟著我時,牛奶是一桶桶地拿來給她洗腳用的-----”
   李海濤心如刀絞,嘶聲叫道:“可是,她愛的是我,不是你。你說的那些富貴生活她都不稀罕。”
   “嘖嘖”,秦關(guān)笑了起來:“瞧你,怎么這么單純?這世上有不需要面包的愛情嗎?就算有,能維持多長時間?她現(xiàn)在還肯跟著你,是因為她單純,她任性,她對你的愛情還沒完全消磨掉。可是她小時候過了那么多年苦日子,后來好不容易過了幾年好日子,她愿意跟著你再過一輩子苦日子嗎?”
   李海濤說:“我不會一輩子這么潦倒的,我將來會------”
   “會發(fā)達是嗎?”秦關(guān)打斷他:“先不說以你的資質(zhì),要成功有多困難,就算你本來還有發(fā)達的可能性,可你要是不知好歹,繼續(xù)占有雨菡,你一輩子都休想出頭。我秦關(guān)的女人,啥時候輪到你來享受?在重慶,有哪家公司愿意為了你跟我作對?就算你好不容易拉到一筆生意,我會不惜成本地馬上把它奪掉。我有的是錢,有的是關(guān)系,你跟我耗得起嗎?想逃出重慶,你們走到哪里我會找不到你們?你們要一輩子活在我的陰影中嗎?”
   李海濤恨恨地說:“你好狠------”
   秦關(guān)又遞給他一杯酒,說:“無毒不丈夫。何況成王敗寇,你說什么都沒用。我知道你恨我,可我根本不放在心上。你算什么?你能把我怎么樣?黑道白道,我都隨便陪你玩兒。小伙子,不要暴殄天物了,象雨菡那樣的女人,不是你該消受的,你也消受不起。”
   李海濤把酒一飲而盡,說:“你倒底要怎么樣?”
   秦關(guān)一招手。小丁馬上健步走過來,把一口大皮箱放在桌上,打開。
   里面是滿滿的一箱鈔票。
   他頓時一陣目眩,他從來沒有見過這么多錢。
   秦關(guān)說:“只要你肯親口對雨菡說,你不愛她了,不要她了,叫她走。這100萬就是你的了。”
   李海濤說:“不,不可能。”
   但他的聲音在顫抖,他的眼睛緊盯著那100萬,久久不能離開。
   這些表情都沒能逃過秦關(guān)的眼睛。秦關(guān)說:“有了這100萬作本錢,你就可以不用去打工了。去注冊個小公司,好好干,你還是有點商業(yè)頭腦的,如果加上運氣夠好,要不了幾年,也許就會成為千萬富翁。到那時,想要什么樣的美女沒有?年輕人,你運氣夠好,一句話就可以換來100萬。而普通人,比如你的同學們,要掙這100萬不知要花多少年心血,流多少汗水。明天,你再出現(xiàn)在你的同學們面前,就不是以窮打工仔的身份,而是一位百萬富翁了,命運的轉(zhuǎn)折就在你一念之間。”
   “離開雨菡,對她對你都是解脫。你舍不得她,她也遲早會離你而去。象她那么優(yōu)秀的女人,怎么能長時間忍受一個碌碌無為的男人,跟著他過一輩子苦日子?而你活在我的陰影之中,心理壓力那么大,還能好好享受和她在一起的生活嗎?”
   他不說話了,他想起了雨菡最近越來越憂郁了,越來越沉默了。
   秦關(guān)把那瓶洋酒連同酒杯遞到他面前:“你慢慢喝,好好想。你是個聰明人,相信你會想明白的。”
   他站起身,氣定神閑,充滿自信地看著這個滿頭冷汗的男人,就象看著一個站在他挖好的陷阱邊的小獵物。
   李海濤向他要了一只雪茄,一邊抽,一邊一杯一杯、大口大口地灌酒。
   他抱著頭,痛苦萬狀。
   天漸漸黑了,月亮慢慢升起來。李海濤不知已灌下去了多少酒,可是他就是還沒醉,他還能清晰地看清楚,眼前那滿滿一箱子裝的可都是錢哪!
   當他把最后一杯酒喝完。他猛地把酒瓶和酒杯扔在地上,說:“好,我答應(yīng)你,不過我還有個條件!”
   秦關(guān)拍拍他的肩,用欣賞的口吻說:“好,識時務(wù)者俊杰也。說吧,什么條件。”
   李海濤說:“我還要一套房子,一輛車。”
  秦關(guān)大笑:“看不出,你果然是個做生意的人才,知道手頭有好貨就要把價錢賣夠!好,成交。”
   他回頭吩咐小丁:“明天帶李先生到咱們地產(chǎn)公司那邊新開的樓盤去,讓他自己挑一套滿意的房子。再帶他去逛車市,車子他看上哪輛就買哪輛。”
   那100萬他沒讓他帶上,只先拿了10萬給他,算是定金。秦關(guān)叫小丁把還裝著90萬現(xiàn)金的箱子拿到車上放好。
  他說,他的人會在他租的房子外等著。只要杜雨菡哭著跑了出來,小丁就馬上把錢送進去。
   最后,秦關(guān)冷冰冰地一字字地說:“但如果你敢出爾反爾,拿了錢還和雨菡糾纏不清,哼!”
   他的保鏢在一旁接過了話頭:“秦老板放心,這小子真要是吃了豹子膽,不用您操心,我們自會料理。”
   李海濤既已做了決定,反而鎮(zhèn)定下來,他把10萬現(xiàn)金裝在秦關(guān)給他的一個小公文包里,對秦關(guān)鞠了一躬,一字字地說:“這是我這輩子做的第一單生意。秦老板,今天這一幕我將永生不忘。再見。”
   秦關(guān)笑著叫小丁:“送李先生回家。”
   在回家的路上,李海濤思潮翻涌,一會兒興奮,一會兒緊張,一會兒痛哭。他打開車上的冰箱,又取出一瓶酒喝了起來。
   在下車的時候,他聽到小丁在他身后冷冷地說:“真奇怪,象杜小姐那樣的女人,怎么會看上你這樣的男人?”
   小丁重重地朝地上吐了口唾沫:“呸!”搖上車窗,絕塵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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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發(fā)表于 2006-9-16 11:47:28 |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四章
   雨菡下了班回來,坐好了晚飯,一直在等李海濤回家。
   今天她剛領(lǐng)了工資,心情很好。老板說她表現(xiàn)出色,還額外給了她200元紅包。她就特地到菜市場去多買了一點菜,還買了一條魚,準備做李海濤最受吃的酸菜魚。
   可是她做好了那桌豐盛的菜肴,他還沒回來;菜肴已經(jīng)涼了,他還是沒回來。
   菜熱了又涼了,熱了又涼了,他還是沒回來。打他的手機,他卻關(guān)了機。
   這種情形從未有過。她隱隱有些不安。
   她又開始收拾房間。她在床上發(fā)現(xiàn)一個塑料袋,打開一看,里面放的全是一些辦公用的雜物。
   她給他的公司打了電話,值班小姐滿懷同情地告訴她:李海濤今天剛剛被解聘了。
   她頓時替他擔憂起來。他一定是受不了打擊,跑出去喝酒去了。
   她在屋里來回走動,不停地打他的手機。可他一直關(guān)機。
   晚上12點,門外終于傳來他掏鑰匙的聲音。聽那鑰匙幾下都捅不進鎖的聲音,就知道他又喝醉了。
   她連忙打開門,一股刺鼻的酒氣涌了進來。
   他歪倒在她的身上。
   她連忙關(guān)好門,把他扶到床上躺下。
   他把肋下夾的公文包放在枕頭下,閉著眼睛,象是睡著了。
   她打來一盆熱水,給他洗了臉,又給他脫了鞋襪,幫他洗腳。
  這時,她看到一顆眼淚從他眼角溢出來。
   她的心就有些不安。她倒掉臟水,坐在床邊,低聲問他:“吃過晚飯了嗎?”
   他還是不說話,不睜眼睛,只搖搖頭。
   她說:“那我去給你熱。我做了你愛吃的酸菜魚。”
   他拉住她,搖搖頭。
   她感到他的身子在微微顫抖,又問:“你冷嗎?我去給你灌個熱水袋來。”
   他拉住她,搖搖頭。
   她心里更不安了。
   她幫他脫了衣服,給他蓋好被子,起身去泡了一壺濃茶來,然后脫了外套和毛衣,只穿著內(nèi)衣躺在他身邊,抱起他的上半身,讓他的頭靠在自己溫暖的懷里。
   她在他耳邊低聲說:“濤,好受點了嗎?聽說你今天被突然解聘了,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不回答,緊依在她懷里,淚水從閉著的眼角里往外流。
   她柔聲道:“沒關(guān)系,你先休息兩天,再慢慢找份工作就是了。我今天剛領(lǐng)了工資,老板還另給了個200塊的紅包。我們慢慢來。”
   他哭出了聲。
   她有些慌了:“別哭,別哭,有什么委屈你對我說。創(chuàng)業(yè)之初都是這樣的,難免會有些波折,你別太介意。咱們不是發(fā)過誓,要一生一世同甘共苦同生共死嗎?現(xiàn)在正是我們同甘共苦的時候呀!”
   他還是只是哭。
   她心里委決不下,開始有了不好的預(yù)感。
   她說:”你是不是做了什么對不起我的事,心里愧疚?你說出來,如果你是無心的,我都會原諒你。”
   他終于睜開了眼,吸了兩下鼻子,說:“雨菡,你覺得我們這樣下去,會不會有結(jié)果?我們之間有未來嗎?”
   雨菡心里咯噔一下:“我不是說過好多次了嗎,我會一直跟你過一輩子。除非你不愛我了,不要我了,我是不會離開你的。”
   他嗚咽著說:“我看,我們之間不可能有將來,長痛不如短痛------”
   她一驚:“你要和我分手嗎?你不愛我了嗎?你不要我了嗎?”
   他放聲痛哭起來:“雨菡,回到秦關(guān)身邊去吧,我配不上你。”
   她抱著他,堅定地說:“不,我愛的是你。”
   他搖頭說:“可我配不上你呀。老實說,秦關(guān)一直沒有放手。我們的情況他一直都了如指掌。他在等,在一步步地逼我們。我一直找不到工作也是因為他的原因,哪家公司都不敢得罪他。我今天被解聘也是因為他。我們一直活在他的陰影下,我已經(jīng)受不了了。”
   她冷靜下來:“他今天是不是找了你?他說了些什么?”
   他說:“是,他叫小丁來接我去他的別墅,我坐了你以前常坐的奔馳車,去看了你們以前共同生活的地方,了解了你們以前的生活,我才醒了,你是屬于那種地方的,那種生活的,不是我這個窮打工仔配擁有的------你要是回到他的身邊,對大家都好。”
   她說:“他要你和我分手?”
   他說:“這也是我的決定。我覺得,我們在一起太累了,壓力太大了,而且我們是不可能有結(jié)果的。你不可能跟著我過一輩子平平淡淡的生活。我們還是------各走各的路吧!”
   愛情死了。
   她的完美愛情死了。
   看似固若金湯,卻瞬間土崩瓦解。
   就這樣死了。
   真的死了。
   她冷笑一聲,松開了一直緊抱著他的手。
   她坐了起來:“他是不是對你說,只要你回去甩了我,他就給你一筆錢?”
   他想否認,可是她說得這么直截了當,這么切中要害,他沒法否認。而且,即便他不說,秦關(guān)也會告訴她的。他就只有默認了。
   她追問:“他給了你多少錢?”
   他囁嚅著說不出口。
   她異常平靜地笑道:“沒關(guān)系,你告訴我。他給了你多少錢?過現(xiàn)了沒有?我太了解他了,他是個老手,我怕你被他給耍了。”
   他吞吞吐吐地說:“一----一百萬!”
   “就一百萬?”
   他艱澀地、一個字一個字地說:“還有一套房子,一輛車。” 聲音小得他自己都快聽不見。
   然而她聽見了。每一個字都聽得清清楚楚。
   他們的愛,原來不是仙人掌,只是溫室中的嬌蘭。禁不得風吹日曬,更耐不得貧困饑寒。
   說什么同生共死,原來同甘共苦也這般難。
   她的心已血肉模糊,眼里卻一滴淚都沒有,哈哈笑了一聲,說:“恭喜你啊,一夜之間搖身一變,就成百萬富翁了。現(xiàn)在你是有房有車的成功人士了,下次同學會,大家都會對你刮目相看。”
   他坐起來,抱著她失聲痛哭:“雨菡,原諒我,我是沒有辦法啊!我,我真的想成功,不想再過苦日子啊。你回到他身邊,對你也是最好的安排啊!”
   她把涌上眼眶的淚生生咽下:“不錯,這的確是最好的安排。謝謝你這么了解我,這么為我著想。”
   她的確該謝他。他讓她明白,再貴的愛情,也無非只值100萬,只值一套房子一輛車。再美的愛情,也只是金玉其外,敗絮其中。
   他哭著說:“對不起,雨菡,其實我真的配不上你。我是一個懦弱的男人,我想成功,想躋身上層社會,想做個有錢人,想輕松地享受生活,和你在一起,我拼命地壓抑自己對財富的追求,努力地改變自己。可是我做不到了,忘了我吧,雨菡,我不值得你愛,回到秦關(guān)身邊去吧,無憂無慮地過一輩子。我看得出,他是真心愛你的,只要你對他好一點,他甚至可以娶你,你就是億萬富豪的夫人了!”
   她萬箭穿心,血雨紛飛,卻平靜地溫柔地笑起來:“你也可以省下至少十年的拼搏。真是皆大歡喜呀!你放心,我會幫你的,我會回到秦關(guān)身邊去的,不然,你的房子、你的車子,還有那100萬,你怎么拿得到手!雖然你不愿與我共苦,我卻愿陪你同甘,誰叫你是我杜雨菡這一輩子惟一愛的男人哪!
她開始穿衣,下床。
他說:“你干什么?這么晚了-----等天亮了再----不遲。”
她說:“到我該去的地方去呀。你已經(jīng)把我賣了,我就該到我的新買主那兒去了。不,不是新買主是老買主,秦關(guān)他再會算計,這次低賣高買卻虧了本了。”
他想拉住她,但手只伸了一半就又縮回去了,垂下了頭。
她呆立在床頭,小坐了片刻,撥通了秦關(guān)的電話,嬌媚地說:“秦哥呀,你叫小丁馬上來接我,把我的化妝盒和衣服拿過來,我要穿戴打扮整齊了才好來見你呀。還有,你叫小丁帶100萬現(xiàn)鈔過來,順便拿臺點鈔機,咱們當面錢貨兩清。你那么老奸巨滑的,咱們家海濤是個老實人,你可別欺負他。”
她的表現(xiàn)完全出乎秦關(guān)意料之外。他愣了一下,說:“好,沒問題。區(qū)區(qū)100萬算什么,我還會賴他?”
打完電話,她站起來,把一桌子豐盛的飯菜全都倒進了垃圾袋。
小丁很快趕來了。左手提著一個皮箱,里面裝著滿滿一箱子時裝和一個漂亮的化妝盒,右手提著一個皮箱,里面裝著那90萬現(xiàn)金。他把兩個箱子放在地上,又回車上去拿了一臺點鈔機上來。 雨菡叫李海濤:“海濤,還睡著干什么?還不起來點點?” 李海濤搖搖頭,滿面羞慚。 雨菡笑了一下,不再理他,打開屋里所有的燈,把家里照得亮如白晝。她洗了個澡,把長發(fā)盤了個漂亮的發(fā)髻,打開化妝盒,開始化妝。她細細地抹上護膚品,細細地擦上粉底,細細地描眉-------她選了那套秦關(guān)讓法國名師為她量身定做的晚裝,再披上了那件華麗的狐襲。自跟了李海濤以來,她就從未化過妝。她本來打定主意要洗盡鉛華死心踏地跟他過日子的。 妝罷的雨菡艷光四射。李海濤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她,他這才發(fā)現(xiàn)她的美原來是如此驚心動魄。 雨菡叫小丁:“把錢提過來,這是我的賣身錢,我自己來點。” 點鈔機發(fā)出歡快的聲音。一疊疊鈔票在跳著歡快的舞蹈。雨菡偷眼看了李海濤一眼,發(fā)現(xiàn)他雖然低著頭,眼睛卻在偷偷看著這箱鈔票。眼里閃著光,欣欣然似有喜色。無論她有多么美麗,此時也不及這箱鈔票動人。 點完鈔,雨菡變了臉色:“怎么只有90萬?” 小丁用嘴朝床上的李海濤一呶,說:“還有10萬定金在他身上。” 原來他早連定金都收了。雨菡強忍心痛看了李海濤一眼。他一下子把頭轉(zhuǎn)向一邊,恨無地縫可鉆。 她說:“好了,交易結(jié)束了。小丁,咱們走吧。順便把這袋垃圾帶上,喂給秦哥的黑虎吃。” 當她取下一直戴在無名指上的純銀戒指,遞在李海濤手中時,李海濤突然緊緊握住她的手,深情而激動地說:“雨菡------” 她的心一陣狂跳。莫非他不舍了,他反悔了,他良心發(fā)現(xiàn)了?這時只要他對她說“雨菡,我錯了,原諒我,錢我不要了,咱們以后慢慢掙,我?guī)氵h走高飛吧,來,我?guī)湍惆呀渲复魃稀保會原諒他。必竟,任何人都可能禁受不起金錢的誘惑,必竟,他是她這一生惟一真愛的男人。 可李海濤接下來說的是:“你----多珍重。” 她的心完全沉了下去,放下戒指,頭也不回地走了。 她上了車,只覺得天眩地轉(zhuǎn),一輩子的夢就這樣破了嗎? 小丁看著她,眼里充滿同情,他低聲說:“杜小姐,你想哭就哭出來吧,別悶在心里憋壞了身子。早點看清他未嘗不是個好事,他不是個男人,是個畜牲啊!” 雨菡撕心裂肺地仰天痛哭起來:“杜雨菡啊杜雨菡,你的眼瞎了!”
講到這里,珠簾后響起了啜泣聲。安美和我都撐不住,也跟著哭了。 過了好一會兒,杜雨菡才平靜下來,繼續(xù)往下講。 到了秦關(guān)的別墅,她還在哭。 秦關(guān)說:“我給你看樣東西。”他打開電視,放起了一段錄像。 是他和李海濤的交易過程。 她看到了他的矛盾,他的懦弱,他的貪婪。她看到他拿了100萬還不知足,他還在討價還價,他還要一套房子一輛車。 她突然不哭了。原來她所追求的完美愛情只是一個虛擬世界,一旦現(xiàn)實擺在眼前,所有想象的幸福就都碎裂。 秦關(guān)對她說:“別恨我,不管我怎么不擇手段,那只是因為我太愛你。你太幼稚了,從一開始你就看錯了他。我早就調(diào)查過這小子的情況了,他是個什么樣的人逃不過我的眼睛。可是我不能對你說,因為你不會相信我。我只有等你自己去慢慢發(fā)現(xiàn),慢慢體會。希望你能體諒我的一片苦心。我的誘惑不過是一個催化劑。如果他是真的愛你,他是一個有骨氣有剛性的男子漢,我怎么誘惑得了他?” 她說:“你不用解釋了。我了解你的為人和做事的一貫風格,我不恨你。我也不恨他,人無欲則剛,他有著那么強的欲望,又怎么剛得起來?他只是個喜歡榮華富貴的普通人,一直以來是我把自己的理想和追求強加給了他。他活得很累,也很可憐。我只恨我自己,明知自己所托非人,卻一直不肯死心,不肯放手。” 秦關(guān)從保險柜里提出了那口破舊的小皮箱,遞給她:“現(xiàn)在,又物歸原主了。” 他隨后向她求婚:“我沒有辦法重新回到當初我們相遇的時候,讓一切重來一次。我只希望你能讓我用以后這一輩子的時間來好好呵護你。” 她有些感動,但她說:“我不能答應(yīng)。這輩子我都不會嫁人了。你說的不錯,這世上沒有真正的愛情。真正的愛情只存在于理想狀態(tài)中。” 秦關(guān)說:“我知道這個時候向你求婚很蠢。但我就是想讓你知道我對你是真心的。你真的是我這輩子過不去的情關(guān)。我會給你時間,我會一直等你。”
第二天,秦關(guān)到公司去了。小丁奉命接李海濤去買房買車。雨菡把自己關(guān)在房間里,一遍又一遍地看李海濤“賣”她時的情形。
晚上,小丁回來了,憤憤不平地告訴他,李海濤昨晚還痛哭流涕,羞愧交加。今天卻早早把錢存進了銀行,催著他去看房買車:“他可一點也不客氣,選了套200個平方的躍層,又要了一輛沃爾沃。”
雨菡靜靜地聽著,想象著李海濤那一步登天的喜悅。他現(xiàn)在什么都有了,只是失去了她。雖然他對她是惟一的,也是最重要的,可她對他并不是惟一的,更不是最重要的。
晚上,她給李海濤打了一個電話,約他在嘉陵江邊見面。
他去了,開著那輛還未上牌照的黑色沃爾沃。他還換了穿著,一身都是名牌。他是那么迫不及待地滿足自己壓抑多年的欲望。
他見面的第一句話是緊張地問她:“你來見我,秦關(guān)知道嗎?他同意嗎?”
