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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慶醫(yī)科大學(xué)論壇

標(biāo)題: 飛走的是樹 留下的是鳥 [打印本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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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李迪    時間: 2006-3-16 23:00
標(biāo)題: 飛走的是樹 留下的是鳥
第一章 大一（上）
我還沒上大學(xué)的時候，把大學(xué)想像得跟天堂差不多，覺得上了大學(xué)就什么都好了。從重點小學(xué)讀到重點高中，就是為了能繼續(xù)照著這個勢頭發(fā)展，上個重點大學(xué)。可惜偏偏趕上３+Ｘ，文科生又加了地理。我這個地理盲，跟黃繼光差不多，正撞在了高考的槍口上，不同的是他是自愿的舍身成仁，而我很無奈死不瞑目。每次模擬考試看著自己慘不忍睹的綜合成績，我都能清楚地感覺到自己離夢想中的大學(xué)越來越遠(yuǎn)了。姜還是老的辣，在我滿臉慘雨愁云一味咒罵教育制度朝令夕改的時候，我媽已經(jīng)開始絞盡腦汁地規(guī)劃我的未來了。此時，我的怨天尤人和我媽的樂觀積極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她充分發(fā)揮自己的想像力想出了三個毫無新意的答案：一，出國；二，上二表；三，上藝術(shù)類學(xué)校。我這樣拈輕怕重的人，當(dāng)然毫不猶豫地選擇了答案三。仔細(xì)一想：我考美術(shù)，不會畫畫；考音樂，不識譜；考表演，放不開。無奈之下，決定考播音。其實這里邊還有個不方便對家長說的原因，是我男朋友也有考播音的打算。然后就莫名其妙地通過了Ａ大播音系的面試，帶著我不高不低的高考成績進(jìn)了Ａ大。而我男朋友卻考到了孫山之外，當(dāng)然這是后話了。��
       讓我這么一說，好像Ａ大的播音系是很好考的樣子，其實不然。專業(yè)面試大概是一百個取一個，然后再通過文化課的考試來淘汰。也算得上是層層篩選，百里挑一了。到底也是被叫做“播音員主持人搖籃”的地方啊，一打開電視，凡是臉熟的，十有八九是這個專業(yè)畢業(yè)的。臉生的也都花著錢、費著勁到這兒來進(jìn)修、學(xué)習(xí)過。好像這里有什么藥，吃了就能麻雀變鳳凰似的。據(jù)說好像也有些人考了好幾年都沒考上。當(dāng)然，我并不是像許多名人一樣，喜歡把自己塑造成“無心插柳柳成陰”的樣子，好像一切都是誤打誤撞的。我只能說，我在考前也是仔細(xì)研究過招生簡章做了充分準(zhǔn)備的，或者說，我這個人也不是總在考試中走背字，面試的時候一重視還真表現(xiàn)得思維敏捷伶牙俐齒的，被老師當(dāng)可造之材給收進(jìn)來了。��
       無論如何能上Ａ大對我來說也是個大便宜。雖然這不是個有多少年悠久歷史、多么了不起的大學(xué)，但至少也差不到哪去，還因為出了不少名人而可以嚇唬嚇唬人。關(guān)鍵是，這學(xué)校在北京。我們那種窮鄉(xiāng)僻壤，都是以能到北京念大學(xué)為榮耀的。說到誰到北京讀書了，就跟過去古代誰讓皇上殿試了差不多。別管是什么學(xué)校，只要在首都，就是一種驕傲。而且我本人也十分喜歡北京，覺得這是個寬容的城市，能讓各色人等找到自己的位置，自由生長，像我這樣的小人，備不住也能有得志的一天。��
       然后，我經(jīng)過一個假期游手好閑的幸福生活，跟著我媽我爸，帶著一堆東西雄赳赳氣昂昂報到去了。許多同學(xué)到車站送我，我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的，也不知是為什么，弄得比江姐當(dāng)年上刑場時還悲壯。��
       其實我也是個有理想、有抱負(fù)的有志青年。我多年以前就幻想著考上北大中文系，一讀讀到博士，然后像大富翁游戲中的阿土仔一樣，兢兢業(yè)業(yè)后再衣錦還鄉(xiāng)。現(xiàn)在看來，我也只能先到Ａ大混一陣，再走一步看一步了。��
       到北京待了兩天，就是報到的日子了，我一大早就動身，擺出笨鳥先飛的架勢。坐了很長時間的車，才來到位于北京東郊的學(xué)校。沒想到的是，進(jìn)了學(xué)校大門，發(fā)現(xiàn)里面已經(jīng)排起了大隊。看到一隊隊的家長、學(xué)生，我覺得這學(xué)校實在是太小了。雖然在當(dāng)初來面試的時候已經(jīng)覺得這學(xué)校不夠氣派，但這次看到它人滿為患的樣子，覺得它很像一個貪食者腫脹的胃，雜亂而無秩序。一幢幢火柴盒一樣規(guī)整卻玲瓏過度的小樓，很難符合頭腦中對大學(xué)的幻想，甚至是玷污了我的幻想。周圍的環(huán)境也十分有創(chuàng)意，雖也算是北京，卻不見有一點能讓人聯(lián)系到首都二字的蛛絲馬跡。學(xué)校四周基本全是低矮民房和進(jìn)城務(wù)工的農(nóng)民，很像電影《小武》的拍攝現(xiàn)場。��
       不管它是否符合我的幻想，這都將是我今后四年生活的地方了，懷著自己也說不清的復(fù)雜心情，我沖進(jìn)了報到的隊伍。報到有很復(fù)雜的程序，要交學(xué)費、雜費、檔案、團(tuán)關(guān)系等等無數(shù)，交一項，蓋一個戳，蓋滿了所有的戳才能領(lǐng)到飯卡和宿舍的鑰匙，也就是說少一個戳，吃住就解決不了。每一個交費處都排滿了人，并且前赴后繼，只見人多不見人少。幾乎所有排隊的人都在埋怨這種效率低下的方式，但又不得不邊抱怨邊往前擠。��
       終于筋疲力盡走進(jìn)宿舍的時候，已是下午了。進(jìn)屋的時候，發(fā)現(xiàn)里邊一屋子人，仔細(xì)一看，跟我差不多大的就倆。原來，送孩子上學(xué)的家長占了大多數(shù)。一間不大的屋子，三張上下鋪，三張桌子，再擠上這么多亢奮的家長，看上去實在是憋悶。我看著床上藍(lán)白格的床單和不知道里邊塞了什么的枕頭，忽然覺得很像精神病院。��
       經(jīng)過了一陣失望，我再冷靜下來看，宿舍條件還是不錯的。地方雖不寬敞，但至少每個宿舍都帶獨立的衛(wèi)生間和淋浴器，不至于像以前電視劇里看的那樣，要拎著桶拿著盆跋山涉水到浴池洗澡了。比我想像的要好的是，每間屋子都帶陽臺。��
       我住下鋪，靠窗，這讓我著實高興了一把。以我的協(xié)調(diào)性，每天上下床還要爬梯子是種不小的折磨。��
       屋里已經(jīng)先來的兩個都是南方的。一個叫沈眉，一個叫丁小悠。沈眉長著大眼睛、大鼻子、大嘴，線條粗重、五官突出，打扮得很成熟。丁小悠有高高的個子、眉骨和顴骨，目光凌厲哀婉，像只生病的天鵝。我與她們互相微笑后就各自開始收拾東西了，倒是我爸我媽和他們的家長喋喋不休地聊了起來，好像馬上要成為同學(xué)的是他們。這時我才發(fā)現(xiàn)，原來屋里大部分人是丁小悠帶來的，她爸爸、媽媽、爺爺、奶奶都來了。��
       在我收拾床鋪的時間里，屋里另外三個也陸續(xù)到來了。分別是羅米、程夕平和陳睿。基本都是長得不錯的女孩。住在我上鋪的程夕平格外有意思。我問她叫什么名的時候，她竟一臉抱歉地回答說，“我名字挺難記的，你就叫我夕平吧！”好像她的名字給我添了很多麻煩一樣。��
       “那你姓什么啊？”（我沒有說“您貴姓”，是因為我們這代人一般在罵人的時候才那么說。）��
       “我姓程。”��
       “哦。”當(dāng)時我心想，不就多個“程”字嘛，我要是連“夕平”都記住了，我還就差那一個字啊！��
       大家互報家門后也沒什么更多的往來，因為這時家長都還沒走，大家都各自沉浸在告別父母的情緒中。我爸媽走的時候，我就硬忍住眼淚沒讓它掉下來，倒是我媽眼淚劈里啪啦掉，哭得挺豪放的。��
       我們的大學(xué)生活以家長們的離開為標(biāo)志，就這樣正式開始了。��
       報到的當(dāng)天晚上，在宿舍開班會。四十多個女生擠在一間宿舍里，等待班主任的到來。說到班主任還有必要交代一下我和他初次見面的情景。早晨，當(dāng)我和爸爸媽媽趕到學(xué)校的時候，看見播音系的報到處坐了一個年齡和我差不多大的男孩，估計是學(xué)生干部。我走過去問：“請問播音系在這報到嗎？”��
       那學(xué)生干部頭也沒抬地反問我：“叫什么名？”��
       “何碧碧。”��
       “噢，有這個人。我是你的班主任。拿著這張表把所有手續(xù)都辦了。晚上六點在宿舍開班會。”那人聲音洪亮、面無表情，更像在說“我是你的夙敵，今晚六點，決戰(zhàn)光明頂！”��
       我猜我當(dāng)時一定呆了一陣，對面這個娃娃臉居然是我的班主任，說話還跟新聞播音似的，極其嚴(yán)肅認(rèn)真。虧了我初來乍到收斂了一下自己的個性，要依著我在家的性格，還不得上去拍拍他說：“大哥，這是播音系的地盤吧？”估計我要是真那樣，他能把我胳膊掰折，那簡直是一定的。后來跟宿舍里的人一交流，他那天對所有人的態(tài)度都是那樣的。��
       時間六點，班主任準(zhǔn)時到來。他走到最里邊的位置，武林盟主一樣地坐下，看了看表說“現(xiàn)在時間是六點。我點一下名，遲到的下樓跑一圈四百米。這是我的規(guī)矩，以后都這樣。做播音員主持人就要守時，任何節(jié)目都要準(zhǔn)時準(zhǔn)點，按點播報。”��
       這個娃娃臉的班主任也太厲害了，第一天就這樣，以后還不知道要怎么大開殺戒呢。�ァ拔医欣罾祝�本科、研究生都是在播音系念的。今后的四年，我是你們的班主任，你們可以隨便稱呼我，李老師、李雷老師、雷雷老師都行。不過，稱呼可以隨便，平時要守我的規(guī)矩。我知道諸位中有很大一部分是帶著明星夢來的，我不得不先給你們潑點冷水，要成為明星要付出艱苦的努力，還要有好的機(jī)遇。總之，你們要努力學(xué)習(xí)，聽老師的話，才有可能有個輝煌的前程！”��
       然后他交代了一些開學(xué)、軍訓(xùn)的具體事宜就離開了。他剛走的三十秒沒有人說話，估計是被他嚇到了。三十秒過后，大家才緩過來。然后忽然有個很瘦的女孩抓住我的手大喊：“你是烏魯木齊的吧？我復(fù)試的時候見過你！”我只能抱歉地笑笑，“我是東北的，呵呵。”這一
       天，真是驚喜不斷啊！��
       晚上，躺在宿舍床上，我們的集體生活拉開了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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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反正都住在一個屋了，今后的四年都要在一起，大家早晚要熟悉起來。互報了生日，發(fā)現(xiàn)沈眉是老大，我是老二，丁小悠最小。所以理所當(dāng)然，沈眉成了宿舍長，誰讓她大呢！丁小悠長得高高大大的，竟然比我小了一歲多，真是人不可貌相。��
       再往深里一聊，發(fā)現(xiàn)竟然六個中有四個已經(jīng)有男朋友了。尤其沈眉和丁小悠都已經(jīng)和男朋友好了兩年多，我也和柯辰好了快兩年了。最神氣的還要數(shù)羅米，她和他男朋友竟然是幼兒班、小學(xué)、初中的同學(xué)，雖然是初中快畢業(yè)才好上的，但到現(xiàn)在也四年多了。程夕平和陳睿都是純情小女孩，沒談過戀愛。不過，現(xiàn)在這么大還沒談過戀愛的孩子是少之又少，我猜測或許是她們談過又分了，不愿意說而已。��
       沈眉的男朋友學(xué)習(xí)無比好，高二時參加高考竟然就打了六百多分，考上了南京大學(xué)。我估計我高中念五年也考不上。沈眉說她的高考志愿從一表到大專全填了南京的大學(xué)，希望能和他在一個城市，可惜還是來了北京。��
       丁小悠的男朋友剛剛到英國去讀書。她眼睛里的哀婉是因為前兩天剛送走了他。他們青梅竹馬，她忽略掉所有注視的目光，選擇在我們看來其貌不揚的他。她拿出他倆的照片給我們看，美麗的她和普通的他，能看出來丁小悠是很喜歡那男孩的。我想，一個男孩能讓丁小悠這么漂亮的女孩死心塌地，一定有他獨到的魅力。依據(jù)我的審美，我覺得丁小悠是我們班最漂亮的女孩。��
       說到這些的時候羅米忽然說，“睡吧，我困了。”然后翻身睡覺。��
       安靜的屋子里聽到隱約的哭聲。或許是有人想媽媽了吧，可那聲音好像來自羅米的床，她一個北京的，想什么媽媽啊！我覺得羅米似乎有心事，可她剛剛說到和她男朋友的事時還是神采飛揚的。說到他一米八六的身高時，她露出得意的神色，然后又一下子難過起來，有點莫名其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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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李迪    時間: 2006-3-16 23:03
每個大學(xué)都有自己獨特的地方，自然也會有一些外人不懂的規(guī)矩。說到Ａ大，不得不提的便是迎新會。聽起來好像很溫暖，是高年級同學(xué)對新生的歡迎，實際上在一團(tuán)和氣下則暗藏殺機(jī)。��
       關(guān)于Ａ大迎新的恐怖是我來之前聞所未聞的，直到第一晚臥談時才聽沈眉提起。她當(dāng)然也只是道聽途說，具體有多可怕只有經(jīng)歷了才知道。��
       Ａ大的學(xué)生是分階級的，年級越高資歷就越高。大一的自然是生活在底層的黎民百姓，大三大四的都面臨著就業(yè)、分配、戀愛，大二的精力最旺盛也最有閑工夫，是Ａ大的中流砥柱，更是迎新的主力。作為新生，見到本系的比自己年級高的學(xué)生一定要叫師哥師姐，當(dāng)然具體是師哥還是師姐要依對方的性別而定。��
       很多其他系的新生都說，播音系的迎新是最狠的，一般人都招架不住。見了師哥師姐一定要畢恭畢敬，讓他們找不到什么理由發(fā)脾氣，否則連死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我們對這種令人發(fā)指的“整新”風(fēng)氣都很反感，覺得謠傳出的一些“整新”的手段簡直就是對新生人格的侮辱。弄不清那些剛剛從大一升到大二的學(xué)生怎么那么不懂得將心比心，剛從媳婦熬成婆，就對新媳婦橫挑鼻子豎挑眼起來。��
       陳睿想著想著眼圈都紅了。“我可受不了這委屈。等咱們大二了就改改這規(guī)矩。”��
       “廢話，誰是受委屈長大的啊！到時候你就瞇著，讓他們看你可憐都懶得整你就得了。”羅米嚷嚷著。��
       一看羅米那樣就知道她肯定沒受過什么委屈，估計還讓別人受了不少。她那一臉不管不顧，不用說，肯定是欺負(fù)別人長大的。估計見了師哥師姐她也不能老實到哪去。��
       真正迎新的日子是報到后的第二天，班主任通知開迎新會，不準(zhǔn)遲到。��
       主持迎新會的是大三的一男一女，按Ａ大的規(guī)矩說，就是大三的師哥師姐。好像在哪見過那個師姐，挺眼熟的。正左思右想的時候，丁小悠忽然拍拍我問：“她是不是拍洗衣粉廣告那女的？”我才恍然大悟，連忙點頭，心想也算看見了個小名人啊！��
       接下去就是介紹了播音系的悠久歷史和取得的輝煌成就，院長、系主任講話。還來了個當(dāng)紅的主持人，對大家說了一堆勉勵的話。然后是師哥師姐表演節(jié)目，幾個朗誦、幾個配音。兩個節(jié)目過后，屋子里安靜得像墳場，因為節(jié)目的質(zhì)量實在太高了。看起來都是和我們年齡差不多的學(xué)生，一開口竟然有那么專業(yè)的聲音。尤其是配音，跟我在電視里看的完全沒區(qū)別，一個人配好幾個角色，聲音變化轉(zhuǎn)換的自如讓人難以想像。我身邊一個女生推了我一下說，“太震撼了，我一身都是雞皮疙瘩。”她說完，我看了看自己的胳膊，站立的汗毛旁全是比雞皮疙瘩還大的疙瘩。��
       看來這個地方真是藏龍臥虎啊！我忽然覺得自己學(xué)四年也肯定趕不上他們，頓時覺得自己像打入人民內(nèi)部的特務(wù)一樣的灰溜溜的，好像魚目混珠這個詞就是為了諷刺我而造的一樣。��
       官方的迎新會給我們帶來難以形容的震懾，覺得師哥師姐著實讓人琢磨不透。而真正的迎新在當(dāng)天的傍晚才剛剛開始。傍晚，當(dāng)我們吃完飯?zhí)稍诖采虾�扯的時候，忽然有人敲門。進(jìn)來的是兩個漂亮又嚴(yán)肅的女生。“我們是大二的，你們師姐，十分鐘以后，到五樓，我們宿舍集合！”說完倆人就公事公辦地走了。如此看來，Ａ大風(fēng)格的迎新活動是要閃亮登場了。
       Ａ大把這樣的活動叫拜師姐，跟祭祖宗好像差不多。具體來說，就是新生被分成若干組到各位師姐住的宿舍去拜訪。排列組合一遍，以保證每一個新生進(jìn)了每一個宿舍、看到了每一個師姐。��
       進(jìn)屋的時候，看見長得各有特色的師姐都有著同樣的表情——不耐煩。好像是我們非要來見她們一樣。有幾個好像長得很漂亮，只是我當(dāng)時心情緊張也沒怎么敢抬頭看。��
       大部分師姐都不是很兇，有的干脆不搭理我們自己忙自己的事。但也有幾個比幼兒園沒耐心的阿姨還厲害，橫眉立目地就跟我們真做錯了什么事似的。有一個說話顛三倒四的，說得我想笑還不敢笑。她當(dāng)時好像是這么說的：“你們這些孩子啊，不知道天高地厚的，還得師姐找你們來你們才來。那我們不找你們還不來了啊？不管怎么說，我們比你們早來學(xué)校一年，知道的了解的就肯定比你們多，能幫助你們的地方肯定多的是！你們叫我們師姐能表現(xiàn)出你們對我們的尊重。在學(xué)校里見到我們，一定要主動打招呼，叫師姐。聽到?jīng)]有？”��
       我們連忙點頭，以表示尊重。如果當(dāng)時有面鏡子在我面前的話，我想我肯定會看到一張諂媚的臉。��
       “你們這些孩子啊，性格可強了，別以為我不知道。表面上點頭，心里想法多著呢。不過，話又說回來了，人就應(yīng)該有點個性。我大一的時候，就跟師姐對著干，她們老找我麻煩，那我也不買她們賬，看她們到底能把我怎么樣！”��
       旁邊一個師姐聽到她由給新生訓(xùn)話變成了血淚控訴，覺得是跑題了，連忙打斷了那位越說越有情緒的。“你說什么呢？亂七八糟的！”��
       那位似乎也回過神來了，知道自己發(fā)表了反動言論，急忙語無倫次地補充：“反正得叫師姐！”跟“文革”時候的“無產(chǎn)階級文化大革命就是好啊，就是好！”差不多。
       過了一會她又忽然問：“有沒有重慶的？我就喜歡重慶人，我男朋友就是重慶的。”還真是個愛屋及烏的性情中人，不過我覺得她腦袋好像有問題，說話似乎是不思考，絕對的意識流。��
       經(jīng)過三個多小時的拜訪，我們陸續(xù)被師姐放回宿舍。有些在她們面前表現(xiàn)出個性的被多留了一陣。她們說：“留下來，我們再玩會兒。”好像我們是個寵物似的。她們把我們放回來無異于放虎歸山，我們睡前的時間都在對師姐進(jìn)行諷刺、反擊。當(dāng)然，這都是我們?yōu)榱藢で笮睦砥胶馑降紫抡f的了，當(dāng)著她們的時候，都裝作心甘情愿被罵得灰頭土臉的樣子。��
       我們聲討師姐的時候并沒有注意到陳睿一直沒回來，直到第二天早晨五點她拖著疲憊的身軀回來把我們吵醒時，我們才意識到她昨晚是不在的。陳睿長得細(xì)眉細(xì)眼的，一看就知道不是犯上作亂的人。難不成師姐們還吃柿子揀軟的捏，挑個最老實的整治啊！陳睿的眼淚傾瀉而出，跟卡通片里的小孩哭似的，眼淚源源不斷。��
       “怎么了？師姐留你到這么晚？”沈眉問。��
       “簡直毫無道理。就因為我和其中一個同名，她們就不愿意了，讓我在那表演節(jié)目。
       “表演節(jié)目？什么節(jié)目啊？”羅米原來的一臉同情立刻轉(zhuǎn)化成了滿面好奇。��
       “她們說陳睿師姐專業(yè)很好，要看看我的專業(yè)怎么樣，讓我朗誦《再別康橋》。我讀完了，她們挑出一堆毛病，讓我再讀一遍。我又讀，然后，她們說我沒改，讓我自己練。還讓我加手勢，我不好意思，沒做。她們還挺不高興的。后來又來了些師姐，她們說沒看到我表演就又讓我讀了好幾遍。反正一晚上沒少折騰我。”��
       “她們把你留那么長時間，她們不困啊？”夕平說。��
       “你操那么多心不累呀，這時候還替她們操心啊！”羅米說。��
       “我算是倒大霉了，重個名，被折騰了一晚上。”陳睿繼續(xù)憤憤不平。��
       “那又能怎么樣呢，這地方就這樣。我以前聽說的比這些狠多了。讓兩個人比賽吃蘋果，誰吃得慢就要表演節(jié)目。還有吹磁帶、拍癟皮球，多了，一個著比一個著損。”沈眉大概是在安慰陳睿。我理解她的意思基本是說，“你好歹還留個全尸呢，死得比你慘的有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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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陳睿被留了一夜的消息就被添油加醋傳了出去，最后的版本大概好像是說她被罰站了一夜還寫了檢查。沒說師姐用燒紅的烙鐵在她身上留下了永久的疤痕，大概是因為那些傳話的人想像力還不夠豐富。晚上，我們的李雷老師就又來宿舍開班會了。他安撫了大家，說拜師哥師姐是Ａ大多年的習(xí)慣了。他上學(xué)的時候也這樣，慢慢就會覺得沒什么了。師哥師姐都沒有惡意，只是溝通交流而已。但是，他強調(diào)，陳睿的事應(yīng)該算是惡性事件了，學(xué)校會嚴(yán)肅處理。然后他要我們尊重師哥師姐，但不要怕他們。如果他們欺負(fù)我們，他不會輕易罷休，學(xué)校也會出面干涉的。還公布了手機(jī)號碼，說自己會二十四小時開機(jī)，要我們遇到這樣的情況第一時間通知他，不要忍氣吞聲。最后，他揮舞著手機(jī)說了句“有事打電話，我就是你們的１１０”。這幾句話讓我們立馬找到了被保護(hù)的感覺，立刻從被侮辱被損害的情緒中跑了出來。��
       后來聽說那個把陳睿留了一夜的師姐被處分了，陳睿還多少覺得有點過意不去，好像是因為自己的緣故，讓那個人招來了處分。后來時間長了，我們經(jīng)常會拿這件事調(diào)侃，跟陳睿說：“瞧你那個大俗名，剛開學(xué)就險些招來殺身之禍。”��
       后來跟其他專業(yè)的同學(xué)交流，發(fā)現(xiàn)播音系的師哥師姐還是很溫和的，除了要求我們主動打招呼，基本沒有什么非分的要求。有的專業(yè)“整新”的花樣翻新是聞所未聞的，整到最后都形成了良好的互動，據(jù)說一些新生險些變成受虐狂，不挨師哥師姐罵就渾身不自在。��
       開學(xué)并不意味著開始上課，學(xué)校首先要安排新生軍訓(xùn)。每人發(fā)一身迷彩服，軍帽、肩章、領(lǐng)章也一應(yīng)俱全。還有背包帶、馬扎和軍事理論教材，簡直就是“東市買駿馬，西市買鞍韉，南市買轡頭，北市買長鞭”，弄得真跟出征似的。一想到我高中的軍訓(xùn)，估計大學(xué)的也就那么回事。不過是走走步，跑跑步，再和教官拉拉關(guān)系。看到發(fā)的這些裝備，不禁慨嘆大學(xué)的煞有介事。校領(lǐng)導(dǎo)在操場上做軍訓(xùn)動員的時候，我們在底下一個個都嬉皮笑臉，沒覺得軍訓(xùn)也算個事。��
       我被分在了八連二排六班，聽起來跟南京路上好八連差不多。��
       播音系的全被分在了八連的各個班，我們宿舍在六班的只有我和丁小悠。��
       當(dāng)天晚上，不少師姐結(jié)伴到我們宿舍來探訪，很是友好的樣子。大概是因為陳睿的事受了批評，她們也收斂了起來。��
       據(jù)她們自己說，她們是來告訴我們注意事項的。一個師姐說：“軍訓(xùn)的條件簡直是非人的，半個月每天都汗流浹背，但只讓洗兩次澡，一次就十五分鐘。吃的也不好，睡的床也硬。各種高強度訓(xùn)練，累得直想死。”��
       “不光這樣，那地方白天熱，晚上冷。得帶毛衣，也得帶短袖。”另一個師姐補充道
       我聽她那意思，學(xué)校可能是要把我們送到九寨溝去，我一個地理盲，就知道那地方早晚溫差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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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李迪    時間: 2006-3-16 23:04
聽了師姐的話，再想起白天班主任說那里沒手機(jī)信號，讓我們別帶手機(jī)，我頭腦中的軍訓(xùn)目的地是一片窮山惡水，要是再弄幾個刁民訓(xùn)練我們就更精彩了。��
       師姐強調(diào)那里吃的極其不好，要我們多帶些牛肉干、巧克力、火腿腸之類可以充饑的食品。
       我們感恩戴德地跑到宿舍樓下的超市搶購食品，心中充滿了對軍訓(xùn)的恐懼。��
       第二天，幾輛大客把我們送到了位于北京郊區(qū)的軍事基地。整理內(nèi)務(wù)后，當(dāng)天下午就開始了訓(xùn)練。傍晚時分，女生就哭了一半了。說實話，條件確實比較艱苦，八個人一個屋，沒褥子、枕頭，鋪上自己帶的床單就是床了。被子要疊成豆腐塊，牙刷、毛巾、拖鞋都要按規(guī)定擺好。六點出操，十點熄燈，一切都和我想像中的監(jiān)獄十分相似，井然有序卻毫無意義。�グ滋煸诹胰障虏煌５赜�(xùn)練，晚上還要自帶馬扎聽軍事理論講座，一切都嚴(yán)格得難以置信。頭三天大家都難過得哭爹喊娘，過了三天大部分人繼續(xù)哭爹喊娘，像我和丁小悠這樣沒心沒肺的少部分人就適應(yīng)了。羅米、陳睿、夕平相繼發(fā)燒、浮腫，沈眉雖沒病卻基本已經(jīng)快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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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們是播音系，按照Ａ大的傳統(tǒng)要承擔(dān)軍訓(xùn)期間播音的任務(wù)。每天中午一男一女，晚上一男一女，播新聞和編導(dǎo)專業(yè)送來的稿件。每天的中午和傍晚，喇叭都會傳來“Ａ大廣播臺，這里是軍訓(xùn)之聲廣播”，弄得跟戰(zhàn)場播音似的。其實，這兩個時段大家正在吃飯，根本沒有工夫聽這些。大家關(guān)心的是什么時候能改善伙食。這里的伙食實在不好，所有的菜都拿醋炒，酸氣撲鼻地裝在大盆里，讓人一點食欲都沒有。羅米和陳睿基本不吃，靠那里惟一的小賣鋪出售的高價方便面維持生活。我和丁小悠則一副“既來之，則安之”的樣子，我甚至覺得非讓我在那里待一輩子，我也不會絕望。軍訓(xùn)過半的時候，竟然吃了一次雞腿。中午唱完那些軍旅歌曲，跑步進(jìn)食堂的時候，大部分人眼睛都放光，因為看見了久違了的雞腿。沒多一會兒，桌子上就只剩下骨頭，沒一個人還能保持住淑女的樣子，都狼吞虎咽起來。我抹著滿嘴油的時候，看見夕平愁眉苦臉地過來。原來她轉(zhuǎn)身整理了一下軍帽，再回頭就發(fā)現(xiàn)應(yīng)該是她的那個雞腿已經(jīng)不見了。不知道誰這么迅速吃完了自己的，連她那個也給包辦了。按說，這雞腿一人一個，不該有人拿別人的啊，可誰又知道是不是有人餓蒙了呢？��
       “誰讓你整理軍帽呢，這時候你裝什么斯文呢？”我看著夕平委屈的臉，竟幸災(zāi)樂禍地說。
       估計再餓上一陣子，我也能干出偷雞摸狗的事來了。��
       對我來說，最痛苦的不是吃不好，而是太曬了。我每天往臉上抹一兩防曬霜，還是眼見著臉變得跟鍋底似的。一笑一嘴白牙，看起來特樸實。再加上后來的拉練、打靶、匍匐，把我折騰得跟個女游擊隊長差不多，能吃能睡，精力過剩，做好了爬冰臥雪的準(zhǔn)備。十一公里的山路拉練我沒覺得累，連蹦帶跳地背著七斤重的被回來了；七天不能洗澡也虱子多了，不怕癢不覺得臟；打靶、匍匐，讓干什么干什么，跟上了弦差不多。我覺得我再練練可以留下當(dāng)教官了。有規(guī)律而勞累的生活是多么讓人變得心如止水、與世無爭啊，我頭腦中以前常常出現(xiàn)的那些怪念頭最近也很少光顧，我已經(jīng)接受了這樣周而復(fù)始的生活。丁小悠也和我差不多，樂呵呵地看著羅米她們叫苦。用沈眉的話說是：看起來覺得最嬌氣的倆人竟然有人猿泰山的血統(tǒng)，真是想不到。��
       時間在大家的期盼中慢慢地行走，半個月終于快結(jié)束了。要是軍訓(xùn)有一年，羅米非得像電影《肖申克的救贖》中那樣，挖個地道，逃回北京市區(qū)。臨走前一天有兩項活動：白天是軍事理論考試，晚上是與教官聯(lián)歡。上午，我們坐在馬扎上，把卷子放在腿上，每人間隔一米地答著考卷。我非常想在此列舉一兩道題，但我大概在那天下午就把頭一天還滾瓜爛熟的題目忘得一干二凈了。晚上的聯(lián)歡會場面很火暴。我發(fā)現(xiàn)我們班教官竟然唱張信哲的歌接近原唱。當(dāng)時我們高舉著馬扎像歌迷一樣，呼喊著教官的名字。旁邊有個女孩淚流滿面，我忽然也有很想哭的感覺。��
       第二天，不少人為了輕裝回校，把發(fā)的作為早飯的雞蛋、面包，帶來的臉盆、水壺全扔了，顯然學(xué)校通過軍訓(xùn)培養(yǎng)我們嚴(yán)謹(jǐn)生活作風(fēng)的初衷并未實現(xiàn)。在我看來，眼前達(dá)到的效果是讓陌生的同學(xué)們在同病相憐中緊緊地團(tuán)結(jié)在一起，做到互相關(guān)心，互相幫助。離別的汽車駛出軍營的時候，所有的教官都站在門口招手，我們從車窗中爭搶地探出腦袋，不停地?fù)]手，說再見。我想，我們還是學(xué)到了些東西的，只是具體是什么，我們不知道。��
       回到市區(qū)的第一件事是洗澡，我洗下來的污垢足以讓一個普通的民工汗顏。第二件事就是重新接上與外界割斷半個月的聯(lián)系。我的第一反應(yīng)是給柯辰打電話。其實在撥號碼的時候，我想到了是不是該先給我媽打個電話，但還是按了柯辰的號碼。電話的盲音轉(zhuǎn)成他聲音的時候，我一下子說不出話來，對他的想念像北京春天的柳絮一樣飄滿了我的天空。半天半天，只冒出一句：“我回來了。”��
       柯辰是我第二個男朋友，高中同學(xué)。我的初戀完全沒有一般初戀的美好感覺，它滑稽荒唐到讓我不好意思回憶的程度。現(xiàn)在想起來，我和那個男孩根本就不喜歡對方，只是我覺得他學(xué)習(xí)好，他覺得我漂亮就開始所謂戀愛了。一般的初戀都是青澀、珍貴的。一對小男女，迷惑地看著對方，總是不能彼此了解卻堅信自己愛對方。而我，竟然和一個男孩“好”了兩年，只說過幾句話，拉過一次手，最長的一次交談是分手的時候。高中不在一個學(xué)校，一學(xué)期也不見面，從不想念他，卻固執(zhí)地把他當(dāng)成我男朋友。然后，我遇到柯辰，我們彼此了解、彼此欣賞，卻只是很好很好的朋友。放學(xué)的時候，我們一起回家，我和他談起我男朋友，我成績出色的初戀男朋友。柯辰嚴(yán)肅地看著我，說：“你并不喜歡他，你們那不是感情！”“誰說不是，你懂什么！”我勃然大怒，執(zhí)拗地捍衛(wèi)我的“愛情”。類似這樣的爭執(zhí)有很多，我認(rèn)為柯辰不懂感情，因為他沒談過戀愛，而我跟他比起來自然是成熟得很。但是，我并沒有因為柯辰不了解我的感情世界而疏遠(yuǎn)他，因為從沒有一個人可以和我溝通得這么好。我們之間的默契像一種能快速生長的植物，瘋狂地蔓延著。��
       我說不清對柯辰是什么時候開始喜歡的。大概是高二的夏天又或許是高一的秋天。高一秋天的一次班會，無厘頭的班長找一堆最淘氣的男生來扮演愛國文人逗大家開心。我那個最會耍寶的同桌搖身一變成了辛棄疾。柯辰演的是岳飛，要朗誦《滿江紅》。他走上講臺的時候大家一陣狂笑。這個頭發(fā)柔軟并不高大的柯辰，要是一定要演文人，或許柳永更合適。他說了兩句的時候，下邊就安靜得像無人的荒島了，真是出奇的好。這個愛起哄、愛打架的柯辰竟然有這么好的嗓音和感受力。我對他的欣賞大概從那時候起一發(fā)不可收拾起來。他表演完，我就一直不停地看著他，他發(fā)現(xiàn)后竟有些不好意思地躲閃起來。那時，我們都剛進(jìn)高中不久，大家彼此并不了解，他或許沒見過我這樣喜歡直視人的女孩。沒辦法，我總是這樣，直接，不會掩飾。如果那時我的目光就已經(jīng)流露出了我自己都沒法察覺的什么，恐怕也只有柯辰知道了。��
       我們兩家住得很近，被一個中學(xué)的操場分隔著。放學(xué)以后，他常常在既是他家樓下也是我家樓下的中學(xué)操場上打籃球。他不經(jīng)常走門，總是穿一雙很耀眼的ＮＩＫＥ鞋翻過中學(xué)的圍墻。我站在陽臺上，邊啃西瓜邊看他打球。他偶爾抬起頭看我，隔著不近的距離，我可以看到他臉上隱約的笑容。記憶中，那些傍晚的陽光很好，他臉上凝結(jié)的汗水和我滴在身上的西瓜汁有同樣的青澀味道。高中畢業(yè)，我們兩家不約而同地搬離了那個地方，柯辰說那個中學(xué)的操場是傳奇開始的地方。��
       高二的夏天，我們?nèi)ビ螛穲鐾妗？鲁奖莆彝婺欠N被我認(rèn)為是驚險得慘絕人寰的游戲。我覺得那已經(jīng)不能算一個游戲了，讓人大頭朝下地轉(zhuǎn)悠好幾圈，簡直是虐待。我在上邊大喊大叫、又哭又鬧，下來的時候還不走正道。“我恨死你了！”我對他叫。��
       “好啊！恨也可以，只要你記得我！”��
       “什么意思啊？你要死了？”��
       “我要走了。”��
       “去哪？”��
       “出國。”��
       “真的？”我說出這兩個字的時候已經(jīng)開始哭了。不知道是不是剛才受了太多的驚嚇。現(xiàn)在想來，要是當(dāng)時是我初戀男朋友對我說這些話，我肯定會說“到那好好讀書”之類祝福的話。��
       “哭什么？舍不得啊！”��
       “廢話，我自己回家多沒意思啊！”��
       “我學(xué)習(xí)也不好，再這樣肯定考不上大學(xué)的。還不如現(xiàn)在就出去，拿個外國的學(xué)位呢。”我不接他的話，只顧掉我的眼淚。為什么那么憂傷我已經(jīng)記不得了，他是怎么把我哄好的我也記不得了。好像后來吃飯的時候，我照舊吃了很多，他還諷刺我的哭是假的，因為我的食欲沒有受到絲毫的影響。��
       再后來他沒走，輕描淡寫地說不想去了，還是在國內(nèi)待著好。我聽到這些還稍微有點失望，很心疼自己流了那么多眼淚。��
       然后學(xué)校就開始風(fēng)傳柯辰為了何碧碧把簽證撕了之類的話。��
       然后老師找我談話了，說讓我注意影響。��
       然后柯辰說反正都這樣了干脆你做我女朋友吧！��
       我說，不行，我都有男朋友了。��
       他氣得把手里的本子扔在地下轉(zhuǎn)身走了。��
       過一會兒又回來了。��
       我想了想說，好吧。我得先跟他分手啊！��
       我和初戀男朋友就分手了，當(dāng)時他還挺不愿意的，說我背叛了他。我說了一堆對不起，然后和柯辰好了。��
       然后她媽媽竟然跑到學(xué)校來看我，回去給出的評價是“怎么瘋瘋癲癲的”。��
       我當(dāng)然是不會把這些事告訴我爸爸媽媽的。他們雖然總是對外鼓吹平等、民主、給孩子自由，但還是很封建很頑固的。他們認(rèn)為高中談戀愛就是自毀前程。他們喜歡裝作無意的跟我說一些因為早戀而抱憾終身的事情，還喜歡趁我不在家的時候偷翻我的抽屜。我知道這出自他們對我的愛，就裝作不知道。但我堅信的事不會因為他們而改變。說實話，我覺得他們雖然看起來挺有文化，但其實挺愚昧的。��
       和柯辰在一塊以后，終于明白我的所謂初戀是多么怪異，跟包辦婚姻有不少相似之處，而惟一的不同是，包辦婚姻的犧牲者常常是迫不得已，我卻是自愿的。柯辰偶爾會學(xué)我常說的那句“我有男朋友”來嘲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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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李迪    時間: 2006-3-16 23:05
我們開始公然地出雙入對，用我好朋友的話說是“攪和得想學(xué)習(xí)的好少年都春心蕩漾了”。但我并不覺得這有什么不好，我已經(jīng)十八歲了，算不上是早戀。況且，我對柯辰的愛已經(jīng)像我的呼吸一樣，無止無休。��
       老師自然不會饒了我，把這些事都告訴了我爸我媽。結(jié)果弄得他倆苦口婆心地勸我改“斜”歸正。而我的態(tài)度是死不承認(rèn)。我說老師是無理取鬧，我和柯辰是好朋友，純潔無比的好朋友。現(xiàn)在回想起來，我也挺無賴的。��
       我以為我和柯辰都通過了播音系的面試就能一起進(jìn)Ａ大，結(jié)果他高考成績差了將近一百分，也基本算沒什么遺憾了。我拿到錄取通知書的時候，他媽已經(jīng)決定讓他復(fù)讀了。他倒是興高采烈跑到我們家樓下，告訴我在Ａ大等他，明年他一定來。�オ�
       放下柯辰的電話，我撥通了家里的號碼。一聽到我媽的聲，我又一次重復(fù)了剛才的情況，再一次哽咽著說不出話來。我覺得我這個人就是自己特拿自己當(dāng)回事，明明軍訓(xùn)過得挺好的還弄得跟受了多大委屈似的。賺了柯辰一頓安慰又賺了我媽一頓，好像聽點這樣的話就舒服似的。��
       宿舍里另外那幾個也都這樣，拿起電話就哭。不過我覺得她們這樣還可以理解，畢竟除了我和小悠其他人真快崩潰了。尤其是夕平，我一想起她錯過雞腿時永失我愛的表情就萬分同情。夕平開玩笑說她對Ａ大的總體印象就是魔窟。不茍言笑的班主任，喪心病狂的師哥師姐，艱苦異常的軍訓(xùn)，這一切簡直是一場噩夢。大家聽了都樂得前仰后合。��
       樂了沒一會兒，壞消息就又來了。有人通知休息一天后正式上課，第一堂課就是專業(yè)課的朗誦會。要求大家自備稿件，發(fā)揮出自己水平。老師會以這次朗誦為依據(jù)進(jìn)行小課分組。小課的意思就是把大家分成小組來上課。一個班七十多個人一起上課不便于學(xué)習(xí)，分成七個小組，一組十多個人，一個老師，就好針對每個學(xué)生不同的特點教學(xué)了。這是我上Ａ大前從沒接觸過的教學(xué)方式，覺得很新鮮。��
       我們手頭也沒什么適合朗誦的材料，都在想那些以前朗誦過的陳芝麻爛谷子。后來還是沈眉找了一本《讀者》的合訂本，把我們?nèi)�宿舍的朗誦稿都解決了。晚上，躺在有褥子枕頭的床上，我們又開始臥談了。��
       女生之間話題肯定離不開男生，就像男生的話題總是圍繞著女生一樣。臥談開始說的好像是沈眉的男朋友，最后扯來扯去就扯到羅米身上了。羅米是北京的，那天回家住的，不在宿舍。陳睿說羅米的男朋友是運動員，是羅米軍訓(xùn)時候告訴她的。她還說羅米軍訓(xùn)的時候總偷著哭，可能是想男朋友吧。我想起入學(xué)第一天晚上羅米忽然的難過和隱忍的哭聲，覺得她的感情或許正在經(jīng)受波瀾。��
       正想著這些的時候，電話響了，是丁小悠的男朋友。丁小悠接起電話就開始用她們那的方言談情說愛了。后來的日子里，小悠的男朋友總是在每晚的十一點打來電話，聽小悠訓(xùn)話。小悠可是個厲害的姑娘，常常聽到她在電話這邊對那邊的他百般刁難。而那邊自然是老實巴交地接受批評了。我身邊的女孩大部分都是這樣的，嬌縱、刁蠻但是可愛、真實，只是除了沈眉。她的性格很不像這個時代的人，她的耐心和溫柔更像是八十年代電影里的女主角。她男朋友從不給她打電話，倒是她幾天買一張電話卡給他去電話問寒問暖。從她說話的語氣中，根本聽不出是跟男朋友通電話，倒更像是兒子。��
       朗誦會的時候，發(fā)現(xiàn)班里有幾個聲音條件非常不錯，但也有幾個實在乏善可陳。大部分男生的聲音都很好，只是還真沒發(fā)現(xiàn)有誰有柯辰那樣的感染力，或許是我感情代替政策吧。另一個發(fā)現(xiàn)是班里男生著實是少，只有二十個。放眼全班整體的感覺就一個：陰盛陽衰。來之前我就聽說過，不光播音系，整個Ａ大都是如此。如果做一盤菜的話，女生都是菜，而男生就是稀少的蔥花。��
       朗誦會后就分了小課組。我們宿舍六個人只有我和陳睿被分在了一組，其他幾人散落各組。
       第一堂小課各組都是自我介紹，互相熟悉。聽了大家的介紹才知道我的同學(xué)們在高中時都是學(xué)校的風(fēng)云人物，好像是小門派的掌門人，到這里來增進(jìn)武功來了，像我這樣不學(xué)無術(shù)的實在占少數(shù)。專業(yè)課最特別的地方不是小課，而是練聲。用非專業(yè)語言來說，就是老師要求我們每天早晨到操場上目中無人地喊“啊……”“一……”“阿——毛，阿——毛”“山——河——美——麗”“高——原——廣——闊”和一些繞口令、古詩詞。據(jù)說，這是Ａ大播音系自創(chuàng)的秘方，經(jīng)過多年教學(xué)實踐屢試不爽，懂得了其中奧妙，內(nèi)力就會日益精進(jìn)，那些臉熟的名人多半是喊著喊著就喊進(jìn)中央臺的。學(xué)校里還流傳著一個跟練聲有關(guān)的，不知是真是假的的小故事。說是以前，在Ａ大宿舍在操場邊的時候，每天早晨其他專業(yè)的同學(xué)都會被播音系的給吵醒。一天，一播音系男生正自我陶醉地練四聲發(fā)音，高聲練習(xí)“八——拔——把——爸”時，旁邊宿舍忽然探出一腦袋，聲音混沌地大喊“濤——淘——討——厭”，以解心頭之恨。�オ�
       在堅持了幾天的練聲之后，國慶節(jié)終于到了。雖說是剛離開家沒幾天，但大部分人經(jīng)歷了迎新、軍訓(xùn)之后都瘋狂地想家，很多人又大包小裹地回家了。我們宿舍只有我和沈眉沒走。我不走是因為我爸爸媽媽來看我，她不走是因為她男朋友來看她。��
       初次見到她男朋友受了不小的震撼，主要是因為事先沒做好心理準(zhǔn)備。其實我應(yīng)該想到，這樣高二就能考上南京大學(xué)的人，應(yīng)該長得挺別出心裁的。那男孩個子不高，五官混沌，臉上最突出的地方就是一個大鼻子。沈眉雖不是傾國傾城，但怎么看也算是漂亮女孩，和這種長相匪夷所思的男孩站在一塊著實是不般配。那男孩甚至算不上長相普通，準(zhǔn)確地說是比較難看。另一方面，他對沈眉也的確不夠好。他來北京，住在他舅舅家。每天他們出去玩完了，他只把沈眉送到車站，就放心回舅舅家了。經(jīng)常是晚上十點多了，沈眉自己回宿舍。柯辰要是敢這么對我，我早把他封殺出局了。而沈眉不這樣想，他能來看她，她就已經(jīng)很滿足。這個別人看不出什么好的男孩，在她心里是不同凡響的，他那張并不好看的臉已經(jīng)成了照亮她生活的溫暖陽光。每當(dāng)我說她男朋友實在難看時，丁小悠和羅米就會跟著一起說。沈眉好像也不生氣，她只是說“我就是喜歡”，用執(zhí)拗又忠誠的口吻。這是個執(zhí)著又好脾氣的女孩。我覺得她就像一朵愛上花瓶的鮮花，注定要在枯萎中嘆息。她愛了個并不可愛的人。�オ�
       “十一”過完，爸爸媽媽走了，柯辰來了。我的生活好像一直就這樣充滿著陽光。他來之前并沒有告訴我，他撥通我的電話問我在做什么。我的回答是待在我陰冷的被窩。他說那你下樓吧，我來了。��
       我咧著大嘴沖下樓去，看見柯辰拎著個破包站在下午的陽光里。��
       “你怎么又黑又胖的？”他驚詫地看我。��
       我不好意思回答，軍訓(xùn)的陽光和我適應(yīng)能力超強的胃讓我在短暫的軍訓(xùn)后的確變得又黑又胖。��
       “不在家復(fù)讀，跑這兒來干什么？”��
       “我怕有人追你，先到這兒跟大家聲明一下，你是我的。”��
       我相信這句玩笑一定有真實的成分。柯辰是聰明的，他牽著我的手在學(xué)校里繞了幾圈后，認(rèn)識我的人就都知道我有男朋友了。��
       “什么時候走？”我問。��
       “你什么意思啊？攆我啊！我還就不走了！”他露出一臉蠻橫的表情。��
       其實我倒是挺希望他不走的，但一想到他還沒上大學(xué)就不得不一臉認(rèn)真地勸他好好學(xué)習(xí)。回想我倆的高三歲月，根本不像別人那樣充滿了升學(xué)的壓力和奮斗的快感。我倆基本是上課傳紙條，下課就瞎聊，實在沒意思還逃課出去瞎逛。我們總是背著書包漫無目的地走在大街上，好像牛津哈佛在等著我們似的。這給我?guī)�來的惟一好處就是我超級好的視力，我們宿舍其他五個都帶隱形眼鏡，而我可以整天驕傲地睜著一雙雪亮的眼睛。��
       那時我們覺得上了大學(xué)就一切都好了，大學(xué)老師才不會像中學(xué)老師那樣事無巨細(xì)地管你談不談戀愛寫不寫作業(yè)呢。誰知道，這個我也想錯了。遇到李雷這么負(fù)責(zé)的老師，我的大學(xué)生活注定要在條條框框中度過了。��
       軍訓(xùn)后的第一次班會，李雷老師就問了大家一個很敏感的問題。他說，“大家年紀(jì)都不大，正是追求知識的時候。我相信大家都沒有男女朋友吧。我做一個統(tǒng)計，已經(jīng)有男女朋友的請舉手。”��
       話音落下，屋子里異常安靜，沒有一個人舉手。老師到底是老師，什么時候?qū)W生也不可能對老師完全誠實。誰會在這種問題之后舉手呢，那不是自討苦吃嗎？李雷老師問這樣的問題跟說“沒來的請舉手”差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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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李迪    時間: 2006-3-16 23:05
“那好，既然大家都沒談戀愛，我就說一下我的態(tài)度。我不允許大家大一大二談戀愛。強調(diào)一下，不是不贊成，是不允許！談戀愛不要讓我看見，否則，什么好事都沒你！”��
       一陣威脅恫嚇之后，才開始說其他事情。在我看來，這個李雷老師是個貌似可愛、實則鐵腕的人物。回到宿舍一說，發(fā)現(xiàn)大家的想法跟我都比較相似，對這位年輕的班主任都心懷敬畏。��
       其實Ａ大并不是個校風(fēng)保守的學(xué)校，這里的學(xué)生大多成雙成對，師生戀情也算不上新鮮，而我們的班風(fēng)之嚴(yán)謹(jǐn)實屬少見。夜晚的宿舍樓下凈是一對對親熱的情侶。有次北京某報紙上登了一篇關(guān)于大學(xué)生親密行為的文章，還附了一張照片。仔細(xì)一看，雖辨認(rèn)不出那上邊摟在一起的情侶到底是誰，但輕易就可以辨認(rèn)出那是我們學(xué)校的公寓，可見我們學(xué)校學(xué)生的多情還是很出名的。��
       這個年齡的年輕人不談戀愛又能做什么呢，這是個該戀愛的年齡。所以就算李雷老師管得再嚴(yán)，大家也不會放棄自己愛的權(quán)利。開學(xué)沒兩個月，就有男生蠢蠢欲動，開始盤算追哪個女生了。丁小悠自然是男生關(guān)注的焦點，那種外表顯眼的女孩總是最先吸引男生的注意。一般電話響起，我們就會叫囂著讓小悠去接，因為多半是找她的，而且基本都是男的。我覺得那些喜歡小悠的男孩很是幸運，因為小悠的品質(zhì)與她的外表相得益彰，好到了很好的程度，難得的秀外慧中。我認(rèn)識的漂亮女孩多半自負(fù)又攻于心計，而小悠的天真和城府都恰到好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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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開學(xué)的這段日子，我和小悠、羅米關(guān)系尤其親密，成了不錯的朋友。沈眉、程夕平和陳睿也比較要好。總的來說，六個人都能和睦相處，只是因為性格接近的緣故才又分成了兩個小團(tuán)伙。我和小悠、羅米都是那種性格外向，喜歡呼朋引伴、逛街、買衣服的現(xiàn)代女孩。她們?nèi)齻�性格比較內(nèi)向，更喜歡在宿舍里待著，沒事聊點瑣碎的小話題。很多時候，我覺得她們的生活無聊極了。聽說，隔壁幾個宿舍已經(jīng)開始鬧矛盾了，有的已經(jīng)鬧得不可開交，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女生多的地方，矛盾自然也多。我們六個還能經(jīng)常結(jié)伴而行已經(jīng)是很不容易了。也不知道當(dāng)時分宿舍的人是怎么分的，我覺得我們宿舍的人都挺有意思的。比如，夕平，她走路總是被絆倒，進(jìn)屋時不是踩進(jìn)水盆就是碰到拖布。開始有人笑她協(xié)調(diào)性太差，她氣急敗壞地解釋了有二十分鐘，后來誰也不多事了。現(xiàn)在我們已經(jīng)習(xí)慣了在她進(jìn)屋后聽到一系列聲響。��
       通過一段的接觸，我覺得羅米是個很有意思的人物。她穿著前衛(wèi)大膽，說話辦事也潑辣爽利，乍一看就是一個個性張揚的女憤青。我第一次看見她，還覺得她有點眉目輕佻呢。接觸一段時間后，就會發(fā)現(xiàn)她不僅很單純、率真，從不裝腔作勢，還有很脆弱、柔軟的內(nèi)心。軍訓(xùn)回來，我常常看見她在陽臺打手機(jī)，很久很久都不說話，放下電話就會克制地掉眼淚。我從沒問過，有時候過分的安慰會讓人心里更難過。一次，我倆一起吃午飯，說到了情感，她的眼淚忽然雨水一樣掉在了湯里。她抬起頭說，“我和他已經(jīng)快四個月沒聯(lián)系了！”��
       “不會吧？你們不是很好嗎？”我問。��
       “高考之前，我們打了一架，在大街上。當(dāng)時我很生氣，說了好多難聽的話，好像也提了分手。”��
       “這很正常啊，我和柯辰有時候也賭氣說分手。”��
       “是啊，我也覺得沒什么。我們以前也老打，倆人個性都這么強，打也是正常的啊！然后我就一個禮拜沒搭理他，等我想起來搭理他了，再打他手機(jī)，就總是關(guān)機(jī)。”��
       “那可能他是真生氣了吧。”我心想這男生著實過分，嘴上卻只能說得無關(guān)痛癢。��
       “我以為慢慢他就不生氣了，可沒想到上個禮拜再打他電話都成空號了。”��
       “啊？”��
       “真的，他換號了，沒告訴我。”��
       “難不成就這么分了？”��
       “那可不行，我喜歡他！”羅米的眼中有委屈的淚水，但顯然心里是沒有絕望的。��
       我想他倆的感情應(yīng)該是兇多吉少了，但我還是勸她再找找他，什么事都要有個結(jié)局啊。��
       時間就一直不緊不慢地流逝著，我們輕松自如地生活，根本不必為未來擔(dān)憂。我們是剛剛擺脫了高中的孩子，四年的大學(xué)路還長，至于我們的前途到底是一片光明還是荊棘叢生，還不必?fù)?dān)憂得太早。大一，似乎是一段可以理所當(dāng)然忘乎所以的日子。��
       大學(xué)的課程比高中輕松得多，老師也不較真地非讓你聽他的
       口羅唆，只要你上課出席，人到了就行。一個講臺似乎可以把教室分成兩個世界，老師在上邊胡說，學(xué)生在下邊各自為戰(zhàn)，互相也有井水不犯河水的默契。當(dāng)然，我說的是一些基礎(chǔ)課。對于專業(yè)課大家還是很看重的，那畢竟和我們今后的飯碗聯(lián)系在一起。專業(yè)課時，大家都聚精會神，基礎(chǔ)課就都養(yǎng)精蓄銳為課后的瘋玩做準(zhǔn)備了。在我眼里，Ａ大基礎(chǔ)課老師的水平的確有限。他們多半知識淵博而才氣蕭索，自己研究個什么東西還行，讓他們講課就是難為他們了。講課的內(nèi)容上，他們多半照本宣科，形式也毫無新意，根本不具備吸引學(xué)生的可能性。大部分同學(xué)都安然自在地忙自己的事，也有少部分每堂課都坐在最前邊按部就班記筆記。平時，我們對這些認(rèn)真的同學(xué)不能理解，期末卻還是厚顏無恥地跑去復(fù)印他們的筆記，以求抓住老師講課的要害。好在，每個班都會有幾個這樣的好同學(xué)，到期末的時候大家才不至于在驚悸和慌亂中抱不到佛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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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天晚上臥談的時候，我們說到基礎(chǔ)課老師水平的問題。大家一致的觀點是：他們的教學(xué)毫無魅力卻也確實不容易。夕平說，她覺得北大的基礎(chǔ)課老師一定很好。這一句把大家又帶入了對少年夢想的回憶。��
       原來我們幾個在高中時候都曾經(jīng)想過到北大去上學(xué)，除了羅米。她聽說我們都要去北大，流露出鄙夷的神色。“北大有什么好，我壓根就沒想去！你們都那么想去，等你們死了我都給你們埋北大去，了卻你們的心愿。”��
       然后，話題走著走著就又走到了男生身上。羅米說，她覺得我們班林也不錯，高大、健康、愛運動，有男孩樣。��
       “要不你把你那位甩了，跟林也發(fā)展發(fā)展？”小悠隨便說了句。��
       羅米卻忽然嗚咽起來。“不用我甩他，我看他是想把我甩了。”��
       接著她講了最近一段時間的進(jìn)展。原來，她最終還是忍不住給她男朋友家打了電話，接電話的是男孩的媽媽。他媽媽驚異地問羅米，“難道你不知道他出國培訓(xùn)去了嗎？都走了倆月了。”��
       羅米覺得他們之間已經(jīng)希望渺茫了。他出國前都沒想到告訴她一聲，他心里可能已經(jīng)沒有她了。��
       大家七嘴八舌地開始聲討那個男孩。羅米也跟著說了幾句，不過我覺得她應(yīng)該有些難過，畢竟是那么長時間的一段感情啊！��
       每每看到其他女孩被情所困的時候，我都暗自慶幸自己遇到了柯辰。我和他之間似乎永遠(yuǎn)也不會出什么大的問題。任何一個人生的關(guān)口，我們都會為了對方左右斟酌自己的決定，以免傷害了我們的愛情。現(xiàn)在，我上了我們倆原來打算相聚的大學(xué)，他在高中里重復(fù)去年的生活。有時候我也會想，如果他還是考不上怎么辦？我們的未來是不是也會困難重重？人生那么漫長，我真的會在十八歲就遇到與自己廝守一生的人嗎？如若我們終究會擦肩而過，我的人生又會與誰糾纏交織在一起呢？多年以后，我們還敢回憶那個中學(xué)的操場嗎？如果柯辰都成了我的過往，我還有能力和勇氣去愛別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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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李迪    時間: 2006-3-16 23:07
這些多少有些“為賦新詞強說愁”的憂傷常常霧氣一樣彌散在我的頭腦中。我不知道自己怎么會生出這么些杞人憂天的困擾，或許這個年齡的女孩就是這樣吧，對愛情的思緒總會擾亂頭腦的交通。一些遲暮女人覺得無趣甚至荒唐的小事，在我們這兒卻已是百思不得其解的難題。��
       我從來沒有在柯辰面前提起過這些念頭，我知道男孩都不喜歡自己的女朋友常有脆弱又憂傷的怪念頭。而且，我見到柯辰的時候就想不起這些了，見到他我就只會忘乎所以地傻笑，好像世界都是依照我的念頭在變動。對我來說，柯辰是這世界上最珍貴的糖果，能給我?guī)�來最動人、最難以割舍的香甜。我愛得很珍惜、很小心，不敢有絲毫的偷工減料。想到我的愛情觀，就會想起喬治桑對繆塞說的那句：“把你的心給我一小部分，把我的全拿去。”��
       讓我覺得幸福的是，柯辰并不是只給了我一小部分，他也一樣地珍惜我。我咳嗽一聲他都會滿懷歉疚地看著我，好像他是導(dǎo)致我咳嗽的病毒。他常常往返在我們的城市和北京之間，心血來潮就出現(xiàn)在我宿舍樓下，帶著各種各樣哄我開心的小玩意。我想，他的媽媽會多討厭我這個能把他兒子“招之即來”的女孩啊，她該多么希望我能對他“揮之即去”啊！可是我不能如她所愿，即使面對高考這猛獸，即使面對現(xiàn)實這包袱。無論怎樣，我都愿意柯辰陪在我身邊，即使這是目光短淺，我也舍不得眼前的朝朝暮暮。
       Ａ大是課余文化生活豐富的大學(xué)。學(xué)校有一些年頭久遠(yuǎn)的演出、比賽，各二級學(xué)院也都有自己的招牌比賽和活動。藝術(shù)節(jié)是學(xué)校每年都要舉行的。具體分幾個部分只有學(xué)生干部能說清，最被大家關(guān)注，或者說最被新生關(guān)注的是那場文藝演出。據(jù)說大二大三的對這些活動挺不以為意的，只有大一的新生會奔走相告地看熱鬧。��
       藝術(shù)節(jié)晚會的票不是每個人都有的，我們班是一個宿舍一張。班長把票送過來的時候，沈眉說：“這次的票就先給夕平吧。”好像是隨便一說，用的卻是毋庸置疑的口吻。好像宿舍長就真能決定這里的一切似的。我和羅米、小悠交換了一下眼色，誰也沒說什么。有時候我覺得沈眉她們?nèi)齻�挺小家子氣的。��
       羅米對這樣的活動沒什么興趣，小悠在學(xué)校的熟人比較多，打算去找找關(guān)系弄到票。最后，弄到了兩張，讓我倆順利進(jìn)入了演出的禮堂。看到夕平坐在比我們靠后的位置，我倆有些得意地笑了。后來回想起來，自己是多么幼稚又好勝啊！我和柯辰說起這些的時候，他總是淡淡地笑，不做任何評價。我猜想他是對女孩間這種微不足道的小矛盾無從評價吧。��
       那天的晚會跟我們高中的藝術(shù)節(jié)完全不同，它專業(yè)得讓外行看不出它與電視臺的晚會有什么區(qū)別。燈光、音響、嘉賓和節(jié)目的質(zhì)量都是絕對上乘的。站在那種流光溢彩的舞臺上，或許還真能找到一星半點當(dāng)明星的感覺吧。進(jìn)場的時候，發(fā)了熒光棒，遇到好看的節(jié)目，我們就有節(jié)奏地?fù)]舞著，情緒高漲。請來了幾個比較有名的歌星，跟表演節(jié)目的學(xué)生比起來好像也沒什么優(yōu)勢。很多學(xué)生唱歌都是足夠?qū)�業(yè)的水平，臺風(fēng)也不比那些扭捏作態(tài)的歌星差。我們還有個女生上去表演了舞蹈，曼妙的舞姿加上好看的服裝，我險些把她當(dāng)成自己最新的人生偶像。��
       走出禮堂的時候，我和小悠還意猶未盡地慨嘆著周圍的人才濟(jì)濟(jì)。遇到也正出門的夕平，三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聊回了宿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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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下去的日子也有各種活動穿插著，朗誦節(jié)、戲劇節(jié)、歌手大賽。每隔一段時間就會找個由頭歌舞升平起來，校園里常常彌散著年輕人特有的活力。我們對學(xué)校的印象也逐漸好了起來。��
       我們班很多人參加了朗誦節(jié)，有個說話很有感染力的男孩還拿到了名次。也有不少人參加了歌手大賽，陳睿報了名，最終因為沒選到合適的歌曲沒有參加。新生對這些新鮮的活動總是懷有興趣的。最令人高興的是羅米參加了戲劇節(jié)，她在一出先鋒話劇中演女一號，一尊雕塑。她穿著一身白色的衣服站在舞臺上，用肢體和語言訴說著對另一尊雕塑的愛戀，很是感人。我想她一定是融進(jìn)了許多對她男朋友的感情，那人悄無聲息的離開一定給她帶來了不小的悲哀。��
       半學(xué)期的新鮮過后，我們也逐漸開始對這樣那樣的活動缺乏興趣，什么都是這樣，多了就覺得索然無味了。不過，Ａ大有一批人是每場演出必到的。他們不是去看節(jié)目，而是去起哄的。任何一個節(jié)目他們都能挑出毛病。要是有長得稍微不盡如人意的女孩上臺，他們就大喊“美女”，有眼睛小的，他們就喊“把眼睛睜開”，名人來了也照哄不誤。朗誦他們接話，唱歌他們搭茬，節(jié)目好不好都往上扔紙飛機(jī)。總之，是挖苦、諷刺、打擊、搗亂，無所不用其極。只要他們一挑頭，其他觀眾也都跟著嚷嚷，常常形成臺下聲比臺上還大的壯觀場面。所以學(xué)校里流傳著一句話：“能在Ａ大舞臺上站三分鐘，就能在人民大會堂上站半小時。”據(jù)說，幾年以前有個女孩盤著高高的發(fā)髻上臺唱歌，底下人往上扔紙飛機(jī)，竟然有一個扎在了她的發(fā)髻上，于是底下就齊聲大喊：“草船借箭！草船借箭！”女孩也不生氣，摘下紙飛機(jī)繼續(xù)唱歌。一般的Ａ大人都是這樣的，因為哄臺是Ａ大的傳統(tǒng)，誰也沒有惡意。只是外校人看了覺得挺震驚的，還有我們這些初次見到大場面的新生容易產(chǎn)生道德上的憤怒，后來回想，真是多此一舉。�オ�
       除了這些各色演出，還有些名人講座之類的活動。知名的主持人、演員、音樂人都會定期在學(xué)校出現(xiàn)。開始的時候大家會對這些人心懷景仰，見得多了也就不覺得怎么樣了，況且他們中的一部分人，一說話是真沒水平！��
       學(xué)期末的時候，有個很著名的音樂人來講座。我提前了二十分鐘到禮堂還是沒搶占到最好的坐位。這是我很喜歡的音樂人，雖然他拍了一部我很厭惡的電影，但我不得不承認(rèn)他的校園民謠幾乎是貫穿我成長的線索。高中的時候，校園民謠的低吟淺唱，把我每一根敏感的神經(jīng)刺激得意亂情迷，我常常在屬于自己的角落幻想歌中的朝霞、月亮，我以為它們比生活里更紅些，更白些。我覺得他的歌可以用來緬懷我許多支離破碎的夢想。聽到他的歌，我會想到當(dāng)年與柯辰每天一起上學(xué)放學(xué)的身影和朦朧中對彼此的牽掛，想到大學(xué)校園卿卿我我的情侶和生活里樸素平凡的夫妻，想到多年以后我的高中校園會變成的樣子，想到我和柯辰“走后依舊的街，總有青春依舊的歌，總是有人不斷重演，我們的事……”��
       這個人的講座很有個人特色，風(fēng)趣，有鋒芒，又言之有物，只是隱約能感到這些都是經(jīng)過講座者刻意顯露所表現(xiàn)出來。但這樣已經(jīng)很好了，比起以前有些人拙劣的講座簡直是強了千萬倍。至少這種刻意的顯露也毫無疑問來自他自己的思想，至少很多靈光一閃的即興回答足以顯現(xiàn)他的智慧。��
       臺下有個學(xué)生問到他青春時的夢想。��
       “騎著一輛二八的鳳凰自行車，后邊帶著一長頭發(fā)的姑娘。回家后，桌子上放著一個肘子。這就是我很長一段時間的夢想。”這是他的回答。��
       多好的回答啊，跟我的如此相像。我很長一段時間的夢想就是坐在柯辰的自行車后邊，風(fēng)花雪月，兒女情長。只是我比他幸福，我的夢想已經(jīng)實現(xiàn)了。高考以后的日子，柯辰騎著自行車帶我逛遍了我們的城市。許多下午，空氣銜著灰塵被我吸進(jìn)了肺葉，我毫不在意地貪婪呼吸，因為我的五臟都和我一樣開心，能抵擋任何灰塵的侵襲。��
       期末考試像《紅樓夢》中王熙鳳的出場一樣，未見其人先聞其聲。期末還沒到來，關(guān)于哪個老師出題難、哪個老師人善良的傳聞就像大風(fēng)天被刮起的塑料袋一樣滿天飛了。平時同學(xué)見面相互打招呼都說“上哪兒玩去啊”，到了期末就依照時局地改成“有沒有什么新消息”了。這的確是一個信息的時代，考試之前有一個精準(zhǔn)的范圍可比沒日沒夜的復(fù)習(xí)有效多了。這個時候就要眼觀六路，耳聽八方，對各路消息要采取“寧可錯殺一萬，也不放過一個”的態(tài)度。把各個渠道得來的消息匯總、分析，再各個擊破，考試就差不多過了。用我們李雷老師的話說是：“Ａ大的考試，考的不是一學(xué)期的學(xué)習(xí)狀況，檢驗的是你最后兩個禮拜學(xué)沒學(xué)，用沒用心。最后兩個禮拜用了心，想不過都難！”��
       專業(yè)課考試分口試和筆試兩部分，就是既要讀文章，又要答理論。但這也是最不用擔(dān)心的，因為自己系里的老師不會在這個時候為難學(xué)生，肯定會及格。但專業(yè)是大家最重視的，及格可不是我們的目標(biāo)，大家都想盡可能地拿高分。這個時候，最行之有效的辦法就是練聲，于是，操場上練聲的隊伍又逐漸壯大起來。其實，經(jīng)歷了剛開學(xué)的一段狂熱之后，并不是每個人都能做到堅持練聲了。這陣子，每天早晨操場上“阿毛，阿毛”之聲回響于耳邊，不知道的還以為是祥林嫂大聯(lián)歡呢。��
       等到專業(yè)口試的時候，七個專業(yè)老師坐在錄音間外，輪到誰誰就進(jìn)去讀。考試的順序都是抽簽決定的，越是這樣公平公正就越是讓人緊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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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李迪    時間: 2006-3-16 23:10
輪到我的時候，我分明能聽得到自己緊張的心跳。我對著話筒，滿腦子怪念頭的讀完了文章，還好沒出什么錯誤。出來和大家一說，他們都說我已經(jīng)不錯了，有很多人讀得連滾帶爬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說的是什么。后來成績出來，我的分的確還可以，至少對我這么不努力的人來說已經(jīng)不錯了。��
       筆試的時候，大家就不那么緊張了，一頓狂背之后，我們都能記住一些重點，到底也是認(rèn)真學(xué)過的內(nèi)容啊！��
       其他各科的考試也都接踵而至，可謂一科塵埃落定，一科狼煙再起。甭管多無聊的課，最終都變成一張張的卷子放在我們面前，不答也得答。大一年級的許多基礎(chǔ)課都是相同的，好多考試之前都有其他專業(yè)的人來打探消息。他們說播音系的消息是最靈通的，而我們也只好面面相覷地思考這種謠言從何而來。��
       每科考試之前的前夜都是興奮而疲憊的，最后的消息從四處傳來，咖啡的氣息彌漫著宿舍，一個個學(xué)生睜著警覺的雙眼，生怕錯過任何一個重要的信息。這時候的宿舍大廳像集市一樣熱鬧，男生女生穿著拖鞋、拿著復(fù)習(xí)資料反復(fù)交流交換著，各系的信息在水乳交融中重新匯聚成新的信息。這一些都是Ａ大所特有的。��
       聽外校的同學(xué)說，每個學(xué)校都有自己考試的特點。有的學(xué)校是大部分開卷，有的是劃出很精要的重點，有的是監(jiān)堂不嚴(yán)。最精彩的是傳說中有一個學(xué)校，十年沒有更換過某一科的考題了，哪一年都是那幾道題，真是以不變應(yīng)萬變！��
       最后一科的考試是毛澤東思想概論（簡稱“毛概”），考完了就可以收拾東西回家了。可關(guān)于這科的消息卻少得可憐。我們幾經(jīng)周折打聽到的消息還是：播音系有題。真是哭笑不得。Ａ大的事情就是這樣，基本不是捕風(fēng)捉影而都是無中生有。最有意思的是：午夜過后，有好幾個外系的同學(xué)向我要題，還有兩個人十分肯定地告訴我，他們聽說播音系的丁小悠手里有題。我看著小悠無辜的臉，心想真是樹大招風(fēng)，美女也不好當(dāng)啊！��
       “丁小悠，你趕緊把題交出來，要不我就不客氣了！”這時候只有羅米還活蹦亂跳地說話呢。��
       小悠只能拿著電話不停地解釋她確實沒有題，那都是謠傳。那情真意切勁兒跟電視里為自己脫罪的犯人很是相像。��
       我們以為熬過了最后的“毛概”就可以回家了，卻又聽到了考完試開班會的消息。我們的李雷老師，不放過任何一個教育我們的機(jī)會，在學(xué)期的最后還是有話要說啊。��
       李雷老師進(jìn)屋的時候，臉色很是難看。如果不了解他，并不會被那種表情嚇倒，因為他那張娃娃臉就是再怎么發(fā)狠，也就是像個被搶了玩具的孩子。而我們則不同，我們知道他對恩威并施中的“威”字更擅長。他手里拿著一把卷子，滿目怒氣地走上了講臺。��
       “怎么回事？專業(yè)筆試還敢不及格？播音系四十年從來沒有你們這樣素質(zhì)低的學(xué)生。讓我顏面掃地啊！下邊，我念一下分?jǐn)?shù)……”��
       然后他從高到低地念分，我在中等位置，我們宿舍那幾個也大都集中在我的附近，只有羅米遲遲沒被點到。最后快念完的時候，終于出現(xiàn)了羅米的名字，剛剛及格。只見羅米臉上緊張的表情立刻轉(zhuǎn)化成了釋然甚至是喜形于色。估計她心里正在為自己的及格慶祝勝利呢！這個女孩就這樣，心情的變化全顯現(xiàn)在臉上。��
       最后，李雷老師把那幾個不及格的臭罵了一頓，還讓他們自己假期回去反省。又囑咐了一些假期要注意的安全事項，班會就結(jié)束了。��
       后來，我聽說李雷老師大發(fā)雷霆后還是把那幾個不及格分給提到了六十，用他自己的話說是：“我是護(hù)犢子的。”��
       假期一開始，學(xué)校的招生也開始了，也就是我去年考的那種專業(yè)面試。考藝術(shù)類專業(yè)的學(xué)生要首先通過面試，才能有報考的資格。面試的時候，學(xué)校在全國設(shè)了幾個考點，組織老師去招生。我們這些大一的學(xué)生可以自愿去做服務(wù)。正趕上我的城市有考點，我自然要去幫忙了。這幾年，隨著電視業(yè)的發(fā)展，Ａ大逐漸成了炙手可熱的學(xué)校，報名的人可算是前呼后擁，哭著喊著要來的很多很多。在這些報考者虔誠的目光里，我們這些服務(wù)的學(xué)生都是了不起的人物。他們總是局促地投來崇拜的目光，這中間有一個人除外，他總是大膽而曖昧地看我，他就是柯辰。去年過了的專業(yè)考試今年還要再考一回，誰讓他的文化課成績那么有個性呢。
       他大搖大擺地走進(jìn)來，也不排隊，也不客氣，朝我示意了一下，我就拿出了已經(jīng)替他填好的報名表。誰讓他是我男朋友呢，這點后門還是要開的！��
       我并不擔(dān)心柯辰的面試，選一個也應(yīng)該是他。��
       報名結(jié)束時，我們這個考點播音系的報考人數(shù)就超過了兩千。看著那些滿懷憧憬的考生，我的心情十分復(fù)雜。那中間有許多不用看就知道考不上的，他們有的甚至不住在這個城市，坐火車、飛機(jī)趕到這里實現(xiàn)夢想。我看見一個足有二百斤的小女孩樂呵呵地交錢報名，看見一個滿口方言的男孩拿著稿件自我陶醉。我不明白他們臉上的志在必得依據(jù)何在。聽到一個相貌平常的女孩對她媽媽說“哪個女孩不想上播音系啊”的時候，心里又涌出陣陣辛酸。有時候，夢想與現(xiàn)實的差距是多么大啊！這是我當(dāng)時能發(fā)出的惟一慨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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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李迪    時間: 2006-3-17 18:54
第二章 大一（下）
經(jīng)過了一個假期的休整，新的學(xué)期和春天一起來了。��
       不知道別人是怎樣的心情，我是戀戀不舍地離開家的。上了大學(xué)以后，和家長的關(guān)系越發(fā)融洽起來。高中時的矛盾和互相的不解隨著成長在逐漸地淡化。很多時候我都覺得，中國的家長最不容易。他們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孩子身上，想給孩子最好的一切，于是盲目地好，盲目地給予，最后還往往要面對失望的結(jié)局，有幾個孩子真正長成了父母喜歡的樣子呢？��
       經(jīng)過了一個學(xué)期自己的生活，忽然覺得以前渴望的大學(xué)生活也不過如此。漫長人生的大半都要我們自己經(jīng)營生活，何苦急著掙脫父母的懷抱！新鮮了一段以后，覺得原來的生活也挺好。食堂的菜總不如媽媽做的好吃，宿舍的床總不如家里的柔軟舒適，六個人的屋總不如自己的屋可以無法無天，有個關(guān)心自己的人在耳朵邊嘮叨總比在人群中孤獨要好。人生可能就是這樣，這山望著那山高。��
       我推開宿舍的門，看見小悠、沈眉、夕平、陳睿都已經(jīng)在了，只差我和羅米了。大家好像都沒什么變化，只是沈眉越發(fā)成熟了些，她的笑容竟帶了些風(fēng)韻猶存的意味。小悠燙了卷發(fā)，更加洋氣起來，估計這學(xué)期又要有男生在她的魅力中臣服了。��
       按理說都相處一學(xué)期了，一個假期不見應(yīng)該彼此想念。可我一回來就聽說有的宿舍出現(xiàn)了同室操戈、友朋相殘的場面。高中時，我有位同學(xué)說，讓幾個本來不認(rèn)識的人住在一間屋子里是不人道的。記得當(dāng)時，我嘲笑她無病呻吟。因為我覺得，如果能考上同一個大學(xué)，學(xué)同一個專業(yè)，又能分到同一間宿舍，應(yīng)該是多么志同道合而又深有緣分啊！如今，經(jīng)歷了半年的大學(xué)生活，我覺得那位高中同學(xué)真是太有先見之明了，那么多宿舍血淋淋的事實證實了我的無知和簡單。但好在我的想法在我們宿舍里還是適用的，我們六個之間還沒出現(xiàn)什么明顯的摩擦，并且因為對吃喝玩樂的共同愛好而越來越親密。甚至上學(xué)期那種三個三個分兩伙的情況也在逐漸改善。在我們屋隨便揪出兩個，就都是好朋友。按丁小悠的意思是：都奸懶饞滑，沒一個正經(jīng)東西！��
       很多時候聽到別的宿舍傳來不和的消息，我們就幸災(zāi)樂禍地議論一番。��
       “人都是有個性的。把六個原本生活環(huán)境、生活習(xí)慣都存在差異的人放在一起，就好像讓貓、狗、馬、驢、雞、豬生活在一個屋檐下，盡管它們同屬家畜家禽，卻很難共同生存，何況我們是人，有思想、有獨立思維的人，又處在人生個性最張揚的時期……”羅米躺在床上一本正經(jīng)地說。��
       “行了吧你，顯你有文化啊？”我打斷她的長篇大論。��
       “我說的多好啊！還打了比方呢。太睿智了！”��
       “得了吧，看你說得跟初中《健康教育》課本似的，‘我們是人，有思想、有獨立思維的人，又處在人生個性最張揚的時期’，惡心死我了！”小悠接了一句。��
       有時候我覺得，我們?nèi)齻�成為好朋友就是從互相攻擊開始的。��
       “我還沒說完呢。我的意思就是誰和誰在一塊相處都不容易。任賢齊不是唱了嗎，‘相愛總是簡單，相處太難’，戀人都這樣呢，何況一堆女的呢！”羅米不依不饒。��
       “惡心人沒夠啊？還打比方！”小悠也不甘示弱。��
       “那你說，咱們幾個怎么相處得挺好呢？”沈眉問羅米。��
       “就是啊！比貓、狗、馬、驢、雞、豬處得好多了！”小悠說。��
       沒等羅米回答，夕平做了總結(jié)性發(fā)言：“因為咱們幾個都是豬唄！”她是一般不開腔，開腔就這么精辟。��
       一般在我們進(jìn)行這種交談的時候，陳睿很少出聲。她多半是一言不發(fā)地躺在床上，只在最后象征性地笑幾聲，以表示她的參與。或許是性格實在內(nèi)向吧。像我們這樣一屋子人，有個內(nèi)向的也不錯。��
       聽了一些其他宿舍的事，也著實覺得挺新鮮。隔壁宿舍有個女生喜歡在半夜吃東西，而且常常是堅果。據(jù)說，好多個夜晚，安靜的屋里只有她啃核桃、嗑瓜子的聲音，讓人毛骨悚然。
       開始有人以為是老鼠呢，后來才知道是她的咀嚼聲。順便說一下，她的牙長得挺長的。我聽到她這個愛好以后，一見她就不自覺地想起《聊齋》里的女鬼。對面宿舍一個女生喜歡在天已黑，人已稀時出去。然后半夜回來，從不帶鑰匙，理所當(dāng)然地把大家敲醒給她開門，進(jìn)屋后還要弄出很大的響動，真是威風(fēng)八面！還有人弄丟了別人的東西不承認(rèn)，還有人一學(xué)期也不換床單。雖然說都是一些個人的習(xí)慣，但真要讓我和這樣的人生活在一起，我也受不了。
       我們屋就沒有這么不拘小節(jié)的人，并且值得慶幸的是，還有小悠這樣一個里里外外一把手的人物。她身兼外聯(lián)、宣傳、勞動數(shù)職，在我們的宿舍生活中扮演著不可缺少的重要角色。小悠擅長交際，考試之前別人都走投無路時，她通常可以弄到范圍比較準(zhǔn)確的復(fù)習(xí)資料。校園里即將流行的八卦新聞風(fēng)吹草動前，她就總能提前知道。最難得的是，她還愛干凈，宿舍衛(wèi)生被她一手包辦了。很多個黃昏，別的宿舍因為誰做值日而爭執(zhí)不休時，我們幾個卻可以東倒西歪地閑話家常，只有年紀(jì)最小的小悠一人戴著她自備的膠皮手套勤勤懇懇地擦地、掃地，直到把屋里收拾得井井有條。我們這些無恥之徒把這叫做能者多勞。��
       偶爾，我們這些眼里沒活的也裝模作樣地陪小悠去西街采購些勞動用品。我們屋里的拖布、水桶等等物品都來自西街。說到西街還真得介紹一下這條和Ａ大人生活息息相關(guān)的街道，如果說黃河是中國人的母親河的話，西街就應(yīng)該是Ａ大人的母親街。這里可以買到蔬菜水果、生活勞動用品，還有小飯店、音像店、彩擴(kuò)店，生活的基本要求都可以在西街得到滿足。這里賣東西的大多來自外地，他們常操著各地不同的口音來推銷自己物美價廉的商品。同學(xué)們經(jīng)常會交流一些多次出入西街而總結(jié)出的經(jīng)驗，諸如“第三家的炒餅便宜又好吃”“第二家水果攤床常短斤少兩”之類的話在Ａ大是比“祝你快樂”更實用的關(guān)切。��
       可是這西街除了方便了我們的生活外，也給一些人帶來了難以撫平的傷痛。比較讓人深惡痛絕的是，這里小偷非常猖獗。很多同學(xué)在討價還價的時候，一不小心就把錢包、手機(jī)之類的值錢東西丟了。有的剛為自己砍下了兩塊錢得意了一分鐘，就發(fā)現(xiàn)自己價值兩千的手機(jī)已不見蹤影了。夕平在上學(xué)期的期末就在這兒丟了手機(jī)，而我也在這學(xué)期剛開學(xué)沒幾天的時候遭遇了同樣的事情。��
       我和羅米去西街買水果，有說有笑地挑了點橘子，回屋才發(fā)現(xiàn)手機(jī)不見了。羅米還說：“是不是根本沒帶啊？在屋里呢吧。”��
       “不可能，我出宿舍之前還打電話呢。帶了！”��
       “我給你打一個，備不住就在屋里響呢。”說著，她撥了我的電話，聽到的是“您撥的電話已關(guān)機(jī)”的聲音。��
       我一想到在我們傻兮兮挑橘子的時候，有一只黑手偷走了我的手機(jī)，就感到萬分的懊惱。不過也只能認(rèn)了，誰讓我自己不小心呢。��
       我們宿舍這幫家伙，只假模假式地安慰了我一會兒就開始嘲弄了，她們把我和夕平譽為“丟手機(jī)上下鋪”。這是繼沈眉和羅米“說夢話上下鋪”后，又一出自我們宿舍的原創(chuàng)上下鋪定位。��
       假期總是比學(xué)期短，但我覺得這個假期發(fā)生的事比上學(xué)期的事還多。比較典型的兩件是：羅米和沈眉分別和男朋友的正式分手。這雖是兩件我意料中之事，但真正發(fā)生時還是讓我覺得多少有點突然。就像有了地動儀，人們也經(jīng)常對地震措手不及一樣。��
       開學(xué)在宿舍住的第一天，羅米就講述她假期的感情經(jīng)歷。��
       剛放假的時候，她總是感到無所事事，回想著與男朋友在一起的好日子。過年的時候，他給她打了電話，祝她新年快樂。她忍不住問他為什么這么長時間音信皆無。他對她的提問感到非常吃驚，反問了一句：“我們不是已經(jīng)分手了嗎？”��
       聽到這話，羅米很是吃驚，眼淚的流淌像他當(dāng)時的離開一樣悄無聲息。��
       半天，她說：“那為什么還給我來電話？”��
       “過年嘛，總得問候一下。雖然你狠心和我分手，但我們還可以是好朋友啊！正好今天我還忽然想起你了。”那邊的聲音輕松又自在。��
       羅米還是心存僥幸地想或許他依然在賭氣，或許事情還會有轉(zhuǎn)機(jī)。他后邊的話，徹底粉碎了她的幻想。��
       “最近過得怎么樣啊？有沒有男生追啊？”��
       “呵呵，我還不就那樣。”��
       “我還行。新交了個女朋友，長得不比你差。跳舞的，身材特好。”��
       “是嗎？你倒想得挺開啊！”��
       “那還能怎么樣？被你甩了就跳樓啊！”��
       “呵呵，也是。我當(dāng)你是真想我了呢，鬧了半天你不過是想起我了。只是記得地球上還有個你認(rèn)識的人叫羅米而已！”��
       “那么較真干嗎！想和想起不都一樣嘛……”��
       羅米放下電話的時候發(fā)現(xiàn)衣服濕了一片，自己都沒意識到掉了那么多眼淚。不知道是專業(yè)練得太好，掩飾了哭的聲音，還是他根本就并不在意她是不是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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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李迪    時間: 2006-3-17 18:54
羅米講述這些的時候，語氣倒是十分平靜的，有點像在說別人的事情。我心里覺得那是個挺不堪的男孩，抓住羅米生氣時說的一句分手不放，自己離開了愛情還說成自己被甩。分了也好，和這樣自私又精明的男孩在一塊，不會有多少美好的感覺。��
       “單身了，也不錯。看看有合適的，我要發(fā)展一下。”羅米還算是瀟灑。��
       遇到這樣的男孩，不瀟灑又能怎么樣呢，難道還徒勞地多費唇舌嗎？��
       “林也啊，你不是早就盯上他了嗎？”我說。��
       “嘿！姐姐，你倒是真了解我。我正琢磨這事呢。他好像對我也挺有那意思的，假期上網(wǎng)老和我聊天。我再考察考察，合適的話，就發(fā)展發(fā)展。”��
       “說得跟正事似的，還‘考察考察，發(fā)展發(fā)展’，夠逗的！”小悠說。��
       “戀愛不是大事，什么是大事啊！”羅米倒是挺開心的樣子，跟林也的事看來是有眉目了。
       ��
       如果說羅米的事挺讓人心疼的，那沈眉的事就更觸目驚心了。她的遭遇都可以拍成一部電視劇了，遇到個會煽情的導(dǎo)演，鼓搗出四十集來也不成問題。她遇到的那些事比任何一出莎士比亞戲劇都更具矛盾沖突，真是人生如戲，戲如人生啊！��
       沈眉提起的時候先說了一句：“我他媽真希望彭其現(xiàn)在就死了！”��
       我們都目瞪口呆。因為沈眉是宿舍里性格最溫順的女孩，她總說的一句話是“我就不知道恨是什么滋味，長這么大，別人對我怎么樣，我都恨不起來！”��
       聽了她忽然毫無顧忌地大放厥詞，我們都反應(yīng)了半天，才想起來問：“彭其是誰啊？”
       “一個得了癌的壞蛋！”沈眉咬牙切齒地說。��
       “趕緊說，到底怎么回事啊？”說這話時，羅米顯然已經(jīng)把自己的事忘得一干二凈了。
       “彭其是我初中同學(xué)，當(dāng)時我對他印象不是很深，就是個白而沉默的男生。后來高中的時候，他和我男朋友在一個班，我在另一個班，也沒什么來往。寒假一放，他忽然給我打了電話，說他要死了。我很震驚。雖然不是很熟，可到底也是人呢，怎么一下子就要死了！所以我還是挺同情他的。”��
       “啊？你剛才不是還想讓他死呢嗎？”羅米說。��
       “你聽我說完啊，故事長著呢！他說他得了癌癥，可能很快就要死了。然后，我們就見面了。他瘦得嚇人，確實帶點不久于人世的樣子。見了面，他說他一直喜歡我，從初中開始。現(xiàn)在他要死了，希望在臨死前讓我知道他對我的感情。接下去的一段時間，我們經(jīng)常見面，我覺得他挺可憐的。”��
       “那你到底為什么想讓他死啊？”羅米著急地問。��
       “我和他老在一塊，我男朋友就知道了……”��
       “那就是你男朋友不對了。他跟一個要死的人爭什么啊！”我說。��
       “我當(dāng)時也這么覺得。我覺得我們倆好了兩年多了，彼此間應(yīng)該是互相信任的。他應(yīng)該知道我對彭其沒有感情，我做的一切都是出于同情。”沈眉說話的時候滿臉無奈。��
       “他不會是因為這些提出的分手吧？還跟個要死的人爭風(fēng)吃醋的？”夕平問。��
       “是啊，就是因為這個分的。他說，他不能忍受他的女朋友總和別的男生在一起。而且他還強調(diào)說這個男的是別人備不住還可以，竟然是彭其。他和彭其高中時候就互相看不上，基本是不共戴天吧。”��
       “還挺復(fù)雜的。你凈愛干這種兩邊不討好的事。我要是你男朋友我也覺得挺窩囊的，讓一個快死的仇人給帶了個大綠帽子。”羅米那張嘴就是這么快人快語。��
       “你不知道。當(dāng)時彭其跟我說的每一句話都可憐兮兮的，他說沒有我他生不如死，真跟沒我不能活一樣！他經(jīng)常在自己頭上輕輕一碰，就有大把大把的頭發(fā)掉下來。他就拿著那些掉下來的頭發(fā)說，完了，他要死了。”��
       “也是挺感人的。要是有個男的快死了，心里還只有我，我也扛不住啊！”夕平滿臉向往。��
       “是那樣我也就認(rèn)了。我男朋友提出了分手，我覺得等開學(xué)我回到北京就一切都會好的。到時候彭其找不到我，或者已經(jīng)死了。我們的生活就又會像以前一樣了。我男朋友說我讓他很失望，我也可以重新讓他對我有信心啊！”��
       “男生啊，哄哄就能好！”沒談過戀愛的夕平擺出很有經(jīng)驗的樣子。��
       “我就跟彭其說了我男朋友不理解我的事。結(jié)果，我和我男朋友分手以后，他就不怎么找我了。”��
       “什么意思？”我問。��
       “開始我也不知道。后來，有的同學(xué)說彭其根本不喜歡我，就是得了癌以后報復(fù)世界，目的就是讓我和我男朋友分手。”��
       “不能吧？”我說。��
       “絕對能。過了一個禮拜，我在街上看見他和一個女孩手拉手。他也看見了我，卻一句話都沒說就從我身邊過去了。我覺得我就是一個大傻子！”��
       “真是個孫子！”羅米義憤填膺地說。��
       “那你怎么沒想辦法和你男朋友和好啊？解釋解釋不就得了。”小悠說。��
       “我打電話給他了。他說他雖然還愛著我，卻已經(jīng)有了新的女朋友。”��
       “不會吧？這么快就另覓良枝了！”我覺得不可思議。��
       “比特種部隊還快啊！”羅米表情夸張。��
       “新女朋友是他們班花。我去他們學(xué)校的時候他給我指過。長得一般，只能算過得去吧。”沈眉的表情耐人尋味。��
       “這么快！不會是早好上了吧？”羅米總是這么直接。��
       “我也懷疑。我過生日他忘了，我要去他們學(xué)校他說他忙。半年了，他一直這樣。可能是早就喜歡上別人了吧。”沈眉的臉上是復(fù)雜的表情，遇到兩個這樣的男生，她的頭腦已經(jīng)混亂不清。��
       沈眉的感情經(jīng)歷了一段這樣的混亂后，異常地平靜。她溫婉的性格沒有改變，卻添了個新的習(xí)慣——酗酒，吸煙。��
       開學(xué)沒幾天，她就弄來一大瓶白酒。晚上沒事坐那自斟自飲的，跟古代那些酸腐文人似的。
       酒和煙總是聯(lián)系在一起的。沈眉也是照著這個路子來的。很多個晚上，她獨自坐在陽臺，手里燃著一根煙。她不像許多做作的女孩那樣，在大庭廣眾之下抽那種細(xì)長的女士煙。她抽煙時，躲在無人的角落。她抽了幾種男士煙后，對“駱駝”這個牌子情有獨鐘。她說“駱駝”有勁兒。��
       在此之前，我對抽煙的女孩一貫沒什么好印象。在我接受的傳統(tǒng)教育中，女人一旦抽煙，就離墮落不遠(yuǎn)了。看見沈眉拿煙的樣子，我的想法有了些微的改變。她拿煙時總有看不懂的表情，像哭，也像笑。��
       臥談是大學(xué)宿舍生活的一種標(biāo)志。很多白天不愿意說、想不起說的事，在夜深人靜的時候就會自己從嘴里冒出來。Ａ大的宿舍不熄燈，我們夜晚多半是夜深人不靜的。��
       羅米、沈眉的情變就都是在午夜以后聊出來的。當(dāng)然，在沒什么事情發(fā)生的時候我們也并不缺少話題，女孩多的地方永遠(yuǎn)不會安靜。我聽說，男生那邊的臥談和民工之間的話題很是相近，充滿了色情和暴力。關(guān)乎女生的最后也被他們聊得惡心至極。他們會饒有興趣地討論誰的眼睛大，誰有小肚子。還私下里給女生起一些只有他們明白其中奧妙的外號。一個跟我關(guān)系不錯的男生說，他們每天都是在葷段子中睡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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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李迪    時間: 2006-3-17 18:55
大一剛開始的時候，我們宿舍的臥談是十分純情的。說來說去就是以前的情史和戀愛中難忘的細(xì)節(jié)，偶爾會講究講究班級同學(xué)。聊到男生的時候，也不過是對他們的人品和相貌稍做評價。現(xiàn)在，雖然主要的話題還離不開這些，但也會加上一些黃色的內(nèi)容。偶爾說幾個葷段子，大家也都放肆地笑笑。不過，在人前，我們聽到這樣的笑話是會面無表情無動于衷的。雖然我們幾個都不裝淑女，但也不想給人留下過于離譜的印象。在家里，自然也不會流露出一點懂得這些的意思，我們的爸爸媽媽都非常忌諱這樣的話題。��
       說起來也奇怪，似乎從來沒人給我們講過這方面的知識，老師和家長還會在平時的語言中刻意躲避這方面的話題。我們也并沒有自己去查閱什么書，到了一定的年齡就自然而然地懂了。或許這是人的天性吧，隨著成長，自然會懂得一些原本很正常卻被老師家長認(rèn)為很敏感的問題。��
       我覺得，中國在這方面的教育是很變態(tài)的。口號上喊得很高，落到實處卻連蜻蜓點水都做不到。小學(xué)、初中的所謂“健康教育”課基本沒老師愿意上，有的老師寧肯在勞動課上教我們蒸包子、做褲子，也不愿意出現(xiàn)在“健康教育”的課堂上。到期末一考試還出一張非常搞笑的卷子。上邊的試題多半是“男女同學(xué)該如何相處”之類的難題。初中時，我們班一個男生在這道題下寫出的答案是：親親我的寶貝。同學(xué)都覺得挺經(jīng)典的，那個男生卻因此被老師扣上了思想骯臟的帽子。��
       后來，老師還跟狗仔隊一樣不放過任何一個可能有故事的細(xì)節(jié)，仔細(xì)分析了他產(chǎn)生這種骯臟思想的深層次原因，她得出的結(jié)論是：他肯定早戀了。然后老師把那男生找到辦公室很正式地談心，問他心中那個所謂寶貝到底是誰。那男生說沒有，老師還窮兇極惡地嚴(yán)刑逼供。最后實在沒挖出什么有價值的內(nèi)幕，老師也只好放棄。她當(dāng)著我們?nèi)�班同學(xué)發(fā)表慷慨激昂的演說，話說得百轉(zhuǎn)千回的，大意就是讓我們和不良思想做斗爭，不要被某些拿自己前途開玩笑、小小年紀(jì)亂搞男女關(guān)系的人毒化。��
       這學(xué)期的課比上學(xué)期多了一些，文學(xué)、藝術(shù)、電視各個方面都有涉及。課多了就意味著課余時間少了，大家自然不愿意。我們尤其反感的是，這學(xué)期講課的老師都酷愛點名。有課前點的，有課后點的，還有隨時抽查的，總之是防不勝防。這些倒也還能對付，一個宿舍六個人，去三個也就能代點了，反正那些基礎(chǔ)課老師也根本不知道誰是誰。在我們班，冒名頂替的事就時常發(fā)生。一次，羅米沒來上課，又碰巧趕上老師點她回答問題。我站起來替她答完老師卻又點了我。我不能再站起來，只能讓小悠當(dāng)我。小悠剛坐下沒一會兒，老師又叫了小悠。在眾目睽睽之下沈眉變成了小悠。虧了老師沒繼續(xù)點沈眉的名字，要不我都懷疑他有特異功能了。我們幾個手忙腳亂地蒙混過關(guān)后，全班同學(xué)都向我們投來會意的目光。��
       雖然好應(yīng)付的老師在大多數(shù)，但也有幾個老到的老師在與學(xué)生的斗智斗勇中總結(jié)出了豐富的斗爭經(jīng)驗。比如，計算機(jī)老師就經(jīng)常在下課的時候點名，點一個出去一個。文藝?yán)碚摾蠋熃?jīng)常在下課之前出些小問題，讓大家寫在紙上交上去。他拿回去再按著交上去的名字記考勤。
       馬克思主義哲學(xué)課的老師更是夸張。她在學(xué)期之初就聲明，她會不定期地點名，一次不到就在期末成績中扣五分，四次不到就不允許參加期末考試。這些老師的方法雖然陰損了些，但的確有效。學(xué)生都是欺軟怕硬的，他們的課出勤率會格外地高。我覺得，做老師的不把心思用在如何改進(jìn)教學(xué)上，卻挖空心思地鉆研考勤技巧，也算是不務(wù)正業(yè)了。好的老師，根本不需要靠點名把學(xué)生留在課堂。我們的古漢語老師就是很好的例子。他從不點名，卻以酷似王志文的長相和淵博的知識保證了課堂的出勤率。��
       有愛較真的，自然也有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比如我們的文學(xué)老師。他總是穿樣式接近的圓領(lǐng)衣服，低著頭走進(jìn)教室，看都不看下邊的學(xué)生，翻開講義就開始上課。講幾分鐘之后，他的頭就會像左扭去，直到下課，一直盯著那個方向。時間長了大家都注意到了他特殊的習(xí)慣。他的課，右前排的位置就總是空著，誰都不愿意坐在那被他一邊講課，一邊凝視，這位老師也因此被叫做“向左看齊”。��
       “向左看齊”講課的聲音非常微小，以至于很像在自己咕噥。他歪著頭自言自語的樣子雖然可愛卻沒什么吸引力。他總是自我陶醉似的講著，偶爾能隱約聽到他叨咕的是沈叢文、《雷雨》什么的。仔細(xì)聽起來，他講得很連貫也很有層次，顯然這老師的文學(xué)知識是非常扎實的。只是他并不厲害的樣子和細(xì)小的聲音，把他的課弄得曲高和寡。開學(xué)之初，他就從不點名。但大家都不敢放心大膽地逃課。總覺得這樣有怪異習(xí)慣的人肯定是有些乖張的，他越是少言寡語就越顯得高深莫測，萬一哪天脾氣上來取消我們的考試資格，就哭都沒地方哭了。�� 后來，我們逐漸發(fā)現(xiàn)他還真不是什么厲害人。有一次，整個教室都沒人聽他講課，滿屋子我們聊天的嗡嗡聲，他也不過是近乎懇求地說了句“安靜點，別說話了”，那聲音比他講課的咕噥大不了多少。��
       學(xué)生們總是得寸進(jìn)尺的，發(fā)現(xiàn)了“向左看齊”的溫和后就把他的課當(dāng)選修上了，想去就去，不想去就不去。有一次竟然出現(xiàn)了滿教室就十五個人的尷尬場面。“向左看齊”也沒說什么，一如既往地朝左講他的課。很多個傍晚，我們可以看見他領(lǐng)著個長得很像ＳＮＯＯＰＹ的小男孩走在校園里。那孩子大概三四歲，脖子也總是向左伸著。不用說，那一定是他兒子了。��
       基礎(chǔ)課程的無聊倒映襯得李雷老師的班會有意思起來。他除了反復(fù)強調(diào)不是不贊成而是不允許談戀愛外，還會針對各種問題來教育我們。這學(xué)期開始，他經(jīng)常引用《流星花園》里的句子來教育我們。他常常說“衫菜曾經(jīng)說過……”，那口氣就好像他說的是“魯迅曾經(jīng)說過……”一樣。對于我們嚴(yán)肅的班主任如何會喜歡上惡俗的《流星花園》我感到十分地不解。還是一個曾在假期和他一起招生的同學(xué)道出了其中原委——��
       原來李雷老師對《流星花園》也是十分反感的。他看了《流星花園》的介紹就判斷出那是一出浪費人精力的肥皂劇，絲毫沒有看的必要。寒假招生的時候，《流星花園》已經(jīng)在學(xué)生中流行起來。那些參加面試的考生總是湊在一起聊其中的內(nèi)容。李雷老師聽到以后非常反感。他走過去，苦口婆心地勸說那些被電視劇毒害的青少年珍惜時光，不要看那些反映紈绔子弟生活的東西蹉跎了歲月。其中一個男孩仔細(xì)看了他一眼，非說他長得像《流星花園》里的西門。雖然這在我們看來簡直是打岔，但李雷老師似乎是信了。他將信將疑地找來了一套《流星花園》的碟片看了起來，雖然覺得自己和里邊的西門完全無相似之處，卻發(fā)現(xiàn)電視劇還是不錯的。從此以后，便喜歡在其中找一些他認(rèn)為是警句的語言來鞭策我們的生活。��
       不僅如此，據(jù)系里一些老師說，他還在教師范圍內(nèi)大肆推銷《流星花園》，引起了一些老年教師的反感。��
       很多個班會，李雷老師以衫菜的話開頭，以道名寺的話結(jié)尾，把原本嚴(yán)肅的氣氛搞得亂七八糟。��
       于李雷老師而言，很多事可以通融，而惟獨學(xué)生談戀愛不能姑息。“我告訴你們，我就是播音系畢業(yè)的，分分合合見得多了。現(xiàn)在多好，將來也得分開。你們懂什么啊，這么小，完全沒有能力負(fù)責(zé)任就敢戀愛了，笑話！父母花錢供著你們就讓你們在這兒找男女朋友啊！一個個家長面前裝得多愛學(xué)習(xí)的，一天就忙乎沒用的，當(dāng)面是人，背后是鬼。”這是他經(jīng)常批評我們的話。��
       經(jīng)過一學(xué)期的相處，班級里已經(jīng)成長出好幾對小情人了。他們雖不敢當(dāng)著李雷老師明目張膽地在一起，但私底下當(dāng)著同學(xué)還是不避諱的。羅米和林也也開始曖昧起來，估計會在不長的一段時間內(nèi)正式牽手。林也和羅米以前的男朋友外形上有些相似，都是高大黝黑的運動型，但品格上比以前那個強很多。他眉宇間顯露出的坦蕩，一看就知道不會像那個人那樣不仗義。我們宿舍的人都挺贊成羅米和他好的，羅米自己也已經(jīng)在感情上完全向他靠攏，只是想多享受一陣被人追的感覺。她受的傷害已經(jīng)被新的感情慢慢沖淡，勁猛的悲傷過后，是迅速的平靜。我覺得羅米是個愛的時候死去活來，一旦不愛也很容易抽身的人。這跟沈眉可很不同，沈眉自從被那個癌癥患者整得“家破人亡”之后就很少露出笑臉，常失魂落魄地一手拿煙一手拿酒站在陽臺上。我們常常把陽臺說成是她的家，而廁所被劃給了夕平，因為她腸胃不好，總拉肚子。��
       屬于沈眉的新轉(zhuǎn)機(jī)是一個韓國人的出現(xiàn)。��
       有一天，無聊的沈眉從網(wǎng)吧上網(wǎng)歸來，正低頭走路，忽然被一陌生人攔住去路。那人禮貌地用怪異的發(fā)音問她：“小且（姐），我要問雞（幾）點？”��
       慌亂的沈眉反應(yīng)了半天才把表遞給他看。那人看了表，又很有禮貌地說了聲“賽賽（謝謝）”，轉(zhuǎn)身離去了。��
       按說這只是個普通的邂逅，特別之處只不過是對方是個漢語一般的外國人，其實跟遇到個不懂普通話的云南人、廣東人沒什么分別。只不過是中國人多少都有點崇洋媚外，就覺得這也是個事了。但接下去發(fā)生的事就有點不尋常了。第二天，難得起來練聲的沈眉竟然中邪一般到操場去練聲，然后發(fā)現(xiàn)那個外國人在操場跑步。當(dāng)時正是并不很暖和的三月末，那人穿著薄薄的短褲，露出了他彎曲的小腿和茂密的腿毛。沈眉這個色女，忽略了他的彎腿，看中了他的腿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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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李迪    時間: 2006-3-17 18:56
那人發(fā)現(xiàn)沈眉后就朝她跑了過去。用韓國電視劇的拍攝方法可以解釋成，晨光初現(xiàn)的清晨，操場上跑步的留學(xué)生發(fā)現(xiàn)了勤奮的中國女孩竟是曾告訴過他時間的人，他迎著朝霞，慢慢朝她跑去。鏡頭一轉(zhuǎn)，是她驚喜又羞澀的臉。配上纏綿的音樂，一段浪漫的異國之戀就此展開了。而當(dāng)時的事實是，他跑過去以后，倆人交談了半天發(fā)現(xiàn)很難用語言溝通，手勢起的作用倒是不容忽視，而且，最要命的是，沈眉發(fā)現(xiàn)那人臉上全是青春痘，比草莓更草莓。在我看來，那人完全是居心叵測，他發(fā)現(xiàn)倆人語言不通后沒有垂頭喪氣地離開，而是順?biāo)�推舟地以一小時十五塊錢的價格聘請了沈眉做他的中文老師。��
       后來的接觸中，沈眉知道這個人叫何勇浩，已經(jīng)二十八歲了，喜歡中國的文化，來Ａ大學(xué)習(xí)語言。我對此人印象不好，原因有二：一是他和我同姓，名字極無創(chuàng)意，二是他年近三十，青春將逝，卻固執(zhí)地長著一臉象征青春的痘痘。��
       據(jù)沈眉說，他在陸續(xù)接觸了我們宿舍的人后也用他毫無章法的中文對我們做了一些評價。他問沈眉陳睿是不是和他差不多大，問我是不是提前上的學(xué)，還說羅米的暴脾氣在韓國可能難以出嫁。他雖然夸了我年輕，但我覺得，我這個歲數(shù)還并不是對自己是否顯得比實際年齡小十分在意，所以對他依然沒什么好印象。��
       沈眉和他的課總是上得如火如荼，陽臺上少了一個憂傷的身影，操場上多了兩個語無倫次的家伙。這倆人一個不懂韓語，一個就會一點中文，只能用英語溝通。可沈眉那點英語水平我實在是不敢恭維，所以很長的一段時間她總是拿著一本英文詞典作用心銘記狀。仔細(xì)一想，通過幫那個韓國佬學(xué)點中文順便鞏固一下自己的英語水平，也不失為一個一箭雙雕的好辦法。不過，我們大家都覺得沈眉的刻苦程度足以證明她的動機(jī)不純，每每我們就此對她進(jìn)行拷問，她都面紅耳赤地說：“什么啊，我就是覺得跟他在一起挺舒服，像我哥哥。”而羅米給她的還擊是：“都是獨生子女，誰知道哥哥什么樣啊！別裝了，承認(rèn)得了。嫁到韓國也不錯。”一般這時沈眉都會擺出清者自清的姿態(tài)，好像“腳正不怕鞋歪”似的，我看她的鞋要一直這么歪下去，離她腳歪也不遠(yuǎn)了。��
       這個何勇浩的出現(xiàn)給沈眉一度陷入灰暗的生活帶來了不少亮色，單是他那錯誤百出的漢語就足以讓沈眉樂一陣子了。他曾經(jīng)很遺憾地告訴沈眉他看見了一張小狗。沈眉糾正他說應(yīng)該是一只小狗時，他卻振振有辭。他說他看見的是一只被汽車軋死的小狗，已經(jīng)壓扁了，是一張。��
       對我們來說，除了愿意看見沈眉開心一點以外，還比較喜歡和何勇浩一起出去玩。我們平時更愿意在商場購物，鮮有閑情逸致去什么風(fēng)景名勝文化古跡。這個何勇浩出于對中華文化的好奇常常央求我們陪他同去，各種門票、車費全由他來承擔(dān)。沒什么事的時候，跟一個漢語拙劣的大齡外國青年逛逛北京，也是件好玩兒的事。天壇的回音壁前回蕩著他夢囈般含混不清的“沈眉，沈眉”，雍和宮的佛像前留下了他用韓語許愿的身影。這一切或許都會在許多年后成為難以忘卻的回憶。��
       “說實話，你是不是有點喜歡何勇浩？”我問。��
       “沒有，真的沒有。”沈眉的表情就像我問她能不能借我一百萬一樣，否定得神色無奈又?jǐn)蒯斀罔F。��
       可這話音還繞梁三日未出屋，她脖子上就帶回了何勇浩的吻痕。那粗重的印子肯定來自那個腿毛茂密的家伙。她回來時屋里只有我和羅米。眼尖的羅米一眼就看見了她脖子上的紫印子。��
       “脖子上是什么啊？摔的還是碰的啊？”羅米明知故問。��
       “……我也不知道。”沈眉支支吾吾。��
       “那我問問何勇浩去，怎么去給他上課回來還受傷了呢？”羅米做出要出門的樣子。��
       “哎呀，姐姐，饒了我吧！我招，我招還不行嗎！”��
       “老實說，是不是讓何勇浩那個禽獸給強暴了？”我說。��
       “瞧你說的那個難聽。其實他也挺好的。”��
       “嘿，這么快就就范了，還替他說話了！瞧他那一米七的小個吧！”羅米故意氣沈眉。�� “我忽然覺得對他挺有感覺的。”沈眉臉上露出許久未見的溫情。��
       晚上，小悠、夕平她們回來，我和羅米把這事宣傳了一下，屋子里又熱鬧了起來。沈眉只好無奈又羞澀地接受了一次審問。��
       接下去的幾天，她都不得不脖子上綁著紗巾裝得十分淑女的樣子，誰讓她的脖子被何勇浩打上了烙印呢！��
       羅米剛嘲笑完沈眉沒幾天，就遭遇了同樣的情形。她的脖子也被林也弄上了同樣的痕跡。這個沒皮沒臉的家伙還諂媚地借走了沈眉的紗巾。我要是沈眉就故意不借她，好好報復(fù)她一番，可這個熱戀中的沈眉已經(jīng)根本沒心情搭理羅米了。她繼苦讀英語之后又開始練習(xí)韓語，時刻沉溺在嫁雞隨雞的情緒中。��
       我就不能理解為什么兩個人好就一定要親脖子。按說我和柯辰好的時間也不短了，但也從沒親過脖子啊。也不是故意不親，是根本不知道為什么要親。��
       我正這么想的時候陳睿忽然問：“碧碧，怎么從來沒看見你脖子上有吻痕啊？”��
       “我為什么要有？”我反問。��
       “咱們班談戀愛的都有啊！”��
       “我不喜歡，怪惡心的。”��
       “哦，這樣啊！”陳睿作恍然大悟狀。��
       年輕人的情感就是容易自我康復(fù)，前陣子沈眉還愁眉苦臉地沉浸在被癌癥欺凌的情緒中呢，如今就柳暗花明地遇到了何勇浩這個讓她喜歡的角色。要是個四五十歲的老女人，經(jīng)歷這么多難以想像的刺激，估計早瘋了，遇到何勇浩也發(fā)生不了什么故事了。��
       這個何勇浩對沈眉比她原來的男朋友強多了，但多少有點大男子主義的傾向，據(jù)說韓國的男人都這樣。��
       就在沈眉、羅米的感情都漸入佳境的時候，我和柯辰之間爆發(fā)了一場場面宏大的戰(zhàn)爭。五月的末尾，春天的最后時光，柯辰來北京看我。我們買了當(dāng)天的話劇票打算到首都劇場看戲，我逃了下午的課和他牽手在國貿(mào)逛街。我們語言很少，用默契的呼吸感受著彼此的快樂。很多時候，我們沒有言語，拉著他的手，我心里就有踏實的感覺，像一只天鵝游在它最熟悉的水域，平靜，安逸。��
       我的手機(jī)鈴響打破了這片寧靜。不是電話，是短消息。我回了，對方再發(fā)來，我再回，對方再發(fā)來。柯辰不耐煩地問我：“誰的信息？”��
       我吐出一個名字。柯辰憤怒地看我，因為那名字屬于我的初戀男朋友。��
       我本可以撒謊，我可以說是小悠、是夕平，可以說是我們高中任何一個同學(xué)。我沒有，是因為我不想騙他。我愿意透明地對他，沒有任何秘密和謊言。��
       “和我在一起為什么還要和他聯(lián)系？”柯辰滿臉憤怒。��
       “我又不喜歡他。你沒必要這么狹隘！”��
       “不喜歡還聯(lián)系什么，一條一條的哪有那么多話說？再說你們分手的時候不是就翻臉了嗎？還是這么多年你一直騙我，你們一直藕斷絲連？”��
       我聽到這句話的時候甚至懷疑我的聽覺出了問題。我的柯辰，我的從沒跟我大聲說過話的柯辰，居然說我騙他，說我和別人藕斷絲連！記憶中，從前他只和我這樣喊過一次，是因為我生病又不吃藥。可是那次，他喊完就哭了。他哭完，很難過地問我：“你為什么不愛護(hù)自己呢？”��
       “為什么不回答，難道我說對了？”他繼續(xù)叫嚷，動作夸張，面目猙獰。��
       “怎么可能，我們之間什么也沒有。我們很多年沒有聯(lián)系過了，就是前幾天他不知道從哪兒弄來了我的號碼發(fā)了幾條短信。”我近乎哀求地解釋著，像一個被丈夫捉奸在床的妻子一樣低眉順眼。并不是我真覺得自己做錯了什么，只是我不愿意在交通樞紐的國貿(mào)橋下展覽我們的爭執(zhí)。��
       “這么湊巧，前幾天。我要是明年知道你是不是也說前幾天啊？”柯辰的嘴臉像極了電視里那些小心眼兒的男人，刻薄又不近情理。��
       “你不要歇斯底里好不好！明年？什么明年。你這樣，我和你還有什么明年！”我也開始大嚷。��
       他一把搶過我的手機(jī)去檢驗信息的內(nèi)容。然后大叫著：“什么？‘我把頭發(fā)剪了’，他跟你說這些干什么？他剪頭跟你有什么關(guān)系！”��
       “我怎么知道，他愿意這么發(fā)！”��
       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我們毫無控制地叫喊，那聲嘶力竭的程度像一出表演過分的話劇。有人放慢了腳步想觀看更多的情節(jié)，有人不屑一顧把我們當(dāng)做一對無聊的男女。我從來沒想過有一天我會和柯辰在大街上吵得不可開交，還是因為我所謂的初戀情人，看來男人都是不希望自己的女朋友有過去的，哪怕那個過去只是名義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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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李迪    時間: 2006-3-17 19:08
我看著柯辰緊攥的雙手和憤怒的眼神，忽然覺得一切是這么的沒意思。我轉(zhuǎn)身離開，離開我們剛剛有拙劣表演的舞臺。��
       我想我當(dāng)時要是忽然鉆到車輪下邊變成血肉模糊的樣子，柯辰一定會后悔一輩子，但我素來不是個想不開的人。我甚至在轉(zhuǎn)身的瞬間就知道我們會很快和好的。但是我也清楚地知道，我和柯辰終于開始有了電視里一樣庸俗的糾紛。��
       結(jié)局自然是所有人都能猜到的。柯辰追上我道了歉。他說他實在討厭那個曾經(jīng)對我并不好的家伙，他說他發(fā)脾氣是因為他太在乎我了，他說情侶間的爭吵有時可以促進(jìn)感情，他說他被高考折磨得喜怒無常了。前幾個理由都令我討厭，最后一個卻讓我難過。我的柯辰，他正經(jīng)歷著第二次高考，正為了和我團(tuán)聚受盡煎熬。我拉起他的手說，我們走吧，心里還是有說不出的滋味。��
       雖然我的心情已經(jīng)大大地變壞，但還是不愿浪費那兩張戲票。演的是《俗世奇人》，里邊有那個并不漂亮卻被我深深喜歡的演員楊青。她演的酒婆在車禍中倒地的時候，我的眼淚打濕了柯辰緊握著我的手。這就是為愛而醉的女人的下場嗎？��
       “要什么飲料？”這是學(xué)校附近小飯館服務(wù)員的問話。��
       “不要。先來兩瓶啤酒。燕京普裝。”這是沈眉的回答。��
       服務(wù)員轉(zhuǎn)身離開，我和沈眉、小悠、羅米各懷心事地笑笑。四個在談戀愛的女生，相約一起喝酒。除了沈眉，我們都不是擅長喝酒的人，我更因爸媽都滴酒不沾而從小對酒有抗拒。沈眉提議來喝的時候，我是本想拒絕的，可看到羅米的雀躍和小悠的默許，還是想來湊湊熱鬧。��
       沈眉覺得越來越愛何勇浩，而在一起的機(jī)會卻十分渺茫；羅米覺得自己該喜歡林也，卻總擺脫不掉原來男朋友的影子；小悠身邊有大把的追求者，而真正被她牽掛的他卻在大洋彼岸；我自從和柯辰爭吵后就一直覺得心情低落，佯裝開心地把他送上回家的火車后，心中更是有莫名的窒悶。我們四個，就在那個并不干凈的小飯館里，就著酒，說我們干凈的心事……��
       好像兩瓶之后又叫了兩瓶，然后又叫了兩瓶。對于有酒量的人來說，或許六瓶酒四個人喝簡直是喝酒要用嘴一樣平常，而對于我們已經(jīng)足夠喝高的了。��
       沈眉喝得最多，到最后總是不停地傻笑，還想再要。��
       我說：“你喝大了吧？別要了。”��
       “沒有，這才哪到哪啊！我喝多了，就愛笑，我現(xiàn)在哪笑了啊！”她邊說邊笑地看著我。�� 羅米說我的臉紅得像要噴血了，我說她的像熟的豬肝。��
       小悠看起來好像什么變化也沒有，只是安靜地坐在那。��
       我們結(jié)賬出去的時候是晚上十一點多，我們搖晃地往宿舍走去。然后，小悠蹲在一棵大樹下吐了。她還沒吐完，天上忽然下雨了。��
       我和羅米扶著小悠往公寓大門走，沈眉卻堅持要停下來被雨水澆澆。��
       我看見林也迎面走過來，后來的事情就有些恍惚了。��
       第二天的前兩堂課我們四個都沒上，又恰巧趕上認(rèn)真負(fù)責(zé)的李雷老師去查課。中午，我們被無情地請進(jìn)了他的辦公室。��
       “什么理由啊，你們九個？”（還有其他五個沒去的）李雷老師問。��
       我們略去了集體買醉的事實，說了什么牙疼、頭疼、肚子疼之類明知是假卻無法戳穿的理由。李雷老師無奈地?fù)u搖頭，一揮手，放我們走了。��
       回到宿舍，聽夕平和陳睿說我們幾個昨晚完全失控，露出瘋子本色。��
       她們說，小悠一直不停地哭怎么勸都勸不住，羅米勸了一會看勸不住就自己也跟著哭了起來；而我根本不往她倆那看，一直看著窗外念叨著“秋雨洗天，秋雨洗天”。��
       “我還比較正常啊，只是念叨了幾句啊！”我說。��
       “哪正常啊？大夏天的，秋雨洗個屁天啊？”羅米又來精神了，好像昨晚哭的不是她似的。
       �� “嘿嘿，夏天都來了，秋天還會遠(yuǎn)嗎？我這叫超前！”我為自己辯解。��
       “那沈眉什么樣啊？”羅米一改她咬住不放的作風(fēng)，沒和我繼續(xù)貧。��
       “她比你們都正常。淋得渾身濕透回來了，擦兩把自己老實睡了。”夕平說。��
       “何以解憂，惟有杜康”看來還真有道理，我們的心事似乎在那次的集體醉酒之后得到了不小的釋放，接下去的幾天過得很是歡暢。��
       ��
       沒幾天之后是羅米的生日，林也在學(xué)校附近一個不錯的飯店訂了房間，請我們宿舍的人吃飯。沈眉極力要求帶上何勇浩。羅米十分大方地說：“來！愛帶誰帶誰！”豪爽之氣簡直就是一財產(chǎn)無數(shù)的富婆。��
       席間，林也對羅米呵護(hù)備至，跟土財主看護(hù)金子似的，而羅米倒是安之若素的樣子。吃飯的時候，我發(fā)現(xiàn)沈眉還是改不了愛把男朋友當(dāng)兒子的本性，滿臉慈祥地給何勇浩夾菜。上來一道菜，她就放慢了速度給何勇浩報告一下菜名，還字正腔圓的，然后還仔細(xì)地介紹菜的配料、菜系，跟老廚師教徒弟做菜似的。那何勇浩倒是配合得不錯，一直點頭，整個一個快三十的癡呆。��
       沈眉在那兒報菜名的時候，我們根本就沒怎么說話，一個個悶頭吃。要是旁邊有人看著，還備不住以為我們互相都不認(rèn)識呢。這是我們屋的風(fēng)格，有東西吃的時候不說話，就一張嘴，能吃就不說。等菜都吃得差不多了，才慢慢開始說話，一個個才假惺惺地想起祝羅米生日快樂。這些祝福中尤其以何勇浩的最讓羅米開心，主要是因為表達(dá)稚拙，像啞巴開口一樣難得。沈眉見她親手調(diào)教出的學(xué)生兼男友漢語水平如此突飛猛進(jìn)，喜形之色溢于言表。不過，我還是覺得她的樣子更像個慈母。��
       對于我們來說，這是個愉快的夜晚，對飯店的人來說是個麻煩的日子。因為我們在一頓飯的工夫弄碎了三個盤子，一個花瓶。準(zhǔn)確地說是兩個盤子，因為有一個是他們來收碎盤子的時候不小心弄碎的。開始的時候服務(wù)生還很有修養(yǎng)地說“歲歲平安”。到第三個盤子碎掉的時候，他們只是默默地收走，投出怨恨的目光。只有何勇浩那個看不出中國人眉眼高低的傻子還在那現(xiàn)學(xué)現(xiàn)賣他的“歲歲平安”。那個看起來肯定比盤子值錢的花瓶是我們最后合影留念的時候碰倒的，它粉碎的聲音和快門聲同時響起，弄得給我們照相的服務(wù)生表情很是難看。
       可他還是強壓著怒火收拾了瓶子的碎片，估計是覺得我們這一票人看起來就不是什么好招惹的良民。��
       戀愛的人是需要在一起的，即使打架也是一種幸福。這是小悠常常說的一句話。說完這句她一般還會自我憐愛地說一句：“我是個缺愛又缺鈣的女人！”��
       每到這時，羅米就說：“得了吧，那么多人追還缺愛？看你那智力，缺鈣倒是真的。”
       ��
       我一直覺得，那些喜歡小悠的男生雖然沒什么希望，但還應(yīng)該算是幸福的，因為并不是每個人的記憶里都會有這么美好的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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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李迪    時間: 2006-3-17 19:09
有一天，只有我和陳睿在屋。連續(xù)三個電話都是男生打來找小悠的。��
       “小悠漂亮，真是招人喜歡！”我放下電話慨嘆。��
       “你覺得她好看嗎？”陳睿問。��
       “當(dāng)然。我上大學(xué)之前沒見過這么漂亮的，我們家那兒的女孩沒有長這樣的。”��
       “我覺得她一般，不秀氣，太粗糙！”陳睿用蓋棺定論的口氣說。��
       “你要求倒是真高啊！”��
       我猜測我的口氣有些陰陽怪氣，因為后邊的十分鐘陳睿都沒有再說話。而我，也對她居然說小悠不好看感到有些吃驚。依我的看法，我們宿舍長得最不好看的就是陳睿了。她雖然話少卻長著一雙東張西望的眼睛，審視的目光常常從雙眼中射出。她那張過于理性的臉還曾讓人誤以為她是工學(xué)院的。她很聰明也很努力，是我們宿舍總成績最好的，雖然專業(yè)一般，但看得出還是很要強。她的個性不顯山不露水，長相也默默無聞，卻還是能讓人覺得她處在蓄勢待發(fā)的狀態(tài)中。有時候，我覺得她的沉默不是來自自卑，反而是出于一種堅定的自信。她常常說的一句話是“那些不如咱們的人……”，而我們，并沒有覺得誰真的那么不如自己。她可以覺得自己挺漂亮的，但完全沒有必要經(jīng)常用不屑的口氣來譏諷那確實比她漂亮多了的女生。平時，她流露出對班里女生長相的鄙夷我倒不覺得什么，只是今天她對小悠的評價讓我對她忽然生出一些反感。��
       我們的宿舍關(guān)系融洽到了難得的程度，班里別的女生都很是羨慕。在我們屋，有什么話大家都會拿出來說，互相譏諷也是每天的必修課。而陳睿總是在大家都說話的時候靜靜地聽，從不提自己的心事。她沒談過戀愛，她也從不說她的其他事，好像一個沒有過往的人，相處多就都讓人覺得神秘而陌生。��
       夕平也沒談過戀愛，大一剛開學(xué)時還裝做什么也不懂的樣子。后來大家慢慢熟了，她才吐露了自己的心事。原來，她喜歡一個和她初中、高中都是同學(xué)的男生，已經(jīng)好多年了，而那人卻根本不知道，用個簡單的詞來概括就是她在暗戀。夕平曾在他們的畢業(yè)照中給我們指過那個男生，黑，瘦，外加一對突出的招風(fēng)耳，像個長工。而夕平堅持認(rèn)為他像貝克漢姆。我們大笑了一陣后，她掩飾地說：“貝克漢姆多丑啊！我覺得他倆的丑勁兒挺像的。”��
       “一邊待著去吧！貝克漢姆被硫酸潑了也比他好看。”我說完這句無情的話，有些后悔，看了看夕平的臉色，發(fā)現(xiàn)她正沉浸在對那個長工的遐想中，根本沒注意我的話。��
       “你們倆是不是有特別多特純的回憶啊？”我問。��
       “Ｎｏｔｈｉｎｇ！就是初中同桌，高中同班。”夕平好像在說別人的事。��
       “那喜歡他什么啊？”我不解。��
       “我也是后知后覺。高三快畢業(yè)的時候忽然不想和他分開。”��
       “那怎么不追隨他啊？”��
       “追隨什么啊？在一個可破的大學(xué)了！”��
       “鬧半天還是個差生！”我更加不解。��
       “不是，學(xué)習(xí)特別好。就是一考試就失常！考高中就失常了，我倆才又到一個高中的。考大學(xué)又失常了。他家挺窮的，也沒什么門路，最后就上那個破學(xué)校了。”��
       “廢物點心！”��
       “別這么說！我們家丁丁還是不錯的。”��
       “誰？”��
       “他呀！你不知道啊？他叫劉丁。”她那口氣就跟她喜歡的真和貝克漢姆那么出名似的，我不知道名字好像是一種不可理喻的無知。��
       “我怎么能知道啊！長得跟民工似的，還真是個壯丁！”��
       我說完也覺得不該這樣一句一句地和夕平對著說。到底那也是她暗戀了幾年的人了，而且那男的雖然有點土氣，但一看就是個本分人，應(yīng)該有很淳樸的性格。我有點看不上他是因為覺得他配不上夕平。夕平長著一張圓圓的娃娃臉，有牛奶樣的皮膚和花朵般的笑容，不是小悠那樣炫目的漂亮，卻帶著種親近的氣息。我媽第一眼看見她的時候還說她是難得的福相呢！
       雖然我媽不是什么職業(yè)看相的，但我也不愿意這么可愛的夕平為了一個苦大愁深的壯丁守身如玉。��
       “要不你跟她表白得了！”我勸道。��
       “表白什么呀！人家有女朋友了！”��
       “你發(fā)瘋啊！那你還喜歡什么啊！”��
       “我這不最近才聽說嘛，剛有的。”��
       “是他大學(xué)同學(xué)吧？”我估計十有八九。��
       “可不！還大城市的呢，找了個保定的！”��
       正說到這兒，電話響了。我倆都在床上躺著誰也不想接。��
       “你去接，萬一是你家柯辰呢。我一個暗戀的人，沒電話！”夕平在床上裝可憐。
       我晃悠到電話前，一接，還真是找我的。不是柯辰，是豬八戒。��
       我對著電話高喊：“豬八戒，豬八戒，你在哪呢？”弄得夕平在床上大喊：“我是至尊寶，我在這里。”吵得我都聽不清電話那邊豬八戒在說什么了。不過考慮到她剛剛跟我回憶完她的暗戀歲月，我就沒沖她吼叫“閉嘴”。��
       豬八戒當(dāng)然不是電話那頭那人的本名。不過，我這樣喊他他也不會生氣，因為這個外號是他自己賺來的，沒辦法。��
       豬八戒與我和柯辰都性情投合，是我們的高中同學(xué)。他成績突出到我們都懶得嫉妒他的程度。此人學(xué)習(xí)心無旁騖，以至經(jīng)常穿得跟搞行為藝術(shù)似的來上學(xué)。比如，花格子襯衫、紫外套、藍(lán)書包、紅褲子、黃鞋，外加隱約顯露出的咖啡色襪子邊。知道的是他不在意穿著，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心狠手毒，自己學(xué)習(xí)好不算，還打扮成這樣影響別人學(xué)習(xí)來了呢。難能可貴的是，此人心地善良，胸懷寬廣，還深深懂得“共同富裕”的道理。他經(jīng)常主動要求為別人補習(xí)，遭到拒絕還窮追不舍死纏攔打，并為別人學(xué)習(xí)上不來而痛心疾首。在有“豬八戒”這個外號前，我們稱他為“全班同學(xué)的父親”。因此，被老師和同學(xué)深深喜愛著，簡直就是我們的吉祥物。��
       當(dāng)年高考前的誓師大會，理所當(dāng)然地由他作為學(xué)生代表發(fā)言。作為學(xué)生代表，該說的其實就是如何刻苦，為學(xué)校爭光之類的廢話。他居然把發(fā)言當(dāng)成了一件很大的事情，非讓我?guī)退麑懓l(fā)言稿。改來改去，他終于滿意了才把我饒了。我以為，他一定會照著已經(jīng)商量好的發(fā)言稿念一遍就得了，結(jié)果他倒是不放過每一個表現(xiàn)的機(jī)會，在發(fā)言的最后給了大家一句很真誠的祝福。而他說完祝福的結(jié)果是，原本嚴(yán)肅緊張的誓師大會被他搞得像一鍋粥，學(xué)生老師都笑作一團(tuán)。他當(dāng)時的原話是：“我知道大家都會努力的，祝大家高考完有一個春光燦爛的九月！”說這話時，他還采取了高亢而缺乏控制的發(fā)聲，跟樣板戲差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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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李迪    時間: 2006-3-17 19:09
當(dāng)時《春光燦爛豬八戒》正在播映，他的聲音還沒落地，底下就大喊起了“豬八戒，豬八戒”。從此，他就從“父親”變成“豬”了。��
       豬八戒后來高考分?jǐn)?shù)異常高，跑到清華過他春光燦爛的九月去了。��
       這次忽然給我來電話是要到我們Ａ大來參觀。��
       “碧碧，你也不是不知道，我們這兒美女資源太少，就那么幾個好的，還得和大家搶，沒意思！我明天沒課，到你們那轉(zhuǎn)轉(zhuǎn)，看看你吧？”��
       “是要來我們這兒看美女，順便看看我吧？”��
       “哪啊！我是看你，順便看看美女。你們那都有什么樣的美女啊？”豬八戒難以掩飾心中的好奇。��
       “嘿嘿，應(yīng)有盡有啊！”我不無得意。��
       “有牙有縫兒的嗎？”��
       “什么？”��
       “就是，每顆牙和每顆牙之間有一定距離。一笑挺傻的。”豬八戒解釋道。��
       “你有毛病吧？那也叫美女？你們清華不會連那樣的都找不到吧？”我聽這話的時候，覺得他腦袋肯定是被驢踢了，不然不應(yīng)該怪僻到這樣令人發(fā)指的地步。��
       “我就喜歡那樣的。有沒有吧？”��
       “估計沒有。你要喜歡沒牙的，我倒可以給你找個骷髏！”��
       “行啊，別的樣的我也將就了。我明天去啊，到了給你電話。”��
       我還沒等說話，這個豬八戒就雷厲風(fēng)行地掛了電話。��
       第二天，豬八戒的到來引起了不小的轟動，雖然沒有找到他喜歡的牙縫兒美女，但他在各路美女面前得到了不少關(guān)注。他竟然穿了一身類似睡衣的格子衣服出現(xiàn)了，腳下還是一雙無比臟的白鞋。看到我親熱地大喊“老何啊，你怎么還是那樣啊”，就跟我倆幾十年沒見了似的，其實我上個月還去了他們學(xué)校。難道他覺得我一個月就會發(fā)生很大的變化嗎，我又不是月亮！我簡直想轉(zhuǎn)身離開不讓別人知道我認(rèn)識他。��
       “領(lǐng)我去哪個食堂吃飯啊？”他倒是不外。��
       “哪個食堂？一共就一個大食堂，一個風(fēng)味餐廳，一個快餐廳。都不怎么樣，我請你到旁邊飯店吃吧！”��
       “不行。一定要去食堂，美女都在食堂呢！哪人多去哪！”��
       他說話還真不含糊，就好像他那身裝束適合往人多地方去似的，我都懷疑他來的時候汽車售票員為什么讓他上車。��
       我們直奔大食堂，滿足他吃飯、看美女的愿望。頭腦中想起一句話：“食色性也。”��
       吃飯的時候，我很怕這個穿著另類的豬八戒為尋找牙縫兒美女一直盯著別人的嘴看，為我招來殺身之禍。結(jié)果發(fā)現(xiàn)，他倒是很害羞地低頭吃飯，為美女看他的目光感到很不自在。落在他身上的目光太多，連旁邊平時只顧埋頭炒年糕的老阿姨都抬頭望了他幾眼。我抱著試試看的心態(tài)看了一下老阿姨的嘴，唇紅齒不白，可惜，沒縫兒。��
       其實，豬八戒不愿意抬頭還有另一個原因，就是美女旁邊多半有男生在。他肆無忌憚地看兩眼很可能被那些男的瞪幾眼，的確不值得。��
       出了食堂，我們輕松把校園溜達(dá)了一圈。他很疑惑地看著我說：“完了？”��
       我回答：“是啊，就這么大！”��
       “天啊，我到現(xiàn)在都轉(zhuǎn)不明白我們學(xué)校。”��
       “沒辦法，旱的旱死，澇的澇死！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啊！我兩天就全把這地方摸清了，我還方向感不好呢！”��
       他看著周圍花枝招展走過的女生說，“你們學(xué)校挺好玩，一個個都挺閑的，地方還這么小，跟個度假村似的。”��
       我雖然有點不滿，但還覺得這個形容挺到位。以前很多人說像療養(yǎng)院，我覺得度假村更準(zhǔn)。��
       豬八戒的到來在幾天以后被蒙上了一層傳奇色彩：他極力要求去的大食堂很快被夷為平地，他嘲笑的小校園也即將擴(kuò)大。他在變故之前的到來似乎有不小的紀(jì)念意義。��
       我們學(xué)校和旁邊一所風(fēng)馬牛不相及的學(xué)校合并了，聽起來就像口腔研究所和足底按摩院合并一樣不合邏輯。而這事恰恰是真的！一般來說，Ａ大，被說得有鼻子有眼的事情往往是謠傳，而這樣亂七八糟的往往是真的。這陣子，大學(xué)之間很時興合并，就好像大魚吃小魚，小魚吃蝦米。Ａ大在這里邊也就算是個比較有個性的小魚，所以我們精明的小魚頭們，未雨綢繆地開始吃蝦米了，以求早日長成一條大魚。��
       兩校的學(xué)生本無什么往來，據(jù)說合并之后那邊的人會逐漸遷走，Ａ大的學(xué)生聽到這個消息產(chǎn)生了難得的優(yōu)越感。升旗儀式上宣布這件事的時候，學(xué)生都沒什么反應(yīng)，主要是因為這對大家的生活基本沒什么改變。只是一下子多了幾位校長，上課多了幾間教室。而對于我們的生活影響比較大的兩件事是食堂的搬遷，校園的擴(kuò)大。并校后校園分為南北兩院，原來的Ａ大稱做南院，而新占領(lǐng)的地盤稱做北院。我們那在南院巍然屹立了多年的大食堂就要與時俱進(jìn)地遷往北院了。雖然，我們沒有理由說這是件壞事，但已經(jīng)適應(yīng)了的事情突然改變總是讓人覺得別扭，就像一個一直苦苦追求自己多年的男生忽然公開宣布自己是同性戀一樣讓人難受。我們不是每頓飯都在食堂吃，應(yīng)該是早飯經(jīng)常，午飯次之，晚飯偶爾。因為練聲的特殊緣故和大食堂的早飯結(jié)下了深厚的情誼。與其他食堂比起來，它公道的價格和算得上鮮美的味道讓大食堂在早飯上占盡了優(yōu)勢。六毛錢一個的肉餅和五毛倆的小包子作為標(biāo)志產(chǎn)品在北京的大學(xué)內(nèi)廣為流傳，被稱做Ａ大肉餅和Ａ大包子，與Ａ大女生幾乎齊名，成為傳說中的三大拳頭產(chǎn)品。但大食堂的環(huán)境實在是不敢恭維。長條的桌子能坐八九個人，常常是不認(rèn)不識的幾伙人分頭就餐，還總是因為坐位不夠而弄得跟幼兒園小飯桌似的。有時候覺得全Ａ大的人好像也不該有這么多。此外，它最令女生們討厭的便是侵入性很強的氣味，一頓飯的工夫，身上必定沾染上混合著各種食物的說不清的氣味，還久久不能散去。要是有誰剛在大食堂吃完飯，想撒謊說自己去了圖書館，那一定會被有Ａ大就餐經(jīng)驗的人一鼻子識破，誰讓他已心甘情愿地沾染了大食堂的氣息呢。��
       很有戲劇性的是，大食堂拆遷幾天后，一幢外形怪異的小樓在原地拔地而起，正式開放后，才知道是新建的機(jī)房。我們得知這一消息后都感慨于領(lǐng)導(dǎo)者的跳躍性思維和大食堂美好時光的一去不返。就連每次從食堂出來都滿臉不愿意，邊聞衣服邊嗔怪“又一股食堂味”的小悠都滿目憧憬地回想著我們大嚼肉餅的好日子。我想起曾經(jīng)看過的一篇極惡俗的文章，說人生最難忘的是“得不到”和“已失去”。此時，曾經(jīng)被我們百般挑剔的大食堂，如今已成為難以忘卻的“已失去”，神話般飄搖在我們的記憶中了。我們班一個擅長寫作的男生更是在一篇關(guān)于Ａ大美食的文章中這樣寫道：��
       �� 就在那個秋天——Ａ大豎起了一座從一號樓前看像ｇｏｏｄ，從廣告欄看像ｆｕｃｋ的雕塑的那個秋天——大食堂正式改機(jī)房。離得遠(yuǎn)了，就再也沒去過，也再也沒吃到過肉餅了。是故欲求肉餅而不可得，但是有了可以方便上網(wǎng)的地方，失去了形而下的餅，得到了形而上的計算機(jī)知識和網(wǎng)絡(luò)，似乎是進(jìn)步了。是幸福，還是不幸？各位心中自有自己的秤。
       �オ�
       食堂遷移是并校后學(xué)生最關(guān)注的事情，過去一段時間后也就逐漸風(fēng)平浪靜了，而并校給老師帶來的影響卻持續(xù)了更長一段時間。Ａ大擴(kuò)大這個鼓舞人心的消息，著實讓他們水漲船高地跟著揚眉吐氣了些，上課的熱情也有不小的提高，尤其是我們的專業(yè)課老師，在小課上常苦口婆心地勸導(dǎo)我們要認(rèn)真學(xué)習(xí)了，好像沒合并之前我們沒有學(xué)習(xí)的必要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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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李迪    時間: 2006-3-17 19:09
學(xué)期末的小課，按說大家在專業(yè)上已取得了長足的進(jìn)步，可老師卻氣憤地發(fā)現(xiàn)除了不學(xué)無術(shù)沒有什么其他詞更能準(zhǔn)確地形容出我們現(xiàn)在的狀態(tài)。我們組的小課老師滿目憂愁地說：“你們并不是朽木不可雕，你們就是自甘墮落！”全組十一個人坐在那兒蔫頭耷腦聽老師教誨。一般說，專業(yè)課老師都是自己系里的，和學(xué)生們有很融洽的關(guān)系，多半是亦師亦友的。上課大家各盡各的本分，下課常常一起到附近的飯店吃飯，甚至在食堂，學(xué)生飯卡沒錢，抓起老師的飯卡買飯，也是平常的事。“以吃飯促專業(yè)”是播音系盛行的教育方針。再加上我們學(xué)的內(nèi)容靈活生動，課堂的氣氛也時常是笑語歡聲。如果專業(yè)老師真的在課堂上生氣，說明我們的確是過分到一定境界了。小課老師里比較特殊的是我們的班主任李雷，此人一貫要求嚴(yán)格，出了丁點小的錯誤他都會狠狠地要求改正。剛開始分小課組的時候，大家都很怕分到他那組，公布小課組名單的時候大家都像等待申奧結(jié)果一樣緊張，結(jié)果一出來，那些分到李雷老師麾下的都表情復(fù)雜。很多時候，從他們小課組門口經(jīng)過，都可以聽到李雷老師聲如洪鐘的高聲叫喊。據(jù)他們組的人說，上他的課也挺有意思的。他的手勢極其豐富，對文章的理解非常細(xì)致，一句話至少要打斷你八次，把每個字都摳到他滿意為止。惟一的不好是上完他的課會筋疲力盡，總頭疼。��
       我們的小課老師脾氣很是溫和，這次稍微發(fā)一點脾氣，看來是忍無可忍了，主要是因為我們把一篇十分感人的文章讀得假惺惺毫無內(nèi)在情感的運動。無奈之下，老師想出一辦法，寧可浪費半堂課的時間，也要調(diào)動出大家的真情實感。她要我們每個人講一件自己最悲傷或者是對自己觸動最大的事。��
       開始的時候，大家都有些不好意思，或者是一時想不起最難受的事情。尤其是三個男生，扭扭捏捏的，好像他們就從沒難過過一樣。后來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大家都瘋了一樣說著自己的難過。有人說起了因為貧困而受小朋友欺負(fù)的童年，有人說起了被女朋友騙的苦澀經(jīng)歷，還有人說到父母離異自己的憂傷時哽咽得說不下去。一時間，小課組內(nèi)哭聲四起，學(xué)生老師哭成一片。開始還是克制的抽泣，然后轉(zhuǎn)化成細(xì)小的哭聲，最后竟有個男生失聲痛哭起來。待到擦干眼淚時，大家的眼睛都紅腫得像新鮮的楊梅了。��
       雖然哭過之后，大家讀那個文章并沒有提高太多，但好像都學(xué)會了很多東西。對苦難的回憶，常讓人懂得抓緊手中的幸福。中午吃飯的時候，全小組人的食欲都受到了不小的影響，尤其是那三個男生，打破“男兒有淚不輕彈”的桎梏后竟夸張地多愁善感起來，飯桌上又幾次紅了眼圈，好像捅破那一層窗戶紙，風(fēng)就呼呼往屋里吹一樣，控制都控制不住。��
       這個期末是我們大學(xué)四年最痛苦的日子，數(shù)不勝數(shù)的考試課像泥石流一樣不由分說地向我們滾來。對于我，這一段更是難耐的煎熬，柯辰也要高考了。和他通電話時，我會格外小心生怕說錯了什么，成為我們繼續(xù)兩地相隔的不幸預(yù)言。��
       那些平時不發(fā)威的基礎(chǔ)課老師都在這個時候神勇起來，對于范圍閉口不談，好像看著我們急得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他們會很舒服一樣。這個時候，我們已經(jīng)在Ａ大待了快一年，也和師哥師姐一樣，學(xué)得世故起來。我們班長和生活委員為各科老師準(zhǔn)備了投其所好的小禮物。女老師送玉蘭油，男老師送派克筆。可大學(xué)到底是大學(xué)，老師們大多不吃這套，有一些雖然課講得一般，但還保持著知識分子的風(fēng)骨。高數(shù)老師滿面怒容地讓班長把禮物拿回去。班長解釋說沒有任何別的意思，只是感謝老師一學(xué)期的辛苦教學(xué)。那老師只撂下一句話就轉(zhuǎn)身走了，剩班長自己愣愣地站在原地。老師說的是：“教書是我的職業(yè)，沒什么可感謝的！東西不拿走我就給你們送到教務(wù)處！”計算機(jī)老師看到派克筆還沒等班長說明來意就開口了，他說：“學(xué)習(xí)不認(rèn)真的該掛照掛，把東西拿回去，好好復(fù)習(xí)，我不會刻意為難大家！”其他的那些并不像這兩位這樣剛正不阿，卻也都委婉地拒絕了大家。只有幾個勉強收下了禮物，還都是被班長軟磨硬泡的。��
       班長把這些學(xué)給大家的時候，神色無奈。我聽了倒覺得有些高興，畢竟這樣的老師更符合我心中老師的樣子。考試后，大家發(fā)現(xiàn)老師真的沒有為難我們，尤其是“向左看齊”，他的試卷和流傳中的復(fù)習(xí)資料最為吻合。��
       就這樣，我們就在昏天黑地的復(fù)習(xí)中結(jié)束了我們的大一。這中間還值得我高興的兩件事是：一，沒費吹灰之力通過了英語四級，雖然是六十多分，但我已心滿意足；二，專業(yè)考試取得了很高的成績，于我而言很是意外。��
       我們宿舍，和我一樣通過四級的還有小悠。但這時候，這事對她來說卻是微不足道的，因為她日思夜想的男朋友莫亞要放假回來了。她從知道消息后就連失眠帶亢奮、又哭又笑的，讓人懷疑她的神經(jīng)是不是已經(jīng)徹底毀了。��
       莫亞回來的當(dāng)天，請我們吃了頓烤鴨。吃飯的時候，我覺得他比照片上好看不少，雖談不上英俊，但氣質(zhì)很好。高高的個子，黃黃的頭發(fā)，謙和、斯文，身上有自然流露出的文明氣息。他很注意照顧小悠，對我們也十分周到，說了很多感謝的話，好像平時真是我們照顧小悠一樣。他要是知道我們這些懶蛋讓小悠打掃了一年的衛(wèi)生，不知道會有怎樣的表情。��
       莫亞當(dāng)時用了一款國內(nèi)還沒上市的手機(jī)，沈眉和夕平拿到手中把玩了好一陣。羅米詢問那手機(jī)什么時候會在國內(nèi)上市。莫亞很有禮貌地說了句：“可能很快吧，不清楚。”夕平肯定是想到了自己手機(jī)被偷的慘痛教訓(xùn)，很誠懇地說：“這么好的手機(jī)，一定要看好啊！丟了就太可惜！”那表情好像這手機(jī)已經(jīng)丟了。��
       吃完飯，小悠要帶莫亞到校園里轉(zhuǎn)轉(zhuǎn)。我們幾個就回宿舍了。��
       我們這么八婆的宿舍，回屋的第一件事自然是對莫亞評頭論足。說實話，還真是從頭和足開始的，我們先討論了他淺黃的頭發(fā)和好看的運動鞋。��
       “我覺得莫亞的頭發(fā)特好看！”夕平說。��
       “我同意，挺洋氣的。”我很快跟上。��
       “我覺得我染個那樣顏色能挺好看的，我白！”一向話少的陳睿說。��
       “我覺得能，皮膚白染什么顏色都好看。”沈眉接著說。��
       “你看你們一個個崇洋媚外的。一個黃頭發(fā)，還沒完沒了了！”羅米邊脫襪子邊嚷嚷。�� “崇洋媚外怎么了？你愛國，你怎么不把冥王星叫閻王星啊？”��
       夕平這話一說完，我們幾個都沒反應(yīng)過來，不知道她怎么一下子從莫亞扯到銀河系去了。她一貫這樣，思維跳躍得自己都跟不上。��
       “你說的都什么呀？哪跟哪啊？”羅米翻著白眼說。��
       夕平好像也不太清楚她到底在說什么，睜著雙懵懂的眼睛沒有再說話。��
       “我倒覺得他的運動鞋不錯！”半天，夕平忽然又冒出一句。看來，她已經(jīng)又想起新問題了。��
       “我也覺得挺好看的。好像國內(nèi)買不到。”沈眉說話時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自己的腳，好像莫亞的鞋已經(jīng)在她腳上了似的。��
       “瞧你們一幫農(nóng)民，見個海歸，就覺得人家什么都好。”我說。��
       “我覺得還真不錯。配小悠，我接受。”沈眉說。��
       “我倒是覺得一般。這人好像做什么都恰到好處，讓人覺得不親切。而且，他好像做什么都在思考，希望把自己塑造得特別好。”羅米在床上說。她就是喜歡床，回到屋里就一個姿勢——躺著。��
       我覺得她的話，似乎還真有些道理。這個莫亞，帶著種年輕人中難得的成熟，真有點運籌帷幄的風(fēng)度。��
       我們的大一就這樣，以莫亞的歸來為標(biāo)志結(jié)束了。經(jīng)歷一個假期后，我們將正式成為大二的師哥師姐，變成Ａ大的中流砥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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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李迪    時間: 2006-3-17 19:10
第三章 大二（上）
我的暑假過得十分豐富。這里說的豐富不是經(jīng)歷了多少事情，而是情感變化的豐富，這些變化都來源于柯辰。他的高考分?jǐn)?shù)考得不高不低，既不是全無希望，也不是十拿九穩(wěn)。分?jǐn)?shù)剛剛出來的時候，我每天的心思都用在推測Ａ大的錄取分?jǐn)?shù)線上了。后來，聽說周圍有人收到了Ａ大的錄取通知書。我打電話問柯辰，他說他肯定沒戲了，也不打算再考了。還開玩笑說要在Ａ大門口擺個烤紅薯的地攤，陪我念書。��
       我說了很多安慰的話，心里卻是難以控制的凄涼。我懸著的心一定要以這樣的方式落地嗎？我的柯辰，難道真的要用賣紅薯的方法才能和我相聚嗎？��
       幾天以后，他告訴我其實我給他打電話的時候他已經(jīng)收到了通知書，大紅的硬紙上清楚地寫著他的名字。他說他想給我一個驚喜，下學(xué)期開學(xué)的時候突然出現(xiàn)在我面前。可實在難以做到長時間的守口如瓶，就只好告訴我了。��
       我笑了，但我心里竟還是有點難過的。��
       柯辰，你不了解我嗎？你不該這樣。如果你為了給我一個驚喜讓我難過一個假期，那并不值得。你該知道我為這件事多么揪心，你該知道你說沒戲了之后我失眠了多久，你該知道這一年我心里有怎樣的無奈。你該在看見通知書的第一時間告訴我，你該及時地把我從胡思亂想中解救出來。你該大喊著，親愛的我來了，一切都好了！那樣的時刻才是我期待已久的驚喜。��
       我以為柯辰考上的時候我會哭，可是我沒有。我一直奇怪那么愛哭的我，為什么沒有哭。我甚至沒有開懷地笑笑，我只是微笑著看著他，仿佛一個人病了太久，忽然好起來，竟忘卻了該如何健康。��
       我們?nèi)コ缘案猓瑧c祝我們的成功。��
       市中心的蛋糕店，我們要了好看的蛋糕，坐在靠門的位置。��
       吃了幾口，一個人推門進(jìn)來，是我的初戀男朋友。��
       我看見他，他也看見我。我低下頭，不再看他。自從上次在國貿(mào)與柯辰大吵我便沒有再回過他的短信，幾次之后，他也不再發(fā)來。我們大概已經(jīng)有兩個多月沒有聯(lián)系了。仔細(xì)想想，因一次爭吵遷怒于他似乎也沒有道理。��
       顯然柯辰也看見了他。他一定對我的態(tài)度很滿意。是啊，雖然爭吵的結(jié)局是他道了歉，可實際上是我按照他的意思改了。��
       這是個特殊的日子，我不想思考究竟我和柯辰誰占了上風(fēng)的問題。我的柯辰終于考上Ａ大了，其他人于我而言就越發(fā)無關(guān)緊要了。��
       一個燙著大波浪的女孩推門進(jìn)來，拉起我初戀男朋友的手。顯然，他是在等她的。��
       我低下頭，看盤子里的蛋糕。心想，這就是生活啊，誰都有自己的蛋糕，誰離了誰，生活都照舊。我和柯辰呢？真的能看到屬于我們的地老天荒嗎？�オ�
       整個暑假，我參加了兩個同學(xué)聚會，小學(xué)和初中的。看見那些小學(xué)同學(xué)的時候，我心中忽然有很多怪念頭。我們才不過二十歲，竟已有這么多八年未見的熟人了！��
       在網(wǎng)上把這些想法告訴羅米的時候，她說：“能見面就不錯了。再過幾年，或許誰也找不到了！”��
       開學(xué)的時候，所有人都問我柯辰是否考來了。我笑著對大家點頭。柯辰已經(jīng)成了被我們班關(guān)注的人物。因為他的頻頻出現(xiàn)，我們班很多男生跟他都比跟我好多了。��
       這樣一個柯辰作為播音系的新師弟自然會得到特殊的照顧，也就是說我們在迎新活動中對他進(jìn)行了赦免。我告訴他不用來看師哥師姐的時候，他竟憤憤不平地說，“全班都不應(yīng)該去。看什么師哥師姐啊！無聊，以大欺小！”跟我去年的情緒一樣。而現(xiàn)在的我對這種情緒竟十分不解。“怎么了？這是Ａ大的規(guī)矩！”我嚷嚷道。��
       這個時候，我對這么多年來中國的婆媳關(guān)系總是不和有了特殊的理解。按說，我們也剛剛升入大二，剛從媳婦變成婆婆，似乎該理解新媳婦的感情。可我們卻毫無過渡地變成了婆婆，對新媳婦百般挑剔起來。去年信誓旦旦說改變學(xué)校風(fēng)氣的我們，竟叫囂著組織迎新活動了。被師姐留了一夜的陳睿，好了傷疤忘了疼后，更是急于把這種痛苦報復(fù)到師妹身上。簡直是冤冤相報。此時，我們已經(jīng)和去年深深恐懼的師哥師姐有了很好的關(guān)系，尤其是男生，和師哥都稱兄道弟起來。到了大二就不會覺得和大三的人有什么距離了，可以說大二是Ａ大的一個門檻。��
       柯辰說他們班女生長得都比較困難，大部分屬于自然災(zāi)害。學(xué)生會的同學(xué)說，這一屆的新生都奇丑無比。一位在報到處管登記的男生說，“來一個，看一個，我都快吐了。組織組織夠拍《西游記》的了，不用化裝，演妖怪正好！”這話雖然有點刻毒，但多少也證明了新生確實比較水。��
       真正見到他們的時候，我雖做好了心理準(zhǔn)備，但還是有些吃驚。客觀地看，她們也不是很丑，主要是感覺不對。一個個不是又黑又壯就是又黑又瘦，沒一個白的，好像從非洲招來的。再加上舉止動作，根本不像學(xué)播音的，倒像是閏土的姐姐妹妹。中間偶爾有幾個看得過去的，扔到我們班也只能算是平平常常。我不知道去年師姐見到我們的時候，是否也有我們現(xiàn)在的優(yōu)越感，反正我們看到這些女孩的時候，是真挺瞧不起她們的。��
       我們班班長照搬去年師姐的方法，把他們排列組合了一番，分配到各個宿舍。同時還提醒我們注意分寸，不要把事情鬧大，不要弄哭，那意思就同說殺人但不要見血差不多。��
       我們六個裝模作樣的開始當(dāng)師姐了，多少有點興奮。��
       新生進(jìn)來的時候，都是怯怯的，不敢抬頭。沈眉的同情心開始覺醒，站在我們身邊，一句不說地看著，好像她也是來挨訓(xùn)的一樣。��
       陳睿一定是想起了“有仇的報仇，有冤的報冤”這句話，瘋狂程度超乎我們的想像。根本不像師姐，像個不可理喻的瘋子。��
       夕平顯然是不得要領(lǐng)，誰進(jìn)來她都問“你哪的人啊？高考考多少分啊？”跟查戶口的差不多。��
       我和小悠、羅米堅持我們一貫的風(fēng)格：看人下菜碟。太丑的我們懶得搭理，中等的看情況，漂亮又老實的就溫和相待，漂亮又有脾氣的就往死里整。當(dāng)然，鑒于新生的整體水平，找?guī)讉�漂亮的也的確不容易。不過，還是有一個撞到槍口上了。��
       那女孩長得還湊合，看穿著也不像她們班大部分人那么自暴自棄。本來，對這種好看的小女孩我們是不會下手的，結(jié)果她進(jìn)來就不拿好眼神看我們。��
       于是，陳睿使出了在去年親身經(jīng)歷過的老方法。“給我讀個文章，看看你專業(yè)！”邊說，邊遞給那女孩一本專業(yè)書。沒想到那女孩竟然采取了非暴力不合作的方式，沒接陳睿手上的書。還來了句：“我專業(yè)不好。我跟各位師姐不一樣，我不是特別想上播音系，沒想到一考就考上了。”��
       聽了她的話我特別想一把上去掐死她。一聽她那破聲就知道她一定是削尖了腦袋爬上來的，瞧她那副按捺不住的得意神色，居然還跑到我們面前裝大瓣兒蒜。��
       “就你這聲音條件，一考就考上來了？你騙鬼呢？”顯然羅米也被惹怒了。��
       “別廢話，趕緊讀文章。就《海燕》吧。”陳睿的聲音冷而有力。��
       那女孩倒是沒不識相到讓我們動手的地步，瞪了我們兩眼乖乖地拿起了書……聲音小極了，表達(dá)也糟爛透頂，還帶著說不清是哪的方音。我要不是想折磨她根本不忍心聽人這么糟踐高爾基的名篇。��
       “大點聲！”陳睿氣急敗壞地說。��
       “師姐，我嗓子不舒服。別讓我讀了。”那女孩明顯地軟下來。我們也就順勢饒了她，畢竟聽她讀東西，于我們也不是什么享受。后來，聽說這個女孩在她們班傲氣十足，自以為很了不起。那天，在我們班的各個宿舍都引起了極大反感，每個屋都要求她讀文章了。有的屋還讓她讀了比《海燕》更慷慨激昂的，也被折騰得夠戧。��
       對其他人，我們還是很謙恭有理的，總不能喪心病狂地因為人家是剛來的就猛欺負(fù)人家啊。終于在晚上十一點的時候，我們的迎新告了一個段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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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李迪    時間: 2006-3-17 19:10
第二天，幾個給大家印象不好的又被叫來“回鍋”了。“回鍋”是Ａ大迎新的術(shù)語，就是指把一些不尊重師哥師姐的人叫來，接受師哥師姐再教育。��
       當(dāng)時我不在，聽夕平說，前一天那個自我感覺良好的女孩也來了，眼睛還是瞪來瞪去的，估計是改不了了。�オ�
       我們的迎新活動并沒有就此結(jié)束，甚至可以說是剛剛開始。不知道是因為新生長得太丑了讓系里為招進(jìn)他們而深深后悔，還是真的是因為他們的確有些狂。系里籌備了一個很“隆重”的官方迎新會，并在言語中暗示我們班把那幾個不知死活的擺平得服服帖帖的。現(xiàn)在回想起來，那是個很爽的迎新會，雖然充當(dāng)了系里恫嚇新生的工具，我們也不亦樂乎。��
       迎新會請來了幾個播音系畢業(yè)的當(dāng)紅播音員、主持人，還邀請了很多年輕老師參加。班長通知我們每個人都要穿黑色的衣服，集體以黑色示人，給新生以肅殺的震懾。��
       老生準(zhǔn)備的節(jié)目還是去年歡迎我們的幾個經(jīng)典配音，加上我們班幾個演出過幾次的成品節(jié)目，足以達(dá)到嚇唬新生的目的。我相信去年在我身上浮現(xiàn)出的大號雞皮疙瘩也會長滿他們的胳膊。��
       不同以往的是，這次新生也準(zhǔn)備了一些亂七八糟的歌舞。他們是必然不敢朗誦的，那簡直是自取其辱。��
       迎新會開始的時候，我和柯辰坐在看似和睦實則對立的兩個陣營。他一臉的不屑，好像我們真的很不人道一樣。不過我相信這種不滿持續(xù)不了太長時間，等明年新生進(jìn)校的時候，他們也會退去現(xiàn)在這張委屈的面孔，耀武揚威地狠起來。��
       活動跟春節(jié)晚會似的在一片別扭的祥和氣氛中開始。表面上看，無非是表演節(jié)目、做游戲，但實際上每一個環(huán)節(jié)都綿里藏針。��
       開始的第一個節(jié)目是擊鼓傳花，停到誰那兒誰表演節(jié)目，傳花的范圍當(dāng)然是大一的新生。第一個倒霉的家伙是個男的，一看那樣就沒什么心計。��
       “我學(xué)過美聲，給師哥師姐唱個歌吧！”他說。��
       “不聽。”我們說。��
       那男孩傻在那兒，一定是沒想到我們這么土匪，不知如何是好。��
       “算了，也不要為難他了。我出個主意，讓他唱，唱咱們播音系的經(jīng)典饒口令，就《八百標(biāo)兵》吧。”這是我們貌似好人的李雷老師出來打的圓場。��
       我們大呼同意后，那個命苦的孩子就用《喀秋沙》的調(diào)子唱了這樣一首歌：��
       ��
       八百標(biāo)兵正在奔北坡��
       北坡炮兵并排跑��
       炮兵怕把標(biāo)兵碰��
       標(biāo)兵怕碰炮兵炮��
       啦啦啦啦啦啦……
       �オ�
       后邊被傳到花的同學(xué)的遭遇和他很相似，不是被要求唱個笑話、用肢體表演繞口令，就是跟著我們敲桌子的節(jié)拍唱歌。如果他們唱得不好，我們就會齊聲唱起《團(tuán)結(jié)就是力量》，把他們的歌聲鎮(zhèn)壓下去，讓他們站在中間，自己不好意思唱下去。��
       當(dāng)最后晚會結(jié)束的時候，新生已經(jīng)被弄得徹底老實了。我估計任哪個剛從高中上來的孩子也沒受過這打擊，肯定是欲哭無淚、欲訴無詞了。不過，這似乎是Ａ大一種具有特色的挫折教育，能有效地挫掉那些自以為過五關(guān)斬六將考上大學(xué)就不知道自己是誰了的孩子的銳氣。��
       后來我聽說，那一年，各系的迎新都進(jìn)行得如火如荼。聽說，有個小提琴拉得很好的驕傲男生，在師哥宿舍的陽臺拉了近一夜后，終于低下了他高貴的頭顱。��
       迎新結(jié)束，新生們?nèi)缥覀內(nèi)ツ暌粯娱_赴郊區(qū)軍訓(xùn)，而我們卻依舊沉浸在翻身做師哥師姐的亢奮中。柯辰去軍訓(xùn)了，雖然有點惦念，但一想到他回來后我們可以在同一個校園讀書就又有了好心情。��
       此時只有一個人心情比我還好，這個人就是沈眉。��
       她經(jīng)歷了一個假期的思考后發(fā)現(xiàn)自己無法不愛何勇浩。她甚至比愛她以前的男朋友更愛何勇浩，她自己都覺得難以理解。她把自己的想法告訴了她媽媽，她媽媽的回答很簡單：“跟他戀愛我不干涉，想嫁到韓國去，不可能。你跟他結(jié)婚我就跳樓！”��
       “那我們一直在中國呢？在中國結(jié)婚。”��
       “不行。他一定是會回去的。”��
       她心情很是郁悶地跑出家，竟然在街上看見了神清氣爽的彭其，這個家伙在一次次放療、化療后竟然還活得很滋潤。�オ�
       按說她應(yīng)該心情不好才是，可開學(xué)前何勇浩去她家把她接回了學(xué)校。見到喜歡的人，一切煩惱都煙消云散了，倆人還利用即將結(jié)束的假期去了趟黃山。��
       我一聽說他們?nèi)�黃山，馬上問：“你們鎖同心鎖了嗎？”��
       “沒，當(dāng)年和那個男朋友鎖過，這不也分了。看來是不靈。”��
       “那你們?nèi)ジ墒裁窗。俊豹?br />        “黃山風(fēng)景好啊，特別美。而且何勇浩想了解中國，要去很多地方，把黃山作為第一站不也很浪漫嗎。”��
       “這倒是。”��
       “來，我給你看我們做愛的照片！”��
       “什么？你們？”我大吃一驚。��
       “看了你就知道了。”��
       說完，沈眉拿出一張照片。她和何勇浩坐在一個大大的“愛”字上面，表情“猥褻”地笑著。��
       “你太惡心了。還說坐愛，受不了。”我嘴上這么說，心里覺得他倆挺幸福的。��
       “我倆這個周末去北戴河，正好咱們周五沒課，可以玩三天。”沈眉美滋滋地說，好像要去度蜜月一樣。��
       沈眉沉浸在幸福中的時候，小悠又陷入了無限的悵惘。她的莫亞就要回英國了。��
       “怎么？一個假期還沒待夠啊？”我說。��
       “天天在一塊，那也不夠。”說這話時，小悠撫弄著手上的鉆戒，那是莫亞新給她買的。�ァ　澳怯惺裁崔k法啊，你還賺個戒指呢！行啊，趕緊放人家走吧，要不又不一定給你買什么了呢！非讓人把錢都花光啊！”羅米又以她一貫的貧嘴口氣來安慰人了。��
       “這倒是，一個假期，我倆都成窮人了。以前攢出來的錢全花差不多了。那天算了一下，花了一萬多。”小悠表情痛苦，顯然在留戀那些已經(jīng)不屬于她了的鈔票。��
       “行啊，一年就一次，多花點就多花點吧！”沈眉總是這樣，安慰別人常常起到打擊的目的。小悠聽了她說的“一年就一次”，更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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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李迪    時間: 2006-3-17 19:11
小悠面臨著與莫亞的分離，而我和柯辰終于可以苦盡甘來的相聚了。��
       柯辰一出現(xiàn)就成了他們班不小的人物，專業(yè)突出，又是師姐的男朋友，跟師哥師姐比跟自己班同學(xué)還熟，整個一個傳奇。不僅如此，他還因為長相酷似我們系一位很有才華的老師而被懷疑是那老師的親戚。很巧合的是，這學(xué)期我們的專業(yè)課學(xué)習(xí)進(jìn)入了新的階段，更換了小課老師。我們組，換的就是那個老師。那老師姓王，有著一個普通的名字和不普通的個性。大一的時候給我們教過專業(yè)基礎(chǔ)課，總是在課堂上瘋狂要求我們過四級、聽廣播、練專業(yè)，以至于后來我們班同學(xué)只要在學(xué)校里看見他都會主動說“王老師，我四級過了”，或者“王老師，我四級沒過，我正努力呢”。這樣說，他似乎像個傳統(tǒng)老教師，其實也對也不對。他的確對學(xué)生認(rèn)真負(fù)責(zé)苦口婆心，但在平時的生活里，他十分地特立獨行，不符合人們腦海里傳統(tǒng)教師的印象。他總是穿著昂貴卻樣式簡潔的衣服，駝著背，拎著個水壺，一臉憂愁地在學(xué)校里走過，好多同學(xué)說他有種頹廢的氣質(zhì)。而我覺得他給我的最初印象是深沉和口渴，他常常擰開那個橙色的ＳＩＧＧ水壺，大口地喝水，讓我懷疑那里邊是不是裝了什么甘美的山泉或者另外什么奇異的物質(zhì)。他總是在課間休息時，一個人到頂樓去吸煙，好像煙和水是供給他生活的糧食。他的同班同學(xué)多半是時下熒屏上最受追捧的主持人，而這個當(dāng)年專業(yè)優(yōu)秀的他，卻那么甘愿收起自己的鋒芒，留在Ａ大的課堂上督促學(xué)生過四級，怡然自得地過著他的日子。在別人說之前，我不覺得柯辰和他有多少相像，說的人多了，我也覺得似乎是有幾分像。
       只是他比柯辰看起來更有內(nèi)容，年齡這個東西，很容易讓男人更有魅力。��
       說實話，在得知自己被分到王老師小課組的時候，心里并不十分歡喜，他對學(xué)生的苛刻是出了名的。雖然懂得“嚴(yán)師出高徒”的道理，但還是喜歡遇到要求不太高的老師，得過且過地享受我的青春歲月。��
       剛開始上課，王老師就要求我們每天看新聞、聽廣播，還要把聽到的內(nèi)容記下來，上課念給他聽。每星期還要在小課上背誦一首唐詩或者宋詞，還要加上手勢。諸如此類的還有很多，過四級自不必說，堅持練聲也必須做到，最離譜的是，他要我們每人買一張世界地圖，沒事就看看，理由是：播新聞的時候，好知道那事情發(fā)生在哪兒。��
       剛開始的一段時間，我們組的同學(xué)都覺得有這樣的小課老師是一種不小的折磨。而隔壁組就輕松了很多，他們老師就沒那么多要求，只是喜歡占用上課時間講講自己可愛的女兒而已。雖然，學(xué)專業(yè)的時間總聽老師念叨她女兒也不太舒服，但總比我們被王老師折騰得昏天黑地未老先衰強。為了課上念的新聞，我們常邊聽新聞邊奮筆疾書，就是偷懶不聽新聞，也得買來報紙，把大片的新聞內(nèi)容抄到本子上，偽裝成聽的。最讓我反感的是站在個狹小的屋子里背古詩，還要手勢。好多次，他因為我不愿意大聲念詩而整治我，最狠的一著是：他讓陳睿站在走廊，關(guān)上門，然后讓我大聲喊她的名字，直到她聽見，被我喊進(jìn)來為止。他還曾經(jīng)在課間問我：“你平時穿得亂七八糟的，跟要飯的似的，你都沒不好意思。為什么不愿意大聲念詩呢？”氣得我不知道該說什么好，他要不是我老師，我真想一拳把他打倒。��
       直到很久以后，我還是不愿意大聲念詩，我就是覺得傻。但我逐漸對王老師有了很好的印象，他的確是個特殊的人。他對許多問題都有一針見血甚至有些偏執(zhí)的看法。多數(shù)時候他眉頭緊鎖，偶爾一笑讓人猝不及防，那笑容是綻放式的，像一朵驕傲的玫瑰，開得夸張、恣意，甚至像一種表演。有時候，我愿意盯著他的臉，等待那種突然的咧嘴。在學(xué)校里見到他，我會很遠(yuǎn)很遠(yuǎn)就高喊“王老師好”，等待他督促我去練聲。有一次，他要給我們看一期他覺得很好的節(jié)目，小課教室只能看錄像帶，不能看ＶＣＤ，于是他把他的筆記本電腦帶來了。桌面是他和一個女人的合影，兩個人都穿著臃腫的羽絨服，站在蒼茫的雪山下邊。他說是在西藏照的。看不清那女人的模樣，因為他們臉上都是那種綻放式的笑。同學(xué)們都說那女的挺漂亮，我沒說。那一刻我心里想的竟是：她好像沒我漂亮！��
       我情不自禁有點喜歡他了，只是那種喜歡好像沒有雜念，我也說不清楚。��
       沈眉的北戴河之行在平淡中結(jié)束。據(jù)她說，他倆相處得很好，但海灘實在是沒什么可看的。很讓她生氣的是，她們住的賓館有個很好奇的服務(wù)員。那服務(wù)員問沈眉：“和你一塊的那男的是日本或者韓國的吧？”沈眉告訴她是韓國的。結(jié)果那人竟然充滿鄙夷地又問了句“那你呢？你是中國大陸的吧？”好像她不是中國大陸的一樣。��
       兩周以后，沈眉得到了一個更倒霉的消息：她還得再去一次，原因是李雷老師要帶我們班秋游，地點——北戴河。��
       班會上，李雷老師用標(biāo)準(zhǔn)的男中音告訴我們，秋游的地點已經(jīng)定下來了，是北戴河。時間：三天兩夜。費用：每人四十塊錢，班費出。沒有特殊情況的必須參加，這是集體活動。�ァ∥覀儼噙�沒集體去過外地。從前的集體出游都在北京市內(nèi)。雖然大家都覺得十月份去北戴河沒什么意思，但對集體出去狂鬧還是有興趣的。因為李雷老師說，“出去就要好好玩，會辦一個篝火晚會，有很多的海鮮，可以帶想帶的任何娛樂工具，可以整夜不睡，可以無法無天。總之，除了男女單獨整晚獨處，怎么都可以！”一個播音專業(yè)的老師想把這些話說得誘人，還不是易如反掌，更何況年輕人都喜歡玩，除了沈眉表情復(fù)雜外，大家都還挺高興的。但考慮到三天兩夜的行程，再外加來回的火車，還是覺得四十元的費用很不現(xiàn)實。有同學(xué)問：“住宿標(biāo)準(zhǔn)不會太差吧？”“不是走去吧？”李雷老師滿臉得意地告訴大家：“倆人一個屋，標(biāo)準(zhǔn)間。二十四小時熱水，空調(diào)隨便吹。”在提到空調(diào)時還用了強調(diào)的口氣，好像十月份空調(diào)利用率很高，或者我們都沒見過空調(diào)似的。李雷老師話音剛落，就聽到一個男低音說：“一個空調(diào)有什么可激動的！”好像是林也。��
       周五沒課，加上周六周日兩個休息日，我們的北戴河之行就在這三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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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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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雷老師要求中午十二點五十在北京站集合，于是我們十一點起床收拾行裝。考慮到標(biāo)準(zhǔn)間的條件就沒帶牙刷、牙杯，只裝了毛巾、擦臉油，簡單收拾了換洗的衣服就出發(fā)了。坐公車又倒地鐵終于來到了火車站。到了就發(fā)現(xiàn)全班七十多人幾乎都到了，一人一個大包，嬉皮笑臉地在那兒打打鬧鬧，跟知青返城似的。��
       終于上了火車。我們幾乎填滿了整個車廂，其他幾個與我們無關(guān)的乘客滿臉悲憤。��
       我們班有個秦皇島人。她每次回家都坐火車，兩個小時就到家了，讓我很是羨慕。上了車，她說她從沒坐過這趟車，懷疑是慢車。要我說，那簡直是一定的，憑什么四十塊錢連吃帶住，還給你快車坐啊！��
       火車在我們的吵鬧中有些不耐煩地開了，有人迫不及待地找出撲克開始聚眾賭博。一個老邁的男性列車員走進(jìn)來。我不知道鐵路上的人退休年齡是多少，但看起來他好像有七十多了，讓我生出些“尚能飯否”的懷疑。老人清了清嗓子，說：“同學(xué)們，聽說你們是大學(xué)生。我很高興有這么多知識分子乘坐我們的列車，歡迎大家，祝大家旅途愉快。”李雷老師在學(xué)校常常教育我們：“別人拿你當(dāng)人，自己別拿自己當(dāng)人，要知道自己姓甚名誰！”忽然聽到有人不僅把我們當(dāng)人，還把我們當(dāng)知識分子，自然感到十分激動。大家對老列車員報以熱烈的掌聲。��
       車的速度好像不是很快，因為車窗外的景色不是風(fēng)馳電掣地呼嘯而去，而是慢悠悠地晃蕩出我的視線。比較夸張的是，我看見鐵路外一個人在慢跑，然后很長一段時間我倆好像是相對靜止的，半天半天，我坐的車才領(lǐng)先了他一段距離。��
       開了也就十分鐘，車停了。老列車員進(jìn)來報了站名，說了一段很有文采的話，表情極度眉飛色舞。只可惜我現(xiàn)在只能想起他當(dāng)時的神態(tài)，對他說的話除了幾個結(jié)構(gòu)助詞什么都想不起來了。總之是火車停停走走，一步三回頭，老列車員也盡職盡責(zé)好像有點樂此不疲地報著站名。他每次一來，同學(xué)們都暫時放下手中的撲克，專心致志地聽他講話。兩方之間形成了良好的互動。他也越說越來勁兒，每次講話都加進(jìn)很多完全與服務(wù)用語無關(guān)的、很主觀的話。我覺得我們坐在那兒很像是他的歌迷會，要是配上熒光棒，效果就更好了。現(xiàn)在想起來，可能是比較專注于他的講話，忘記了那些從前沒有聽說過的站名，只記得其中一個聽起來很刺激的——狼窩鋪。��
       剛剛開車的時候，大家大都以宿舍為單位就座，沒多久就重新按照地域而排列組合了。因為還是同一個地方打牌的方法比較相同。這中間，很大的兩股勢力就是東北幫和四川幫，兩幫人口總和已經(jīng)超過班級人數(shù)的一半。整個車廂隨時會傳出“哎呀媽呀，這牌咋這么小呢”和“你出的啥子嘛”。如果小課老師們看到我們這么原形畢露地叫囂，肯定會痛心疾首的。�ァ∥覀兯奚岜狈饺吮容^多。南方的小悠跑到四川幫去湊熱鬧，而同樣來自南方的沈眉則主動留在了東北幫的陣營。但我們宿舍誰也沒料想到旅途的漫長，所以沒帶足夠的食物，總是極其無恥地到其他牌桌上裝作聊天順手牽羊。估計這次回來沒人再愿意和我們宿舍的人打交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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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李迪    時間: 2006-3-17 19:11
五個小時之后，火車忸忸怩怩地到達(dá)了目的地。我們依依不舍地告別了老列車員，踏上了北戴河的土地。這是我第一次來這兒，看著傍晚的城市，想起的一句古詩是“一片孤城萬仞山”。雖然這里沒有山，卻的確是一片孤城。天快要黑了，城市好像沒有人，很冷清。一輛大巴送我們到賓館。路上的風(fēng)景像經(jīng)過拷貝一樣千篇一律，相同的房子，相似的街道，讓人疑竇叢生。如果是坐出租車，我會懷疑司機(jī)是否故意拉著我在相同的地方繞了幾圈。��
       到了賓館，才發(fā)現(xiàn)所謂的賓館其實就是個招待所。前臺昏暗的燈光讓人想起鬼鬼祟祟這個詞。沒有時間看看房間，就到了集合吃飯的時間，那種緊迫的感覺讓人回憶起軍訓(xùn)的日子。到了餐廳，一種幸福感油然而生，雖然住宿條件比想像中差些，但滿桌豐盛的飯菜還是很讓人向往。我們自由組合十人一桌，誰也沒跟誰客氣地開始了咀嚼。吃到嘴里才發(fā)現(xiàn)，這里的菜像這里的房子一樣千篇一律，每一個都差不多味道，而且不冷不熱，溫的。當(dāng)有人問到“為什么沒有海鮮”的時候，服務(wù)員的回答是“怕有人過敏”。這是我聽過的最堂皇的謊言。��
       胡亂往胃里塞了些東西后，疲憊地回到房間。我和夕平住一間，我們宿舍另外四個住在對面的兩間房里，都是一樓。進(jìn)屋兩分鐘以后，感覺到徹骨的寒冷。我直奔李雷老師事先強調(diào)過的空調(diào)，發(fā)現(xiàn)斷電的空調(diào)孤零零地掛在那兒，周圍沒有插線板，也沒有任何蛛絲馬跡表示它可以被打開。我喊來夕平，我倆在空調(diào)附近做了一系列調(diào)查，發(fā)現(xiàn)它的存在除了看著是那么回事以外，沒有任何實際意義。只是在我倆冥思苦想該如何讓它工作時急得出了點汗，或許達(dá)到了取暖的目的。夕平偏不信邪，喊來服務(wù)員，問她怎么開空調(diào)。服務(wù)員滿臉不屑地說：“這兒的空調(diào)都開不開。”好像地球人都知道空調(diào)是個工藝品似的。��
       我正在想為什么不能用還每個屋都有，難道真是為了好看嗎？忽然，羅米氣急敗壞地走進(jìn)房間。她直奔衛(wèi)生間，然后絕望地喊我的名字。我沖進(jìn)去，發(fā)現(xiàn)衛(wèi)生間里沒有淋浴器，卻赫然裝著個浴盆。洗手池上空空的，不見牙刷、香皂的蹤影。羅米憤然地說：“我們屋也什么都沒有。”我感覺到一種叫做絕望的東西襲上心頭。��
       我們六個不得不拖著疲憊的身軀走在北戴河街頭，尋找賣牙刷、香皂、紙巾的地方。終于找到一家無比小的雜貨鋪，發(fā)現(xiàn)里邊所有的東西都很便宜。我們買了許多東西，一共才花了二十多塊錢。女主人每句話的結(jié)尾都拖得老長還明顯地上繞，讓我想起魚尾巴，不愧是靠海的地方。��
       回到賓館才發(fā)現(xiàn)，便宜的理由是這樣的：牙刷的毛像鞋刷那么有氣節(jié)，寧折不彎；牙膏像面粉一樣，在嘴里十分干爽；紙巾可能是砂紙廠多種經(jīng)營的產(chǎn)品，一不小心就起到去死皮的作用。��
       屋里的電視是那種老式的，不用遙控器，用手就可以調(diào)臺。一共有八個頻道。我按遍了八個頻道，發(fā)現(xiàn)有兩個可以看。然后我想起冬天，因為電視屏幕上全是雪花。��
       對面羅米屋里的電視可以清晰地看三個臺，于是我和夕平跑到她們屋去看電視。這時候好多男生已經(jīng)準(zhǔn)備好了麻將，打算一夜不睡玩?zhèn)�昏天黑地了。小悠也跑到四川幫的大本營，又去完成她火車上未竟的撲克事業(yè)了。剩下我們五個東倒西歪地胡謅八扯。��
       大概八點的時候，班長來問是否有人要洗澡。我們大喊大叫十分踴躍。然后班長說：“這里不能洗，派車?yán)�著到浴池洗，四塊錢，班費出。想洗的八點半大廳集合。”然后大家開始做激烈的思想斗爭。我們宿舍有浴室，每天洗澡已經(jīng)成了種習(xí)慣，但看到這里的住宿條件，猜想浴池可能會更震撼。最后只有我決定：“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八點半來到大廳，發(fā)現(xiàn)只有七八個人，小悠也在。我們倆忽然找到一種相依為命的感覺。班長說到的人太少，讓我們再等等。等待的時候，我發(fā)現(xiàn)服務(wù)臺后邊掛著幾個鐘表，依次注釋著北京、倫敦、香港、巴黎許多地方的時間，估計不會準(zhǔn)，因為那個北京時間就與現(xiàn)實有很大差異。我想這個賓館的老板一定是酷愛行為藝術(shù)，他的空調(diào)、浴盆和鐘表都讓我越發(fā)懂得什么叫做獨具匠心。��
       一輛面包車?yán)�著十個人開到了浴池。進(jìn)去以后就知道留在賓館的人多有先見之明。狹小陰暗的空間里，水氣朦朧。每人發(fā)一雙骯臟巨大的拖鞋和一把能打開濕漉漉的裝衣柜的鑰匙。脫好衣服，走進(jìn)真正的浴室，看見了更多平時難得一見的東西。幾張案子上，躺著黑白肥瘦各不相同的幾個婦女，是搓澡的。她們倒是氣定神閑，只是我脫得精光站在她們旁邊淋浴，滿身的不自在。旁邊的小悠也一副做賊心虛的樣子……��
       遭遇了這么多意料之外的事情，我開始懷疑李雷老師到底是組織秋游還是打著秋游的旗號大搞野外生存，真是用心良苦。��
       夜里，我和夕平在寒冷中無法入睡，好像腦細(xì)胞經(jīng)這么一凍變得更加清醒了。我倆裹緊被子開始講一些比較倒霉的事情，借以沖淡住在地窖的痛苦。��
       在這樣的地方，時間很容易變得模糊，黑暗中我倆竟然聊到了凌晨三點。終于迷迷糊糊進(jìn)入夢鄉(xiāng)沒多久，被一個標(biāo)準(zhǔn)的播音腔吵醒。李雷老師在走廊大聲說著：“諸位，誰多拿了一床被，趕緊送回來，賓館的被子是有限的。諸位……”我心想，當(dāng)老師太不容易了，凌晨三點還要廣播尋被啟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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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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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醒來的時候夕平已經(jīng)醒了，并且不在，估計是散步去了，此人有愛散步的毛病。沈眉和羅米還在蒙頭大睡，沈眉喜歡晝伏夜出，就是沒什么事也得靠到兩三點才睡，不到中午不起床，就喜歡與時較勁。羅米根本就是睡不醒，她要是睡美人，估計王子吻她一百下她也未必能感覺到。小悠一夜沒睡，跟打了嗎啡似的，和四川那些同志們玩了一夜撲克。��
       夕平的姑姑就住在秦皇島，她已經(jīng)來過這里很多次了，所以她一踏上這片土地就開始表現(xiàn)出老謀深算的樣子。她散步回來就跑進(jìn)房間，盛贊我的早起，批評沈眉和羅米在異地虛度時光。然后又和陳睿把羅米叫了起來，組織大家到海邊去。據(jù)說，她已經(jīng)把路線研究透了。我問她，“不會和班級活動沖突嗎？”她告訴我，在我沒起來時，班長已經(jīng)通知過了，班級下
       午兩點以前沒活動。��
       我們四個走在去海邊的路上，發(fā)現(xiàn)根本就沒人，感覺整個城市為我們的秋游清除了閑雜人等。到了海邊倒發(fā)現(xiàn)很多人，仔細(xì)一看，全認(rèn)識，都是我們班的。��
       有的同學(xué)赤腳走在沙灘上，還有的干脆站在水里，這的確是有的人第一次見到海。看到他們大呼小叫的樣子，夕平滿臉鄙夷，估計她心里正在想的成語是井底之蛙。��
       我穿的運動鞋側(cè)面有些細(xì)小的氣孔，好多沙子鉆進(jìn)我的鞋里，讓我走幾步就想脫下來倒倒沙子。實際的感覺跟那些赤腳走在沙子上的同學(xué)差不多。在我又一次把鞋脫下來的時候，羅米的興趣已經(jīng)不在大海上了，她皺著眉問我：“你鞋上的孔在哪兒啊？我怎么沒發(fā)現(xiàn)！”好像我無中生有脫自己鞋解悶似的。��
       李雷老師事先告誡我們，不是非常擅長游泳，不要輕易下海。如果誰一定要游，要打報告。站在寒冷的海灘，我猜測他的囑咐是多余的，沒誰那么跟自己過不去啊！結(jié)果事實證明，老師還是有遠(yuǎn)見的，有人想游泳。兩個男生下海了，他們的女朋友坐在岸上看衣服。一個女孩望著她男朋友在海中微小的樣子，擔(dān)心地哭了。目睹年輕愛情的純美，是我到北戴河以來看到的最美好的東西。��
       我們四個無聊地站在那兒，麻木而寒冷。羅米忽然想去廁所。賣海螺的奶奶說沿著海灘向前走有個公廁。她去廁所，我們?nèi)齻�在原地等。看著海竟然產(chǎn)生不出一點聯(lián)想、一點心事，覺得自己簡直麻木到了一定境界了。��
       等了大概二十分鐘，羅米還是沒回來。夕平說，估計她直接回賓館了。我想也是，她經(jīng)常搞點不告而別一類的事情，也許現(xiàn)在已經(jīng)回到她溫暖的被窩了。��
       夕平的姑姑打來電話，說可以去家里吃午飯。我和陳睿都有些猶豫，因為在我腦子里北戴河和秦皇島像是兩個地方，覺得到她家的路程會很遠(yuǎn)。夕平說，北戴河是秦皇島的一個區(qū)，哪至于啊！��
       夕平的姑姑再一次打來電話，說已經(jīng)買了很多海鮮，讓我們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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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李迪    時間: 2006-3-17 19:12
我們上了出租車。沒想到一路暢通，十多分鐘，到了。看見夕平的姑姑穿著粉紅色的毛衣站在那兒，感覺到有點不好意思，畢竟是素未謀面啊。走進(jìn)樓梯的時候，我接到羅米的電話，她問我們在哪兒。我告訴她我們在夕平姑姑家。她告訴我，她終于走到廁所的時候已經(jīng)不想上了，現(xiàn)在打車回到了我們等她的地方。我樂得說不出話，但還是告訴她我們在十分鐘之前離開了。她氣憤地說，看來只能再打個車回賓館了。我安慰她可以順便和林也過一下二人世界。��
       上去以后，看見滿桌子螃蟹、海螺、蝦的時候，我和陳睿就一點不拘束了。雖然和夕平的姑姑、姑父不熟，和海鮮還是很熟的嘛！我倆好像只說了句“叔叔好，阿姨好”，就跑到衛(wèi)生間洗手去了。然后我們就大搖大擺地上桌了，桌子邊只擺了三個椅子，原來阿姨和叔叔讓我們先吃，等我們走了他們才吃，這讓我們感到非常不好意思。夕平讓我們別在她親戚面前裝人，想吃就趕緊吃。��
       后邊的事就是，我們不停地吃，夕平的姑姑過一會兒就把我們吐到桌上的皮、殼收拾走，光從我附近就搬走了四座小山。記憶中那頓飯吃了很長時間，因為我們終于吃得開始惡心的時候，已經(jīng)兩點了，也就是說，到了集合的時間。我們說了句“叔叔再見，阿姨再見”，就告別了。夕平的姑姑把我們送到樓下，還讓我們再去。我感動得一塌糊涂。結(jié)果剛走出她家院子不久，夕平就吐了。她怕我們不好意思，為了讓我們多吃，自己就使勁吃，結(jié)果把吃的都吐出來了。哪知道她的擔(dān)心完全多余，我倆沒臉沒皮的，比在自己家還放得開，險些就招呼她姑姑姑父別客氣了。��
       據(jù)夕平后來說，我和陳睿給她姑姑留下了不錯的印象，理由是不做作。我想，這可能是那天我倆表現(xiàn)出的惟一優(yōu)點了。��
       回到賓館，發(fā)現(xiàn)整個樓里除了服務(wù)員只有睡眼惺忪的沈眉和滿面怒容的羅米。��
       我緊張地以為大部隊已經(jīng)出發(fā)了。沈眉告訴我，兩點集合只是確定一下大家是否安全，下午也沒活動，晚上的篝火晚會才是惟一的活動。我氣極，要是早點告訴我，我就跟夕平的姑姑多說兩句話了，也不能吃完了就走啊！陳睿委屈地說：“早知道我把那碗湯喝完好了！”
       整個一個下午過得極其無聊，湊在一起嗑了好幾袋瓜子。上了兩小時網(wǎng)，發(fā)現(xiàn)北戴河的網(wǎng)吧
       收費很低，兩塊錢一小時，環(huán)境還特別好。��
       終于熬到了晚上的篝火晚會。一班人走在海邊陰暗的沙灘上，火還沒有點起來，只看到大家很亮的眼睛，很像孤魂野鬼的聚會。��
       男生們終于把火生起來的時候，大家一起發(fā)泄般地叫喊。��
       我們從北京帶了紅酒、白酒、雪碧、可樂各一箱，雇了兩個人在旁邊煮海鮮。我們在月光皎潔的海灘上高聲喊叫，心潮起伏——這是浪漫主義的說法。如果換做現(xiàn)實主義，情況應(yīng)該是這樣的：小小的篝火并不夠暖和，我們穿的衣物似乎也并不符合這個季節(jié)，月光下的海灘沉悶、壓抑，加劇了這種寒冷。而出發(fā)前所謂的海鮮隨便吃，不過是一人一只螃蟹和一些皮皮蝦。我們宿舍這幾個站在離篝火較遠(yuǎn)的地方，凍得不知所措。在海風(fēng)中吃螃蟹的時候，我發(fā)現(xiàn)沒一個人還保持著能看得過去的姿態(tài)，平時的淑女也變得如狼似虎起來。中午已經(jīng)吐了一頓的夕平此時還是心有余悸，她看都不看螃蟹一眼，拿著瓶紅酒不停地喝啊喝。不知道的還以為她有什么心事呢，其實她就是冷。男生們好像進(jìn)展得更快一些，因為此時已經(jīng)有人不省人事被抬回賓館了。��
       螃蟹吃完，只剩些個頭矮小的皮皮蝦時，大家開始瘋狂合影。酒精的作用下，所有人都呼朋引伴，親密無間。我看到幾個男生脫了鞋、挽起褲腿在海浪中跑，篝火映照下，年輕的臉明媚而清澈。��
       夕平看我的眼神變得嫵媚而迷離，身體也搖曳多姿起來。羅米扶著夕平，自己卻螃蟹一樣不走直道。看來她倆是高了。��
       我們五個決定還是找個地方吃飯，因為冷，餓變得更加難以忍受。小悠嗎啡的藥勁顯然還沒過去，興高采烈地留在沙灘上。��
       我們找到一家看起來臟得很溫馨的小飯館。一大碗面條，一大碗疙瘩湯。老板看我們凍得鼻尖通紅，端上一壺?zé)岵琛５却�面條的過程中，羅米看見老板娘在吃煮的玉米，她急切地問：“你吃那玉米還有嗎？”老板娘很抱歉地說：“哎呀，姑娘，對不起，最后一個！明天來吧，明天給你留一個！”“那就不用了，明天我們就走了。”羅米望著那玉米，百感交集的樣
       子。��
       面條和疙瘩湯終于來了，我們一哄而上。最后剩的一口，作為回饋，留給了“胸中有他人”的夕平。��
       回到賓館的時候已經(jīng)是夜里十點多了，大部分同學(xué)也回來了，只剩下很少人在海邊狂歡。�ァ≡诹_米房間看著電視，秦皇島電視臺，我有生以來第一次看到。看著看著，隱隱聽到潺潺的流水聲。四處尋找沒找到水源，我還以為是賓館看我們實在可憐，給暖氣了呢，感動得朝暖氣奔去，發(fā)現(xiàn)我實在是想像力太豐富了。��
       又過了一會兒，水聲漸大，我回到對面我房間，想聽聽里面是否有相同的聲音。走進(jìn)去，發(fā)現(xiàn)聲音的源頭就在這里。推開衛(wèi)生間的門，看見馬桶的水箱往外滲水，地下已經(jīng)是一片汪洋。我慌忙地跑去服務(wù)臺，語無倫次地告訴服務(wù)員屋里的情況。服務(wù)員不疾不徐地跟我走進(jìn)屋子，平心靜氣地說了聲：“哦，又漏水了！”好像我不知道是漏水了一樣。我和夕平傻站在衛(wèi)生間門口。我倆對視一眼的工夫，水聲就消失了。我再一看，地下的水只剩下薄薄一層，那個另類的馬桶也不再聒噪。那服務(wù)員手里什么工具都沒有，似乎用手輕輕一點，馬桶就變得服服帖帖的。我甚至懷疑是否真的漏過水。我非常后悔和夕平的對視，看了一張每天都能看到的臉，竟然錯過了大師的意念止水表演。我甚至懷疑那服務(wù)員是不是練過什么武林神功。她鄙夷地看了看我，轉(zhuǎn)身走了。那目光好像在說：能不能處亂不驚？夕平看著她的背影說：“要是她在大禹的時代，估計沒大禹啥事了！”��
       我對這個賓館越發(fā)好奇，對這里的服務(wù)員也愈加欽佩。好像這里發(fā)生什么事都在她們的意料之中，控制之內(nèi)。她們一個眼神、一個手勢就會化解許多我百思不得其解的問題。我想，遺憾的是，我只在這里停留兩個晚上。再多待幾天，備不住能在這兒找到一本武林秘籍，至少也可以開開眼界。毫無疑問，這里比游樂場的歷險宮更具挑戰(zhàn)性，因為你永遠(yuǎn)不知道接下來會發(fā)生什么。��
       這個夜晚，不知是因為白天的疲憊還是我們適應(yīng)力的提高，我和夕平都沉沉地睡去。我一夜無夢，醒來時已是又一個黎明。不過，像我這樣的比較沒有代表性，后來據(jù)同學(xué)們說，大部分人還是整夜在一起麻將、撲克、喝酒、嬉鬧。也有幾個有心事的在海邊坐到凌晨，沉淀自己的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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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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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準(zhǔn)確地說，我不是自然醒的，是被李雷老師起床的催促聲叫起來的。走廊里，他的聲音回環(huán)往復(fù)，專業(yè)好得了不得。��
       早晨五點，我們擠在羅米屋里洗漱，因為繼馬桶造反后，我們屋里的水龍頭也揭竿而起，關(guān)上打不開，開了關(guān)不上，我也只好讓它一直關(guān)著了。終于收拾停當(dāng)，逃跑一樣地離開了那個另類賓館。��
       大巴把我們拉到火車站時，離剪票還有半個小時。李雷老師清點完人數(shù)，告訴我們只能在方圓五十平方米活動，半小時后準(zhǔn)時集合。��
       大家都懶得走遠(yuǎn)，蜂擁跑向站前兩個賣煎餅果子的小攤。那兩個中年婦女忙得不亦樂乎。不一會兒，火車站前出現(xiàn)了全班師生大嚼煎餅的盛況。只見李雷老師拿著個煎餅，腦袋亂得跟雞窩似的，一臉得意地對夕平說：“怎么樣？北戴河不錯吧？”夕平皮笑肉不笑地“嘿嘿”了兩聲就算是回答了。我看著李雷老師憔悴的樣子，覺得這次秋游雖然和想像中不盡相同，卻有它自己獨到的東西……��
       回去的火車上，和來時一樣熱火朝天，只是換了個年輕的列車員，根本不愿意搭理我們，連站名都懶得報。想起來時老列車員的熱情服務(wù)和我們下車時他臉上的悵然若失，不知為什么心頭涌出一種辛酸，不知道他在這條鐵道線上跑了多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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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李迪    時間: 2006-3-17 19:12
我迷迷糊糊地睡去，顛簸中夢到了月光下的海灘。然后不知過了多久，在一片吵鬧中醒來，睜眼一看，哇！我們回到北京了！大家居然像多年離家的游子一樣，找到了一種落葉歸根的感覺。��
       我們歸心似箭地奔著“闊別已久”的宿舍而去……��
       這就是我們當(dāng)年的秋游，現(xiàn)在想起來一切歷歷在目。毫不夸張地說，當(dāng)時曾經(jīng)憤恨地想，寒冷的十月去北戴河實在是有點神經(jīng)失常的嫌疑。雖然回想起的更多是受苦的經(jīng)歷，卻還是會在心中把秋游美化成一個傳奇，還真的會想起那個除了我們沒有別人的海灘。把它叫做我們青春的海灘吧！��
       我和柯辰每天都一起吃午飯和晚飯，比起羅米和林也每天一起吃飯還一起上課來說算不了什么。中午的時候，我會把我在的位置告訴柯辰，等他騎自行車來接我。多半時候不用等，因為他總是比我早下課。很多時候，他站在我上課的教室門口給我發(fā)信息，用很尖刻的語言諷刺壓堂的老師。一次，忘記了是什么課的老師在前邊口若懸河，對下課的鈴聲置若罔聞。學(xué)生在底下發(fā)出各種不耐煩的嘆氣她都毫無反應(yīng)。忽然，聽到有人敲門。然后，柯辰走進(jìn)來，大家都把目光投向我。我也莫名其妙。��
       “老師，這個教室下午要做考場。我是學(xué)生會的，來布置考場，時間快來不及了。希望您早點下課！”柯辰表情嚴(yán)肅地對那老師說。��
       “哦，對不起啊。我忘記了時間。”那老師一臉抱歉地對柯辰說。接著回頭對大家說了聲“下課”。��
       全班同學(xué)哄笑著走出教室，剩下不好意思的老師和滿臉通紅的我，還有一臉壞笑的柯辰。�ァ　澳銥榱顺燥埵裁粗�都好意思使啊？”老師走了后，我對柯辰說。��
       “我在門口聽半天了，她就一直在那兒自我標(biāo)榜。”柯辰還陶醉在他自己的妙計中。��
       “那也是老師啊。下次不行啊！”��
       “還有下次？你們趕上的老師怎么都這么敬業(yè)啊！”柯辰的表情就好像他吃了什么大虧一樣。��
       有時候，小悠和夕平會說很羨慕我和柯辰，經(jīng)歷了一些事情，還是能快樂地在一起。可是，我也不知道為什么，我總覺得我們的日子和高中有很大的不同。還是我們倆，只是換了一個學(xué)校，可很多東西好像有微妙的變化。很多人說，我們倆在一起很開心，像兩個志趣相投的孩子。孩子是終究要長大的，大概柯辰上了大學(xué)，我們的感情也該成熟一些了，我們或許該仔細(xì)地想想未來。我總是懷念高中的時光，我、柯辰、豬八戒，還有很多很多要好的朋友，我們不上晚自習(xí)，躲在學(xué)校附近店面狹窄東西便宜的冷飲店里，吃兩塊錢一份的冰淇淋，有很多很多憤世嫉俗的想法，和很多很多風(fēng)花雪月的夢幻。而現(xiàn)在，大家各奔東西，只剩下我和柯辰，看著現(xiàn)實，守著我們單薄的愛情。��
       或許這些又是我無病呻吟的憂愁，畢竟，我和柯辰的喜怒哀樂還是那么緊密地聯(lián)系在一起。我們之間，沒有猜疑、秘密或是任何其他世俗的糾葛。在看見別人因為莫名其妙的原因分手的時候，我還是可以安靜地坐在柯辰的車座上，思考我們的愛情是否該長大了。這也該算是一種相對的幸福吧。�オ�
       柯辰騙那個老師下課之后，我們?nèi)ワL(fēng)味餐廳吃飯，這是大食堂搬遷之后我們經(jīng)常用來解決溫飽的地方。我們剛坐下沒一會兒，就看見何勇浩進(jìn)來了。我剛想和他打招呼，卻看見他竟然領(lǐng)著一個女的，不是沈眉。他的手攥著那女孩的手，緊緊的。��
       然后，我看到那個在沈眉面前兒子一樣的何勇浩爸爸一樣地照顧他身邊的女孩。他找好坐位，安排她坐下，然后快步走到賣飯的窗口去買吃的。他買了豆?jié){和紅薯餅，看起來，更像是早飯。然后，他竟然不知廉恥地端起杯子喂那個女孩。她又不是植物人，用伺候得這么殷勤嗎？我很想走過去把豆?jié){潑到他倆臉上。��
       柯辰大概是看出了苗頭，他嚴(yán)肅地看著我說：“碧碧，坐下吃你的飯！”��
       “你也看見了？”��
       “回去什么也不要對沈眉說。別就怕事小！”他的表情依然嚴(yán)肅。��
       “那怎么行？何勇浩簡直是不要臉！”我不懂柯辰怎么會這樣。��
       “可是沈眉喜歡。總之他們最后不會有結(jié)局，你讓沈眉多開心一陣子吧。也別和你們宿舍的人說，你們那幫傻丫頭，沒一個藏得住話的。”��
       我忽然覺得柯辰冷靜得像個外星人。我繼續(xù)吃飯，卻忍不住往何勇浩的方向看去。我希望他能看到我，然后不好意思的收斂一點，可他正一門心思專注地發(fā)賤，顯然已經(jīng)沒心思看別人了。��
       我看了看他對面的女孩，瘦得像一只死了好幾天的雞，完全沒有人應(yīng)有的健康。她竟然也吃飯，是一件讓人覺得奇怪的事情。��
       柯辰知道我的憤憤不平，趕緊吃完飯把我?guī)С隽耸程谩３鋈ズ螅�他還在囑咐我別對沈眉說起這事。我想想，他說的也有道理，就答應(yīng)了。��
       回到宿舍，看見沈眉剛起床，蓬頭垢面的坐在她的上鋪。她總是這樣，晚上不睡早晨不起，課都懶得上。只有和何勇浩約會時才會忽然有了精神。��
       “剛起啊？”我問。��
       “那不廢話嗎？能起這么早不錯了。”沒等沈眉回答，夕平就開口了。��
       沈眉還沒睡醒一樣坐在床上，對我們的話毫無反應(yīng)。��
       “趕緊下來洗洗吧。一會天又黑了。”我對著沈眉喊。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想起何勇浩在食堂獻(xiàn)殷勤，而沈眉卻在屋里睡覺，竟對沈眉有不小的火氣。��
       “黑就黑，我們老大不黑不起。”虧了有夕平在，要不我怕我管不住我的嘴。��
       “最近你和何勇浩怎么樣啊？”我問。��
       “還能怎么樣，不錯啊。一起抽煙，一起喝酒，一起學(xué)習(xí)。”��
       “少避重就輕。關(guān)鍵是一起談情說愛，一起接吻吧！”夕平說。��
       沈眉沒有回答，算是默認(rèn)。我覺得自己真是如鯁在喉，不知該說什么好。��
       大家沉默了幾分鐘，我想沈眉和夕平一定覺得那是正常的沉默，而我心里卻想了很多。�ァ∪缓螅�門開了，羅米大呼小叫地回來。��
       “沈眉，出大事了。你家何勇浩在食堂喂鬼子喝豆?jié){呢！”羅米的表情更像是后邊有鬼子在追殺她。��
       “什么鬼子？”我問。��
       “一個日本女的，瘦得快沒了。我聽了，說的是日語。”��
       沈眉什么也沒說，還是那樣呆頭呆腦地坐在床上，像被風(fēng)化了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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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上，沈眉跑到何勇浩那兒去問究竟。我們設(shè)計的場景應(yīng)該是何勇浩想盡各種方法解釋，用盡了中、英、韓三種語言，而沈眉根本不吃這一套，摔下一個巴掌揚長而去。��
       而事實是，當(dāng)天晚上沒有出現(xiàn)任何結(jié)局。��
       沈眉跑去何勇浩住的留學(xué)生公寓找他，他的室友說他不在。沈眉不方便和一個不認(rèn)識的韓國人獨處一室，只好在公寓樓下等他。從九點到十點，再從十點到十一點，怎么打電話也叫不回沈眉，她一定要等到他問個究竟。十二點的時候，羅米和林也連拖帶拽把她叫了回來，她一句話不說，站在陽臺抽煙。平時她抽煙時，我們總是讓她把門關(guān)緊，因為我們都不喜歡很嗆的味道。那一刻，看著沈眉的背影，沒有人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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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李迪    時間: 2006-3-17 19:13
沈眉沒有哭，只是抽了一陣煙就上床睡覺了。那一晚，我們沒有臥談，在安靜中睡去。�ァ〉诙�天，沈眉在何勇浩公寓樓下等到了他。��
       他看見沈眉，很親熱地迎過來。��
       “你昨晚干什么去了？”沈眉冷冷地問。��
       “喝酒啊。喝到夜里兩點呢。”這時的何勇浩已有不錯的中文水平了。��
       “中午呢？”��
       “眉，問那么多做什么？”��
       “告訴我！”��
       “吃飯，和一個日本留學(xué)生。”��
       “男的？”��
       “不，是女的。”��
       沈眉沒想到這么快就知道她想要的答案了。��
       “你喜歡她？”她接著問。��
       “是啊，她很可愛！”何勇浩竟然大言不慚地回答，竟然都不口是心非地哄哄沈眉。��
       沈眉不知道該繼續(xù)說什么好，哭著轉(zhuǎn)身。��
       “眉，你怎么哭了？我最喜歡的是你啊！我最喜歡中國的三樣?xùn)|西：火鍋、羊肉串，還有眉。”天啊，這是何勇浩說的。他多像一個驕傲的皇帝，告訴他的皇后：“沒關(guān)系，親愛的，你是皇后。后宮三千佳麗，我最愛的是你。”他的居高臨下，他的厚顏無恥，他的一切是那么讓我討厭。沈眉哭著跟我們說這些的時候，我很想讓何勇浩馬上死。��
       “什么東西！最喜歡火鍋、羊肉串和眉。誰知道是你啊，別人還以為是燒的煤呢！”羅米簡直是義憤填膺。��
       “再說你又不是東西……哦，我是說，他不該把你說成東西！”夕平說。��
       “他說完這些你怎么說了？”冷靜的陳睿在等待下文。��
       “我還能說什么！我就回來了！”沈眉邊哭邊說。��
       “他沒追你？”我問。��
       “追了幾步，就沒追了。”��
       然后沈眉的手機(jī)響起，是何勇浩這個禽獸打的。沈眉拿起電話走向陽臺……��
       她就是這樣，不會不接電話，不會發(fā)脾氣。��
       “Ｗｅ ａｒｅ ｊｕｓｔ ｇｏｏｄ ｆｒｉｅｎｄｓ？”這是沈眉在陽臺一直重復(fù)的大喊。��
       顯然這是何勇浩說的。��
       電話持續(xù)了很久，混合著三種語言，讓旁人聽不太懂。大致的意思好像是何勇浩把他們的關(guān)系界定成了朋友，讓沈眉非常難過。沈眉平時生活得很節(jié)儉，很少用手機(jī)打電話，今天竟然握著手機(jī)，不停地哭叫。��
       或許是一個小時，電話掛斷。沈眉躺在陽臺的廢報紙堆上，絮絮叨叨地小聲哭訴。��
       我們誰也進(jìn)不去，她把門關(guān)得很緊，把自己封閉在陽臺，有人過去，她只說“走”，然后就繼續(xù)哭。��
       整個晚上，她在陽臺，我們在屋里，都沒有睡著。夕平想起了自己不被對方知道的暗戀，也默默抽泣起來。我和小悠感慨于愛情的無常，為沈眉難過。最精彩的是，羅米越想越來氣，抓起電話把林也罵了一頓。“男人都那樣，一個比一個無恥！”“我再也不想搭理你了！”這些話全通過話筒傳到了林也無辜的耳朵里。后來據(jù)說林也他們宿舍也基本沒睡，全被羅米的罵聲吵醒了。��
       第二天，在我們都擔(dān)心沈眉的時候，她竟然自己從陽臺出來了。她換下臟衣服，像什么也沒發(fā)生一樣坐下看電視。星空衛(wèi)視演一個周星馳早年的喜劇，她目光空洞地盯著電視傻笑，讓人擔(dān)心她神經(jīng)出了問題。��
       “不用那么擔(dān)心地看著我。我很好。我想清楚了，我就是喜歡何勇浩，朋友就朋友吧，反正最后都要分開。”��
       說完，她拿起包去找何勇浩了。��
       這哪里是想開了，這分明是無奈。��
       當(dāng)晚，夕平受了很大震動，從九點就說要給她暗戀的劉丁打電話。那個被她稱做丁丁的人，在我們宿舍已經(jīng)有了很高的知名度，因為夕平總是把他掛在嘴邊。��
       在我們兩個小時的慫恿下，夕平終于在十一點多的時候撥通了電話。最終卻跟革命黨對暗號似的說了幾句“最近還好嗎”“一定要好好學(xué)習(xí)啊”之類的。她放下電話我們一起罵她豬頭，她自己也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說：“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一聽他聲我就害怕！”
       十一月份應(yīng)該是比較清閑的時候，而我們卻熱火朝天地忙活了起來，為了我們的匯報演出。這個匯報演出格外重要，四年大學(xué)，只有一次。對我們來說，展現(xiàn)自己的目的在其次，關(guān)鍵是我們想好好玩一把。��
       匯報演出以組為單位，每組半個小時，一共七組，組成整個演出。各組都為節(jié)目傷透了腦筋，想表現(xiàn)自己的業(yè)務(wù)能力，又怕節(jié)目落了俗套，一個個方案被無情地推翻。那陣子，午夜以后向宿舍大廳望去，一半以上的人來自我們班，大家都在商量節(jié)目，就是平時總逃課根本見不到的，這時都出現(xiàn)了。��
       最終各組都選擇了最能體現(xiàn)自己風(fēng)格的節(jié)目形式。有的組是氣勢磅礴的詩歌朗誦，有的組是影視片段配音，還有的組采用搞笑的形式弄了成語故事新解。我們組幾經(jīng)周折最終定下了演話劇的大方向，而最終是什么話劇還有待商榷。找了無數(shù)劇本，查了各種資料也找不到十多個人戲份均等的，就《茶館》似乎可以湊合，我們還大部分都是女的。最后，無奈之下，只能搞原創(chuàng)話劇。大家討論了一個晚上，找到了最適合我們組的東西——演瘋子。一堆原本就瘋瘋癲癲的半瘋要過全瘋的癮。大家冥思苦想想出了大概十幾種瘋子，為了角色鮮明，把那些雷同的刪去了，然后，一人分配一個，幾個人一組，分成四個小場景。有為錢瘋的，有為藝術(shù)瘋的，還有抑郁癥、暴力狂，總之是群瘋薈萃。我被分配了一個為愛而瘋，瘋了以后還自我感覺很好的角色。��
       接下去就是各個場景先寫稿，最后再由我做最后的統(tǒng)稿。等稿子出來的時候，已經(jīng)沒幾個正常的了，大家見了面就以角色為借口互相欺凌，離真瘋也就一步之遙了。柯辰總用復(fù)雜的目光看著我，說希望我們的匯報演出趕緊過去。��
       就這樣，彩排的時候，我們的王老師還嫌瘋得不夠，他要我們再瘋一點。我都怕我忽然跑下臺去，對他說：“王老師，我很喜歡你啊！”�オ�
       匯報演出的效果十分轟動，連我們自己都受了不小的震撼。被外界認(rèn)為老實沉默的這屆播音班，終于在沉寂了一年多以后，爆發(fā)了。很多小課老師都被感動哭了，我們的王老師也拿著數(shù)碼相機(jī)追星族一樣不停地忙活。一些原創(chuàng)的節(jié)目包含了許多播音系的段子，還有人在舞臺上模仿李雷老師開班會的樣子。很多時候，外系的觀眾正面露疑惑，播音系師生卻已笑作一團(tuán)了。最后，全班同學(xué)在舞臺上狂喊“李雷，李雷！”直到把他喊上臺來，然后，男生把他拋向空中。我想這是大學(xué)以來我們最興奮的時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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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李迪    時間: 2006-3-17 19:37
當(dāng)天下午是全年級的外語測試。那天的考場里，有許多播音系的女生面帶沒來得及清洗的濃妝，對著很難的外語卷子露出微笑……�オ�
       很多事情是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沈眉委屈地跟何勇浩做朋友沒幾天，小悠和莫亞也有了新情況。��
       匯報演出過后，大家從亢奮的情緒中漸漸走出。小悠總是望著電話發(fā)呆。我們看得出，她是在等莫亞的電話。可那電話時常中了魔咒一樣固執(zhí)地不肯響起。不記得從哪天開始，莫亞已經(jīng)不再準(zhǔn)時來電話。��
       好像是四天了，莫亞四天沒有打來電話。小悠趴在床上不停地哭。��
       所有人都覺得這沒什么，我周圍的男生中，沒有人對女朋友的呵護(hù)能到莫亞對小悠的程度，甚至柯辰也并不會像莫亞那樣沒有脾氣。��
       “他肯定是太忙了。”��
       “別急，說不定一會兒電話就響了。”��
       “幾天而已嘛。莫亞還是很乖的。”��
       我們這樣說，并不是出于安慰，因為我們的確這樣想。��
       “我給他打。”小悠忽然坐起來說。��
       她把電話打到那邊，莫亞說他很忙，晚些時候會打過來。還讓小悠去看一下電子信箱。
       小悠放下電話，久久沒有說話。��
       “完了。他想分手。”半天，她輕輕說出這句。��
       “怎么可能？他說了？”我問。��
       “沒，他只讓我去看信箱。我能預(yù)感到，他要分手。”��
       “不會的，他對你多好啊！或許信箱里是情書啊！”我說這話時還是笑著的。��
       然后小悠忽然號啕大哭。那和一般的哭有很大的不同，那中間蘊涵的悲傷，傻子都能聽得出來，應(yīng)該說，那里邊有太多絕望。��
       哭了一陣，小悠拿出筆記本電腦上網(wǎng)。��
       果然，那是一封絕情的信。我不知道莫亞在電腦前把那些刀子樣的字敲出來時，是怎樣的心情，我只看見小悠好看的臉因為這短短的信扭曲的樣子。��
       小悠看了信，沒有再哭，她的長睫毛上有細(xì)碎的淚珠。沒有人說話，這個時候我們能說什么？��
       “沒關(guān)系。我不會放棄的，我要死纏爛打。”小悠忽然說。��
       我心想，小悠和沈眉和我有很大的不同，柯辰如果說分手，我會什么也不說地默許。牙打掉了我一定讓它掉在肚子里。�オ�
       接下去的小悠棄婦一樣可憐起來。那個漂亮的、快樂的、神采飛揚的小悠隨著那封電子郵件消失了。她買很多電話卡，喪心病狂地給莫亞打電話。她每天給他發(fā)Ｅ-ｍａｉｌ，寫她的難過，他的無情。她甚至在電話里不停地道歉，說她錯了什么都改，只要他回頭。他很耐心地陪她說話，只是怎樣也不肯復(fù)合。她威脅要自殺，他也只是勸，不提和好。她的信他也不會回。��
       屋里的氣氛變得窒悶起來，沒人敢開心，怕小悠難過，沒人敢難過，怕小悠更難過。小悠的話變得很少，不換衣服，也不吃飯。她每天按時去上課，只是總趴在課桌上哭。很多人問怎么了，她只是說和莫亞吵架了，很快就和好。��
       然后她買來線，要給他織一條圍巾。回到宿舍的時候，她就拿著她的針，虔誠地織那條圍巾。再然后，沈眉也開始給何勇浩織，羅米也開始給林也織。我覺得，只有林也還配得到那條圍巾，另外那兩個連心都沒了，還要脖子做什么？我也想是不是該給柯辰織一個，可一看這樣的情況就不打算跟著添亂了。況且我猜測，我織了柯辰只是會感動一下子，他肯定會覺得難看不會帶。��
       圍巾即將完成的時候，小悠得到了莫亞有新女朋友的消息。我以為，他在英國那邊耐不住寂寞找了新的，誰知這新女友竟然也在國內(nèi)，還是小悠的高中同學(xué)。后邊的事令人心驚，那女孩不漂亮，不優(yōu)秀，一切都在小悠之下卻只是溫柔。高中時候她和莫亞相處得就不錯，偶爾還一起出去玩。小悠從未在意過她，因為她是那么不起眼的角色。她常常擺出低姿態(tài)說自己的一切都趕不上小悠，很羨慕小悠。而這個暑假，在小悠常常對莫亞發(fā)脾氣的時候，她卻送上了自己最貼心的安慰。莫亞回英國之前，他們的關(guān)系就已經(jīng)相當(dāng)曖昧，而小悠卻一無所知。莫亞給小悠買那個戒指是因為他覺得自己愛的是小悠，借以沖淡自己的歉疚。可一個精明的女人怎么會輕易放棄，那個總以弱勢出現(xiàn)的女孩還是苦苦地等待。慢慢地，莫亞的天平逐漸遠(yuǎn)離了單純?nèi)涡缘男∮疲�朝那個所謂溫柔弱小的精明女孩傾斜。��
       后來，小悠給我看了那女孩的照片，胖、平庸而缺乏靈性，像學(xué)校門口賣紅薯的。這個人可能在很多方面沒有天賦，卻在心計上有天生的經(jīng)驗。她懂得把自己的弱點轉(zhuǎn)化成優(yōu)點，知道溫柔可以是有力的要挾，在愛情的戰(zhàn)場上不動聲色地打敗了實力強大的小悠，還可以盡情地擺出并非故意的姿態(tài)。我忽然發(fā)現(xiàn)，丑女也可以把楚楚可憐詮釋得如此內(nèi)行，像很多第三者并不比人家妻子強一樣，又一個精明女孩以她的溫柔和耐性贏了。剩下小悠在被毀掉的愛情里做于事無補的努力。說實話，面對這樣的翻手為云、覆手為雨的對手，小悠任何的挽回行動都不過是以卵擊石。��
       十二月的月底，圣誕節(jié)。柯辰送了我一條項鏈，我們實在想不出什么節(jié)目就去逛商場了。我們的快樂被淹沒在人群中。��
       沈眉因為何勇浩的忽然失蹤而心情低落，和一個舊日同學(xué)跑到三里屯喝酒去了。��
       羅米和林也自然也有自己的安排。��
       陳睿跑去見一個網(wǎng)友，發(fā)覺那人太丑掃興而歸。��
       小悠、夕平湊在一起，各懷心事。小悠自然因為感情的結(jié)束，夕平則是因為沒收到劉丁的賀卡，卻在旁敲側(cè)擊下得知自己的一位朋友收到了。兩個苦悶的人跑去剪短了頭發(fā)，以在形式上提醒自己告別舊的時代。��
       我想起去年的圣誕，我們六個去學(xué)校附近的川菜館吃飯，排隊等了半天的位子。幾盤菜被吃得精光后，我們便開始籌劃下次吃什么。��
       僅僅一年的時間，那家剛開時人丁興旺的川菜館已經(jīng)倒閉，我們也經(jīng)歷許多，好的、壞的事情。這個圣誕，好像沒有上次開心。��
       ��
       圣誕過后，迎來期末。��
       消失一周的何勇浩忽然現(xiàn)身。他抱著一只熊站在我們宿舍的樓下，沈眉好像是想下去打他，可竟然一下?lián)溥M(jìn)他懷里哭了。��
       那晚，這樣一對特殊的好朋友說了好多話，還接了吻。��
       沒幾天，他就回國了，剩下沈眉孤獨地?fù)е�那只并不好看的熊。�?br />        沈眉說他們徹底分手了，可她決定等他。只因為他說了句“或許以后會到中國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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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李迪    時間: 2006-3-17 19:37
第四章 大二（下）
這是一個多少有點難過的假期，放假的時候沈眉和小悠都形銷骨立起來，尤其是小悠，臉上又出現(xiàn)了大一報到時那種哀傷。她已經(jīng)過肩的頭發(fā)在圣誕節(jié)被剪成清爽的運動頭，看起來像個憂傷的男孩。頭發(fā)可以剪短，我們可以和過去一刀兩斷嗎？也許可以，只是需要漫長的時間。��
       我和柯辰一起坐火車回家，看著他那張酷似王老師的臉，忽然想到很快就是王老師的生日了。如果我夠大膽，我該送他一個新的水壺，讓他帶著我送的水壺，走來走去。這個水瓶座的男人，是我的老師，被我深深地迷戀。占星的書上說：“水瓶座的男人內(nèi)心世界極為錯綜復(fù)雜，很難理解。”��
       “他們說你長得像王老師。”我對著柯辰說。��
       “這個我早知道了。可我覺得不像，他比我老多了，還那么頹廢！”柯辰竟有些不愿意。“我覺得他比你長得好多了，比你有內(nèi)容。”我說。��
       “嘿嘿，他可能是比我有內(nèi)容。可我覺得我的形式比他好看，接近玉樹臨風(fēng)啊！”柯辰總是這樣，有年輕男孩的自我感覺良好。��
       “我覺得我特別欣賞他。”我說。��
       “我早知道。沒見誰說話你那么聽過。”��
       “呵呵，你不怕我哪天心血來潮跑去追求他，來一場轟轟烈烈的師生戀？”��
       “不怕。王老師肯定看不上你。再說，你也不敢。”��
       柯辰倒是了解我，他知道我對王老師的情感是仰視的欣賞，而我素來喜歡離自己仰視的人很遠(yuǎn)。��
       “再說，我也是很難纏的。你和他好了，我就天天糾纏你倆。”柯辰開始沒正經(jīng)的。��
       有的時候，我覺得，兩個人在一起的時光都是沿著一條固定的曲線在發(fā)展，任誰也逃不出這種宿命。很多時候，我覺得戀愛就像燒一壺水，費了很大勁燒開了，正歡欣鼓舞，卻并沒意識到，水開了就不會繼續(xù)升溫了，沸騰的時刻也是涼的起點。��
       我和柯辰曾經(jīng)是那樣的深深相愛，我們相處的前一年竟沒有過一次爭吵。高考后的兩地相隔也并沒有沖淡情感的熱度。他會常常來看我，寫讓我心動的情書。他會在每一封信后邊畫連載的漫畫，然后用圓圓的字體寫上“待續(xù)”兩個字。那漫畫的主人公都是蔬菜，有白菜、胡蘿卜、菠菜等等很多，他們生活在一個“菜筐”的星球上，那些人物身上有柯辰的想像力和對我的情感，在分離的日子里他們帶給我很多辛酸的歡笑。然后，柯辰考上了，我們就那樣笑鬧了一個假期，覺得一切都朝著更好的方向發(fā)展了。柯辰高興得忘記了許多事情，他不記得他還沒有給故事一個結(jié)局，上一次的“待續(xù)”之后，我還不知道那些蔬菜的命運會怎樣地發(fā)展。偶爾，我翻出那些漫畫，心想不要太看重這些了，柯辰人都來了，就不需要這些開心的把戲了。可我還是想要，想要那個故事有個結(jié)局。想不明白為什么，離得遠(yuǎn)的時候，有些東西是那么清晰，而當(dāng)我們克服了空間的距離，它反而變得朦朧難辨了。�オ�
       我爸媽并不知道我和柯辰戀愛的事情，他們甚至不知道柯辰也來了Ａ大。高中畢業(yè)后，我就因為過分緊張而很少在家里提到柯辰的名字，媽媽偶爾問起，我都十分不自然地搪塞過去。高中時，他們是那么堅決地反對我戀愛，好像任何一個男孩都能毀了我一生，讓我誤入歧途。上了大學(xué)，他們好像又一下子矯枉過正，有意無意地打探有沒有人追我。當(dāng)?shù)玫轿曳穸ǖ幕卮鸷螅�他們總會露出失望的表情。有一次，我爸竟然滿臉不忿地說：“怎么能沒人喜歡我姑娘呢？”好像我已經(jīng)是大齡青年了一樣。我媽還時常提醒我隨和一些，別把周圍人都嚇跑了。其實，我知道她是怕我把男生嚇跑了。他倆就是這樣，高中就是不許戀愛，上了大學(xué)該找了，還得立竿見影。統(tǒng)治階級總是這樣，要求群眾指哪兒打哪兒，還要有很高的辦事效率。鑒于這種情況，我打算，把我和柯辰的事情告訴他們。��
       我說完的時候，爸爸媽媽臉上都沒有明顯的表情。��
       “這么說，你倆好了也有三年了吧？”半天，我爸問。��
       “是。”我回答。��
       “何碧碧，你保密工作做得不錯啊。當(dāng)年，你們老師說你倆好，你還大義凜然的，跟別人栽贓你似的。”我媽顯然是生氣了，要不她不可能直呼我的全名。��
       “嘿嘿，怕你們操心嘛！”我嬉皮笑臉。��
       “太能裝了。你居然裝了那么長時間。我還以為你挺單純呢，鬧了半天，比我還成熟啊！”
       我媽又說。��
       “那倒不至于，你都結(jié)婚這么多年了。”我說。��
       “隨你吧。我不干涉。”看樣子媽媽也不十分反對。��
       “以后有什么事情不要瞞家長這么長時間了！”爸爸裝做嚴(yán)肅地說。��
       雖然，兩人的態(tài)度是嚴(yán)肅的，但顯然并沒有反對。高中時，我媽對柯辰印象就不錯，既然他現(xiàn)在的身份已經(jīng)從我的高中同學(xué)變成了大學(xué)校友，他們就不會非追究我們到底是什么時候好上的了。��
       于是這個情人節(jié)，我和柯辰可以名正言順地出去了。��
       情人節(jié)是多數(shù)年輕人喜歡的日子，這一天玫瑰和巧克力會身價陡漲，西餐廳也會門庭若市起來。多么矯情、庸俗的浪漫都會被女孩欣然接受，我上初中時就已經(jīng)很盼望過這個節(jié)日了，那時候就有大膽的男生在這一天送我玫瑰花。我總會十分不舍地把這些花插在回家路上的雪地里，怕我大驚小怪的媽媽以為我已經(jīng)學(xué)壞了。去年的這一天，我為了表明我的清白，在家上了一天網(wǎng)，只是和柯辰在網(wǎng)上甜蜜了幾句。��
       應(yīng)該說，這是我第一個真正意義上的情人節(jié)。柯辰送了我一束深紅色的玫瑰，最中間的一朵上別了一枚胸針。看到這些的時候，我毫無顧及地親他的臉。反正今天是情人節(jié)嘛，在街上親男孩的女孩一定不止我一個。柯辰總是這樣的，他很會討我的歡欣，他給我的每一份禮物都經(jīng)過他精心的設(shè)計。我的憂郁，我過于細(xì)致的那些情緒，在每一個被寵愛的瞬間被我拋得很遠(yuǎn)。我知道也許它們還會回來，可是至少那一刻，我是心花怒放沒有一點憂傷的。��
       我舉著我的花，和我的柯辰走過城市最繁華的地段。很多和我一樣開心的姑娘和我們擦肩，可我覺得我是最幸福的，我猜她們也會覺得自己是最幸福的。然后，我忽然難過起來，我想起沈眉、小悠和夕平，她們此刻在做什么呢？在她們百折不回的愛中獨自哀傷嗎？��
       “不要總為別人的事難過，今天是我們第一個情人節(jié)！”柯辰是懂我的，我皺一下眉，他就知道我在愁什么了。��
       我們想去看電影，電影院已經(jīng)場場爆滿，想去吃飯，又覺得實在庸俗。最后，我們跑到電腦城去看電腦，因為我打算買個筆記本。我們拉著手，在里邊逛來逛去，消磨著時間。柯辰把這一天叫做“情人數(shù)碼一日游”。�オ�
       情人節(jié)過后，新學(xué)期就要開始了，我趁著僅剩的幾天假期，和爸媽去了趟海南。對海口印象很一般，見識了那城市的標(biāo)志——爛尾樓。覺得三亞倒是不錯，只是人太多了。每一個沙灘上都充滿了興奮的人們。買了一身專賣給旅游者的花衣服，上邊印著幾棵變了形的椰子樹，當(dāng)?shù)厝税堰@種衣服叫——島服。當(dāng)時，幾乎所有的外地人都穿著這種衣服，好像誰不穿就得被驅(qū)逐似的。我覺得好玩就買了，拿回家才覺得實在傻，就讓我媽做飯穿了。買了幾串當(dāng)?shù)靥禺a(chǎn)的水晶手鏈送給小悠她們，帶著不過如此的心情回到了闊別已久的學(xué)校。��
       進(jìn)宿舍發(fā)現(xiàn)的第一件事，有關(guān)夕平。��
       我進(jìn)門的時候，她正背對我坐在椅子上。我和大家打招呼，她猛地一回頭，我以為走錯屋了呢。��
       這家伙割了雙眼皮，把她那本已不小的眼睛弄得巨大無比，因此顯得鼻子、嘴都更玲瓏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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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李迪    時間: 2006-3-17 19:39
“你嚇?biāo)牢伊耍�抽什么瘋，弄那么大個眼皮？”我說。��
       “我媽非得讓我割。她說好看。我一個假期都沒出門，剛弄完腫得可厲害了！”夕平把我嚇一跳自己倒委屈上了。��
       “你眼神不錯啊！我進(jìn)門時候就覺得她不對勁，看半天才看出來是雙眼皮的事。”羅米躺在床上稱贊我的觀察能力。��
       “大姐，我不僅看到了她的雙眼皮，還發(fā)現(xiàn)你襪子穿反了。”我碰巧看到她當(dāng)啷著的腿上一只襪子顯然是穿反了。��
       “真煩！你那眼睛就不能看點正經(jīng)地方啊！”羅米邊起身看自己襪子邊說。��
       “你那意思是你的腳不正經(jīng)啊？”我也不依不饒。��
       “可不唄。她那腳總插足，肯定不正經(jīng)。”夕平又在關(guān)鍵時刻一鳴驚人。��
       大家狂笑不止的時候，我覺得夕平的雙眼皮割得挺成功。��
       “比原來好看了。”我對夕平說。��
       “還沒長好呢，不怎么自然。可能過一段能更好點。還能看見針眼兒呢。”她邊說邊指給我看。��
       的確能看見有細(xì)小的針眼兒，不過比起我們班其他幾個割雙眼皮的，夕平的是最成功的。原本就很可愛的臉，配上這種圓圓的大眼睛更顯得巧笑倩兮，美目盼兮了。��
       本以為，夕平會是這學(xué)期改變最大的，卻發(fā)現(xiàn)自己的思維已經(jīng)跟不上時代步伐了。一開學(xué)才發(fā)現(xiàn)，班里的女孩變化都不小。真是放眼望去，滿屋都是美女。最難得的是，很多美女不約而同地梳著秀蘭。鄧波頭，背影看簡直分不清誰是誰。我在羅米的指點下，才知道那發(fā)型非常地流行。不過，讓我開眼界的還不是這些，讓我很有興趣的是一個女生的牙。據(jù)說，這女生花了一萬多塊錢弄了一口新牙，具體是什么牙我也不清楚。操作起來就是先把自己的牙磨小，再在外邊套上一層?xùn)|西，牙就變白了。我不記得那女生原來的牙是什么樣子了，對她的新牙倒十分好奇。無奈開學(xué)幾日都沒怎么碰面，把這種好奇心逗引得越發(fā)強烈起來。終于有機(jī)會和她說話的時候，我怕她嘲笑我沒見過世面也不敢直勾勾地看她的牙，只能鬼鬼祟祟裝作不經(jīng)意地偷看。那牙是真白啊，白得直發(fā)藍(lán)，我懷疑可能是夜光的。盯著看了幾眼，我就不敢再看了，因為我怕那牙有自己的生命，忽然從她嘴里跑出來咬我。��
       播音系的女孩都是愛美的，每個班都有幾個為了自己小小的瑕疵在臉上進(jìn)行勇敢的重建。柯辰說他們班有個女孩做了隆鼻。��
       “好看嗎？”我問。��
       “能好看嗎？本來正面長得跟背面似的。現(xiàn)在好了，一張大方臉，配上一個堅挺得毫無道理的鼻梁，簡直是脫胎換骨，從一種嚇人變成另外一種嚇人！”柯辰說。��
       “你說得也太損了吧！”��
       “你當(dāng)蓋樓呢，說弄一鼻梁就弄一鼻梁。身體發(fā)膚受之父母，說動一刀就動一刀，我可接受不了。也就割個雙眼皮、紋個眼線我還能接受。大刀闊斧地弄，我可看不慣。”柯辰說得還挺氣憤，好像那女生把他鼻子弄了似的。��
       “你操心不累。人家愿意怎么弄是人家的事，人家覺得好看就行唄。哪天我也整整，嚇唬嚇唬你！”我說。��
       “哎呀，我求你了。你消停點吧，你再整了，我就瘋了！”��
       “看你表現(xiàn)吧！”��
       我們說這話時，正是三月的晚上。我們想待在一起，又沒什么地方可去，柯辰推著他的自行車，和我，漫無目的地走在學(xué)校附近的路上。大學(xué)的戀人都是這樣，過著別人看著無趣卻能自得其樂的日子。��
       我常常會做些平淡的夢。我和柯辰就這樣一直走著走著，走到風(fēng)景很美的地方。一次我醒來，小悠說我說了夢話。我問她我說了什么，她說我說的是“我也很愛你啊！”。我不記得我夢見了什么，可這句夢話讓我猜測是柯辰在夢里說愛我了，我知道夢里他一定用了讓我沉溺的聲音。�オ�
       開學(xué)的日子時常是清閑的，我和柯辰經(jīng)常在傍晚的時候牽手走在那些破舊的路上。柯辰說這樣走著走著我們就會走成一對老夫妻。我附和地笑笑心里卻輕聲地問：會嗎？��
       其實，我本不該如此地清閑，我該老老實實地去復(fù)習(xí)計算機(jī)，這個月的月底，我要參加計算機(jī)二級的考試。英語四級和計算機(jī)二級二者缺一不可，這兩個證書，關(guān)系到我們的學(xué)位，一個不通過就沒有學(xué)位。去年的六月，我們已經(jīng)親眼看到有些師哥師姐因為這個緣故而沒拿到學(xué)位了。傳說中，這計算機(jī)二級比英語四級簡單，但考試的機(jī)會卻少了一半，一年一次，也就是說，我要是今年考不過就只能等明年了。可我還是緊張不起來。我媽說我心理素質(zhì)太好，從不在考試前緊張。我也覺得我很奇怪，明知道考不好會死得很難看，還是沉不下心來好好學(xué)，高考前還醉生夢死地開心來著。這一次，又是這樣，心里有點著急，卻就是不想翻開書本去看，好像明知道自己快餓死了，還不吃嗟來之食似的。連羅米這樣的瀟灑人物都抱著書每天復(fù)習(xí)的時候，我還是滿不在乎的樣子。��
       終于在考試的前兩天，有一種緊張的情緒覆蓋了我的大腦。我覺得我的計算機(jī)水平就是不要命的復(fù)習(xí)也不一定能過了，何況僅剩下兩天的時間，抱佛腳都來不及，費半天的勁也就能抱住個腳指頭。我拿著書，無奈地翻著。發(fā)現(xiàn)基本看不懂里邊寫的是什么。后來，我想到一個事半功倍的著——找個明白人幫我輔導(dǎo)。��
       我找了個計算機(jī)很好的男生，態(tài)度謙卑地求他幫我輔導(dǎo)。反正他已經(jīng)不需要復(fù)習(xí)了，就善心大發(fā)地答應(yīng)了下來。��
       考試的前一晚，我拿著筆記本在宿舍大廳接受補習(xí)。來了一小會兒，他就發(fā)現(xiàn)中了我的奸計。因為我?guī)缀跏裁炊疾粫�，對他提出的每一個問題都露出茫然的神色。后來，他每講一句話我就追問一句為什么，逼得他只能把涉及到的所有知識點都講了一遍。午夜三點，我還是似懂非懂的樣子。無奈之下，他說讓我把書后邊的習(xí)題答案都背下來，幾套模擬練習(xí)題的答案也記牢，估計還是有可能通過的。然后，他拖著疲憊的身軀滿臉悲憤地上樓了。我折磨完別人后反倒有種不可理解的興奮，上樓又看了倆小時，頭腦對要考的東西大致有了點認(rèn)識。��
       第二天走進(jìn)機(jī)房答題時竟有種將生死置之度外的感覺。考生是按學(xué)號坐的，進(jìn)去之前電腦上就貼好了名字，坐位已經(jīng)固定。題目也都是隨機(jī)抽取的，誰和誰也不一樣，抄都沒地兒抄。好幾個老師監(jiān)堂，氣氛緊張得就差沒搜身了。我當(dāng)時特希望忽然停電，或者有壞人想控制我們的計算機(jī)系統(tǒng)，把電腦都弄癱瘓了。在這些想法都沒有實現(xiàn)后，我只能裝作胸有成竹地坐在那兒答題，我不表現(xiàn)得特緊張是怕哪個好心的老師過來寬慰我，再占用我本就不夠的答題時間。我抽到的題，都不難，有一半左右是我復(fù)習(xí)過的，另一半和我素不相識的被我蒙得驢唇不對馬嘴，反正是電腦判卷，不會有老師在卷面上看出我是個蒙混過關(guān)的投機(jī)分子，而發(fā)狠地給我多扣分。考完試，我瀟灑地走出考場，反正成績要五月份才出來。我就先當(dāng)自己通過了，到時候再說了。��
       提到大學(xué)生打工，很多人會想起家教一類的工作。而播音系的學(xué)生都是靠專業(yè)賺錢的。大一剛進(jìn)學(xué)校的時候，就聽說有些師哥師姐在配音界已經(jīng)小有名氣了，一個月賺幾千塊錢似乎是輕松而正常的。而我們只是干一些展會、小記錄片之類的零散活，偶爾獲得幾百塊的收入。男生的情況可能稍好一些，有幾個找到了長期兼職，一個月也能有對學(xué)生來說豐厚的收入。上個學(xué)期，夕平就在老師的介紹下給一個公司做了三個月的配音，最后拿到了一萬塊的酬勞。我們自然是不會放過這樣先富起來的人，威逼利誘她請我們吃了一頓好飯。��
       考完計算機(jī)沒幾天，就有人介紹我去配音。很長的一段稿子，盡是專業(yè)術(shù)語，一直念完我都沒弄清楚自己說的到底是什么。配了五個小時，拿了六百塊錢。高高興興地跟同學(xué)說揀了個便宜，卻聽說掙得并不算多。他們說，一個十幾分鐘的記錄片，就得給二百塊錢。依此類推，我應(yīng)該是虧大了。不過，我心里還是覺得，不至于太虧。照他們的說法錢也太容易賺了，簡直比冥幣還好到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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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李迪    時間: 2006-3-17 19:39
不管錢到底容不容易賺，賺錢總要依靠我們的專業(yè)。把專業(yè)學(xué)好，將來才有生活的依靠。這個學(xué)期，我們開始學(xué)習(xí)廣播播音了，換了小課老師，也就是說，我不能在小課上看到我深深崇拜的王老師了。��
       廣播播音的開始階段是社教類節(jié)目。字面的含義是社會主義教育。具體地說，就是生活服務(wù)類、知識類的都算。我腦子里比較典型的社教節(jié)目就是“為您服務(wù)”和“今日說法”。憑心而論，我對社教節(jié)目真是沒一點興趣，平時看電視看到有主持人在那社教，我會毫不猶豫地?fù)Q臺，更何況是廣播呢！而老師們卻認(rèn)為社教類節(jié)目很有生命力，有非常廣闊的發(fā)展空間。
       這或許是很有先見之明的看法，可我就不明白一輩子坐在話筒前告訴聽眾點小常識有什么意思。��
       很讓我為難的是，每次小課，我們都要帶著自己錄好的社教類節(jié)目的帶子去上課，老師和全組同學(xué)會聽評。大家也都沒什么新想法，無非是推薦幾個旅游景點，介紹幾條健康知識，我聽了都覺得困。老師也覺得我們的節(jié)目毫無新意，讓我們花更多的心思來思考。可是，下一次還是如此。我覺得廣播里的社教節(jié)目本身就是個行將就木的東西，又沒有圖像，一點不直觀，誰沒事抱著個收音機(jī)聽主持人在那老生常談啊。��
       老師見我們每次的作業(yè)都是教人怎么吃吃喝喝，感到很是不滿。��
       “你們不能把視野開闊一些嗎？別總是介紹特色飲食、特色小店和健康常識。關(guān)注一下弱勢群體，為他們做點實用的節(jié)目。”老師語重心長地說。��
       “弱勢群體聽廣播嗎？”一個男生問。��
       “他們不聽，是因為沒有為他們服務(wù)的節(jié)目。打開收音機(jī)，全是小資的內(nèi)容，他們有心情聽嗎？”老師又說。��
       “我覺得給那些民工啊什么的做節(jié)目也會失去一些聽眾啊！而且，那些真正的弱勢群體日子過得朝不保夕的，哪有心思聽廣播啊？”一女生說。��
       這樣，原本關(guān)于如何改進(jìn)節(jié)目的討論，糾纏在了弱勢群體到底聽不聽廣播上。這是我們組一貫的風(fēng)格，繞來繞去，最后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說什么。��
       “行了。我不管民工到底聽不聽收音機(jī)。你們就先當(dāng)他聽，為他們做一期節(jié)目吧！我們不考慮有沒有人聽，我們的目的是開闊大家的視野，提升大家的情懷。”老師到底是老師，在七嘴八舌的討論中，率先清醒了過來。��
       要不是老師發(fā)話，我們肯定還為民工是否聽廣播爭論得不可開交呢。��
       課下，我們各處去搜集與弱勢群體有關(guān)的資料，卻發(fā)現(xiàn)，與他們有關(guān)的東西真是少之又少。這個如今被叫囂得很響的新詞匯，僅僅是個時髦的詞匯，仿佛說出這個詞的人都有著悲憫情懷。而真正和它聯(lián)系在一起的人們，還是一如往昔地在過自己的沉重日子。��
       網(wǎng)絡(luò)、報紙、雜志，所有能找的資料都被我們翻了一遍，可能做節(jié)目的有效信息幾乎是零。那些資料足以讓我們做一萬期社教節(jié)目，可它的受眾，無一例外的是小資。一個同學(xué)想做一期幫助外地進(jìn)城務(wù)工人員孩子入校的服務(wù)節(jié)目，卻怎么也找不到相關(guān)資料。看著西街上那些臉蛋通紅、跑來跑去的孩子，她只能欷�鄄灰训芈冻鎏澢返谋砬椤＊�
       我和陳睿也苦于找不到合適的內(nèi)容，最終只能把目光聚集在了老年人身上。老年人，也該算是弱勢的吧。最后，我們做了一期介紹老年大學(xué)的節(jié)目，她當(dāng)主持人，我扮演老年大學(xué)的校長。勉強，算是對付出了一期節(jié)目，想想?yún)s發(fā)現(xiàn)，能上得起老年大學(xué)的，應(yīng)該也不算是弱勢群體了。��
       上課的時候，大家還是沒交出合格的作業(yè)。幾乎每個人的節(jié)目，都針對弱勢群體中的貴族。悲天還算得上，離憫人還差得有點遠(yuǎn)。老師問為什么。我們只能誠實地說，找不到資料。然后，學(xué)生和老師一起陷入沉默，聽那些勉強做出來的作業(yè)。��
       有一個同學(xué)的作業(yè)不符合要求，卻打動了屋里的每個人。他沒有找到合適的材料，就到一個專給外地農(nóng)民工孩子上課的學(xué)校做了采訪。他的作業(yè)嚴(yán)格地說不是社教節(jié)目，而更像新聞評論類或者談話類。可當(dāng)我們聽到錄音機(jī)里傳出那些不同口音的孩子們不知生活艱辛的話語時，我們的心被刺痛了。在帶子的最后，他問那些小朋友，“你們最喜歡唱什么歌啊？”
       “《同一首歌》。”��
       “唱給我聽好嗎？”他問。��
       “好。”孩子們的回答帶著鄉(xiāng)下孩子的率真和質(zhì)樸。��
       接著傳來跑調(diào)跑得無法無天的歌聲。那歌聲一聽就不是城里孩子的，純真、奔放，又多少帶著些蒙昧。��
       在聽到“星光灑滿了所有的童年”那句時，我的眼淚終于忍不住掉下來。��
       社教節(jié)目把大家折磨得都頭昏眼花的，每天互相一見面就問“找到什么新素材了嗎”，得到的回答多半是“還是那些剩飯，炒了二百多遍了”。我想當(dāng)時要是有個社教類節(jié)目教大家怎么找素材，那一定會有很高的收聽率。��
       我們宿舍的人都想得挺開的，“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這句話在我們這兒被認(rèn)為是很愚昧的。我們宿舍的人都覺得山上有虎，就趕緊下山。對學(xué)習(xí)也是如此，覺得社教節(jié)目實在無聊后，就開始根本不理那茬了，我們在沈眉的帶領(lǐng)下開始廢寢忘食地看影碟。��
       當(dāng)初大一說要買電視，大家都贊成，就沈眉非說不需要，最后她還是在寡不敵眾的情況下才不情愿同意的。如今，誰離了電視都能活，就她不行。她通常是中午起床，什么都沒干就打開電視，找到電視劇就看，跟沒見過電視似的。當(dāng)時電視里正熱播的是大陸版的《射雕英雄傳》，想起我小學(xué)五年級時對香港８３版的《射雕》很是著迷，就滿懷熱情地打算看看這個大制作。看了幾集就不忍心再看了。這個版本的楊康不僅讓人恨不起來，還有些讓人心疼，好歹也是個小王爺，導(dǎo)演非讓他穿一身藍(lán)褂子，跟退休老工人似的，比江南七怪還怪。那黃蓉的聲音像極了蠟筆小新，閉上眼睛聽覺得像是倆郭敬，沒黃蓉。這樣的電視劇，連沈眉都不愿意看。我們只能放棄電視，在影碟上尋求新出路了。��
       她有個同學(xué)在戲劇學(xué)院念書，很久都不聯(lián)系了，她發(fā)現(xiàn)電視劇沒意思，就把這個人想起來了。拿起電話沒寒暄幾句就直奔主題地跟人家借影碟，那老兄倒也爽快，竟然毫不猶豫地答應(yīng)了。��
       沈眉跑了一趟他們學(xué)校，蹭了一頓飯，拎回來一大兜子影碟。我們的課余生活從此就不再百無聊賴了。不，應(yīng)該說，這中間還有個小小的插曲。沈眉拿回來的都是ＤＶＤ，而我們屋卻只有一臺ＶＣＤ機(jī)，要想看這些碟片還要換機(jī)器。開始的幾天，羅米把林也他們屋的ＤＶＤ機(jī)抱來了，可林也不反對，不代表他們屋的人也要忍氣吞聲。沒幾天，機(jī)器又被要走了。后來，我們發(fā)揮了集體的智慧：靠小悠的美色引蛇出動去換機(jī)器。目標(biāo)定在了一個外系的土款身上，這個人傻而有錢，喜歡美女，對我們班所有女生的背景都了如指掌，卻常常被我們班女生戲弄。每次他見到小悠都眉開眼笑、百般熱情，而小悠素來沒正眼看過他。這次，小悠只滿臉厭惡地喊了一聲他的名字，他就快暈倒了。接著小悠像下命令一樣地說了句“我們屋沒有ＤＶＤ機(jī)，把你的拿來用一陣”，那男生就騎了火箭一樣上樓拿機(jī)器去了。我們的問題如此簡單地迎刃而解，我也終于明白為什么會發(fā)生特洛伊戰(zhàn)爭了，美女的力量不可估量啊！拿下機(jī)器后，那男生洋溢著幸福的笑容問：“借多長時間啊？”“兩年吧！”小悠干脆地回答。那男的壓抑一下自己即將顯現(xiàn)出的不舍，怯怯地說了聲“好”就不敢再出聲了。說了聲“謝謝”，小悠就抱著機(jī)器轉(zhuǎn)身而去，像個冷血的女軍閥。那個剛剛經(jīng)歷了強取豪奪的男生卻唯唯諾諾一臉陶醉地站在原地。我估計，他那晚失眠了。��
       借來機(jī)器之后，我們開始不分晝夜地讓它工作。開始看的一些片子我和沈眉都看過。我就躺在床上翻雜志，而沈眉卻總是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屏幕給大家講解后邊的情節(jié)。雖然此舉常常遭到羅米和夕平的反對，但她還是樂此不疲，好像那些片子都是她導(dǎo)的一樣。男女主角即將接吻的時候，她常常會老謀深算地說“進(jìn)來人了，沒親成”，招致全屋人的一片罵聲。看片子有她在，簡直讓人痛不欲生。��
       我常常在和柯辰約會后回到屋里，發(fā)現(xiàn)沈眉在自我陶醉地講解后邊的內(nèi)容，夕平在痛哭流涕。開始時，我對這種哭泣還是可以理解，因為正在演的電影是《新橋戀人》、《霸王別姬》之類的，看了的確很難不哭。可后來我就糊涂了，不管是悲劇、喜劇，甚至歌劇，夕平都對著屏幕哭得難以控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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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李迪    時間: 2006-3-17 19:40
“大姐，你不是精神有問題吧？”我問。在此之前，我一直覺得我腦袋夠有毛病的了，看什么都愛哭，沒想到還遇到個比我病得重的。��
       “我就這樣，我心里沒覺得怎么樣，眼淚就是嘩嘩的，我也沒著。有時候，我覺得那些地方拍得挺傻的，我想笑，一咧嘴就哭了。”夕平很抱歉地看著我說。��
       然后我還發(fā)現(xiàn)，夕平不僅一看電影就哭，還喜歡把經(jīng)典片段反復(fù)看上十幾遍。一次她拿著遙控器反復(fù)看一個外國老頭的蹩腳告白，看得我想把那老頭殺了。��
       “大姐，你別看了。我堅持不住了。要不你把電視關(guān)了，我給你演吧。”羅米躺在床上喊。
       �ァ　澳悴欢�。太感人了。”夕平邊擦著她紅腫的眼睛邊又放了一遍。��
       “我告訴你，程夕平！今兒你要再敢放一次，我就把電視砸了。”羅米發(fā)狠地大喊。��
       這樣，夕平才不情愿地不再重看了，嘴里還小聲叨嘮了一句：“行，明天你不在我再看。我怕了你了，鬼都怕惡人呢！”��
       “嘿！說我是惡人，我多好一人呢！”羅米滿臉壞笑地跟她貧。��
       “你要是好人，天都綠了！”夕平惡狠狠地說。��
       “得，得。你看啊，姐姐你看。我真怕你為了那老頭把我殺了。”��
       “我還不看了呢。我再思考思考，明天看！”夕平的思維跟剛才片子里的老頭一樣，很另類。��
       經(jīng)過了前一階段的大眾電影普及，我們開始看大家都沒看過的電影了。高中的時間畢竟有限，不允許大家肆無忌憚地把時間花在這些被家長認(rèn)為是玩物喪志的地方。上了大學(xué)，時間歸我們自己安排，于是，沈眉總是跑去戲劇學(xué)院拿碟，順便和那個多年未聯(lián)系的同學(xué)發(fā)展點不清不白的關(guān)系。我們可不管這些，只要影碟回來，她回不回來無所謂。��
       我比較喜歡那些青春電影，像《死亡詩社》、《燕尾蝶》、《猜火車》都給我留下很深的印象，那種相對中國人來說有些夸大了的青春迷茫躁動，表達(dá)得讓我心動。一直很想看的是《牯嶺街少年殺人事件》。看了，覺得沒有想像中的好，也沒有評論吹捧的那么妙。片子有些過于冗長，年輕人無力把握的青春被過于殘酷地展現(xiàn)出來，里邊所有的人好像都在茍延殘喘。夕平自然是又哭得難以自持。我不想和她一起哭，但看到那些夭折的理想和生命時，還是感慨于我們艱難地長大，掉下不明滋味的眼淚。�オ�
       我們喜歡在一段時間放一種類型的影片，像我喜歡的青春電影和羅米喜歡的港片，都是轟炸式的放映，有點像電影頻道開設(shè)的電影周。在大家的愛好得到滿足之后，沈眉開始放她鐘愛的恐怖片。每到這個時候，我會躲出去，因為我實在不敢看。我小時候神經(jīng)就比較敏感，白天在街上看見比較丑陋的乞丐，晚上都會在睡夢里大喊大叫。高三的假期和我媽看了一個鬼片，把我倆嚇得靠墻站著不敢動，我才知道我這小膽子是遺傳的。��
       沈眉的膽子不僅僅足夠大，應(yīng)該說是過于大。她看到一般的恐怖片就跟看廣告似的，毫無反應(yīng)。看到有的地方還發(fā)出令人膽寒的笑聲。她們看《ｏｆｆｉｃｅ有鬼》的時候，我本是要躲出去的，可小悠說她看過，覺得不嚇人，讓我和她們一起看，再加上我總是對自己害怕的東西有隱隱的好奇，就留了下來。結(jié)果，我雖然沒被電影嚇到如何，卻被沈眉的笑聲弄得很不自在，我怕她猛地一回頭就變成了電影里的角色。她還邊笑邊兇狠地吃著薯片，那清脆的咀嚼聲讓我覺得她好像在吃我身體的某個部位，而我卻已經(jīng)感覺不到疼了……她膽子實在太大了，估計就是做了虧心事，也不怕鬼叫門啊！�オ�
       在這樣對電影癡迷的日子里，我們看了一些有激情戲或者場面很激烈的文藝片，比如《３７。２℃》。這些片子多半給我們留下了很好的印象，或許家長會覺得尺度有些暴露，內(nèi)容有些頹喪，但我們還是會被主人公的情緒感染。��
       沈眉去拿新碟片的時候，那個男生給了一些尺度上比較大膽的。“是比較大膽，但還不算很出格”是那個男生的原話。其中一部叫做《感官世界》好像是《失樂園》里一個主人公講過的故事。我拿著那個ＤＶＤ的時候就對它有很不好的印象。而沈眉則對尺度到底大膽到什么程度十分好奇。晚上有課，沈眉卻決定留在屋里看片，在她的帶動下，最后去上課的只有我和夕平。��
       上了一個半小時的課，又一起吃了晚飯，我和夕平才回屋。推門進(jìn)去，屋里異常地安靜。所有的人都在，電視卻關(guān)著。��
       “沒看啊？”夕平問。��
       “別提了。”沈眉表情復(fù)雜。��
       “惡心死我了，沈眉就是個騙子！”小悠的樣子像剛吃了一只不小的蒼蠅。��
       “怎么回事啊？”我很好奇。��
       “你問她！”小悠指著沈眉。��
       “哎呀，也不能都怪我啊！那電影是惡心了點。可我同學(xué)說，他們老師還把這個當(dāng)做教學(xué)片給他們看呢，還是男生女生一起看的呢。”沈眉說。��
       “那只有一個解釋，就是：他們老師不是人！”羅米說。��
       “特惡心吧？”我竟然有點幸災(zāi)樂禍。��
       “簡單說就是從頭惡心到尾，兩個小時，一百多次。小悠還買了盒飯打算邊吃邊看呢，剛吃了兩口就惡心得吃不下去了。”陳睿說。��
       從這部電影開始，我們對所謂的黃片有了初步的認(rèn)識。��
       四月初的北京，開始有非典型性肺炎的傳聞。始終模糊的消息讓這個城市籠罩在一片陰云之中。到底有沒有這種病，傳染有多厲害，成了每個人關(guān)心的話題。我常常把聽到的消息緊張地告訴柯辰，而他總是笑著說我危言聳聽。或許這是男人和女人的區(qū)別吧，女人更容易慌亂。��
       學(xué)校里各種傳聞馬不停蹄地擴(kuò)散開，大家好像并不是十分懼怕非典，只是很熱衷談?wù)擖c關(guān)乎生死的事情。這時候，只有夕平還是鎮(zhèn)定自若的，因為當(dāng)時有一個選拔校園歌手的大賽正在各高校熱鬧地進(jìn)行。夕平要參加，正心無旁騖地選歌，根本不拿一個剛出現(xiàn)的肺炎當(dāng)回事。夕平?jīng)]學(xué)過唱歌，卻有很好的天賦。每次我們出去唱歌，這個麥霸就抓著麥克不撒手，好像麥克是她的救命稻草一樣。她的確唱得很好，不僅僅是標(biāo)準(zhǔn)不跑調(diào)，難得的是她的歌聲很有感染力，臺風(fēng)更是像個明星。最后，她選了一首很流行的歌，信心滿滿地參賽了。��
       比賽那天，沈眉去和那個戲劇學(xué)院的同學(xué)聯(lián)絡(luò)感情了，兩人已因為重新接起來的聯(lián)系有了密切的關(guān)系。沈眉說她雖然深愛的還是何勇浩，但也許還是要交男朋友的。我猜測，這個借碟的，可能在考慮的范疇內(nèi)。羅米和林也去逛商場了，肯定是忘了時間，比賽快開始了還遲遲沒有出現(xiàn)。小悠、陳睿、我和柯辰坐在禮堂顯眼的位置，時刻準(zhǔn)備著為夕平加油。小悠已經(jīng)憑借自己良好的人際關(guān)系和那些酷愛哄臺的人打好了招呼，讓他們在夕平上臺的時候免開金口，暫時休息一會兒。柯辰也告訴他們班同學(xué)在師姐演出時要賣力地叫好。我們做這些當(dāng)然是出于感情，但當(dāng)夕平上場的時候，我可以客觀地拋開感情地說，她是最好的。��
       夕平穿著小悠的襯衫、裙子和鞋，因為她自己的衣服樣子都太保守了。她一開始唱，最無知的人也能聽出她的實力，那種光彩照人，那種活力四射簡直像一個經(jīng)驗豐富的歌星。場下苛刻的觀眾，都熱情地鼓掌，因為她實在表現(xiàn)得太好了，讓我這個和她住了一年多上下鋪的人都吃驚于她的光彩，我甚至懷疑她是不是穿上了水晶鞋，變成了美麗的公主。有個大膽的男生還跑上舞臺，獻(xiàn)給她一個氣球。我們幾個在臺下把手都拍紅了，感覺真像見到了自己的偶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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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李迪    時間: 2006-3-17 19:40
應(yīng)該說，那個夜晚是屬于夕平的，她的魅力把很多觀眾征服了。回去的路上，我們興奮地大喊大叫。��
       “衣服、鞋子都是我的，將來你要是紅了，別忘了告訴大家，我是物質(zhì)支持啊！”小悠笑著說。��
       “大恩不言謝。我會記得的。”夕平回答。��
       “還有咱們屋這些人，一個也不能忘了啊！陳睿給你當(dāng)經(jīng)紀(jì)人，沈眉給你當(dāng)保鏢，碧碧幫你寫歌詞，羅米陪你買東西！我設(shè)計得不錯吧？”小悠說。��
       “哎呀，姐姐，別把我說得挺牛的，我到時候到你們家門口要飯別裝不認(rèn)識把我打出來就行了。”夕平裝作委屈的樣子說。��
       “放心，你那大雙眼皮，我一看就能認(rèn)出來。給你幾個饅頭！”小悠說。��
       “別要飯呢！就你這唱歌水平，賣唱，肯定比要飯賺得多。”陳睿說。��
       “得了，別要飯賣唱的了。等夕平將來紅了，就每天給我們發(fā)一百塊錢零花吧！”我說。�ァ　皼]追求！怎么也得一天二百！”小悠嫌少。��
       “行啊！一天五百！”夕平也上來大方勁了。��
       我們幾個瘋瘋癲癲地邊做著夕平的明星夢，邊美滋滋地朝宿舍走去。��
       一推門，羅米來了句：“什么時候唱啊？”��
       “早唱完了，農(nóng)民！”我們一起回答。��
       羅米錯愕地站在那，觀看我們的集體亢奮。��
       我們都覺得夕平是肯定進(jìn)復(fù)賽了，第二天，夕平就開始為復(fù)賽選歌了。我仿佛看到夕平身著華服地站在舞臺上，像那些明星一樣，矯情地問歌迷：“你們好嗎？”到時候，我打算搗亂地大喊：“我不好！”��
       可是事情總是會超乎我們的想像。幾天以后，進(jìn)入復(fù)賽的名單被貼在了學(xué)校宣傳欄上，那上面沒有夕平的名字。我們都不明其中原因的時候，一個站在旁邊看名單的人說：“怎么進(jìn)復(fù)賽的大部分都是錄音系的？”這句話引起了我的一些想法，覺得這個比賽似乎有失公允。�ァ∩蛎嫉囊粋�傾慕者是錄音系的，她打算找那個人問問究竟。那人給她的回答是：“這種事，肯定會照顧一下自己系里的人。再說錄音系的很多人都學(xué)過唱歌，水平是不錯啊！”��
       “那不是暗箱操作嗎？”沈眉不解。��
       “什么事能有絕對公平啊？這事歸錄音系學(xué)生會管，我不太清楚。”��
       然后這個人就撇開這事不談，開始和沈眉談自己的事了。他喜歡沈眉有一陣子了，只是因為沈眉一直有男朋友，從未理會過他的追求。這回既然是沈眉找他問事情，他當(dāng)然見縫插針地再次發(fā)起了攻勢。沈眉其實并不討厭他，只是把他當(dāng)?shù)艿堋Ｋ�比沈眉小一歲多，又長著一張娃娃臉，和沈眉走在一起怎么也讓人聯(lián)想不到戀愛這個詞。這人叫什么名，我一直都不知道，只是大家都叫他老楊。其實我倒覺得老楊和沈眉的母性情結(jié)挺合適的，照顧這樣一個人總比照顧何勇浩那個老男人看著舒服多了。可沈眉卻告訴我，她喜歡照顧那些看起來比她成熟的男人。這人，還真能逞強！��
       沈眉沒問出結(jié)果，夕平也只能自認(rèn)倒霉。她為了發(fā)泄自己的情緒，叫上隔壁一個麥霸到錢柜唱了一個通宵，回來就又是一條好漢了。��
       如果說，這次比賽夕平有什么收獲的話，那就是有了一個追求者。��
       這個追求者是看了夕平演出后被迷倒的，他幾經(jīng)周折托了我們班男生找到了沈眉，又求沈眉把他介紹給夕平。這個人叫宋思，人也像名字一樣，老實本分。我第一次見到他，覺得他可能會和夕平結(jié)婚，因為他倆長得實在太像了。��
       那是一個雨天的下午，我從超市買東西回來，看見夕平迎面走過來，恍惚中我看到了兩個夕平。我睜大眼睛仔細(xì)地看了看，才發(fā)現(xiàn)一個是夕平，一個是長得很像夕平的男的。一樣的大眼睛，雙眼皮，白白的圓臉，簡直太像了。��
       “你哥啊？”我對自己怎么會說出這么貿(mào)然的話感到非常后悔。因為我話一出口，兩張相似的臉上又浮現(xiàn)出了同樣的窘迫。��
       “呵呵，這個是咱們學(xué)校的，叫宋思。”夕平指著他說。��
       “這是我上鋪的姐妹——何碧碧。”接著又指著我說。��
       那個宋思竟然伸出手和我握手，讓我懷疑他是不是上個世紀(jì)的人誤入了時間隧道。我兩手拿著東西，對他抱歉地笑笑。��
       “我走了，你們好好待著吧！”說完我趕緊跑。��
       晚上夕平終于和那個宋思約會回來就把沈眉一頓臭損。��
       “什么呀。那人可木了！”夕平抱怨。��
       “不過，我覺得他是真喜歡你。”沈眉說。��
       “老楊還真喜歡你呢，你怎么不跟他啊？”��
       “我沒說不跟啊，備不住我還真跟老楊呢！”看沈眉那表情大概是有新情況。��
       “都什么年代了，你還當(dāng)媒婆！”小悠聲援夕平。��
       “我看他人挺不錯的，夕平又沒男朋友。認(rèn)識一下也無妨嘛！”沈眉解釋得也挺有道理。
       “再說，你倆還真挺有夫妻相的，長得多像啊！”我說。��
       “少瞎說，我覺得不像！再說，誰說我沒有男朋友了？我就要為我家丁丁等到地老天荒！”夕平說話的口吻很像個烈女。��
       “怎么跟要把牢底坐穿似的！”我說。��
       “不管，這個老姑娘我當(dāng)定了。非劉丁不嫁。”夕平又發(fā)表她的愛情宣言了。��
       “你就不能當(dāng)一次快刀，把劉丁那團(tuán)亂麻給斬了啊？”我一想起劉丁那張長工一樣的臉就氣不打一處來。��
       “堅決不！”夕平中邪了一樣勃然大怒。��
       “多個朋友沒壞處。何況人家對你一往情深的！”小悠勸慰夕平。��
       “得了吧。比我爸都嚴(yán)肅，請我吃飯，點一桌子菜，自己緊張得就吃了幾口，嚇得都快尿褲子了。他那么胖，說他飯量那么小，誰信啊？”夕平不滿地說。��
       “哎呀，不如把我?guī)�上了，你倆都不好意思吃，我好意思。”半天沒出聲的羅米終于找到了她關(guān)心的問題。��
       “反正不行啊。沈眉，絕對不行。”夕平嚴(yán)肅地說。��
       “你放心，你不同意他不敢造次。”沈眉的話有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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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李迪    時間: 2006-3-17 19:41
四月中旬，中央電視臺開始報道非典疫情了，人心惶惶的校園倒似乎比前幾天平靜了些。可是隨著死亡和疑似病歷的增多，一種可怕的氣氛籠罩在我們周圍。一直被人們向往的北京成了人們排斥、害怕的地方。家長頻頻打來電話關(guān)心我們的健康，學(xué)校要求上課時必須打開所有的窗子保持通風(fēng)，想看見人們的嘴忽然成為艱難的事情，因為幾乎所有人的嘴都被口罩覆蓋了。這個城市忽然變得像科幻片里的世界一樣，緊張失常起來。��
       當(dāng)有一天的確診病歷超過了一百時，一個女孩收拾行李回家了。我給李雷老師打了電話，問是否可以回家。得到他嚴(yán)正的回答：不可以。��
       然后，宿舍走廊里充斥著拖箱子的聲音，很多其他專業(yè)的學(xué)生在陸續(xù)離開，或者說是逃跑。據(jù)說，有一個班幾乎走空，就剩下了三個人。那時候，我們班的一切都如常進(jìn)行。一天，我上完體育課后，迎面碰到了一個外系的同學(xué)。��
       “干什么去了？”她問我。��
       “剛上完體育課。”我說。��
       “你可真有心情。我剛?cè)ビ喠藱C(jī)票，明天回家。我們班幾乎沒人了。不是說你們播音的先走的嗎？”��
       “謠言！我們班到現(xiàn)在就走了倆。”我就不明白學(xué)校里為什么總是流傳著關(guān)于播音系的謠言。��
       回到宿舍，我覺得我的心情受到了不小的影響，當(dāng)我知道有的班幾乎沒人了的時候，我忽然很害怕自己會客死異鄉(xiāng)。晚上，柯辰讓我陪他去東單吃飯。我本來不想去，可又不想拒絕他。��
       地鐵上，每個車廂只有幾個人，地面干凈得讓人懷疑自己產(chǎn)生了幻覺。這平時傲慢地裝滿了擁擠人群的地鐵，如今竟如此低眉順眼起來。我的心，因為這種反常的干凈越發(fā)緊張。吃飯的地方生意冷清，商場里也大多是售貨員。平日里生機(jī)盎然的北京，一下子蕭索起來。一場可怕的傳染病，正侵蝕著人們脆弱的神經(jīng)……��
       李雷老師召集班干部開會，讓他們安撫大家的情緒，同時，告訴大家一些洗手、預(yù)防的方法，還叮囑我們要打掃衛(wèi)生，不留死角。我們宿舍買了一瓶消毒液，從未那么認(rèn)真地打掃著衛(wèi)生。我覺得自己像生活在一個密封的容器里，有一種惟恐氧氣用完般的憋悶。��
       陳睿的爸爸來了電話，說會在晚上來車把她接走。��
       當(dāng)天晚上，我在宿舍大廳告訴柯辰，我想回家。��
       “你真那么害怕嗎？”��
       “是。”��
       “那回去吧。”��
       “那你呢？”��
       “我不走。你放心，我沒事。”��
       這是我們的對話。��
       第二天，我還是去上了專業(yè)課。小課老師說要是實在緊張就走吧。��
       然后，班長說李雷老師的語氣也有所動搖。他一定也怕我們有事。��
       中午，播音系的宿舍亂作一團(tuán)。所有屋子的電話響聲不停，有家長打來的，有訂機(jī)票的。整個午休，沒人吃飯。��
       我媽讓我先問好學(xué)校會不會處分再決定回不回去。我爸卻緊張得恨不得我已經(jīng)回去了。我爸還毫無理智地告訴我：“不要聽你媽胡扯，咱不念了。把柯辰也帶回來。”��
       任我怎么說，柯辰也不肯跟我離開，他堅持認(rèn)為待在那兒并不危險。他說男人不能逃跑。當(dāng)天下午，他把我和一個同鄉(xiāng)送到了機(jī)場。我們摘下巨大的口罩接吻。我悲觀地想：這不會是永別吧？��
       夕平、小悠也都在當(dāng)天坐飛機(jī)離開，而沈眉的家鄉(xiāng)沒有機(jī)場，不得不買了第二天的火車票。那天起，我們班的同學(xué)四散逃開，原本七十幾個人的班級就剩下不到二十個人堅守陣地。��
       下了飛機(jī)，看見我爸站在出口焦急地等待。我的家鄉(xiāng)這時連疑似病歷都沒有，氣氛與北京完全不同。我爸指揮我把帶了一路的口罩趕緊扔進(jìn)垃圾桶，就帶著我逃也似的離開了。我爸一直這樣對我，誰有什么病他都怕傳染給我。小時候，哪個客人到我家出于喜愛地摸一下我的臉，他都會仔細(xì)看看人家手干不干凈，就是干凈他也得瞪人家一眼，還要在客人走后馬上給我洗臉。他吃過的東西絕不會讓我吃，生怕自己有什么沒查出來的傳染病傳染給我。我要是無意中說到誰不講衛(wèi)生，他準(zhǔn)會神色凝重地看著我說：“和他接觸要注意啊！”我上大學(xué)前，他不由分說地帶著我去打了各種疫苗，好像我到什么缺醫(yī)少藥的邊遠(yuǎn)山區(qū)去長住一樣。�ァ∥业郊业臅r候，電視里正播新聞，一個個數(shù)字觸目驚心。我想，即使回家并不光彩，我也不后悔。我爸根本沒工夫想這些，他把我脫下來的外衣外褲扔進(jìn)洗衣機(jī)里，馬上洗了起來。�ァ∥医o柯辰打了電話，發(fā)現(xiàn)這個人心理素質(zhì)好得嚇人。他在那邊也不知道吃什么呢，口齒不清地跟我開玩笑。��
       第二天，我打電話給沈眉，告訴她坐火車一定要小心啊。她告訴我她帶了三個口罩，快熱出痱子了。同時我還得到一個毫無前兆的消息：老楊正躺在她對面的鋪位上，他倆一起回她家。這個老女人，竟然在非典肆虐的時候還有心思談情說愛，實在讓人佩服。��
       我回家以后，一直老老實實待在家里，這個時候北京回來的人都像過街老鼠一樣讓人討厭。再加上我爸總懷疑我們的城市也潛伏著病毒，根本不讓我出門。我有時候想不如回去得了，又光榮又自由的。��
       五月初是我的生日，也就回家后的沒幾天。我有點遺憾沒能和柯辰一起度過我的二十一歲生日，但還是收到了不小的驚喜。��
       第一個來自爸爸媽媽。他們送了我一條項鏈和一個鑰匙形狀的墜子。媽媽說，在歐洲的一個國家，具體是哪兒她也記不清楚了。女孩子在二十一歲成年的時候，父母要送一個鑰匙形狀的墜子，紀(jì)念她的成年，表明她已經(jīng)長大了，獲取了開啟很多門的鑰匙。只是那個國家送的鑰匙是巨大的，平時帶不好看。爸爸說他們覺得這個方式不錯，就變通了一下，選了個小的墜子，平時也可以帶。我?guī)�上那個項鏈的時候，很感動，不知說什么好。��
       第二個來自柯辰。生日的前一天，我收到他寄來的特快專遞，當(dāng)時我腕上帶著去年生日他送的琥珀手鏈，兜里揣著前年生日他送的ｈｅｌｌｏ ｋｉｔｔｙ錢包，家里的墻上掛著再以前他送的面具，桌上擺著他自己做的陶藝杯子。拆開郵包，我面前是一個好看的鐵盒，里邊是一雙精巧的紅色皮鞋和他畫的卡片。卡片上寫著：碧碧，穿上我的紅鞋到我夢里來跳舞吧，我的公主。他總是這樣，注重形式。那個鐵盒是很好看，可為了讓它裝鞋子就花了近一百的郵費，在我看來有些不值得。我把鞋子套在腳上，很好看，但也實在有點擠。我看見自己的腳在里邊小饅頭一樣的腫脹，恨不得把腳裁下來一點，像灰姑娘的姐姐穿水晶鞋一樣心急。我發(fā)現(xiàn)鞋子的尺碼是三十六，難道柯辰不記得我穿三十七號的鞋了嗎？有點難過。看著那雙有點小的紅鞋，想起《紅舞鞋》的童話故事。柯辰，你就是我的紅鞋，穿上就停不下來了。我愿意，我愿意穿上你這雙紅鞋，一直跳舞，一直跳舞，直到筋疲力盡，直到粉身碎骨。有了你，我知道什么叫飛蛾撲火，什么叫義無反顧。��
       當(dāng)天我沒把鞋小的事情告訴他，只是對著電話一直笑一直笑。過了幾天，我才把這說了的。
       “怎么，給我穿小鞋嗎？”我笑著問他。��
       “實在不該聽那服務(wù)員的話，她說這鞋號大，讓我買小一號。”原來他是記得我穿三十七號鞋的。��
       “我當(dāng)你記錯了呢。”��
       “怎么可能！你把鞋郵回來吧，我去換。實在是對不住啊，一個生日禮物弄這么麻煩！”他好像有些尷尬。��
       我把鞋子裹在報紙里郵了回去，我不會像柯辰那樣癡癡地放個鐵盒。順便寄了些牛肉干之類的吃的。這個生活在疫區(qū)的人，一定吃得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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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李迪    時間: 2006-3-17 19:42
然后的日子，我一直無聊地待在家里，上網(wǎng)碰到的也全是我們班同學(xué)，因為其他學(xué)校的朋友都被封校封在校園里了。而我們學(xué)校，因為宿舍和教學(xué)區(qū)隔條馬路，根本不可能封校。�オ�
       電視里、網(wǎng)絡(luò)上，很多人在談?wù)摯髮W(xué)生逃跑回家的事情。大部分人用了很尖刻的詞語，可是學(xué)生留在學(xué)校又能做什么呢？�オ�
       四月底回家的時候，以為只會在家待幾天，背了個書包，收拾了幾件衣服就回來了。可沒想到，五一前后，每天的確診病歷都超過一百。中央下了文件，回家的不能擅自返校，在校的不能擅自離校，否則要處分。我只能待在家里過我的無聊生活，感覺跟坐以待斃差不多。這中間最令人振奮的消息是我們的計算機(jī)二級成績出來了。��
       一天沈眉忽然給我發(fā)信息說二級成績出來了，用北京的手機(jī)可以查。我讓柯辰幫我查了一下，得到一個無比幸運的分?jǐn)?shù)：六十。��
       我打電話給羅米，問她考得如何。她說“我也不知道了，我記不清考號了，就按照印象里的數(shù)字查了一下。結(jié)果那人打了九十。不知道哪個傻冒打那么高分，估計是腦袋有病。肯定不是我。”��
       晚上李雷老師在校友錄上留言，說我們班已經(jīng)全部通過了，開學(xué)會發(fā)證書。大家也就沒興趣再糾纏分?jǐn)?shù)了。不過，我一想到自己的六十分，還是覺得有點后怕，萬一當(dāng)時我一哆嗦再答錯一道題，那么全班就只有我沒通過了。��
       ��
       在此之前，我和柯辰分開的時間，從沒有超過過十七天，也就是說我們最長的一次分別是十七天。而這次，這次瘟疫或許會把我們分隔一段時間。開始的時候，對他的想念讓我難以平靜地做任何一件事情，我腦袋里總有各種各樣悲觀的設(shè)想：他感染了非典，他切開了氣管，這些可怕的畫面讓我的世界變得可怖起來。而事實是，他一切安好，簡直是樂不思蜀。他帶著口罩出去逛商場，公共汽車上一共只有四個人。他說，這樣的感覺也不錯，平時擁堵的交通一下子順暢起來了。后來，我竟慢慢適應(yīng)了這種分離，我覺得時間是這世界上最不可估量其能力的東西，它的永無止境可以將任何一種自以為熾烈的東西變得平淡如水。��
       六月末，終于等到了學(xué)校的返校通知。七月中旬，留在學(xué)校的學(xué)生正常放假，九月初開學(xué)。八月中旬，回家的學(xué)生返校，補課半個月，考試一周。我得到這個消息的時候，覺得自己挺劃算的，放了半個學(xué)期的假，只需要補兩周的課。��
       七月中，爸爸要到北京出差，我想一起去，看看柯辰，拿點衣服。我打電話告訴柯辰的時候，他并沒有我想像中那么高興。他說，沒那個必要，反正沒幾天他就回家了。可我還是去了，沒預(yù)料到的是，柯辰的考試時間提前了，那天他所有的考試都已經(jīng)結(jié)束，已經(jīng)買了當(dāng)天的火車票。也就是說，我在早晨到，柯辰在晚上走。��
       因為爸爸在，柯辰?jīng)]去車站接我。我下了火車沒和爸爸待多久就跑回學(xué)校去了。柯辰坐在馬路邊等我，一副悠閑的樣子。他穿著一身我沒見過的新衣服，手上戴著兩個戒指，一個是去年他生日我送的，一個來路不明。他和我想像中的面黃肌瘦扯不上任何關(guān)系，健康得像野地里的青草。看來所謂的非典真的沒有我想像的那么可怕。��
       “小伙子挺精神啊！”我說。��
       “那是。你以為我已經(jīng)帶氧氣罩了呢？”他笑。��
       “戒指哪來的啊？”我承認(rèn)我的心胸是有些狹隘的。��
       “這個，當(dāng)然是自己買的了。你不喜歡我扔了。”說著，他摘下戒指要往遠(yuǎn)處拋。��
       “沒那么夸張，我隨便問問。沒必要扔了。”��
       “呵呵，銀的，十塊錢。你以為哪個女的送的呢！我這么差勁，也就你喜歡吧。誰那么不開眼非送我戒指啊！”柯辰的態(tài)度讓我對自己的小心眼兒很不好意思。��
       只說了這么幾句話，迎面就走過來一個男的。柯辰把那人介紹給我，說是他同學(xué)，關(guān)系特好的朋友。��
       接下去的時間，一直到柯辰上火車，那男的都和我們在一起。那一天，我做得最多的事情就是聽他們倆聊天。我不明白，我和柯辰三個月沒見了，他為什么還一定要和那男的待在一起。男生就是這樣，總把兄弟那么當(dāng)回事。��
       我回到家后就整天和柯辰待在一起。高中時，城市里所有的娛樂項目基本都被我們玩遍了。我們只是轉(zhuǎn)戰(zhàn)在各種水吧、咖啡館，看著對方，閑聊。三個月的時間，我們沒有看到對方的臉了。��
       幾天以后，柯辰要去云南旅行，讓我和他一起去。我已經(jīng)去過云南兩次，不打算在夏天跑那去接受高原日照，沒去。又是一個多月，我會看不到他。我們的記錄一下子從十七天變成了三個月，一個月，在這里應(yīng)該不算什么了。��
       回去補課的時候，發(fā)現(xiàn)大家都有不少的變化。非典肆虐的時間，仿佛成了一個假期，所有人都在養(yǎng)精蓄銳中有了更多的變化。夕平瘦了好多，原本胖乎乎的她，好像感染了非典一樣，成了弱不禁風(fēng)的樣子。小悠的的發(fā)型又有新變化，她為一個發(fā)型工作室做代言，被染成了很扎眼的橙紅色碎發(fā)。陳睿一改往日的成熟理性，打扮得像夜總會的舞小姐，觀念改變之快讓人瞠目結(jié)舌。羅米作為生活在疫區(qū)北京的同志，可能是目睹了太多感人場面，性格竟有些憂郁起來。最夸張的還是沈眉，這個前陣子還為韓國老男人尋死覓活的家伙竟然已經(jīng)結(jié)束了和老楊不到兩個月的短暫戀情，有了新男朋友。��
       “招了吧。又是哪個倒霉男生啊？”我問。��
       “電視臺的。實習(xí)的時候認(rèn)識的。”沈眉倒是誠實。��
       “那老楊呢？”我追問，“我覺得那孩子挺單純的，也不容易啊。”��
       “單純倒是單純，跟他在一塊跟過家家一樣。每天因為無關(guān)緊要的事吵，煩都煩死我了。”
       沈眉大吐苦水。��
       “你就是和老男人待慣了，不能欣賞小男生的可愛。”小悠說。��
       “你和何勇浩怎么樣了？有沒有希望？”夕平總是對沒希望的事情抱有幻想。��
       “通過幾次電話。他有女朋友了。可是我一聽到他的聲音，就想哭。我就是喜歡他。這一生不會像喜歡他那樣喜歡別人了。”沈眉的聲音有著看似瀟灑的凄涼。��
       我一向不喜歡何勇浩，倒是覺得老楊沒沈眉說的那么煩。��
       “你就不能包容一下老楊啊？”我替老楊說話。��
       “你去試試吧。沒有任何共同語言。他除了會說他喜歡我，就是和我打架。你想和他聊什么都聊不下去。他不看書，精神世界就是個零。他頭腦中的東西比非洲災(zāi)區(qū)的糧食都少！就知道有個名著叫《茶館》，還非說是魯迅寫的。你讓我拿他怎么辦？”沈眉的表情讓我相信她是真快被折磨瘋了。��
       “你提出分手沒刺激著他吧？”夕平問。��
       “呵呵，他提的。他老賭氣說分手，后來我受不了了就順勢答應(yīng)了。他再反悔說要復(fù)合我沒接受。”��
       “這倒不失一個好辦法，自己解脫，又沒傷到男生的面子。”我說。��
       “得了吧。那大哥還生氣呢，要跟我老死不相往來。”沈眉表情無奈。��
       “就是個小孩！”小悠說這話時就跟自己歷經(jīng)了多少滄桑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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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李迪    時間: 2006-3-17 19:43
“別可憐小孩！小孩應(yīng)該純潔，不應(yīng)該總挑剔。跟他分是他咎由自取！”羅米的觀點總是夠女權(quán)主義。��
       “也沒你說的那么一無是處。”沈眉還是喜歡替別人開脫。��
       “現(xiàn)在這個呢？”我問。��
       “挺好的，長得還不錯。對我也挺好的，比我大一歲。跟何勇浩感覺不一樣，應(yīng)該不是愛吧。他會對我好的。”沈眉的話更像說給自己聽的。��
       “那個癌癥呢？不要告訴我還好好的！”我又想起以前的種種。��
       “彭其啊，別提了。活得不僅好，還又把我整了！我和我這個新男朋友去打保齡球，居然碰到他了。他還大大方方過來跟我打招呼，說話的態(tài)度特別奇怪，好像想讓我男朋友覺得我和他之間有什么。我男朋友問我穿多大的鞋，他居然脫口而出了三十七。我男朋友意味深長地看了我一眼，我真特想跳到黃河里去洗洗。”沈眉咬牙切齒地說這些，顯然是被彭其氣得夠戧。��
       “那你呢？說了什么？”夕平問。��
       “我，還不是挺尷尬的。我說：”還是三十六吧，保齡要穿小一點兒的。‘“��
       “那人腦袋有問題吧！”我覺得那人一定有心理疾病。��
       “我看他離死不遠(yuǎn)了。”夕平惡狠狠地說。��
       我們說這些的時候，小悠正和羅米說她的事，應(yīng)該是關(guān)于莫亞的，他好像在七月的時候回來了。等屋里安靜下來，我坐到小悠床邊問，“你呢？不會是還不死心吧？”��
       “心是死了。喜歡卻還是喜歡的。”小悠笑著說，現(xiàn)在的女孩都已經(jīng)學(xué)會了用玩笑的口氣說自己的憂傷。��
       “他回頭你還會同意嗎？”我覺得小悠有些執(zhí)迷不悔。��
       “毫不猶豫。”��
       “就那么愛他？”��
       “我也不知道。可能是愛和他在一起的時光吧。”��
       是啊，一個女孩的十七歲到二十歲，是怎樣的一段時光啊！��
       “我見了那女的。她說她對不起我。”小悠說。��
       “你原諒她了？”��
       “我告訴她，感情的事不要說抱歉。愛情都沒了，我不能失風(fēng)度，但我心里不會輕易不恨她。”��
       在一個又溫柔又善于說抱歉的精明女孩面前，除了風(fēng)度，小悠又能表現(xiàn)出什么呢？男朋友已經(jīng)給了她，何苦還和她作戰(zhàn)。��
       “我回北京的前一天，打著車滿城市的找他，希望制造一場巧遇。我把他可能出現(xiàn)的每一個地方都找遍了，還是沒找到。我忍不住給他打了電話。他說他正在那女的家。我跑到她家樓下，求他下來。我讓他抱我一下，我說抱我一下我就走。他向后推了我一把，說不行，這里是他女朋友家樓下……”小悠說這些時表情平靜，看起來比滿眼淚水更讓人心疼。�ノ蚁胂癫怀瞿鞘窃鯓拥膱鼍埃�漆目朱唇的小悠，錦心繡口的小悠，向一個負(fù)心的男人要求一個擁抱。她打著車，找到那個女人的地盤上，只要求一個小小的擁抱，卻沒有得到。這個她堅定不移愛著的莫亞，這個她曾經(jīng)為他拒絕了無數(shù)男孩的莫亞，為了對別人的忠誠推了她一下。而他和小悠在一起的時候并未如此忠誠，并未如此有原則地吝惜過自己的臂膀。這世界上為什么有那么多事情這樣沒有道理，這樣超乎想像！��
       上完兩周的課，進(jìn)入考試階段。很多課都是開卷或者交論文，覺得也沒什么壓力。有一件讓人發(fā)笑的事，關(guān)乎我們的計算機(jī)二級。��
       班長來發(fā)二級證書。我發(fā)現(xiàn)我們五個的證書上寫的都是通過，而羅米的證書上卻寫著優(yōu)秀，顯然她打了八十五分以上。我想到她當(dāng)時對那個九十分的人的評價，控制不了我想笑的嘴巴。��
       “不知道哪個傻冒打那么高分，估計是腦袋有病。”我對著羅米喊。��
       她看了自己的優(yōu)秀證書，便也沒脾氣跟我針鋒相對，解嘲地說：“我就是那個傻帽，行了吧，姐姐！”�オ�
       比較讓人難忘的兩門考試是“馬政經(jīng)”（馬克思主義政治經(jīng)濟(jì)學(xué)的簡稱）和寫作。��
       “馬政經(jīng)”這門課非典之前就沒怎么進(jìn)入正題，要是補兩次課就閉卷考試大家肯定要脫一層皮。這老師倒是比較體恤我們，讓大家每人交一份三千字的論文，算期末成績。但比較另類的要求的是一定要手寫。比起很多老師一定要打印件的要求，這種倒退的方法我是實在不能理解。陳睿說，她一定是知道我們總是上網(wǎng)下載論文，心里不舒服才要我們手寫，即使是下載的也讓我們抄一遍。��
       當(dāng)我們拿著不同途徑找來的論文孜孜不倦地抄寫時，我對那老師的不平衡心理和露骨的較勁辦法有很大的不滿。��
       而寫作課的老師講得倒是十分不錯，在Ａ大的基礎(chǔ)課老師中很是難得，屬于有水平又能講出來的。她的課內(nèi)容涵蓋了很多語法知識一類的內(nèi)容，和我們的專業(yè)也多少可以算是沾親帶故的。比較難對付的是，這門課要閉卷考試。我們這些利用非典在家休息了三個月的人，顯