她滿懷悲涼,這個男人變得多快呀。一旦偽裝撕開,他也就毫不掩飾了,他以前是那么體貼,現(xiàn)在卻完全不在乎她的感受,他在乎的是他剛剛圓了的百萬富翁夢會不會破滅。
她說:“他知道。他還派小丁送我來。他了解我,也了解你。現(xiàn)在我們再見面,他一點都不擔心了。他知道我們都不可能再舊情復燃。”
她看到他如釋重負,表情和談吐都輕松起來。
她問他:“近兩年的感情就這么結(jié)束了,你就一點都不痛苦嗎?”
他說:“怎么會不痛苦?我是真的愛你啊,只是我們沒法在一起。你的過去和我的追求結(jié)合在一起,是一股多么大的壓力啊,我承認我是個自私、懦弱、虛榮的男人。你一直都看錯了我。”
她又問:“我那么愛你,那么對你,你卻把我賣了,你就一點都不慚愧、一點都不內(nèi)疚嗎?”
他說:“不,這些感受我都有。我們走到今天,我也很難受,我也瞧不起自己。我一直想走一條成功的捷徑,我也想不到這條捷徑居然是出賣自己的愛情啊!可是至少從今以后,別人不敢再瞧不起我了。”
她又問:“那你后悔嗎?”
他沉默了一下,說:“要聽實話嗎?”
她點頭。
他就搖了搖頭,說;“不后悔。其實你知道答案的,失去你,我會痛苦,會內(nèi)疚,會慚愧,會自卑,會自責,可是就是不會后悔。”
他是如此坦白,從未有過的坦白。
雨菡突然仰天大笑,笑聲中淚水滾滾而下:“杜雨菡啊杜雨菡,可憐你心比天高,命如紙薄!可恨你胸中有志,眼淚無珠啊!”
她指著李海濤,斥道:“李海濤,當初我為了你,拋棄了秦關(guān)給我的一切,可你卻為了區(qū)區(qū)100萬,又把我賣回給秦關(guān)。就算你有一千個理由原諒你自己,可你的良心呢?你的良心呢?你,你辜負我一片真心哪!”
她拉開隨身攜帶的那口小皮箱,月光下,滿箱金銀珠寶耀眼生輝,照得李海濤眼都花了。 雨菡說:“這一箱東西都是那些年秦關(guān)送給我的。你向我表白心跡的那天晚上,我不肯接受你的銀戒指,我說我還沒有資格接受。那是因為我還沒有把這箱東西還給秦關(guān),我還沒有贖回我自己的身體和尊嚴!第二天一早,我就把這一箱東西還給了秦關(guān),我要無牽無掛、清清白白地和你從頭開始啊!而你,你-----”
她拿起那枚碩大的鉆戒遞給他:“你得到100萬就欣喜若狂了,100萬就讓你把你的愛情、你的人格都賣了!可你看這枚鉆戒,它就不只值100萬哪!”
李海濤不由自主地湊上前細看,可雨菡手一揚,已將鉆戒拋進了江中。
她又拉開皮箱的第二層,里面是滿滿的一箱鈔票,至少有好幾十萬。她抓起鈔票就往江中灑去,一把又一把------
李海濤一下子撲跪在她面前,抓著她的手:“不要扔了,不要扔了!雨菡,我錯了呀,我錯了呀!”
雨菡冷冷地推開他,冷笑道:“你錯得遲了!”她合上箱子,抱著箱子爬上了橋欄,縱身就往下一跳。
李海濤嚇得心膽俱裂,撲了上去,但只抓住了雨菡的一只手。雨菡的身子懸在半空,身下是滾滾的嘉陵江水。她忽然用力把另一只手提著的箱子往空中一拋。李海濤不由自主地松了拉著她的手,抓向了空中的箱子。她就直墜下去。
在墜入江中的一瞬間,她恍惚看到李海濤抓住了那口箱子,然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聽到這里,我和安美禁不住義憤填膺。在那生死關(guān)頭,李海濤選擇的居然是搶救那箱財寶,而不是雨菡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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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發(fā)表于 2006-9-16 11:48:34 |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五章
講到這里,珠簾后突然伸出一只手來緊緊地抓住了珠簾。 這是怎樣的一只手啊,瘦而無骨,豐不見肉,十指纖纖,就如一枝空谷幽蘭,似乎還隱隱散發(fā)著馨香。她抓得很用力,指甲發(fā)白,看得出她內(nèi)心的憤懣和激動。 接下來我和安美才知道,那李海濤的絕情寡義還不止于此。 當杜雨菡恢復知覺時,發(fā)現(xiàn)自己躺在了醫(yī)院的特護病房里,秦關(guān)守在她的床前,滿臉憔悴,眼眶發(fā)紅。 她才知道自己已經(jīng)昏迷了三天三夜了。她從秦關(guān)口里知道,她開始往江中撒錢時,在遠處看著她的小丁就心知不妙,就在向她奔來。可他晚來了一步,他看到李海濤松了抓住她的手去抓那口箱子,他撲上橋欄時,她已在江面上消失。他一拳打在李海濤身上:“快救人,快報警!” 李海濤臉色煞白,緊抱著那口箱子,哭喪著臉說:“我,我水性不好。” 小丁急了,說那你趕快報警,脫了外套就從橋上跳了下去。 幸運的是,雨菡本來就會游泳,她在水中沉浮了幾下都沒沉下去,小丁很快摸到了她,拖著她游向了岸邊。等他抱著她回到橋上,李海濤和那輛沃爾沃早已不知去向。他想打電話叫救護車,可是手機掉到江里了,他只得把她抱上車,一路飛車開往最近的醫(yī)院。而李海濤,走時不僅沒有報警,他連救護車都沒叫。他竟完全不在乎她的生死。 秦關(guān)說:“你也別太難過,他也許不是那么絕情。我分析他的心態(tài),他是估計你沒救了,怕小丁上來打他,怕我找他麻煩。別再犯傻了好嗎,為他這種人,不值得。你這次真把我嚇壞了。都是我,只為了得到你,才把事情搞得這么糟,是我對不起你。以后你想怎么樣我都不逼你了,真的。”
她慢慢伸出手,揩去秦關(guān)眼角的淚水,說:“你哭了?堂堂的秦大老板也會為女人流淚?我為別的男人尋死,你卻為我流淚。何必?” 秦關(guān)說:“我也不知道是為了什么,你就是這樣打動我。以前我前妻拋棄我時我都沒有流過淚。我從來沒有見過象你這么重情、這么剛烈的女子。要是你對我能有對他這么好,我什么都可以放棄。” 她淡淡地笑了:“你放心,既然這次沒死,我就再也不會死了。”她的目光變得凜冽起來,一字字說:“因為,我要報復!” 秦關(guān)要幫她,可是她不肯,她說,她要用她自己的方式來報復。 聽到這里,我忍不住問:“你想怎樣報復他?為什么拖了這么幾年才開始報復?” 杜雨菡說:“因為我在等。對李海濤這種人,打他罵他都沒用,殺了他也不解恨。他不是一直想成功嗎?我就是要等他功成名就了,再來揭穿他的真面目。讓他什么都擁有了再一樣一樣的失去,這才是對他最好的報復,方才能消我心頭之恨。” 我說:“聽你這么說,那現(xiàn)在的他已經(jīng)功成名就了?” 雨菡說:“是的。從那晚我跳江后,他以為我死了。他害怕秦觀幫我報仇,連那房子都不敢要了,車子也沒敢去上戶,直接就跳樓價賣了。那箱子他拿去了,但可能是怕暴露,箱子里的珠寶他一直沒出手。聽說他到成都發(fā)展來了,這幾年下來,以他的頭腦,至少應(yīng)該是個千萬富翁了吧?” 我說:“你現(xiàn)在想怎么做?” 雨菡說:“我想上你的七夕特別節(jié)目。你的節(jié)目影響那么大,他一定能看到的。這樣我就能找到他了。”
我說:“我得和我們臺里商量一下,才能答復你。不過估計問題不大。” 雨菡說:“謝謝。另外我還有件事要求安美幫忙。” 安美說:“義不容辭。” 雨菡說:“我想找到那個造成我媽和我一生悲劇的男人。我媽得了癌癥,拖到去年已經(jīng)死了。這也是我為什么拖到現(xiàn)在才來實施計劃的原因之一。我得為我媽送了終,才能無牽無掛地辦事。我媽在世時,無論我怎么求她,她都不肯告訴我那個男人是誰。直到臨死前,她都沒說。她寧可讓我永遠都不知道自己的身世也不肯告訴我。她說她太了解我,知道我一定會去報復,但她不要我去報復,因為她當年是心甘情愿的。唉,她太愛那個男人了。”
雨菡的娘得的是肝癌。去年在重慶腫瘤醫(yī)院查出來時,已是晚期。
   她娘不愿去重慶治病,說是要死也要死在家里。
   雨菡拗不過她,就陪她回了家鄉(xiāng)。
   她娘一直吃中藥,拖了半年多才咽氣。
   在這期間,她去找了何老師,讓她通知“那個男人”,抽空來看看她娘。雖然她不想見他,可是她知道她娘想見他。
   但是何老師一直沒有回音。
   她再找上門去時,何老師滿臉為難:“我已經(jīng)給他說了,可是他很忙------”
   她冷冷地打斷她:“我知道他忙。他難道就不能找個更好一點的借口?”
   何老師說:“我理解你的心情,可是你也要體諒他的難處,他現(xiàn)在是有家有口的人了,他以什么名義去看你娘呢?如果讓別人知道了,他就是當年那個讓你娘懷孕的男人,他就是你的父親,你叫他還怎么見人?何況,你媽雖然這么多年沒犯過病了,可如果兩人一見面,她受得了那個刺激嗎?”
   雨菡就不說話了。
   沉默了許久,才冷冰冰地、一個字一個字地說:“你告訴他,如果他不在我媽臨死前來看看她,如果我媽死了,他都不來送送她,我會讓他后悔一輩子。”
   她娘卻很平靜,一直都只字不提她心里的想法,只字不提他。
   臨走那天,她娘痛得昏死了幾次,連打杜冷丁都不起效果了。
   她守在她娘床前,抱著她娘,一邊給她娘擦去滿頭冷汗,一邊淌淚。
   掉一滴淚,她在心里發(fā)一遍毒誓:我要他后悔一輩子!我要他生不如死!
   她娘最后一次清醒過來,伸出枯瘦如柴的手指,撫摸著她的臉,滿臉的急切,滿眼的不舍,嘴唇動了動,卻說不出話來。
   她說:“媽,你告訴我,那個男人是誰?”
   她娘微微搖搖頭。
   她哽咽著說:“我不是要找他報復,我只是想去通知他,讓他來見你最后一面----”
   她娘又微微搖頭,眼里慢慢泛起了淚光,說了最后一句話,細若游絲:“他若要來,早就來了-----”
   她失聲痛哭起來:“他怎么能這么狠心?怎么能這么狠心?他害了你一輩子,你為他瞞了一輩子,苦了一輩子,他為什么就不來見你最后一面,送你最后一程?”
   她娘的嘴角,露出一絲苦笑,慢慢閉上了眼,但卻閉不甚緊,仍留了混濁一線。
   一顆晶瑩的淚珠,從她娘半閉的眼角流出,滾進了零亂的頭發(fā)里,倏地不見。
   肉體已經(jīng)死去,苦守一生的靈魂卻不肯閉眼。
   直到死,她也沒告訴女兒,那個讓她愛了一輩子、苦了一輩子的男人是誰。
   她寧可默默地承受所有的苦,寧可帶著遺憾死去,寧可讓女兒永遠都不知道自己的身世。
   她是如此愛他。
   可他卻不肯來見她最后一面。
我說:“我想,你娘至死都不肯告訴你那個男人是誰,不僅是因為愛他,還更因為愛你。她是不想讓你去復仇,讓你遭遇更多的不幸和危險。”
   “你說得很對,我也是這樣想的,”雨菡長長嘆息了一聲,良久沒有說話。
   隔著珠簾,我看到她在以帕拭淚。
   我問:“你真要去報復你的生身父親?” 雨菡說:“不一定。得看看具體情況而定。不過,至少我有權(quán)知道我究竟是誰的女兒。” 安美卻說:“就算要報復又怎么了?對那種不負責任的負心漢,就是不能輕易放過,要讓他們付出慘重的代價才行。我愿意幫你,你先給我講講相關(guān)的情況。” 雨菡說:“現(xiàn)在知道真相的只有何老師了。可她就是不肯說。不過我相信安美會有辦法的,我了解過你辦的幾個案子,你是個女福爾摩斯。” 談話就到這里結(jié)束了。 小丁帶我們下到車庫,上了奔馳車,依樣拉下簾幕擋住我們的視線,帶我們離開了那幢小別墅。我一轉(zhuǎn)頭,只見安美臉上帶著詭異的笑容。我心里一動,低聲在她耳邊說:“你是不是有什么發(fā)現(xiàn)?” 安美打開了她隨身攜帶的公文包。我看到里面是一臺微型電腦。電腦上的畫面是電子地圖。安美悄悄對我說:“我?guī)Я诵l(wèi)星定位儀。咱們的行車路線和下車地點我都一清二楚。小丁故意帶著我們在兜圈子,實際上那幢小別墅的位置就在龍泉驛。” 我笑著打了她一拳:“鬼丫頭,真有你的。”
第二天,我和安美各自行動起來。我向臺里申報了我這期的選題和前期采訪情況,獲得了一致通過。臺里很重視這期節(jié)目,要我們馬上開始動手采訪拍攝。我給杜雨菡打了電話。她很高興,說那她愿意馬上帶我們到她所說過的一些重要地點去拍外景。但她有個條件,不能提秦關(guān)的名字,如果有必要提到他的身份時只能說是一個私人老板。而且畫面上出現(xiàn)她時,要為她做一些特殊處理:“我倒是豁出去了,可我不能丟了秦關(guān)的臉。” 我再帶著攝像師和助手去采訪杜雨菡時,她不再神神秘秘。小丁直接就把我們送到了她所住的別墅,果然是在龍泉驛,周圍環(huán)境非常優(yōu)美。 我終于第一次見到了杜雨菡。 她穿著件白色的無袖旗袍,一頭長發(fā)輕柔地高挽在頭上,化著淡妝。她就那么隨隨便便地坐在藤椅上,姿勢之優(yōu)雅令人傾倒。她的眼睛不是特別大,有些細長,睫毛又密又翹,有一種特別的女人味兒。她的皮膚很好,整張臉看上去非常素凈,又象籠著一層淡淡的煙霧。她對我無聲地微笑著,看上去是那么靜靜的,帶著淡淡的憂郁,就象一朵晨霧里的百合。她起身迎接我,請我坐。舉手投足之間,便有千般嬌媚,萬般風情,密不透風,傾泄而來。
   我呆呆地看了她許久,才把眼光移開。怪不得秦關(guān)他不肯放手,當主持人這么多年,具有如此殺傷力的女子,我還是破天荒地首次碰見。真想不通,當初,李海濤,是怎樣地狠下心來,舍了她的?  
開始正式拍攝時,她又躲到了那層珠簾后。我們隔著珠簾對她進行了采訪。隱約的身影配上她那獨特的聲音,播出這樣的畫面效果肯定非常棒。 這次,她非常簡明扼要地講述了她的故事。在她的別墅里,我們采訪了整整一天。 第二天,我們開了采訪車,跟著杜雨菡到她的老家去采訪。安美也帶了一個助手跟我們同行。 那是川東一個偏遠的縣份。杜雨菡出生的那個小山村這些年已經(jīng)發(fā)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村里不僅通了電,通了電話,還通了公路。 杜雨菡先帶我們?nèi)チ怂锏膲炃啊炐薜貌⒉粡垞P,就在她屋后的小山坡上,緊挨著她外公外婆的墓,三個墓都用青石板砌成,周圍種了一圈松柏。她娘死后,葬禮搞得很隆重,喪伙打了整整一個星期。
   那個男人還是一直都沒有露面。
   何老師多送了一個花圈來,說是那個男人委托她送的。
   雨菡想拒收這個花圈,可最終忍住了。她想,如果她娘在天有靈,會需要這個花圈。
   她娘為了愛那個男人,付出了整整一生一世的代價。
   漫漫一生的等待,等來的卻只是一個花圈。
   那個男人給她娘的愛,就只值一個花圈。
   一年風雨,這個花圈雖還插在她娘的墳頭,卻已只剩下光禿禿的幾根竹桿和竹簽簽。竹桿、竹簽也已變色,腐朽不堪。
   一如,他給她的愛情。
   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
   我佇立在這個為愛守候了一生的女人的墳前,想象她這一生的遭遇,突然有些萬念俱灰。
   人生何其之短,而窮畢生之心力,去搏那輕若鴻毛之情愛,又是何其荒謬?
   她又帶我們?nèi)タ戳怂砂趾忘S氏太婆的墳。他們比她娘先走。
   這些年,她和她娘每年清明都來給他們上墳、燒紙。現(xiàn)在,只剩下她一個人來履行當年的承諾了。
我們還特意走了幾個小時山路,去拍了黃氏母子那久已無人居住、破敗不堪的空屋。屋子里還有一架破床,當年杜雨菡的瘋娘就是在那張破床上生下了她。讓我驚奇的是,屋子外的那株梨樹還在,上面結(jié)滿了青青的梨。我讓攝影師特地拍了這棵梨樹的特寫鏡頭。雨菡的童年就是在這株梨樹下畫上的句號。 大家走得滿頭熱汗,雨菡摘了幾個梨請大家吃。梨很甜,很多汁,大家都贊好吃。我看到雨菡的神情充滿了感慨。她說她的干爸曾經(jīng)爬上樹摘梨給她吃,她的婆婆曾經(jīng)摘下梨花編過花環(huán)給她戴。現(xiàn)在回憶起自己年幼時的情景,她對黃氏母子只有同情,只有親情,沒有一絲一毫的怨和恨。 我們節(jié)目組早已仔細研究了這個題材。作為新聞媒體,我們不能突出“復仇”的主題,我們著眼于向觀眾講述一個美麗女人的曲折人生,我們要告訴觀眾這個奇女子的成長、追求以及她的夢幻的破滅。作為她一生悲劇的起源,這個小山村是我們重點拍攝的地點。 在村子里我們拍攝了整整三天。晚上就住在雨菡的家里。這幢房子已修了差不多十年了,仍然是這村里最漂亮的建筑。房子有一樓一底,頂上是一個農(nóng)村房屋慣有的曬壩。現(xiàn)在這個曬壩里種滿了花草。雨菡經(jīng)常都會回來給她的親人們掃墓,然后在家里小住。房子雇有人照看打掃,所以非常潔凈。 晚上我就和雨菡住在同一間屋里,她的故事我早已知道,我們就開始聊我的故事。聊我的童年時代、少女時代、青年時代,聊我的父母,朋友,情人。 我告訴她,我的戀愛史可比她要復雜。我高中時就開始談過戀愛,交過許多男朋友,也不止和一個男人有過性關(guān)系。不過從26歲遇上李楠開始,我的感情就固定下來。遇上李楠,純屬意外。在追求我的男人之中,他不是最帥的,不是最富的,也不是最有權(quán)的。
   但他是最懂風情,最溫存,最體貼的一個。
   認識李楠,是在一個聯(lián)歡晚會上,臺里邀請了許多平時的業(yè)務(wù)合作伙伴,答謝他們對我們電視臺的大力支持。
   李楠是應(yīng)邀而來的嘉賓之一。他坐在一個角落里,偷偷打量我,有些落落寡歡。
   眾多俊男靚仔環(huán)繞身邊,我忙得不可開交,連眼角兒也沒瞟過他一眼。
   他獨坐良久,終于瞅準一個空檔,起身向我走來。帶著滿身的期待,滿眼的溫柔,含情脈脈地,向我走來:“沈小姐,可以請你跳曲舞嗎?”
   我不便拒絕,只有禮貌性地含笑點頭。
   我們隨著樂曲翩翩起舞。他的舞跳得很好,舉止優(yōu)雅有度,進退有矩。
   他和我談的都是一些無關(guān)痛癢的話,但他的聲音充滿磁性,語調(diào)柔緩,他的目光深情地凝視著我。
   弦外之音,滿眼流淌。
   晚會結(jié)束,我?guī)е硪猓贿吤鲕囪匙,一邊走向停車場。
   他在身后快步跟來:“沈小姐,讓我送你好嗎?”
   他并不是那晚第一個提出這樣要求的人。我笑著拒絕他:“我自己有車。”
   他說:“我知道。可是你喝了十一杯葡萄酒,五杯啤酒,還有三杯伏特加,我想你可能有點醉了。”
   我也眼看他。
   這個男人好細心,一晚上我連連舉杯,喝了多少杯酒,喝了些什么酒,我都記不清了,他卻觀察得那么清楚。
   我笑:“你不也喝了嗎?”
   他搖頭:“不,為了能有機會幫你開車,今晚我一直只喝了飲料,滴酒未沾。”
   我這才想起,別的嘉賓都在這聯(lián)歡會上杯來觥往,抓緊時間“勾兌”,他卻一直獨坐一邊,端著杯咖啡慢慢地啜。
   我以為這是因為他認識的人不多,原來卻是刻意地保持清醒,好在我酒后幫我開車,送我回家。
   對這樣的關(guān)懷,我沒有辦法拒絕。我只好把車鑰匙遞給了他。
   在臨下車時,我突然酒意上涌,張嘴欲吐,他眼疾手快,刷地脫下自己的西裝捧在了我面前。我吐得翻江倒海,他小心翼翼地用西裝全接了,一點都沒濺在車上。
   待我吐完了,他把西裝包成一團,用塑料袋裝了,丟在路邊,扶我下車,蹲在街邊透氣。隨后他跑到自動售貨機前,買了瓶礦泉水給我涮口。
   過了一會兒,我心里好受些了,站了起來。他一手扶起我,一手提起了那個裝著臟西裝的塑料袋。我這才想起,他的西裝是一件嶄親的“LEO”。
   我滿懷歉意地說:“這西裝弄臟了,把它丟了吧!不好意思,我買件新的賠你-----”
   他說:“我不是舍不得丟這件西裝,而是它有幸沾了你的氣息,我要把它洗干凈了,留作紀念。”
   我愣住了。但見他神色平和,一臉鄭重,毫無玩笑之意。
   他把我扶進家門,幫我換上拖鞋,我倒在沙發(fā)上休息,他為我倒了杯水,試了試水溫,覺得合適了才遞在我手中,然后很有禮貌地向我道別。
   我渾身綿軟,不想多說話,只點了點頭。他溫存地看了我一眼,轉(zhuǎn)身掩上門走了。
   隔了一會兒,正在沙發(fā)上昏睡的我被一陣響動驚醒,一睜眼,只見他站在我身邊,手里拿著一盒“解酒靈”。
   原來他并沒有走,他開著車轉(zhuǎn)了大半個市區(qū),終于找到一家通宵營業(yè)的藥店,幫我買了藥才回來。
   他喂我把藥吃了,又把我扶上床躺好,幫我蓋上被子,這才關(guān)上門走了。
   我躺在床上,嘴里滿是解酒靈那又甘又苦的回味。聽著他輕輕的腳步聲漸漸遠去,心中忽然有了一種難以言狀的感覺。
   女人,要的不就是這樣一份細膩、這樣一份體貼、這樣一份溫存么!
   第二天上午,他打了電話來慰問我。下午,他又打了電話,約我共進晚餐-----
   以后的日子里,他的溫柔體貼無所不在,他的蜜意柔情是一道無隙可擊的網(wǎng),將我圍得密不透風。
   我的喜好,我的需要,從來只需要一個不經(jīng)意的動作,或是不經(jīng)意的眼神,他就能敏銳得捕捉到,悄無聲息地幫我辦好。
   他讓我覺得,他比安美還了解我,比我父母還寵愛我。在這樣的男人,這樣苦心刻意地進攻下,我終于抵抗不住,不到三個月就繳械投降。
   而確立了戀愛關(guān)系,他更是加倍地疼愛起我來。工作再忙,都不會耽誤他對我的關(guān)懷和照料。
   有時,我甚至懷疑,這世上怎能有如此完美的男人?怎能有人比我自己更愛我?
  雨菡幽幽地說:“你未婚夫?qū)δ憧烧婧冒。 ?br />    我笑著說:“是啊,好得我都覺得不真實了,好得我都快受不了了。我老是欺負他,他也從不介意。等做完你這期節(jié)目,我就準備休婚假了。婚禮定在七夕那天舉行,到時希望你能來參加。”
   她不答話,只微微一笑:“到時候再說吧!以前,我從未參加過任何人的婚禮。那種幸福美滿的場面,不適合我這種心如死灰的人。”
   回憶勾起的滿腹甜蜜,剎那間煙消云散。我傷感地看著她,不知該怎樣勸慰她。
   她的感情是那么激烈,孤注一擲。一旦失手,全盤皆輸。
   她有心栽花花不發(fā),我卻無心插柳柳成蔭。
   我突然覺得罪過。我對愛情付出的,遠遠不如她多。我憑什么比她收獲豐厚?
   我抱著她,真心實意地低語:“如果可能,我真愿把我的幸福分一半給你----”
她笑了,淡淡的,又似帶著一聲輕嘆:“沈可,你真傻!桔生于淮南則為桔,生于淮北則為枳。愛情是不能與人分享的,幸福也不能轉(zhuǎn)讓,不能租借。它在你手里雖是一粒寶石,到了我手中,也許就不過是一顆玻璃渣滓。”  
電話采訪時,我們已經(jīng)有了一種默契。幾個晚上下來,我們更是惺惺相惜,雖然相識沒幾天,卻感覺象是老朋友了。 第三天晚上,我聊著聊著不知不覺睡著了,一覺醒來,就發(fā)現(xiàn)雨菡正坐在床頭注視著我,神情非常奇怪,好象很矛盾,很憂郁。我們目光一對視,她就立刻若無其事地把視線轉(zhuǎn)到一邊。我問她為什么還不睡,是不是還有什么心事,她就說:“沒什么,我經(jīng)常這樣,回想自己這一輩子,心里有太多感慨,就老是失眠。” 我起來溫柔地抱著她,說:“不要老是活在過去,時光是在往前走的,人也應(yīng)該往前活。” 她說:“我也覺得自己有點鉆牛角尖。沒辦法,這性情都是天生的。” 我突然想起了她的親生父親。從我對她的了解看,她這性格是從她媽那兒遺傳下來的,可是她的親生父親應(yīng)該是她這一生不幸遭遇的根源。她的親生父親倒底是誰?當年為什么會拋棄她們母女?安美在縣城忙活了3天了,不知道弄出點眉目沒有? 出發(fā)前,安美說,現(xiàn)在知道真相的人只剩何老師了。但她既然不肯對雨菡說,就肯定不會對任何人說了。她要先去調(diào)查一下何老師的情況,看能不能找到何老師的弱點。 昨天晚上,安美打電話來說,何老師的生活非常簡單,除了在學校上課就是在家里做家務(wù)。她分析了許久,只找到一個可以利用的弱點:何老師社會關(guān)系也非常簡單,家里雖然裝了電話,但沒用傳呼,也沒用手機。我問她究竟想怎么辦,她神秘地說:“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第二天上午,就在我們結(jié)束小山村的拍攝時,安美回來了。她皺著眉,神情凝重。一進門就問我:“沈可,雨菡呢?” 我說:“她在洗澡呢,怎么樣,有消息嗎?” 她點點頭:“等雨菡出來再說。” 我說:“這么多年的陳年舊案,你怎么查的?你的詭計得逞了嗎?” “那還用說,”安美笑了起來,用手指了指腦袋:“那么多復雜的案子我都查出來了,這點小事還能難得到我?我早調(diào)查過了,何老師的辦公室是一間大辦公室,一個年級的老師都在一起辦公。她要是有什么緊急的私事要談,就只能到外面打公用電話。學校只有門口的小賣部有一臺公用電話,校門附近有一個IC卡電話亭。我的計劃是逼她給那個男人打個電話,然后把電話號碼查出來。” 我說:“可是她如果是用IC卡打電話,你查不到的。” 安美笑著說:“這有什么難的,到時候我叫我的助手把電話亭給占了,她就只有去打公用電話了。她一走,我們在公用電話的計費器上一翻,不就清楚了?” 她的計劃進行得很順利。昨天上午,安美買了些禮物,徑直到了何老師所在的學校,到了她所在的教研室。
安美對何老師說,她是杜雨菡的同事,到縣里來出差。臨走,雨菡托她帶些禮物給她:“雨菡說,你不僅是她的老師,還是她母親的同學,她母親在世時,您非常照顧她們母女倆。這些年她很忙,很少回來看您,聽說我要來出差,就叫我給您帶些東西。” 何老師有些意外,也有些感動:“這孩子,怎么這么客氣?這些年她沒少給我?guī)н@帶那的。她現(xiàn)在出息了,男朋友又是個大老板,我也放心了。” 兩人就閑聊了一會兒。安美說:“雨菡說,過兩天她也會請假回來,那時再親自來看您。” 何老師高興地說:“那好呀,自去年她媽去世了,我就一直沒見過她了。” 安美似乎不經(jīng)意地說:“她說她媽已經(jīng)去世了,她得回來看看她爸爸。” 何老師愣了一下:“看她爸爸?” 安美說:“是呀,她的情況我也不是很清楚。她說她很小的時候父母就分開了。這么多年她一直沒見過她爸爸。她媽臨死時都沒告訴她誰是她爸爸。后來她收拾她媽的遺物時無意中找到些東西,才知道她爸爸是誰。她準備過兩天回來找她爸爸------” 何老師的表情就有些不自然起來,再和安美聊就有些心不在焉。安美就起身告辭了。何老師一直把她送到校門口。 待安美走遠,何老師果然準備打電話。她在電話亭外等了一會兒,可安美的助手早已守候在那里,占著電話假作煲電話粥。何老師等許久他還在聊,她沒法了,皺著眉頭去了小賣部。 安美在外繞了一個彎,又開車回到了校門口,躲在車里查看。 何老師正在小賣部前打公用電話,臉上神情很焦慮,說了好一會兒才掛機,付了錢走了。她給她的助手使了個眼色。那個機靈的小伙子就到小賣部去假作打電話。 過了一會兒,小伙子回來了。小伙子說,他看到何老師一共打了兩個電話,第一個撥的是8位數(shù),剛說了幾秒鐘就掛了,第二個撥的是11位數(shù),說了十來分鐘。他趁老板不注意,在計費器上查出了何老師剛剛撥打的那兩個電話號碼。他把號碼寫在紙上,遞給了安美。
安美用手機撥打了第一個坐機號碼,問誰打傳呼,接電話的人說:“我們這里是縣政府,沒誰打傳呼。”她又用手機撥打了第二個手機號碼,問誰打傳呼,一個中年男人不耐煩地說了聲你打錯了就掛了機。
安美剛講到這里,雨菡就洗了澡出來了。她招手叫我們上樓去談。
安美把她的調(diào)查過程重新講了一遍,最后說:“我的分析是,何老師第一個電話打的是那個男人的辦公室電話,結(jié)果他沒在,她就又打了他的手機。后來我跟著就去了縣政府,在傳達室里查到了那個坐機號碼,原來是分管教育的副縣長王永的電話。我問過了,上午王副縣長一直在開會,辦公室里沒人。我又叫我助手用他的手機再次打了那個手機號碼,一接通就直接問對方‘王縣長嗎’?接電話的還是那個中年男人,他說‘是我,你是哪個?啥事?’我助手馬上就裝作信號不好,把電話掛了。”
雨菡的親生父親難道竟是堂堂的副縣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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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發(fā)表于 2006-9-16 11:49:40 |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六章
聽了安美的調(diào)查情況,雨菡一直默不作聲,面無表情,眼光不停閃爍。
安美說:“如果不出意外,你的親生父親應(yīng)該就是分管教育的副縣長王永。你還記得當年你讀高中時,你媽第二次發(fā)瘋的情況嗎?你說那天是縣教育局和縣里分管教育的領(lǐng)導到學校來視察工作。我打聽過了,王永當副縣長是這幾年的事,10年前的職務(wù)還是教育局長。你媽可能就是無意中看到了他,才會發(fā)病,才會不停地說什么不可能。何老師怕出事,才趕緊陪你一起把你媽送走了。”
安美的分析很有道理。我看著雨菡說:“如果真是這樣,你怎么辦?”
安美說:“盡管如此,我還是不能百分之百地肯定。必竟這種大事僅憑這點推測就下結(jié)論是不夠的。如果要確證無誤,有個最直接的辦法就是你去找何老師,再詐他一詐,說你已經(jīng)從你媽的遺物里查到線索,知道那個男人就是王永,看看她有什么反應(yīng)?”
雨菡沒有說話。想了一想,站起身來對樓下喊:“小丁,馬上送我到縣城去。”
我看到她激動得渾身都在顫抖,眸子里似乎有火焰在燃燒。我想拉住她,勸她冷靜一下,我害怕她沖動之下做出什么不可預(yù)料的事。但安美先拉住了我,在我耳邊說:“讓她去。她有權(quán)知道誰是她的親生父親。”
雨菡已經(jīng)下了樓。我聽到門外傳來汽車發(fā)動的聲音。我說:“可是如果那個王副縣長真的就是他的親生父親,她肯定會報復他的。因為這就說明她的父親一直有能力照顧她和她母親,卻一直棄她們于不顧。堂堂副縣長的女兒居然會淪落到賣身求學、賣身救母的地步,她能原諒他嗎?” 安美冷笑著說:“她憑什么要原諒他?她為什么不可以報復他?他害了她母親一輩子,也害了她一輩子,他難道不該付出點代價?” 我說:“她會用什么樣的方式報復他?” 安美說:“我也不知道。反正總不至于殺了他。最多不過揭發(fā)他,讓他臉面丟盡。” 雨菡這一走就直到半夜才回來。我和安美都睡不著,開著燈等著她。 我們看到她的臉上雖然有哭過的痕跡,但神情非常平靜,這才放下心來。 雨菡說:“謝謝你,安美。你解開了我埋在心底29年的最大的謎團。” 王副縣長竟真的是她的父親! 雨菡找到了何老師,說了安美教她的那些話。她看到何老師臉色頓時變得蒼白,神情慌張,語無倫次。 何老師開始還想否認。但雨菡進一步說:“你不用再瞞我了,我連他的辦公室電話和手機號碼都知道了。”她把抄著那兩個號碼的紙丟在何老師面前。 何老師頓時沉默了。 雨菡說:“現(xiàn)在我才知道你為什么這么多年來一直不肯告訴我他是誰,原來他的身份這么特殊。其實你根本不是為了幫我媽,也不是為了幫他,你是在幫你自己。你和我媽一樣只不過是個師范畢業(yè)生,本來只分配到鄉(xiāng)村小學的,后來是誰幫你調(diào)進了縣實驗小學?你讀完自考,又是靠誰順利地進了縣中學?你能分到這套房子,他也出了不少力吧?” 何老師就哭了起來:“雨菡,不要這樣說我,你說的都不錯,他是一直挺照顧我,可我和你媽的姐妹情也是真的啊!”
她這才告訴雨菡,當年她媽和她不僅是同桌,還是上下鋪。兩人很快就成了無話不說的知心姐妹。她媽才貌雙全,是大家公認的校花。學校老師也很器重她。王永和她們是同班同學,王永成績一般,但出身很好,父母都是縣里的干部,關(guān)系網(wǎng)很寬。王永外表長得俊,很會為人處事。進學校不久就當了班長。那年班里開聯(lián)歡晚會,同學們攛掇著兩人合唱了一曲《天仙配》。她媽唱七仙女,王永就唱董永。 沒想到兩人這一合唱竟唱出了感情。學校不允許談戀愛,兩人怕被別人知道,就做得很隱秘,當著別人的面還故意吵過幾次,做出不合的樣子。她媽只把這事悄悄告訴了她。到了畢業(yè)那年,有一天晚上,她媽和王永到學校后山上約會,到半夜才回來,還是她為她媽做的掩護。 沒想到幾個月后,她媽的肚子就開始鼓了起來。她這才知道,就在那晚,兩個年青人竟偷吃了禁果。 王永知道她媽懷孕的事后,把她們倆叫了出去,一見面就給他們跪下了。他要她們幫他保密,無論如何都不要把他說出來。他父母在縣里多少也算個有頭有臉的人物,他做出這種事來,他父母就沒法做人了。他哭得很可憐,說要是到了那一步,他就沒法活了。 她媽也哭了,但當即就很堅決地表態(tài):她是心甘情愿和他好的,她不會連累他。她先想辦法打胎,如果不幸事發(fā),無論如何,她都絕不說出他來。就算要死,也由她一個人去死。 但那個時候根本買不到打胎藥,一個女學生也找不到可以墮胎的地方。她幫她媽想了許多土辦法打胎:跳繩、揉肚子------可是一點效果都沒有。一天上體育課,體育老師看出了異常。馬上,這件事就鬧得全校皆知了。她媽一直信守自己的諾言,寧可被開除,也不肯說出他來。校長就通知她外公來領(lǐng)人了------ 何老師說:“他看你媽成了那樣,心里也很難過。你媽剛走那些天,他幾乎天天都在哭。可他也沒辦法呀,他也只不過是個18歲的少年,他怕呀!后來畢業(yè)了,他父母幫他活動了關(guān)系,直接就分進了教育局。他再想去找你媽,卻又怕你外公扭著他不放。這一拖就拖到了你媽出嫁。他以為你外公肯定會把你媽肚子里的孩子打掉,所以從來沒想到這世上還有一個你------” 后來,他爸娶了老縣委書記的幺女兒。再后來他爸當上了教育局長。他一直不敢去找他媽,但何老師卻找到了他,求他幫忙調(diào)動工作。她從來不在任何人包括他面前提起她媽的事,但大家都心照不宣。對何老師的請求他自然是滿口答應(yīng),全力以赴------直到何老師成了雨菡的老師,她和王永才知道,原來當年的事并未結(jié)束,他竟有個女兒。
再后來的事雨菡就都知道了。王永一直想幫她們母女倆,可是他又不敢暴露身份。那時他正是縣長的熱門人選。所以即便她的瘋娘在半夜里跑出去,他也不敢去追,不敢去找,即便她的瘋娘摔傷了,命在旦夕,他也不敢去看望,只能讓何老師出面送點錢------ 而她媽病危,正碰上縣長位置空缺,他代理縣長職務(wù),就更不敢輕舉妄動了,直到她媽死了,他也只敢托何老師送個花圈-----
   聽完所有的往事,雨菡當著何老師的面,一滴淚都沒有流。她平靜地說:“原來是這樣。過去的就過去了吧。明天我就回重慶了,以后有空再來看你。”
何老師問她要不要見見她父親。她搖搖頭:“不必了。相見又不能相認,還不如不見的好。你告訴他,我活得很好。叫他有空時去給我媽上上墳。”
從何老師家里出來,雨菡只哭了一小會兒就不哭了。她的淚的確早已被透支了。她異常冷靜,心里在慢慢謀劃。
我和安美都看出了她的平靜后面隱藏的風暴。我們勸她發(fā)泄出來,但她只是淡淡一笑:“沒什么可發(fā)泄的,哭又沒有淚,笑又笑不出。”
她絕口不提她心里的打算,只是又沖了個澡,就平靜地上床睡覺了。那夜我睡在她身邊,一直不能入睡。我聽到她的呼吸很沉重,知道她心里一定也正思潮起伏。但她一直閉著眼睛,連身都不翻一下。我想勸慰她,卻不知該說些什么。我揣摩著她此時的心境,倒悄悄流了幾滴眼淚。
第二天一早,我們就起身前往重慶去繼續(xù)拍攝。小丁開著奔馳車給我們帶路。可當車在重慶停下時,我才發(fā)現(xiàn)杜雨菡不在車上。中途不知什么時候她悄悄下車走了。
小丁帶我們?nèi)チ擞贻债斈曜x書的學校,去看了她和李海濤盟誓的地點。又帶我們?nèi)チ怂麄冊?jīng)租房同居的地方。現(xiàn)在這套房子的戶主是雨菡。她早就買下了它,卻從未去住過。就在那套一居室里,她一生的夢破滅了。
房里的擺設(shè)都還沒變。看到那張靠窗的雙人床,看著那小小的餐桌,想著兩人當年共同生活的情景,我的心里充滿了感傷。小丁指著小沙發(fā)前的茶幾說:“那天晚上,杜小姐就是在這里用點鈔機點錢------”
我的心隱隱作痛起來,想象著那荒誕的一幕:那男人賣了她,她還幫他數(shù)錢,她的臉上帶著絕望的冷笑----
晚上,趁著月色,我們來到了當年雨菡跳江的地方。如今橋上燈火通明,車來車往。誰都不知道5年前這里曾上演了多么悲慘的一幕。就在這里,一個對未來充滿憧憬、對愛情充滿渴望的純情女子死去了。現(xiàn)在的雨菡,是一個不知歡樂為何物、滿心滿肺都被仇恨充填的幽靈。
   她要來報復了,她要把所有偽裝的完美都撕成碎片,她要讓所有虛擬的幸福都回歸真實。
   在那幢奶白色的歐式別墅里,我見到了秦關(guān)。
   別墅長廊上的白紗仍在,嶄新如雪。
   他坐在長廊上抽著雪茄。如一株孤寂的松。
   這個笑傲商界的富豪,雖已年約五旬,可看上去,比他的實際年齡年輕得多。他很溫和地請我坐,沒有一點兒大富豪的架子。
   我一邊和他閑聊,一邊暗中打量他。
   他相貌平平,個子不高,還不足一米七。身材也已發(fā)福,腆著個肚子。但他氣質(zhì)沉穩(wěn)從容,自有一股非凡之氣。他的神情略顯憂郁,偶而抬眼掃視,眼中銳芒一閃,卻如光如炬。
   這樣一個成功男人,不知道是多少女人夢寐以求的依靠。他的外表雖不足取,可他的財富,早已彌補了這點不足。
   男人,只要坐擁財富,就如雪衣俠士,持了倚天之劍,臨風而立,足可令無數(shù)女人競折腰。
   秦關(guān)說:“我知道你遲早會來。其實,雨菡根本不用這么自己折磨自己,但她一意孤行,我實在拿她沒有辦法。”
   他也有沒有辦法、無能為力之事。
   他的財富為他帶來了無數(shù)世人想要的東西。可他真正想要的,卻是再多財富也換不來的東西。
   他游戲人生,閱盡春色。然而三春開盡,他惟一想留住的那一抹嫣紅,卻開在了別人的后花園里。
   他不動聲色,他悄然謀劃。輕輕松松,便將一棵看似長得蒼翠的愛情連根拔起。
   然而,斬草并未能除根。
   只因這根并非長在泥里,而是長在雨菡的心里。
   雨菡,自是一幅人間絕景。但一入他的畫中,碧水青山仍在,卻已無風致。
   這世上本無完美。縱如和氏之璧,也有微暇。雨菡,就是他這一生掩不了的暇疵。
   我說:“那天晚上,給雨菡打電話、想要阻止她上我節(jié)目的,就是您吧!”
   他點點頭:“是我!她要報復李海濤,我很理解她,也支持她。可是,報復的方式很多種,她偏偏選了最讓人不可思議的一種。”
   我說:“其實,她還是很在意你的感受。在開始拍攝這期節(jié)目前,她就要求我不要點你的名,也不要提到任何有關(guān)你的資料。”
   他苦笑了一下,說:“我知道,其實她還是有點愛我的。可是她自己偏不承認,偏不接受。她很偏激,她認為一個女人,一生只能愛一個男人。她拒絕相信,愛情是可以再生的。她說,只有了結(jié)了她和李海濤的過去,她才能和我好好地生活在一起,就如當初,她一定要把我送她的東西都還給我,才能無牽無掛地和李海濤在一起一樣。她說,她不能欺騙我,無論是出于愛,還是出于恨,只要她覺得她心里還有李海濤的影子,她就不能嫁給我。”
   我說:“她外表柔弱,個性卻很強。她有許多做人的原則,有些在我們看來很奇怪,可是她卻非堅守不可。”
   秦關(guān)點頭:“你說得不錯。這正是她讓人敬、讓人愛、讓人憐卻又讓人怕的地方。她太鉆牛角尖了。這次,她沒隨你回重慶,一定是返回老家找她父親去了。我打電話,她也不接,我真擔心她會出事。”
   我安慰他:“不會出什么事的。雨菡本性善良,再怎么恨她生父,也不可能做出什么過激的行為。她的性情,幸好是遇上了你,有你護著她,不然在這個社會上,她很容易受傷害。”
   秦關(guān)嘆息一聲,說:“其實,我才是傷害她最深的人。從一開始,就是我錯了。我用最錯誤的方式得到了她的人;后來,我又用更錯誤的方式想得到她的心------她說過,她怨我,怨我為什么從一開始就把我們之間的關(guān)系定錯了位?如果我最初只想要她的人,倒也罷了,為什么以后卻要得寸進尺要她的心,而且,恰恰是在她已經(jīng)把心給了別人的時候?她怨我,為什么總是與她錯過,讓她無法回頭。”
   他嘆息著,滿眼疑惑。他不明白,愛情要在怎樣的時機發(fā)生,才算是不偏不倚,不早不晚,不慍不火,恰到好處?

離七夕還只剩半個月了。此時我已沿著雨菡當年的足跡走了一遍。她這29年的人生軌跡已深深地、清晰地印在我的腦海中。有了這樣深切的體會,我想我寫出來的臺本應(yīng)該是空前的好,空前的動人。
我知道,雨菡必定是回縣城去了。以她的性格,知道了當年的真相,她不可能一走了之。她一定會去報復。可她究竟會用一種什么樣的方式報復她的親生父親呢?
結(jié)束所有前期拍攝,我們的采訪小組回到了成都。過了兩天,安美又趕回雨菡的老家去了。這個熱心腸的姑娘放心不下她。我本來也想去,但時間不允許了,我得趕寫臺本,參加后期制作。
一個星期后,我已經(jīng)完成了這期七夕特別節(jié)目。試播帶在送審時遇到了一點麻煩,臺長說這期節(jié)目里有“貧困少女賣身求學”的情節(jié),太負面,社會影響不好,需要修改。他要我們淡化這個細節(jié),改為“貧困少女禁不起誘惑傍大款”或者是“貧困少女為救病母結(jié)交富豪男友”。
我照后一個說法改了。臺長還有一點不放心,說這件事太匪夷所思,雖然是一個以訪談為主的節(jié)目,主要內(nèi)容都是采訪對象自己陳述的,但也有可能惹來麻煩,因為尚未找到那個負心郎,她所說的一切都未能得到證實,弄不好可能引來官司。
我就有些不耐煩了。我的沖動態(tài)度讓臺長很不高興。他通知我們的欄目主任把另一位主持人做的備選帶一起送到他辦公室里,他要再仔細研究一下。
我疲憊不堪地趕回家去,倒頭便睡。迷迷糊糊之中,我聽到手機響了,我正睡得香,不想接,便把手機塞在枕頭底下,繼續(xù)睡。沒想到手機不停地響,我閉著眼睛接了手機。話筒里傳來安美焦急的聲音:“天哪,你總算接了,雨菡出事了!” 我一下子驚醒了:“出了什么事?” 安美說:“她被公安局治安大隊給抓了,說她涉嫌賣淫-----” 我的頭轟的一下:“怎么可能?怎么會這樣?” 安美說:“我也不知道。我一回來就怎么也找不到她。打她手機她也關(guān)機。今天晚上好不容易打通了,她才告訴我說她在公安局治安大隊。我問她出了什么事,一個男人搶過電話對我說,他是警察,杜雨菡涉嫌賣淫正在接受調(diào)查。我就說我是律師,是杜雨菡的法律顧問,我要求介入調(diào)查。我剛叫我的助手幫我開了律師事務(wù)所的介紹信,你要不要和他一同過來?” 我說你叫他馬上過來接我,從床上一躍而起。 安美的助手一路飛奔,在高速路上時速達到了140碼。5個小時后,我們就趕到了縣公安局治安大隊。此時天色已經(jīng)微亮。雨菡已經(jīng)作完筆錄,她的神情異常平靜,若無其事地說:“已經(jīng)沒事了。” 安美亮了律師證和介紹信,警官同意我們與雨菡單獨交談。 我們把雨菡拉到一邊的角落里,焦急地問她究竟怎么回事,她說:“沒什么,是我自己報的案------”她的臉上帶著一種詭異的冰冷的笑容,讓人不寒而栗。
我們更糊涂了,正在這時,門外傳來一聲驚呼:“雨菡,怎么是你,你怎么可以這么做?你要毀了他,也要毀了你自己啊!”是何老師,她沖進來,顫抖著說:“想不到你的報復是這么驚世駭俗,你簡直瘋了!”
安美拉著何老師說:“倒底怎么回事啊?”
何老師用狐疑的眼光看著我們,嘴動了兩下,終于忍住了,轉(zhuǎn)頭對雨菡說:“雨菡,你出來,我們好好談?wù)劇!?
雨菡卻動也不動:“沒什么好談的。”
何老師急道:“現(xiàn)在只有你才能挽回一切。”
雨菡冷笑道:“來不及了,我也挽回不了的。何況,我根本就不想挽回,我要的就是這個效果。”她看著一頭霧水的安美和我,說:“沒什么,她不敢告訴你們,我卻無所謂,我沒有什么不能告訴你們的。我早就跟你們說過,我要報復,我要用我自己的方式報復。”
雨菡接下來講的事把我和安美都驚呆了。這的確太匪夷所思了!
雨菡回到縣城后,給自己取了個化名:柳媚。她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守候在王永回家的路上。當王永挾著公文包迎面走來時,她故意和他撞了一下,再假作高跟鞋扭了腳,摔倒在地。王永扶起了她,她裝作痛苦的樣子,要王永送她上醫(yī)院。檢查完了之后,她嬌羞地向他道謝,說要請他吃飯。對她這么一個漂亮女人的邀請,沒有男人能拒絕。
王永也沒能拒絕。他們在一起吃飯,席間,她頻頻敬酒,媚眼亂飛。最后,她給他留了電話號碼。這番艷遇讓王永心癢難耐。第二天,他就給那位美麗風騷的“柳媚”打了電話,說要回請她-----
在一個星期的時間里,她成功地勾引上了他。昨天晚上,他又約她吃飯。吃完飯后又殷勤地表示要送她回家。她就把他帶回了自己租的一套房子。一進門,他就迫不及待地抱住了她,說只要她肯跟他,他保證不會虧待她。她半推半就地說,那你得給我500塊錢。王永忙不迭地掏出錢包,數(shù)了5張百元大鈔給她。她把錢放在床頭柜上,說,你先上床等著,我去洗個澡。
王永脫了衣服躺上了床,她在衛(wèi)生間里故意把水聲開得嘩嘩,卻暗中用手機撥通了縣公安局治安大隊的報警電話,當然,她也不忘給王永家里打了一個電話。然后她掏出一只早就準備好的避孕套,把它吹大了之后往里吐了點唾沫。做完這一切,她就開始真的輕松地洗頭洗澡。
進門時,她就故意沒把門鎖死。等她算準時間警察就要到了時,她穿著三點式披了件浴巾鉆出了浴室。把裝著唾沫的避孕套悄悄丟在床前。
警察沖了進來,抓了個“現(xiàn)形”。赤身裸體的王永緊緊裹著毯子,狼狽不堪。他不知道,為什么這么隱秘的約會也會被警察知道?
雨菡卻一點也不生氣,若無其事地拿出張衛(wèi)生紙把臉上的唾沫擦了。她從地上拎起那個裝著唾沫的避孕套,微笑著對他老婆說:“縣長夫人,您老公的床上功夫挺不錯嘛!”
他老婆頓時差點昏了過去。
王永痛苦地看著雨菡:“你,你真是瘋了!你,你就這么恨我嗎?”
公安局長看出了這不是一起普通的賣淫嫖娼案,其中必定另有隱情。他叫大家先出去,讓王縣長穿上衣服再說。
他把雨菡叫到一邊,親自問他:“到底怎么回事?你和王縣長是什么關(guān)系?”
雨菡臉色蒼白,神情冰冷:“我們剛認識幾天,他給我錢,要我陪他睡,你說我們是什么關(guān)系?”
公安局長說:“報案的是個女人,你知道是誰嗎?”
雨菡說:“我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
公安局長說:“能告訴我你的手機號碼嗎?”
雨菡笑了,目光如刀:“局長大人,您可真聰明啊!不過,就算是我報的警那又怎么樣?我嫌他錢給少了,我一氣之下就報警了行不行啊?我們這起案子,就是賣淫嫖娼的案子,他和我之間的關(guān)系就是嫖客和妓女的關(guān)系,這是誰也改變不了的。你們已經(jīng)捉奸在床,還不依法辦理嗎?”
公安局長驚訝地看著她。他一輩子辦案無數(shù),可從來沒有辦過這么奇怪的案子。眼前這個女子和王副縣長顯然有著不同尋常的關(guān)系,可那僅僅是普通的男女關(guān)系嗎?
他把一行人全都帶回了治安大隊。雨菡交給其他警官做訊問筆錄。他親自訊問了王永。
可王永說:“她說得沒錯,我沒有什么好辯解的。我錯了,我禁不起誘惑,犯了黨紀國法。你們按照規(guī)定該怎么處理就怎么處理。”
公安局長就把這件怪事告訴了他老婆。讓他老婆做做王永的思想工作。王永低著頭什么也沒說,只是叫他老婆給何老師打個電話,叫她過來帶雨菡走。
他老婆此時也看出了其中的蹊蹺。她給何老師打了電話。何老師趕來一看,一眼就讓出了那個“勾引”王永的正是雨菡!她吃驚得差點兒昏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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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現(xiàn)在聽雨菡把一切過程都講了出來,何老師連聲說:“你瘋了,你簡直瘋了!你這是亂倫啊,你這是違背天理啊!” 雨菡冷笑道:“人倫是什么?天理是什么?我從小就沒有父親,我媽又是個瘋子,沒人教過我。” 何老師痛哭起來,出去找王永老婆去了。兩個女人在一旁唧唧咕咕不知說些什么。我看到,王永老婆的臉色白一陣的紅一陣,嘴巴張得半天都合不攏。但她必竟是見過世面的人,很快就鎮(zhèn)定下來。 那女人走了進來,溫和地對雨菡說:“原來你是他的親生女兒。” 雨菡淡淡地看著她,不說話。那女人說:“我一直不知道你和你娘的事,否則可能情況會有所不同。我知道現(xiàn)在說什么都來不及了,你和我們之間的恩怨咱們下來慢慢算。我只想提醒你,他必竟是你的親生父親。你這樣子整他,你媽的在天之靈也不會答應(yīng)。現(xiàn)在只有你能救他,你去告訴公安局長,你和他有仇,一切是你故意安排的------” 安美打斷了她:“雨菡,別聽她的。你要是這么說了,你就是報假案,就是誣告。” 那女人白了安美一眼,繼續(xù)溫言勸雨菡說:“你別擔心,只要你父親沒事了,你也就沒事了。什么誣告、報假案,這都是小事,我們會幫你擺平的,我保證公安局不會追究你的。” 雨菡說:“縣長夫人,您和王副縣長真是夫妻一心啊!你和他都是一樣的自私,只顧先保全自己,不管別人。其實,現(xiàn)在說什么都來不及了。不管我是不是故意的,他要是一個正人君子,我能誘惑得了他嗎?別做夢了,我可不是我媽。我不會改口的,我要的就是讓他身敗名裂。他現(xiàn)在只有兩個選擇,一是說出真相,告訴大家,當年他殘忍地拋棄了我們母女,害得我外婆自殺了,我媽瘋了,我媽苦了一輩子,所以我現(xiàn)在要來報復他,告訴大家,他居然禁不起自己親生女兒的誘惑;另一個選擇就是什么也不說,承認他是在嫖娼,認罰。這兩個選擇哪個危害更大,你們自己選。” 那女人臉都綠了:“你是故意陷他于兩難,讓他里外都不是人。你真要這么狠心地整他?沒有他就沒有你啊!” 雨菡說:“是啊,沒有他就沒有我,也就沒有我這痛苦的一輩子!” 無論那女人和何老師怎么勸,雨菡都只是冷笑。我和安美在一旁目瞪口呆,不知道還能說些什么,做些什么。
那女人沒法了,又去做王永的思想工作。兩口子怎么交談商量的我們沒有聽見。但顯然王永做了后一種選擇。因為最后警官做出的決定是,以嫖娼罰了王永3000元錢。這件事就這么稀里糊涂的了結(jié)了。
繳了罰款,王永紅著眼走過來,要求和雨菡單獨談一談,但雨菡拒絕了。她說:“我們之間沒什么好談的。這么多年,你有多少次機會可以改變我母親和我一生的命運啊,可是自私的你都放棄了。就在我報復你的過程中,如果你是一個正人君子,我也會放棄報復。可惜你只是一個好色之徒。你不但讓我恨你,你還讓我惡心。”
雨菡跟著我們離開了公安局,王永的沮喪、王永老婆的詛咒、何老師的痛哭她都看不見也聽不到了。
她一直不說話,坐在車上,只是靜靜地望著窗外。嘴角帶著一種淡淡的微笑,眼神迷離,分不清是苦笑還是嘲弄,又仿佛已神游體外,不知所蹤。
她這神情讓我震驚,我現(xiàn)在終于明白了什么叫心如死灰。我和安美都有了這種不祥的感覺:她真的是來報復的,她活著只是為了報復。她要把所有虛偽的幸福都活生生撕成碎片,她要把所有真實的丑惡都血淋淋地擺在大家眼前。她不僅已不在乎榮華富貴、名譽地位,也已經(jīng)不在乎生死。
我感到一種深深的恐懼,手腳都一陣冰涼。一個原本那么善良、那么柔弱的女子,是怎樣變得如此扭曲、心硬如鐵的?我不知道該說些什么,只能抱著她,哭了起來。我哭得很傷心,很動情。從進入她的故事以來,我的心里就說不出的壓抑,說不出的痛楚。有一種積壓的情緒需要渲泄。現(xiàn)在,正是我渲瀉的時候。
她收回那迷離的眼神,深深地凝注著我,良久都不說話。突然,她嘆息了一聲,說:“沈可,別哭了。我知道,你是為我而哭。可是我都不哭了,你為什么還哭得這么傷心?”
我抽噎著說:“我也不知道,我就是想哭。你,你太不幸了!”
她幽幽地說:“沈可,你真善良,你是一個好人。你應(yīng)該過得比我幸福。”
她看著窗外,緊鎖著眉頭,眼神深邃,似乎在思索一個很難的問題。也不知過了多久,我的哭聲慢慢停止了的時候,我看到她的眉頭一下子打開了,神情也輕松起來,仿佛已經(jīng)做了一個重要的決定。
她說:“沈可,我想求你一件事。這可能讓你非常為難。”
我說:“你說吧,我們已經(jīng)是朋友了,只要我能做到,我一定幫你。”
她說:“我想通了,我不想報復了。對不起,我想收回我最初對你的請求,我不想上你的七夕特別節(jié)目了,我要終止我的計劃,可以嗎?還來得及嗎?”
我愣住了。安美也愣住了。她不是那么想報復嗎?她對李海濤的怨恨應(yīng)該比對她生父的怨恨還要深得多。她等了這么多年,不就是為了報復他嗎?她為什么又想放手了?
如果是以前,我花了那么多代價才做出來的節(jié)目,我說什么也舍不得放棄。可是這回不同,當她主動要求放棄時,我竟也覺得輕松起來。看來她是想通了,她已經(jīng)走出了她的回憶。她會從此開始她新的生活。生命,必竟是多么多姿多彩啊,何況她是那么年輕,擁有那么多女人都夢寐以求的東西!
我說沒問題,臺里還有備選節(jié)目,少作一期節(jié)目對我來說不存在任何損失。我向她祝賀,祝賀她走出了過去,走向新生。
她的臉色恢復了正常,泛起了血色,她微笑著說:“謝謝。”
但安美卻用一種奇怪的眼神看著她,并不加入我們之間的談話。她的嘴動了兩動,似乎還有什么疑問,但一看我們那么開心,那么輕松,就不說話了。
回到臺里,臺長正好來找我。他為難地對我說,那期節(jié)目還要做一點修改。我剛剛擺脫了這半個多月來的郁悶,心情出奇地好。我首先向臺長為那天自己的不良態(tài)度道了歉。臺長擺擺手說沒關(guān)系,這么多年了他了解我的臭脾氣。我說我也覺得這期節(jié)目有問題,而且我還忙著結(jié)婚,所以想主動申請放棄,改播備用節(jié)目。這次輪到臺長如釋重負了。看來他已經(jīng)有心想斃我的這期節(jié)目,可是礙于我的堅持,還在斟酌。但他有些不解地說:“這次你怎么不堅持了?你不是一向都挺固執(zhí)嗎?” 我有些撒嬌地說:“因為人逢喜事精神爽嘛!我都快結(jié)婚了,沒精力再頑固到底了。” 第二天是個周末。還有一個星期就是我和李楠舉行婚禮的日子了。李楠昨天就回老家接他母親去了。他曾接他母親來成都小住。可老人家住不慣,說舍不得她在老家的街坊鄰居們,住在這個大城市,盡是高樓大廈,鄰里都互不往來,她悶得慌,就又回去了。相戀三年以來,我只在她母親來成都小住時見過幾面,她媽已經(jīng)快七十歲了,耳朵有點背,又不肯戴助聽器,和她交談很吃力,我們見面就很少交談。只是在一起吃頓飯,禮貌性地聊幾句閑話。 下午我接到雨菡的電話,約我和安美出去吃晚飯。她說,她就要回重慶了,這次雖然節(jié)目沒做成,但彼此都把對方當朋友了,臨別時想再和我們聚一聚。
吃過晚飯,她又請我們?nèi)コ琛K臍馍枚嗔耍那橐草p松多了。大家在一起玩得很愉快。 雨菡唱了段《天仙配》,果然唱得字正腔圓,很有點嚴鳳嚴的味道。正唱得高興,手機響了。我出了包房接手機,原來是李楠打來的。他說他已經(jīng)回來了,問我在哪里。我說我在唱歌呢,他便說他要過來。我說,那好吧,你來吧!隨后告訴他我們在哪個歌城哪個包房。
我回到包房,繼續(xù)唱歌。一曲歌罷,屏幕上顯出了下一首歌名:《杜十娘》。 是雨菡點的。我的心里不由一緊。這首歌我也會唱,但我以前一直覺得它弦律太簡單,歌詞也有些“土”,反來復去就是表現(xiàn)杜十娘在那里不停地對她的郎問這問那,現(xiàn)在什么年代了,這首歌顯得很不合潮流。可是自從認識了雨菡之后,我突然對這首歌有了深刻的理解。那真是字字血,聲聲淚啊!她把杜十娘對李甲的溫柔體貼刻畫得那么深刻,以此反襯出李甲是多么絕情寡義。我不知道雨菡為什么還要唱這首歌,難道她還未對李海濤忘情嗎?她不是已經(jīng)決心放下過去走向未來了嗎? “孤燈夜下,我獨自一人坐船艙。船艙里有我杜十娘,在等著我的郎。忽聽窗外,有人找杜十娘,手扶著窗欄四處望,怎不見我的郎。郎君啊,你是不是餓得慌,如果你餓得慌對我十娘講,十娘我給你做面湯啊;郎君啊,你是不是凍得慌,你要是凍得慌對我十娘講,十娘我給你做衣裳啊------十娘啊杜十娘,手捧著百寶箱,縱身投進滾滾長江,再也不見我的郎------” 雨菡唱得非常投入,我看到有淚從她臉上滑落。
我和安美心下都一陣黯然。這首歌真的是她這一生的真實寫照。我不禁又想起了那個晚上,李海濤正在秦關(guān)的別墅討價還價,她在家里一遍遍熱了飯菜等他的情景,想起了李海濤負心歸來,一言不發(fā)躺在床上盤算怎么給她講,而不知情的她還在關(guān)切地問他餓不餓、冷不冷的情景------ 唱完這首歌,雨菡抹掉臉上的淚,抱歉地對我們說:“對不起,我又控制不住自己了。那天晚上的事對我的刺激太大了。” 氣氛頓時壓抑起來。安美就提議放一段迪士高,大家瘋狂地跳一跳扭一扭,把所有的不快樂都甩在腦后。我們一致贊同。大家就隨著節(jié)奏瘋狂地扭動起來,在震耳欲聾的鼓點聲中,所有的不幸都仿佛離我們遠去。跳完舞,大家心情又好多了,于是繼續(xù)劃拳喝酒,接著唱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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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一個多小時過去了,李楠還沒到。我不停地出去給他打手機,他卻關(guān)機了。看到我魂不守舍的樣子,安美問我怎么回事,我說李楠剛才打電話說要過來,卻到現(xiàn)在還沒來。安美說他是不是突然有什么急事。我說可他手機也打不通了,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安美說,可能是他手機沒電了吧。 雨菡突然說:“我們不玩了,散了吧。” 現(xiàn)在還不到晚上11時,要的一打太陽啤剛喝了一半。安美說;“玩得正高興,怎么不玩了?你明天就要走了,也不和我們多玩會兒?” 雨菡勉強笑道:“你看沈可心不在焉的樣子,人家急著要回去找老公啊。” 我笑著說:“沒關(guān)系,等明天再審問他不遲。” 雨菡說:“我明天一大早就要走,也要早點休息。大家還是散了吧。” 我說:“我的婚禮你不參加了嗎?” 雨菡說:“不參加了。我這人晦氣得很,不適合參加人家的婚禮。” 走出歌城的大門,雨菡握著我們的手,和我們道別:“謝謝你們,陪我渡過了一段美好的時光。這一別,不知還有沒有機會再見面。” 她的神情幽怨,眼神迷離,似乎有點心神不寧。 我說:“會的,肯定會再見面的。成都重慶這么近,開車三個小時就到了。要見面還不容易。” 她嘆了口氣,說:“但愿如此。” 我看著她心事重重的樣子,忽然有些莫名的不安起來。

第二天一早,李楠主動給我打電話來了。我問他昨晚哪里去了,他說本來是要來找我們的,半路上遇到幾個哥們兒,硬拉他喝酒去了。一直喝到今天凌晨才醉醺醺地回家。中途他本想給我打個電話說一下,可手機恰好沒電了。 我頓時釋然,緊張了一晚的心放了下來。 上午,我先到臺里去發(fā)了我的婚禮請柬,然后開著車去給各個親朋好友送請柬。請柬是李楠親自設(shè)計的,非常雅致,上面還印了我們的結(jié)婚照。剛發(fā)著請柬,我突然覺得有些頭昏,心里作嘔。我把車停在路邊,卻又吐不出來,只吐了幾口酸水。想起這個月的例假沒來,我突然想到,莫非自己懷孕了? 我把車開到了醫(yī)院。一邊做檢查一邊給李楠打電話。他很快趕了過來。正好檢查結(jié)果也出來了。醫(yī)生笑著對我說:“恭喜你,你懷孕了。” 李楠發(fā)出一聲歡呼:“我要當爸爸了!”一把抱起了我。我滿面通紅,說:“你高興什么,我可還不想當媽媽呢!” 李楠說:“你別騙我了,上次我們?nèi)ス渖虉觯憧粗切⿱雰河闷肪蛢裳鄯殴猓@樣摸摸那樣看看,路上要是遇見個可愛的小寶寶,你都要上去逗一逗,你不想要孩子才怪!” 我的心事被他看穿,忍不住給了他一拳:“看把你美的。難怪我這段時間老覺得疲倦,睡覺總也睡不夠。” 李楠說:“時間倒正合適,才一個多月,還看不出來,不影響你穿婚紗。”他馬上就打電話把這個喜訊告訴了他的母親和我的父母,三個老人家都高興得不得了。
我隨后給安美打了個電話,告訴她這個好消息。可電話那頭并沒有傳來我想象中的夸張尖叫,她的聲音聽上去一點也不喜悅,她淡淡地說:“是嗎?” 我問她怎么了,為什么一點也不開心,是不是有什么事。她說沒什么,她正在忙一個案子,忙得焦頭爛額,隨后就打起精神向我祝賀。我說那你忙去吧,誰不知道你是個工作狂。 在送我回家的路上,李楠不經(jīng)意地問起我:“昨晚和誰一起唱歌呢?就你和安美嗎?” 我說:“還有一個人,是我的一個采訪對象,不過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我的好朋友了。” 李楠板著臉說:“男的還是女的?” 我笑著推他:“這么容易吃醋啊?當然是個女的。她本來想上我的七夕特別節(jié)目的,不過后來又取消了。” 李楠說:“上你的七夕特別節(jié)目?她的故事是不是很精彩?” 我想起雨菡的遭遇,心情又有些沉重起來,嘆息著說:“精彩是精彩,可是太慘了。她一生就想尋找一段完美的愛情,可她雖然付出了真心,那個男人卻禁不起誘惑,居然把她出賣給別人,最后還逼得她跳江,差點兒死掉。唉,這世上怎么會有那么壞的男人?她這次來成都就是來報復這個男人的。” 李楠說:“那她找到那個男人了嗎?” 我說:“暫時還沒有。本來她想通過我們的節(jié)目去尋找這個男人,后來她又突然決定不上這個節(jié)目了。” 李楠說:“那她還想報復那個男人嗎?” 我說:“不知道啊。她的心思我也弄不清楚啊。咦,你怎么問起我的工作來了,你不是從來不問嗎?” 李楠笑著說:“你們搞新聞的經(jīng)常接觸些稀奇古怪的事情,我們普通人肯定很好奇。平時不問是因為你總是一談工作就不耐煩,今天難得你心情好,就隨便聊兩句。” 我們的話題隨后就轉(zhuǎn)到了孩子身上。一提起孩子,我就開心得不得了。我忍不住開始幻想那粉紅色的小指頭和那圓溜溜的小屁股------

接下來的幾天里,李楠一直不見蹤影。給他打電話,他說他還有一些雜事沒有處理好,他說他必須趕在婚禮的前一天把所有已經(jīng)接下的生意都做好,才能安安心心陪我渡蜜月。 農(nóng)歷7月初6的早上。我到美容院去做護理。明天就要舉行婚禮了,我要好好保養(yǎng)一下我的肌膚。 就在這時我接到了安美的電話。她約我到翠苑茶樓喝茶。 我說我沒時間,我忙著到美容院去做護理:“不如你也來做個保養(yǎng)吧,你是我的伴娘,到時候我膚如凝脂,你卻皮粗肉糙,多不般配呀!” 以往我這樣開玩笑,安美一定會反唇相譏。可這會兒她一點笑意都沒有,口氣很嚴肅:“我有急事,我想馬上見到你。我知道你忙著為明天的婚禮做準備,可我這是更著急的事,你一定要馬上過來。” 一聽她這口氣,我就知道她一定遇上了特別為難的事。她是我最好的朋友,她有事就是我有事,我馬上調(diào)轉(zhuǎn)了方向,說十分鐘后就到。 到了翠苑茶樓,安美早已在老位置上等我了,茶也早就泡好了。幾天不見,我發(fā)現(xiàn)安美憔悴了許多,眼里還布滿血絲。
我取笑她說:“辦什么案子這么耗神?明天你這樣子當我的伴娘,會把人嚇倒一大片的。” 安美不理會我的取笑,說:“我遇上了一件難事。我從來沒有遇上過這么難辦的事。我想找你商量一下。” 我說:“說吧,我正洗耳恭聽呢!”我招手叫服務(wù)員給我換杯白開水。 安美說:“怎么,不喝茶了?” 我笑著對安美說:“以后這段時間你都不要請我喝茶了。你知道我懷孕了,醫(yī)生說孕婦不能喝茶,也不能喝飲料,最好是喝白開水。我這個準媽媽,可得為我將來的寶寶著想啊!說吧,什么難事把你難成這樣。” 安美說:“是這樣的,我在調(diào)查一件案子時,無意中發(fā)現(xiàn)個情況----這個情況和我的一個好朋友有關(guān),我要是說出來的話,一定會非常傷害她,可我要是不說,她遲早還是會受傷害。我不知道該說不該說。”一向口齒伶俐的安美不知為何說話變得結(jié)巴起來。看得出她內(nèi)心的矛盾有我取笑她說:“辦什么案子這么耗神?明天你這樣子當我的伴娘,會把人嚇倒一大片的。” 我說:“接著講吧,講具體點,我才好幫你出主意。” 安美的眼神更加憂郁不安起來,她有些結(jié)巴地說:“我這個好朋友也快、快結(jié)婚了。可我無意中發(fā)現(xiàn)她的未婚夫一直在騙她,他是個大壞蛋。你說我該不該告訴她?告訴她呢,她肯定會非常難過,因為她很愛他,她一直自以為過得很幸福,可要是不告訴她,她就要嫁給這個大壞蛋了,我又很擔心。” 我不加思索地說:“要是我我就會告訴她。因為結(jié)婚是一輩子的大事,可不能讓你的好朋友嫁給一個大壞蛋。將來她要是知道了,不是更傷心嗎?” 安美說:“可,可要是她,她恰好又已經(jīng)懷孕了呢?” 看著她緊張萬分、局促不安的樣子,我突然有些醒悟,不安起來:“你說的這個朋友倒底是誰?” 安美帶著哭腔說:“我這個朋友明天就要結(jié)婚了,我就是她的伴娘啊!” 我的心一下子揪緊了:“安美,你說的是我嗎?是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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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發(fā)表于 2006-9-16 11:50:57 |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九章
安美抱著我,哭了:“對不起,可是我不能不說啊!” 我握著水杯的手開始顫抖:“你說李楠一直在騙我?他是個大壞蛋?” 安美說:“他,他就是李海濤啊!” 水杯一下子從我手中滑落,在地上跌得粉碎。我渾身都在顫抖,顫聲說:“不,不可能———” 但我的心卻告訴我,這不是不可能。這種可能性簡直從一開始就存在。現(xiàn)在安美既然這樣說肯定已找到足夠的證據(jù)。事實上,我心里一直有個謎團沒解開,我心里一直有個不敢細想的不祥預(yù)感。雨菡說她的故事是一本書,不到最后一頁是不會讓我知道答案的,難道這就是她的“最后一頁”?安美的話一下子就說中了我的心事。
安美說:“杜雨菡為什么會找上你?她其實早就查到了李海濤就是你的未婚夫李楠,她是故意接近你,誘惑你,故意想上你的節(jié)目,為的就是在你們婚禮那天播出她和李楠的過去,報復李楠呀!”我的眼前陣陣發(fā)黑,不停地問她:“你有什么證據(jù)?你有什么證據(jù)?是雨菡告訴你的嗎?” 安美叫服務(wù)員拿了一瓶礦泉水來,倒在杯子里喂我喝了兩口,叫我先平靜下來,才說:“她沒有告訴我,是我自己查到的。” 原來由于職業(yè)敏感,安美一直對雨菡神神秘秘地和我接觸有一種莫名其妙地懷疑。在聽了杜雨菡的故事后,她就更懷疑了:雨菡如果只想上電視,那么多電視臺、那么多新聞欄目都不找,為什么單單找上我?而雨菡和我在一起時的神色總是那么奇奇怪怪的,仿佛還有什么事瞞著我。她就認定雨菡和我之間一定有一種特殊的關(guān)系。例如,為什么我和李楠一同去咖啡吧,雨菡就避而不見了,莫非她和李楠認識?雨菡所說的李海濤一心想搞廣告,而李楠現(xiàn)在的身份不正是一家廣告公司的總經(jīng)理嗎?而她所說的李海濤的年齡也正和李楠相同。 但這一直只是安美的一種猜測。到那天雨菡從公安局出來,坐在車上的奇怪表現(xiàn),再次引起了安美的強烈懷疑。 安美說:“其實雨菡是在和你接觸的過程中,不知不覺被你的善良打動了。她也是個本性善良的女人,她不想傷害你,她要報復的是李海濤,她不想連累到你。所以當你再次為她哭得那么傷心,她就心軟了,就決定放棄這次的報復計劃。可以想象,如果在你們婚禮的當天播出了這檔節(jié)目,對你們將會帶來多么不可想象地傷害和打擊啊!這件事必將鬧得轟轟烈烈,無法收場。”

我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冷顫,是啊,如果這期節(jié)目真的播出了,那將是一個老天給我開的一個天大的玩笑——我居然親手主持拍攝了我自己的丈夫和另一個女人的悲情故事,而且居然在我的婚禮當天播出!我將如何面對以后的生活啊!
安美說:“真正讓我肯定我的猜測的就是那天晚上,我們和雨菡在一起唱歌。你說李楠要過來,可不知怎么一直沒來。當時我就疑心李楠本來是過來了的,可一找到門口就聽到了雨菡的歌聲,他對她的聲音是多么熟悉啊,他再一隔著包房的雕花玻璃一看,就認出了她。當時他嚇壞了,轉(zhuǎn)身就逃了。他當時很緊張很慌亂,怕你打電話催他,他還沒想好怎么給你講,所以干脆先關(guān)了手機。為了證實我的猜測,我們分手后我就悄悄回了歌城,找了我包房門外的服務(wù)員。他說的確有一位先生來過,在我們包房門外站了一下就走了,表情很奇怪。他問他干什么的,那位先生說找人的,走錯地方了。我一問這人的穿著長相,正是李楠。”
我想起了那晚雨菡一聽說我提到李楠要過來的事,頓時就變了臉色,匆匆和我們道別。原來,她是怕和李楠見面,讓我知道真相啊!我又想起了從醫(yī)院出來回家的路上,李楠和我的談話內(nèi)容。原來他是在拐彎抹角打聽雨菡的事啊!
安美說:“我一聽就知道自己的猜測成了事實了。可我還不敢確定,第二天我又去查了李楠的戶籍資料,在‘曾用名’一欄,我發(fā)現(xiàn)了‘李海濤’這個名字------后來,我給雨菡打了電話。直接了當?shù)貑柪詈遣皇蔷褪抢铋聊撕靡粫䞍海K于承認了。她說剛一開始她的確是想報復李楠的,即便會傷害到無辜的你她也在所不惜。可后來和你接觸,她發(fā)現(xiàn)你對她那么好,心又那么善良,她就不忍心傷害你了。所以她最終決定放棄。為了你以后的幸福,她也不打算把真相告訴你,也暫時不想再找李楠算帳了。” 安美開始還想直接打電話給我,告訴我李楠就是李海濤的真相。可是雨菡勸住了她。她對安美說,其實我和她當年一樣單純,我也一直活在虛幻的幸福里,如果拆穿了,對我太殘忍。尤其是在我馬上就要舉行婚禮的時候。她說她都不忍心讓我面對那么殘忍的事實,所以不惜放棄她等待多年的報復,何況安美! 后來,得知我懷孕后,安美又把我懷孕的消息告訴了雨菡,雨菡說,那就更不能告訴我真相了。安美擔心我跟著李楠這個偽君子,以后會重蹈我的覆轍,可雨菡說:“他不會的,我很了解他。其實他和我在一起時也應(yīng)該算是真心的。只不過他是個魚肉熊掌都想兼得的人。在不能兼得的時候,他只能舍棄我這塊魚肉。而現(xiàn)在他已經(jīng)有了他的熊掌了,他不會再拋棄他的魚肉。”
安美說:“雨菡還說,李楠是個很現(xiàn)實的人,你的條件比她好。你是個獨生女,你父親是高干,母親是大學教授,自己本身又是個名主持人,社會關(guān)系網(wǎng)很寬,對他的事業(yè)非常有幫助。象他那樣的人會對你格外珍惜的,所以不用擔心他有一天會背叛你。” 我苦笑了一下。雨菡說得多么直白,多么深切。原來李楠這些年對我這么寵愛,這么容忍,不僅僅是因為愛情,更因為我和我的家庭對他都有利用價值。他一直嫉妒秦關(guān),又害怕秦關(guān),他急需為自己構(gòu)造堅實的經(jīng)濟基礎(chǔ)和社會關(guān)系網(wǎng),所以他一遇上我,才會瘋狂地追求我。這樣秦關(guān)如果要到成都來找他麻煩,他才可能與之抗衡。 我趴在桌上,傷心地痛哭起來,心里絕望到極點,矛盾到極點。雖然我不象雨菡那樣是個感情很極端的女人,可是在我即將舉行婚禮的前一天,發(fā)現(xiàn)自己的未婚夫竟是這樣一個混蛋,對我的打擊實在是太大了! 安美也陪著我哭了:“知道真相后我就一直在猶豫是不是應(yīng)該告訴你。雖然雨菡說得有道理,李楠現(xiàn)在的情況和當年都不同了,你和雨菡的背景也不同,李楠應(yīng)該不會象對雨菡一樣對你,可是一想到你要嫁的居然是這樣一個男人,我就替你著急呀!想了半天,還是決定告訴你。” 我慢慢止住了哭聲,說:“謝謝你,安美。” 安美說:“我們之間還用得著說這些嗎?你現(xiàn)在準備怎么辦?” 我回想著這些年和李楠在一起時的種種甜蜜,心亂如麻:這里面有幾分是真?幾分是假?
安美說:“趁著還沒舉行婚禮,和他這個偽君子一刀兩斷。” 我搖搖頭,苦笑著說:“你想得太簡單了,婚禮雖未舉行,我和李楠早就領(lǐng)過結(jié)婚證了,他已是我法律意義上的丈夫。何況婚宴早就訂了,請柬也早就發(fā)出去了,我們雙方在外地的親朋好友都已經(jīng)趕過來了。明天要來參加婚禮的除了我和李楠的親朋好友,還有我父母在政界、學術(shù)界的領(lǐng)導、朋友。此時取消婚禮,怎么向這么多人交待?” 還有一個重要原因我沒有說:我在臺里紅了這么幾年,不知多少人嫉妒我,想要取代我。我要是出了這么一檔丑聞,肯定會有人借機興風作浪,添油加醋地往外捅消息,到時候各大新聞媒體就會開始炒作“名女主持遭遇婚變,丈夫原是狠毒負心漢”之類的新聞來。我丟不起這個臉,受不了這種打擊。不僅我受不了,我的父母也受不了。 安美說:“可是你真的要和這樣一個偽君子,這樣一個禽獸不如的男人生活一輩子嗎?” 我又搖搖頭。雨菡的不幸遭遇,那些塵封已久的往事經(jīng)過我的詳細采訪拍攝,早已深入我的腦海,就如同我自己親身經(jīng)歷過一般,一想到李楠原來就是那個薄情寡義、貪婪膚淺的偽君子,我就心如刀絞,我沈可怎能和一條毒蛇同眠! 可是我該怎么辦?這件事我又不能和我的父母談。那會多傷兩位老人的心啊!何況,還有我肚子里的小生命?24小時之后,我就該穿上那套從香港定做的婚紗,攜著李楠的手走上紅地毯了。 我呆坐了幾個小時,不時地哭上一陣,又低頭思索。安美在旁不停地勸我放棄,再把孩子打掉,重新開始新的生活。說得我腦子幾乎都快炸裂。 最后我做出了一個折衷的決定:明天的婚禮照常舉行。但我要和李楠攤牌,和他說清楚,舉行這個婚禮只是為了給別人一個交待。等婚禮結(jié)束后,我們就悄悄地到民政局去離婚。至于肚子里的孩子還要不要,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沒有精力來做決定。我給李楠發(fā)了一條短信,叫他馬上到我的住處來。回到家里,李楠還沒到。我筋疲力盡地倒在床上,無聲地流了一會兒淚,迷迷糊糊地睡著了,恍惚中我看到雨菡和李楠出現(xiàn)在濤濤江水邊,兩人無聲地緊張地相對,雨菡的笑冷冰冰的,帶著嘲弄,而李楠的笑容很僵硬,突然,李楠一下子撲上去,要把雨菡推入江水中,雨菡奮力掙扎------ 我大叫一聲“住手”,一下子翻身坐起,渾身冷汗淋漓。 一雙有力的大手一下子抱住了我,耳邊傳來李楠溫柔的聲音:“別怕別怕,又做噩夢了?” 我就象被蝎子蜇了一下似地,不由自主地往后一縮。 李楠笑著說:“你怎么了,是我啊!” 我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他。原本再熟悉不過的臉此時看上去是那么陌生,接著這張臉就模糊起來,五官漸漸扭曲,因為淚水已慢慢充盈我的眼眶——原來我從來不曾看真切他!我也從來不曾真正了解過他。以前我看到的只是一張精致的面具,觸摸到的只是一個足可以假亂真的偽裝。這個人們眼中的成功人士,原來竟是踩著一個女人的尸骨爬上來的。是的,他已經(jīng)殺了雨菡,葬送了雨菡。現(xiàn)在的雨菡只是一具行尸走肉。
李楠詫異地說:“你究竟怎么了?你不是要去做美容嗎?怎么眼睛都哭腫了,出什么事了?”
我直視著他:“你是誰?你究竟是誰?我好象突然不認識你了。”
李楠伸手要抱我,說:“你別嚇我,你的眼神好怪。我是你的丈夫呀,你不會連我都不認識了吧?”
我尖叫一聲推開他,說:“不錯,你是我的丈夫。可是,我該怎么稱呼你呢,是叫你李楠,還是李海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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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發(fā)表于 2006-9-16 11:52:10 |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章
笑容在一剎那凝固在他臉上,就象是一把刀突然劈開了他的面具。他勉強笑道:“你開什么玩笑,我是李楠呀!李海濤是誰,你怎么會把他和我扯在一塊了呢?” 我說:“李海濤是誰?還有人比你更清楚嗎?他辜負了一個女人的真心,他為了100萬就把她賣給了別人,在生死關(guān)頭,他搶走了一箱財寶,卻任由那女人掉進嘉陵江里-----他,他是一個禽獸不如的男人啊!李楠,李海濤,到這個時候,你還想騙我嗎?” 李楠的臉色一下子變得慘白,他驚慌失措,嘴唇哆嗦著,似乎想說什么,一時之間卻找不到措詞。 我悲哀地說:“想不到你是一個那么狠毒的人,那么絕情寡義的人,那么沒有骨氣的人。你所擁有的財富是犧牲了雨菡一生的幸福換來的啊!” 李楠顫聲說:“她什么都告訴你了?她不是說絕不會讓你知道的嗎-----”他突然住了口,意識到自己說漏嘴了。 我說:“怎么,你去找過雨菡了?你這幾天說是忙生意,影子都找不到,原來是到重慶找雨菡去了是不是?” “不不,你誤會了,”他連連否認:“我,我只是給她打過電話。” 我說:“你怎么知道她的電話號碼的?當初你們在一起時,為了省錢,她可一直沒用手機。” 他垂下了頭:“我,我從你的手機上查的。” 我說:“你可真是聰明啊。不動聲色地套問雨菡的情況,又悄悄從我手機上查出她的手機號碼,你是不是求她不要把真相告訴我?” 李楠哭了起來:“是,我是求她不要把真相告訴你,因為我對你是真心的,我不想失去你啊!她答應(yīng)我了,說絕不會告訴你,可是她騙了我------” “你住口,”我打斷他:“她沒有騙你,她的確一直沒有告訴過我她要找的負心人就是你。要想人不知,除非已莫為。那天晚上你根本沒有被朋友拉去喝酒,你是到了歌城的,一見到雨菡居然沒死,居然還和我在一起,你就嚇壞了,轉(zhuǎn)身就跑了,你怕我給你打電話,就干脆把手機關(guān)機了。第二天想好了怎么騙我才來找我------你真是太狡猾了!” 李楠說:“你,你怎么知道的?你,你那天晚上看到我來過了?” 我哭著說:“我哪有你那么老練,那么有心機?要是那晚就看見你來了又跑了,肯定就起疑心了,馬上就會叫住你問個明白,哪里還能那么不動聲色?是安美,安美起了疑心,她一調(diào)查就什么都明白了。原來,你,你一直都在騙我!”李楠說:“不,我沒有騙你,我是真的愛你,我是打定主意要和你廝守到老的-----” 我打斷他:“不要再說什么你是真心愛我的,聽著就叫人惡心。你愛的不是我,是我的出身,是我的地位,是我和我的家庭廣泛的社會關(guān)系網(wǎng)。你的廣告公司需要我們幫你拿廣告位,幫你拉客戶-----你誰也不愛,你只愛你自己。你衡量自己愛不愛一個人的標準就是看她有沒有利用價值。” 李楠滿臉痛苦地說:“不,沈可,不是這樣的。你不要這樣說我,這樣說我們的愛情。我承認,我是一個自私的、勢利的男人,可是我也一樣需要愛情,渴望愛情呀。你的優(yōu)越條件當然也是吸引我的一個地方,可是你這個人本身也很打動我呀!就連杜雨菡,我雖然拋棄了她,可她是我的初戀,當初我們在一起時我也是真心的,只是她以前是個傍大款的,她傍的這個大款用盡辦法要拆散我們,我也沒有辦法呀!” 我厭惡地看著他,這個男人直到現(xiàn)在還沒有真正懺悔,我說:“會怪人的怪自己,不會怪人的怪別人。雨菡直到現(xiàn)在提起你,還承認你當初對她曾經(jīng)真心過,只是追求榮華富貴的欲望太強,才會拋棄她。她從來沒用過什么惡毒的字眼來形容你。可你卻把她說成是‘傍大款’的!雨菡身世可憐,迫不得已才跟了秦關(guān),你怎能用這么刻薄的字眼說她!而且就算秦關(guān)逼迫你,誘惑你,可是要是你自己是個貧賤不能移、富貴不能淫、威武不能屈的男子漢,他又怎能得逞?你總是那么會替自己找借口,那么擅長原諒自己。” 李楠說:“可當時我的環(huán)境和現(xiàn)在不一樣啊,你和杜雨菡也不一樣啊,我和你會有一個美好的未來的------” 我冷冷地看著他,心里失望到了極點。他說的這番話,雨菡早就料到了。她是多么了解他呀,盡管多年不見,他的心態(tài)她仍然一清二楚。
我苦笑著說:“你和當年是不一樣了。你有了杜雨菡這個犧牲品,完成了你的原始積累。現(xiàn)在你已經(jīng)是個千萬富翁了,當然不需要再落到靠出賣女人、出賣愛情來獲取利益的地步。對你來說,僅有愛情和僅有財富都是不夠的,你要的女人,必須要既能給你愛情,又能對你的事業(yè)有所幫助,缺一不可。這兩個條件我都夠 ,所以你才會愛我。可是我卻不是杜雨菡,我不是一棵樹上吊死的人,我不稀罕你的愛。雖然我以前不了解你,可我現(xiàn)在了解你了,我不會和你這樣的人過一輩子的。” 李楠的眼里露出了恐懼:“你要怎么樣?取消明天的婚禮嗎?” 我說:“明天的婚禮當然不能取消,我和你都丟不起這個臉。但婚禮一結(jié)束我就要和你離婚。咱們悄悄地去民政局辦手續(xù),不要讓任何人知道。” 李楠絕望地說:“你已經(jīng)決定了?無可挽回了?” 我堅定地點了點頭:“是的,無可更改。明天,你我的婚禮只不過是一場戲,不管現(xiàn)在我又多么恨你,我都會陪你演完這場戲。然后,我們各走各的路。” 李楠說:“可是,可是你肚子里的孩子呢?”
一句話說中了我心里最大的痛處。是啊,愛情已經(jīng)破碎了,可是孩子呢?那粉紅色的小指頭和那圓溜溜的小屁股也要隨之破碎嗎? 我哭了:“我不知道——” 李楠的眼里又燃起了希望的光芒,他湊上身來想繼續(xù)說服我。我斬釘截鐵地告訴他:“你什么都不用說了。孩子的事我還沒有想好,可是離婚是肯定的。我寧可當一個單身媽媽,也不會和你這樣的男人生活在一起。” 李楠痛哭著說:“你就那么討厭我嗎?你一點悔過的機會都不給我嗎?” 我看著這個痛哭的男人,心里絕望、悲涼到了極點。三年的恩愛原來只是我虛擬的幸福,一旦揭開真相,就全都碎裂。 我說:“你現(xiàn)在再怎么哭,怎么痛苦又有什么用?你不是對雨菡說過,你也會痛苦,也會內(nèi)疚,也會自責,也會瞧不起自己,可是你就是不會后悔嗎?你當初面對秦關(guān)的誘惑,選擇了金錢而放棄了愛情的時候,就決定了你的未來只能是什么都可能擁有、就是不會再擁有愛情的生活。” 接下來,我們就都沉默了。我們面對面地坐著,各流各的淚,各想各的心事,許久都不再說話。
后來,李楠先止住了哭泣。他起身遞給我一張濕毛巾,又到冰箱里拿了幾塊冰塊,要我冷敷一下哭腫的眼睛:“別哭了。雖然你一直不了解我,我卻很了解你。既然你已經(jīng)決定了,我知道你是不會回頭的。你將來要離婚,我會簽字的,孩子你要留著,我會支付相應(yīng)的撫養(yǎng)費,你要是不留,也隨你。明天的婚禮還要舉行,不要讓大家看出了破綻。” 我沒有說話,默默地接過了毛巾。李楠擦了擦眼淚,說:“我不怨你,這是我應(yīng)得的報應(yīng)。我還要回去準備花車,明天上午10點,我準時來接你。”他鎮(zhèn)定了一上情緒,整了整衣服,輕輕關(guān)上門走了。 我沒有留他。夢已經(jīng)醒了,一切都結(jié)束了。 我躺在枕上,把濕毛巾搭在眼睛上,放了兩塊冰塊。這時手機響了,我按下接聽鍵,話筒里是一個陌生的中年男子的聲音:“是沈小姐嗎?我是秦關(guān)。” 這是我第一次和秦關(guān)接觸。他的聲音很低沉,語速緩慢。一聽就是個成熟老練、做事很有心計的男人。 我問他有什么事,雨菡還過得好嗎。 他說:“怎么,雨菡沒在成都嗎?你沒看到她嗎?她這兩天沒和你聯(lián)系過嗎?”他的聲音一下子急切起來,一迭聲地問,聲音帶著一絲顫抖。 我的心里突然有了一絲不好的預(yù)感。我一下子坐起來:“沒有啊,她出什么事了?” 秦關(guān)焦急地說:“她失蹤了。我已經(jīng)兩天兩夜聯(lián)系不上她了。我已經(jīng)報了案,警方查了她的手機通訊紀錄,在她失蹤前曾接到過一個從成都打來的電話,可那是個IC卡公用電話。什么也查不出來。我想她在成都的朋友不多,就你和安小姐兩個人,我還以為是你打的。” 我說:“我從來不用IC卡打電話,安美也不用。這肯定不是我們打的。” 秦關(guān)更急了:“那會是誰呢?前天下午她就開著車出去,然后就失去了聯(lián)系。我們都不知道她去了哪里,她的手機也一直關(guān)機。她這幾天情緒很不穩(wěn)定,我擔心她會出事。” 我突然想到了一個人。李楠,那個電話一定是李楠打的。他為什么不用手機,不用坐機而要用IC卡電話?
秦關(guān)說:“我再和安小姐聯(lián)系一下。如果有了雨菡的消息,請馬上通知我。你要是見到她,叫她無論如何給我來個電話。” 我一掛了電話,馬上就撥通了李楠的電話。他還以為我是不是改變主意了,聲音里還透著一絲驚喜:“有什么事嗎?要我回來嗎?” 我直接了當?shù)貑査骸坝贻帐й櫫耍阒朗窃趺椿厥聠幔俊?他的聲音聽起來很吃驚:“她失蹤了?出什么事了?” 我說:“前天下午她不要小丁陪著,自己開車從秦關(guān)的別墅里出去了,就再也沒有回去。她的手機也關(guān)機了。這件事和你有沒有關(guān)系?” 李楠生氣地說:“和我有什么關(guān)系?我明天就要和你舉行婚禮了,難道我還會和她舊情復燃嗎?說不定她是有什么謀劃,要來我們的婚禮上鬧事呢?也說不定是她知道我們要舉行婚禮了,心里不舒服,想躲起來一個人靜一下呢?” 他說的也有道理。我松了口氣,說:“那我就放心了。”掛了電話,我才想起來,為什么李楠說雨菡失蹤和他沒有關(guān)系我會這么如釋重負?難道我的心里在擔心著什么? 我又給安美打電話。 安美剛剛接了秦關(guān)的電話。她冷靜地說:“這件事有些蹊蹺。以我對雨菡的了解,她不太可能悄悄躲起來,到你的婚禮上來鬧事。她是個恩怨很分明的人,她雖然想報復李楠,可是又不想傷害到你。而且以她的本性,她做不出到別人婚禮上吵鬧撒潑的事來。至于說你就要舉行婚禮了,她心情復雜,想離開秦關(guān)一個人靜一下倒是有可能。不過,也還有一種可能------”她突然住了口,說:“算了,等你明天舉行了婚禮再說吧。” 我的心咚咚直跳,說:“要說就說完,不要怕傷害到我。我承受得起。” 安美猶豫了一下,說:“還有一種可能就是她出事了,已經(jīng)------死了!” 一股寒意直透心底,我顫聲問:“是自殺還是他殺?” 安美說:“都有可能。她早就不想活了,她活著就是為了報復,報復她的生父,還有李海濤。現(xiàn)在她已經(jīng)報復了她的生父,我剛剛得到消息,王永因為‘嫖娼’已經(jīng)被雙開了。至于李海濤,她已經(jīng)決定放棄報復。所以她完全有可能自殺------” 安美沒有再分析雨菡被殺的可能性。我知道她是顧忌我的感受,她一定在懷疑如果雨菡是遇害了,那么兇手很可能就是李楠。我突然發(fā)現(xiàn)自己一聽說雨菡失蹤后,心里一直隱隱擔心的也就是這個可能性:她已經(jīng)被李楠殺了。
我想起了剛做的那個噩夢:李楠和雨菡站在江邊,他正把她往江里推------
可是我拒絕再沿這個思路想下去。李楠,他雖然自私貪婪,可是也很膽小懦弱,還不至于有勇氣殺人吧?當年雨菡掉江主要是她自己想輕生,李楠在她把裝滿財寶的箱子拋下空中時,松了抓著她的手去抓那口箱子,是出于他本性的貪婪,他不由自主就選擇了財寶;要說讓他主動出手、故意殺她,他應(yīng)該做不出來。何況,雖然他辜負了雨菡,雨菡卻一直沒有做過任何對不起他的事。即便后來想報復他,可在最后關(guān)頭也放棄了。他還不至于絕情狠毒到這個地步吧?
我對自己說,雨菡一定還活著,她是一個堅強的女人,如果她想自殺,她也不用等到現(xiàn)在,她的失蹤只是她想一個人靜一下。
這時肚子咕咕地叫了起來。一看時間已經(jīng)下午3點了。我才想起還沒吃午飯。餓壞了自己不要緊,可不能餓著肚子里的小生命。不管怎么說,孩子是無辜的,不管將來我要不要他,至少不能讓他現(xiàn)在就受罪。
我喝了一杯牛奶,又強迫自己吃了兩片面包。我的思維混亂到極點,身心疲倦到極點,我躺在床上閉著眼睛養(yǎng)神,不知不覺竟睡著了。
我睡得很不安穩(wěn),噩夢連連。我半夢半醒地睡到晚上7點,起床梳洗了一下,就回父母家去了。雖然早已沒和父母住在一起了,可是出嫁前夕,按風俗,我是應(yīng)該呆在娘家等候迎娶的。明天早上6時,美發(fā)師會來為我盤頭,化妝師會來為我化新娘妝。10時,李楠就該開著用鮮花裝飾一新的婚車來接我了。

我盡量裝出若無其事的樣子,可我的樣子還是嚇了我父母一跳。他們的眼神明顯透著懷疑,拐彎抹角地問我出了什么事,我不耐煩地說了一句“我不舒服,我想睡覺”,就不再理他們了。我拿了毛巾和冰塊,鉆進自己的房間關(guān)上了門。 我一邊敷眼睛,一邊強迫自己入睡。我聽到母親在外面悄悄打電話的聲音。她一定是在給李楠打電話,問我們出了什么事。我知道李楠自然會編造一個完美的謊言。果然,打完這個電話,母親的神色就和緩多了,低聲給父親說了幾句什么。父親就嘆了口氣說:“現(xiàn)在的年輕人呀,動不動就愛鬧,明天都要舉行婚禮了,都快當爸爸媽媽了,還這么任性。” 對李楠這個女婿,我父母是十二分滿意的。一表人材,又事業(yè)有成,對我又是那么百依百順。可是,這些完美的表象里面掩藏的本性是多么可怕。 哭了一天,我已經(jīng)沒有眼淚可流。我在床上輾轉(zhuǎn)翻側(cè),思潮洶涌。一直到半夜才又睡著。
早上7時,美發(fā)師和化妝師準時登門了。我起來照了一下鏡子,臉色有些蒼白,眼睛還略微有點紅腫,但估計化完妝,應(yīng)該看不出來了。
3個小時后,我已經(jīng)是一個完美的新娘了。濃妝重彩之下,已完全看不出一晚痛苦掙扎留下的痕跡。再穿上婚紗,戴上頭飾,我外表的風彩已經(jīng)完全掩蓋住了內(nèi)心的無奈。以前我曾千百遍地幻想過自己舉行婚禮時的情形,每次幻想都讓我激動不已。可是現(xiàn)在,程序依舊,場景依舊,內(nèi)心世界卻已完全顛覆。
就在24個小時以前,我還是世上最幸福的人。可是現(xiàn)在,我卻是世上最痛苦的新娘——將要舉行的婚禮是一出荒誕的戲,因為這是一場為離婚而準備的婚禮。我們這么辛苦賣力的演出,不過是為了滿足別人。一想到我將要和李楠在眾目睽睽之下、貌合神離地盟誓,滿臉堆笑地接受大家的恭賀,我就心如刀絞。
然而意外的是,我的伴娘安美卻遲遲沒有出現(xiàn)。我想她可能不會來了。因為她和我不一樣,她性烈如火,嫉惡如仇。她知道我微笑背后暗藏的淚,她不能裝作若無其事,她不忍看到我的痛苦掙扎,她無法做到在一出悲劇里面出任喜劇的角色。
母親開始在一旁抱怨,說安美怎么回事,怎么會在這個節(jié)骨眼上遲到。我已無力解釋。只是臨時選了另一個大學女同學充當我的臨時伴娘。
10時正,門外傳來歡笑聲和起哄聲。是迎親的車隊到了,幾個朋友在打趣穿戴一新的李楠:“李楠,你今天是世上最幸福的人哦。能娶到沈可,你艷福不淺哪!” 李楠穿著筆挺的禮服,頭發(fā)梳得一絲不亂。從他臉上看不出一絲一毫的異樣,他笑容可鞠地朝大家拱手行禮。我也不得不佩服他的定力:他比我穩(wěn)得起。 我的朋友們、同事們堵在門外,開始為難他:“說,你愛我們沈可哪一點?” 李楠深情地對著門內(nèi)說:“她哪點我都愛。她的眉毛鼻子眼睛,她的每一個細胞、每一根頭發(fā)我都愛。”
我知道,他這是說給我聽的。如果我還不知道他是怎樣一個人,他的這些甜言蜜語肯定會打動我。可現(xiàn)在聽來,我卻只覺得虛偽,還有就是徹骨的寒意。他也明知這些話再也打動不了我,卻還能說得這么投入。
我雖然努力地微笑,可是臉部肌肉卻是那么僵硬。我怕自己不能配合好他,更怕親友們看出什么破綻,我放下了頭紗,遮住了臉。
伴郎說:“瞧,新娘子害羞了!”
朋友們還在逐項審問他:“娶我們沈可過門以后,家里哪個說了算?洗腳水哪個倒?哪個當家政部長哪個當財政部長?------”
李楠每一個回答都會引來一陣哄笑。朋友們亂叫:“沈可啊,瞧你們李楠這張嘴喲-----說得好肉麻,我們雞皮疙瘩都在往下掉。”
我用手抿著嘴,隔著面紗看來似乎是在偷笑。我的確是在笑,只不過是苦笑。好不容易問完了。大家把李楠放進了門。
李楠把嘴湊在我耳邊,聲音雖然很低卻剛好能讓在場的人都聽見:“親愛的,從現(xiàn)在起,你就是我的人了。”在大家的笑聲和尖叫聲中,他一把抱起了我,走向門外的花車。頓時滿天花雨紛降,親友們拼命往我們身上撒花瓣、噴彩條。
李楠把我抱上了車,關(guān)上了車門,這才深情地對我說:“沈可,你今天真美。”
我沉默了一下,說:“有杜雨菡美嗎?”
李楠低聲說:“今天是我們的婚禮,不要再提她好嗎?不管未來如何,我今天是誠心實意地娶你。就算今天的婚禮對你只是一出戲,也請你認真地演完它。”
婚車緩緩開了起來,后面是長長的迎親和送親的車隊。車龍繞著府南河轉(zhuǎn)了一圈,我們在合江亭下了車,讓攝像師幫我們攝影。我打起精神,強顏歡笑。臉上的濃妝和面紗彌補了我演技的不足。除了我和李楠心照不宣,沒有人看出破綻。
最后我們來到了皇冠假日酒店。我剛一下車,突然聽到有人在低聲喚我的名字,是安美,擠在一群賓客之中。她顯然是剛剛趕到,滿頭滿臉的汗水,眼中裝滿焦慮。她向我打手勢,示意我過去,可是李楠拉著我往另一邊走了。那里,站著幾個男男女女,都是李楠生意上的合作伙伴。
我一過去,就立刻被圍住。伴娘端著喜盤,里面盛滿喜糖和喜煙。我開始機械地履行程序,為女賓發(fā)喜糖,為男賓點喜煙,我感到雙臉肌肉有些疼痛,到此時我終于領(lǐng)悟到了強顏歡笑中的“強顏”倒底是個什么滋味。
來賀的親友領(lǐng)導一撥接著一撥,我忙得不可開交,根本沒有時間去和安美說話。安美擠了過來,可是卻猶豫著一直沒有過來。
好不容易把大多數(shù)賓客都接待完了,賓客們都已經(jīng)到樓上餐廳去了。婚禮就要正式開始了。我對李楠說,我要到更衣室去補妝。他胸上的禮花不慎弄掉了,也需要重新弄一下,我們就暫時分開了。
剛一進更衣室,我拿著粉撲正準備補點粉,一個人影閃了進來,并隨手關(guān)上了門,正是安美。
我說:“我還以為你不來了呢,什么事,有雨菡的消息了嗎?” 安美一下子哭了起來:“她,她----對不起,我不知道該不該在這個時候告訴你。” 我緊張地說:“她怎么了?你快說呀!” 安美哭著說:“她很可能已經(jīng)死了!” 我的腦中轟地一下:“死了?怎么死的?” 安美說:“昨天晚上,秦關(guān)找到了雨菡的遺書-----” “她自殺了?” “不,是他殺,”安美說:“雨菡在遺書中說,她就要去赴一個約會,她有個預(yù)感,她這一去就不能再回來了------” 我結(jié)結(jié)巴巴地問:“是,是赴誰的約會------是不是------李楠?” 安美沉重地點點頭,從挎包里取出一份復印件,上面是雨菡那熟悉的娟秀的字跡:“原件秦關(guān)已經(jīng)交給警方了,這是他給我的復印件。” 我接過復印件,雙手直顫。 “秦哥:你好。當你看到這封信時,我很可能已不在人世。對不起,答應(yīng)過雖然不能嫁給你,但會陪你一輩子的,我卻做不到了。” “謝謝你這些年來對我的照顧。如果說我曾經(jīng)恨過你,怨過你,也早就煙消云散了。我這一輩子的悲劇,是命運的安排,我誰也不怨。” “這些年來,你一直勸我放棄報復。你怪我,說我還愛著他。因為如果已經(jīng)沒有了愛,怎么還會有恨?其實我自己也不知道,我倒底還愛不愛他。但我能肯定的是,我不能放棄報復他的念頭。我是怎樣對他的,你知道;他是怎樣對我的,你也知道。我是個鉆牛角尖的人。我一生的夢幻破滅了。我走不出過去的回憶,我不知道我活著還有什么樂趣。” “可是我又不得不暫時終止我的報復。我沒想到,沈可是那么一個善良的女人。她簡直和當年的我一樣,對未來充滿幻想。和她在一起,我陷入深深地矛盾和自責里。如果我實施了我的報復,她就會從幸福的天堂掉進悲慘的地獄。已所不欲,勿施于人。我不想把我過去的痛苦延伸給她。我和沈可,都是不幸愛上他的女人,不同的是,我是他事業(yè)的奠基石,所以只能被犧牲掉;而她,不僅能給他愛情,還能為他的事業(yè)錦上添花,所以,她會獲得幸福——只要我不去揭穿真相的話。我不想揭穿真相,就讓她活在虛擬世界里吧。因為她是一個好女人,她應(yīng)該過得比我幸福。”
“上午,我突然接到一個從成都打來的電話。是李海濤,我還沒有找他,他竟主動找我來了。他說他是從沈可手機里查到我的手機號碼的。他說他那天晚上在歌城的包房門外認出了我,他嚇得轉(zhuǎn)身逃了。他問我接近沈可倒底想干什么。我就說我要報復你,我要揭穿你,讓你把所有辛辛苦苦得來的一切都失去。他苦苦求我放他一馬,千萬不要把真相告訴沈可。其實我本來已決定放過他了,可一聽到他的聲音,聽到他那虛偽而自私的話,我的滿腹悲憤都被勾起來了。我故意嚇唬他,說無論如何都不會放過他。他就說要到重慶來見我,親自和我談。” “下午,他到了重慶,他約我一起吃晚飯。大家好好談一談。我有個不祥的預(yù)感,我這一去就可能回不來了。因為從一開始,他就要求我不要把他和我談話的事告訴任何人。我太了解他了,他是那么貪婪,那么在意他所擁有的一切,他又是那么怕我,怕我背后的你。他怕我把真相告訴沈可,壞了他的好事;他怕我把他的真面目曝露給大家,他就無法再在社會上立足。他好不容易改頭換面,創(chuàng)造了一個全新的自己、全新的人生,他甚至連名字都改了。而我的存在,很可能會把他打回原形。這是他無論如何絕對不能容忍的。他會不惜一切代價阻止這樣的情況發(fā)生。” “所以他這次來,很可能會殺了我滅口。他很謹慎,他對任何人都不放心,如果要殺我,他一定會親自動手。我有這個預(yù)感。可我還是想去,還是要去。能死在他手里,是對我最好的安排。因為我早就不想活了。他早就殺死了我的靈魂,這次只不過再來殺死我的肉體。他如果真的殺了我,也是對他最好的安排。因為我不會讓他如意的。他和我對著月亮盟過誓,要同甘共苦,同生共死。他沒有和我同甘共苦,但抬頭三尺有神明,我會叫他和我同生共死。如果他真這么狠毒地要來殺我,他就是自尋死路。” “他和我的通話我都錄了音。一聽打電話的是他,我就啟動了手機的錄音功能。我把翻錄的錄音帶放在我的梳妝盒里了。如果我死了,或是失蹤了,你拿著錄音帶和這封信一起去報警。” “但如果他不是想殺我,而是向我懺悔,繼續(xù)求我,我也就罷手了吧!其實,我想報復的念頭已不是那么強烈了,因為我發(fā)現(xiàn)抱復并不能讓我快樂一點。我失去的一切無論如何都不可能再擁有了。我無論如何做不回以前的杜雨菡了。我剛剛聽說了王永被雙開的消息。我終于報復了他,可我一點也不快樂,我只有更多的失落,和對這個人世更深的厭倦。所以我也想放棄報復李海濤了。我就要去赴約了,我拿我的生命來作賭注,看他對我倒底還有沒有一點真情。如果我賭贏了,我會打開心結(jié),才能和你好好生活在一起;如果我賭輸了,你就替我復仇。生既無歡?死又何懼?” “我不知道我還能不能再見你。如果不能再見了,請不要為我傷心,不要為我哭泣。因為那就說明,我已經(jīng)解脫了。如果你找到了我的尸體,就請把我葬在我娘的墳旁。今生我們錯過了,就讓我們在來生再聚。”
雨菡失蹤了,說明她賭輸了。她是那么了解他,卻又還抱著萬一之想,她拿自己的生命為注打了一個必輸?shù)馁。 看完了雨菡的遺書,我渾身已抖作一團:“李楠,他,他真地殺了她嗎?找到她的----尸體了嗎?” 安美的眼中閃著仇恨的火焰:“尸體還沒找到,可我已經(jīng)查到了,李楠在前幾天的確去了一趟重慶。我悄悄搜了他的車,雖然沒有搜到成渝高速路的過路費,不過我從收費站的監(jiān)控錄像上查到了他的通行紀錄。我敢肯定,那個用IC卡給雨菡打電話的一定是他。他明明有手機和坐機卻不用,這說明從一開始他就動了殺機!他怕雨菡把真相告訴你,他怕暴露自己的原形,所以就殺了她滅口。可他機關(guān)算盡太聰明,他沒有料到我居然早就查到了他就是李海濤。他雖然殺了雨菡,你還是知道了真相。他真是陪了夫人又折兵啊!” 我眼前一黑,差點兒跌倒。我的預(yù)感是那么準確,我做的噩夢原來竟是真的。 安美扶住了我,哭著說:“沈可,可憐的沈可,你真還要和這個披著人皮的禽獸一起走上紅地毯,當著那么多人說‘我愿意’嗎?你的婚禮注定舉行不了了,因為,說不定,現(xiàn)在重慶警方已經(jīng)正在趕來的路上了------” 安美后來再說什么,我已經(jīng)聽不見了。我的腦子就如弄花了的碟片,出現(xiàn)的全是不完整的支離破碎的畫面和斷斷續(xù)續(xù)的各種尖銳聲響。 我失魂落魄地推開她,迷迷糊糊地往外走,怎么眼前的一切都在搖晃,耳邊的聲響遙遠得象是從天上傳來? 有人扶住了我,好象有安美,還有伴娘,她們好象在說什么,好象有人在哭,我甩開她們,跌跌撞撞地跑著,上了主席臺。 臺上,婚禮主持人似乎正在說什么幽默的話,臺下有尖叫,有哄笑,有掌聲,有口哨-------我搖搖晃晃走過去,一只手搶過話筒,一只手扯下頭上的婚紗扔在地上,這時,模糊的視線中,我看見李楠似乎正向我跑來,口里似乎在叫著我的名字,我的喉頭劇痛,聲音沙啞,艱難地、一個字一個字地說:“對不起,現(xiàn)在我宣布,婚禮取消了------” 說完這句話,我就一頭栽倒在地。周圍的景象和聲響排山倒海般向我壓來,隨后就歸于黑暗和沉寂。
我象是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沒有結(jié)局的噩夢,我跌落在一個無窮無盡的深淵里。周圍除了黑暗還是黑暗,沒有一點光線。我不停地旋轉(zhuǎn),不停地下墜------ 也不知過了多久,黑暗慢慢褪去,我的眼前慢慢亮了起來。耳邊有人在低聲喚我:“沈可,沈可,你醒了嗎?” 我的雙眼睜開一線,眼前一片亮白。過了一會兒,模糊的視線慢慢清晰。我看到了安美。 一見我醒了,安美驚喜地在胸前做了個十字:“謝天謝地。” 她問我好點了嗎,餓不餓,要不要吃點東西。我搖搖頭,環(huán)顧四周,發(fā)現(xiàn)自己躺在病房里,身下是雪白的床單,身上是雪白的被褥,白得就象我的婚紗。 婚紗?我的漂亮婚紗呢?我一看身上,穿的是一套純棉的睡衣。婚禮上的一幕又開始充塞了我的腦海。 我虛弱地問:“婚禮怎樣了?賓客們都還在嗎?他,他呢?” 安美說:“賓客們早就散了,你已經(jīng)昏迷兩天了。醫(yī)生說你懷了孕,又一直沒吃東西,身體虛弱再加上受了強烈刺激才會昏倒。這兩天,伯父伯母一直守著你,剛剛我才勸他們回去休息一下------” 我打斷她:“他,他呢?” 安美沒好氣地說:“你還提他做什么?警察把他抓了,可又把他放了。”
原來那天我一昏倒,現(xiàn)場頓時亂成了一鍋粥。我父母哭著撲上來抱我,安美在打120叫救護車。李楠呆立在我身邊,臉色煞白,象是預(yù)感到了什么。他突然轉(zhuǎn)身就跑,可是人群中沖上來一個人,一拳就將他打翻在地。 是小丁。李楠爬起來,還想跑。雖然這些年他身子發(fā)福了不少,可是他畢竟曾是個體育健將,他跑起來身手還真敏捷。小丁在后面緊追不舍,可剛跑到餐廳門口,他就呆住了,秦關(guān)正向他迎面走來,后面跟著幾個穿著警服的警察。 小丁沖上來,一腳將他踹倒。秦關(guān)抓著他的禮服,嘶啞著聲音問他:“你這個混蛋,你把雨菡弄到哪里去了?你把雨菡弄到哪里去了?” 他顫抖著聲音狡辯:“我怎么知道,我怎么知道?我好多年都和她沒有往來了。” 秦關(guān)和小丁開始揍他。不明就里的賓客們正要沖上去幫忙,幾個警察上來把秦關(guān)和小丁拉開了。一個警察面向李楠亮了警官證:“我是成都市公安局刑警大隊的,他們是重慶市公安局刑警大隊的。對不起,李先生,有個案子需要你馬上回去協(xié)助調(diào)查。” 李楠的母親哭叫著撲在李楠身上:“我兒子犯了什么法了,你們要抓他?今天是他的大喜日子啊!” 小丁對李媽媽說:“老人家,你還記得杜雨菡嗎?就是你兒子當年交的第一個女朋友-----” 李媽媽說:“還記得啊,那是個好姑娘啊。濤兒不是說她早就得病死了嗎?我還傷心了好久,那真是個好姑娘啊!” 秦關(guān)的眼淚一下子涌了上來,悲憤地說:“不錯,她是個好姑娘,可你兒子卻把她殺了------” 李媽媽一下子軟倒在地:“不可能,不可能。” 我父親和幾個省里的領(lǐng)導走了過來,詢問倒底發(fā)生了什么事,李楠歇斯底里地大叫:“爸爸,他們冤枉我,他們冤枉我,你要替我伸冤哪。” 警官說:“法律是公正的,冤沒冤枉你,法律會審判你的。現(xiàn)在,只是先請你跟我們回去協(xié)助調(diào)查。” 秦關(guān)對我父親說:“李楠本名不叫李楠,而叫李海濤。他殺了我妻子。至于他為什么要殺她,這件事等你女兒醒了,你自己去問她。這時120救護車趕到了;醫(yī)護人員把我抬上了擔架。這個婚禮只能取消了。我母親氣得直哭,跟著我上救護車走了。
李楠隨后被帶回重慶接受盤查。可他的口很緊,一開始,他根本就不承認給雨菡打過電話。后來警察出示了那盤錄音帶,說雨菡早就把和他的通話錄了下來,他都還不承認。直到警察播放了錄音帶,他這才改口說是給雨菡打過電話,但他只是想勸她放棄報復,不要破壞他的家庭。
警察問他是不是到重慶找過雨菡。他說他一直在忙著籌備婚禮,沒有時間到重慶。警察又出示了他駕車經(jīng)過成渝高速收費站的錄象,和他與雨菡第二次通話的錄音。他又改口說是到過重慶,還用公用電話給雨菡打過電話,但他們只是在一起吃了晚飯就分手了。警察問他為什么不用手機而要用座機,他說手機恰巧沒電了。
警察還去調(diào)查了他所說的和雨菡一同就餐的餐廳。幸虧雨菡長得太美,容易給人留下深刻印象。服務(wù)員一看雨菡和李楠的照片就想起來了,那晚他們是來就過餐,大約晚上9點過他們就一起走了。
警察最后出示了雨菡的遺書。李楠大聲叫屈:“她是個瘋子,她完全有可能用自殺來嫁禍我。”由于警方一直沒能找到雨菡的尸體,證據(jù)不足,不能對他采取進一步的措施。
后來警察在嘉陵江附近的一個停車場找到了雨菡的車。車上干干凈凈,沒有一點搏斗的痕跡,也沒有血跡。警察又仔細檢查了李楠的車,車上也沒有發(fā)現(xiàn)任何異常。
安美說:“綜合李楠的種種可疑跡象和現(xiàn)有證據(jù),警察確信雨菡已經(jīng)遇害了,而李楠具有重大殺人嫌疑。他們懷疑李楠可能把雨菡殺死后丟進了嘉陵江里。可是恰好這段時間嘉陵江上游下大雨,江水暴漲,所以一直沒找到雨菡的尸體。連尸體都沒有,李楠又拒不交待,就無法刑事拘留他。留置盤查不能超過48個小時,而今天下午就滿48個小時了,我剛給秦關(guān)打了電話,他說警察已經(jīng)把李楠給放了。”
我緊緊抓著被單,哭了起來。哭雨菡的悲慘,哭李楠的狠毒,哭自己的不幸。我閉著 眼睛哭著說:“我敢肯定,他是把她殺了,丟到江里去了。。。。。。以李楠的性格,他看雨菡第一次跳江都沒死,害怕她萬一掉進江里又沒死他就完蛋了,所以他肯定會先殺了她,再把她丟到江里去。。。。。。肯定是這樣的,他好狠啊!”
安美說:“我也是這樣想的。。。。。雨菡真是太傻了,如果她早一點告訴你真相,或者不阻止我告訴你真相,李楠能在殺她之前知道一切都已不再是秘密,反正無法挽回了,他說不定就不會陡生殺機了。他是以為自己還有隱瞞的可能,還有挽回的可能才會鋌而走險啊。”
我哭得更傷心了:“她這都是為了我啊,她怕我知道真相后會傷心,就像她當年一樣傷心啊,她卻不知道其實李楠對我沒有李海濤對她那樣重要,我知道了真相,雖然也會傷心,可是我不會像她那樣傷心一輩子呀。”
我們抱在一起哭了起來。這時,安美的手機響了。她的助手說:“安小姐,你有一個包裹,是重慶寄來的,寄信人是杜小姐。”我們一下子不哭了。難道雨菡沒有死?安美說:“快看看寄件日期是哪天?”她的助手說:“哦,是一個星期前。”一個星期前,正是李楠到重慶去的時間。安美的眼中閃著光:“馬上給我 送到醫(yī)院來。”
半個小時后,安美的助手送來了一個小 小的包裹,包裹單上正是雨菡那娟秀的字跡。
拆開包裹,里面是一盤錄音帶,一封信和一張略顯陳舊的照片。照片上是一對青年男女手牽著手站在一棵櫻花樹下,是當年的雨菡和李海濤。他們是那么年輕,那么青春靚麗,臉上都帶著甜甜的笑和對未來的憧憬。
信上說:“安美,你接到這封信時我們已是陰陽相隔。謝謝你和沈可,給了我一段珍貴的友誼。由于我的身世,我從小就沒有同性朋友。后來跟了秦關(guān),自卑讓我也一直沒有同性朋友。遭遇和李海濤的情變后,就更沒可能有同性朋友了。直到遇見你和沈可。
“我就要 去見李海濤了,我知道此去必死無疑。以我對他的了解,和他不用手機而用公用電話給我打電話的跡象看,他這次是來殺我滅口的。只要我死了,他就高枕無憂了。現(xiàn)在他最怕的是暴露他當年的無恥嘴臉,鬧得身敗名裂。
“我不能白白送死。他如果真殺了我,我就要他陪我一同死。所以我給秦關(guān)留了遺書,也想給你留封信。李海濤約我的地點靠近嘉陵江,他如果要殺我,最好的毀尸滅跡方法就是把我的尸體丟進江里。這幾天江水高漲,足可以沖走他所有的罪惡。如果情況如我所料,要逼李海濤認罪只有一個辦法了。對我的‘死而復生’,李海濤一直很惶恐。所以如果我再‘死而復生’一次,他的心理防線就會崩潰。我提前錄好了一盤磁帶,到時候你把這盤磁帶通過電話放給他聽,他就會自首。”
安美拿出微型錄音機,把磁帶放進去。我止住了哭聲,聽雨菡到底說了些什么。
先是一陣沉重的呼吸聲,“李海濤,還聽得出我的聲音嗎?沒想到吧,我居然又沒死。我早就知道你來重慶就是為了要殺我,所以早就做了準備。我怎么會讓你輕易得逞呢?天網(wǎng)恢恢,疏而不漏啊!”一陣笑聲,帶著徹骨的寒意。
“你可以松口氣了,謀殺未遂,判不了死刑的。不過你認罪態(tài)度這么糟糕,估計判個十多年是沒問題的。讓你坐牢,身敗名裂,比殺了你更讓我痛快,哈哈哈!不和你說了,我要到公安局作證去了,再見!”
聽完錄音,安美不禁淚流滿面:“雨菡,她真是太聰明又太傻了。既然這么了解李楠的為人,為什么還要以身犯險?為了愛這個男人,恨這個男人,竟連自己的命都不珍惜了。”
我說:“就憑這段錄音,李楠會認罪嗎?”
安美說:“李楠一接電話,聽到是雨菡在給他說話,一定會嚇個半死。他是懂法律的,雨菡沒死他不會被判死刑。反正雨菡要去揭發(fā)他,他還不如先去自首,這樣就會判得更輕。”
我不禁佩服起雨菡來,她即便是死了還能親手為自己復仇。可一想到李楠,心下又一陣黯然。
安美說:“奇怪,她為什么不把這盤錄音帶交給秦關(guān),而要寄給我呢?你是李楠的妻子,我是你最好的朋友,她不擔心我們幫李楠嗎?”
我心里一動,說:“我明白了,她是故意寄給你的。她知道你一接到這封信和這個包裹,就一定會來告訴我。她是故意在讓我做選擇,看我是選擇幫她復仇,還是選擇幫李楠,讓她白白枉死。她是在考驗我的良心啊!”
安美贊同我這個分析:“那你現(xiàn)在怎么辦?”我沉思良久,一行眼淚倏地流下:“她已經(jīng)賭輸了一次,不能讓她再輸?shù)诙巍H绻掠兄苤浪龥]有看錯我。”
安美說:“那我就 不陪你了,我要馬上到重慶去。”我說:“你去重慶干什么?”安美說:“去找秦關(guān)呀!這個錄音必須通過電話放給李楠,好讓他以為雨菡真的又沒死,又回來了。而他手機上顯示出來的號碼最好是秦關(guān)別墅里的電話。這樣他才會更加深信不疑。”
安美走了,我躺在病床上,就像虛脫了一樣。
晚上,父母給我送來了雞湯。母親坐在床頭,一勺一勺地喂我。突然,病房的門被推開,一個腦袋小心翼翼地伸了進來,是李楠。我的心一沉。他尷尬地笑著走近我,用討好的口吻對我媽媽說:“媽,讓我來喂吧?”母親猶豫了一下,還是把碗和勺子遞給了他。
我父親憤怒地說:“你沒事了?到底怎么回事?”李楠說:“是一場誤會,一場誤會。。。。。”
我已經(jīng)撐不住,又哭了起來。母親拉了一下父親的手:“咱們先出去,讓他們兩個先說說話。”
病房里只剩下我和李楠。李楠端著雞湯的手在不停顫抖,想用勺子喂我,我一把奪過勺子,又搶過碗重重地放在床頭柜上。我逼視著他,沉聲說:“你,你殺了雨菡,我知道,你一定殺了她。。。”
李楠顫聲說:“你不要亂說話 啊,我,我怎么會殺她呢?她一定是躲起來想拆散我們啊。。。。。”
“住口!”我用盡全身力氣狠狠地給了他一記耳光,“這一巴掌是我替雨菡打的,如果有可能,我會殺了你替她報仇的。出去,你這個禽獸。。。。。。”
李楠突然在我床前跪下了:“沈可,你打我吧,你打我吧,只要能讓你心里痛快,你殺了我都沒關(guān)系。我不是人。。。。。’
就在這時,病房外傳來一陣嘈雜聲。我父母氣得聲音都在顫抖:“你們想干什么?我女兒還在病中,身體還很虛弱,你們不要來打擾她。。。”我聽到一陣相機的喀嚓聲,原來是記者。這時,有個男記者沖破我父母的防線,推開了病房門,舉著照相機就是一陣猛拍,口里連珠炮似的說:“沈小姐,我是專程從重慶趕來的,我們已經(jīng)采訪了失蹤的杜雨菡的家屬,現(xiàn)在只想問你一個問題,你在婚禮前知道你的新婚丈夫可能涉嫌命案嗎?”李楠一下子反彈似的從地上站起來,一個箭步?jīng)_上去,惡狠狠地說:“滾出去!”我眼前一黑,倒了下去。
第二天,各大報紙都報道了我的“婚變”新聞。李楠哭喪著臉站在我的旁邊,我尖叫道:“滾,你滾,我不想再見到你,你馬上滾!”
李楠走了。他的背影有些步履蹣跚,就像一下子蒼老了20歲。
半夜時分,手機鈴聲突然把我從昏睡中驚醒。是李楠打來的電話,他哭著對我說:“沈可,我求你一件事,無論如何千萬保住我們的孩子好嗎?我媽就我這么一個兒子,你得給我們家留個后呀。。。。。”我心頭一緊:“出什么事了?”我已經(jīng)隱隱感到,安美已經(jīng)從秦關(guān)的別墅里給他打了電話。他絕望地語無倫次地說:“沈可,我完了,這次是真的完了。。。雨菡她,她沒死,她又活過來了。”
李海濤繼續(xù)說:“我馬上就要去自首了,你說得不錯,我一直在騙你,我是殺了她,我怕她把真相說出來。我殺她,只是因為我太愛你呀。。。。沒想到她居然沒死。那么大的洪水都沒把她沖走。。。。她馬上要去公安局舉報我了,我得趕在她前頭去自首,爭取減輕刑期。。。我求求你,我把我的財產(chǎn)全部都給你,只求你給李家留個后。。。”
我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此時聽他親口講出他殺了雨菡,把她拋進了江里,我說不出的悲憤,可一聽他那么絕望地向我訣別,我又禁不住有些可憐他。我思潮翻涌,沖口而出:“李楠,別。。。。。。。。”
就在這時,我看到了雨菡寄給安美的那張照片,是我拿手機時把它從枕頭下帶出來的。照片上的李楠意氣風發(fā),而雨菡卻一直微笑著看著我,似乎在說:“你真要救這個十惡不赦的男人嗎?沈可,我真是看錯了 你!”我把“別去自首”幾個字生生咽了下去,哭著說:“別。。。。別擔心,我答應(yīng)你。我會盡力保住這個孩子。”
李楠痛哭著說了聲“謝謝”,掛斷了電話。
我又在醫(yī)院住了一周才出院。醫(yī)生說,只要我注意營養(yǎng),,不要太累,心情放松點,孩子應(yīng)該能保住。而這期間,事態(tài)的發(fā)展正在按雨菡預(yù)料的進行。
接了安美從秦關(guān)別墅打的電話后,李楠就去自首了。他向警方供訴說:“我十歲之后日子過得很窮苦,我怕過苦日子,一心想出人頭地,享受榮華富貴。雨菡從橋上掉下去后,我心里一直很害怕,半夜經(jīng)常做噩夢,夢見雨菡沒有死,她要來找我報復。沒想到這個噩夢居然就要成真了。我經(jīng)過這么多年的拼打,好不容易才擁有了現(xiàn)在的財富和社會地位,我不能眼睜睜地看著這些一樣樣地失去。。。。”
李楠買了一把瑞士軍刀,藏在身上,然后在婚禮舉行前的第三天,既農(nóng)歷七月初四早上直奔重慶。開車經(jīng)過嘉陵江時,他發(fā)現(xiàn)嘉陵江正在漲水,水勢很洶涌,就想到把雨菡殺了后,尸體可以拋進江里。他先在江邊踩了點,盤算好了怎么殺雨菡,怎么拋尸的過程,這才用座機給雨菡打電話,約她出來。
杜雨菡如約來到江邊。雨菡問:“你明明有手機,為什么用公用電話給我打電話?為什么這么晚把我約到這偏僻的地方來?是不是想趁我還沒來得及把真相告訴沈可之前殺人滅口?天氣這么熱,你為什么還穿著外套?你是不是想殺了我,把我丟進江里毀尸滅跡?”
他一下子驚呆了,這個女人太聰明太可怕了!他眼中殺機陡現(xiàn),惡狠狠地說:“既然你都知道了,還來干什么?你以為我真不敢殺你?你現(xiàn)在想跑也來不及了。\
他一下子抽出藏在袖中的那把瑞士軍刀。哪知雨菡根本沒有轉(zhuǎn)身逃跑,她平靜地笑道:“你不敢殺人的,你是一個懦夫。我還不了解你嗎?你要的是錢,要的是名,要的是地位!秦關(guān)的成功是靠他自己一步步打拼出來的,你卻只有靠出賣一個女人、出賣你的愛情來起家。真奇怪,當年我怎么會愛上你這個連畜生都不如的東西?“
他低沉地怒吼一聲,一刀捅向她的胸膛。她不避不閃,也沒驚叫,反而把手握在他的手上,用力把軍刀往自己體內(nèi)捅。他嚇得本能地向后退,刀被拔了出來,一股殷紅的血從雨菡的胸膛噴出來。雨菡凄然而笑,靜靜地直視著他。他毛骨悚然,提著鮮血直滴的軍刀竟不敢再刺第二刀。
這時,遠處有人聲傳來,他收回心神,一不做二不休,他抓著雨菡用力往江里推去。他沒有遇到絲毫反抗,雨菡順著他的手自己倒向了江中,一眨眼,滾滾江水就吞沒了她。。。。
聽他講完殺害雨菡的經(jīng)過,連辦案警察都搖頭嘆息,秦關(guān)更是失聲痛哭。隨后李楠帶著警官上了老成渝路,找到了他掩埋的那把瑞士軍刀和丟棄的那件血衣。重慶警方又到嘉陵江邊他指認的行兇地點,在巖石上找到了幾點血跡。
做完這一切之后,李楠長長松了一口氣。當辦案警官要他在刑事拘留書上簽字時,他還指著上面“涉嫌故意殺人”幾個字說:“你們搞錯了,應(yīng)該在涉嫌故意殺人后面加上未遂兩個字。”警官問他為什么,他說:“杜雨菡不是沒死嗎?我雖然捅了她一刀,可我并沒有殺死她呀!”
警官笑了:“看來你對刑法研究得挺透嘛。不過,誰說杜雨菡沒有死?雖說我們現(xiàn)在都沒有找到她的尸體,但她受了刀傷,又被推倒那么急的江水里,還能活命嗎?”
這件案子和這件案子背后的故事吸引了整個新聞界的眼球。為了避開記者們的窮追猛打,我挺著肚子躲到峨眉山去住了半年。李楠的案子一拖大半年都無法開庭審理。雖然秦關(guān)四處奔走要求“嚴懲兇手”,但由于一直未能找到雨菡的尸體,檢察院又將案子退回公安局要求補充偵察。后來的一個月內(nèi),嘉陵江下游陸續(xù)打撈到幾具高度腐爛的尸體,但都不是雨菡。
對于僅有嫌疑人供述、作案兇器和血跡檢驗,而沒有受害人尸體,行兇者該承擔何種刑事責任,在司法界還引起了一番爭論。有人說李楠應(yīng)屬“故意殺人”,有人說李楠只能算“故意傷害”。網(wǎng)上還對這樁疑案搞了個投票討論。參加討論的網(wǎng)民百分之九十以上認為李楠應(yīng)該被判處極刑。
在這大半年的時間里,李楠的廣告公司也遭遇了大變故。他的幾個合伙人趁著李楠被關(guān)押、我遠避峨眉的機會,將公司的財產(chǎn)全部轉(zhuǎn)移、瓜分了。李楠從一個千萬富翁又變成了一個窮光蛋。我承擔起了贍養(yǎng)李楠老母的責任,每個月按時給她寄500元錢。在開庭前一個星期,我在醫(yī)院里剖腹產(chǎn)下一個男孩。孩子很瘦小,因為他的母親從懷上他就一直活在淚水和苦水里。但我堅信,雖然他身體不是很健康,但我會盡我一生的心力,把他教育成一個心智健全的人。等他長大后,我還會告訴他他父親和雨菡的故事,讓他知道愛和恨之間的距離。
安美幫我探望了李楠,給他看了孩子的照片,同時向他轉(zhuǎn)交了我的離婚協(xié)議書。李楠呆坐片刻,就在離婚協(xié)議書上簽了字。當天夜里,李楠在看守所里撞墻自殺了。雖然法律還沒有審判他,但他已自己審判了自己。他拼命想留住的財產(chǎn)、名譽、地位、愛情、婚姻,到頭來什么也沒能留住。。。。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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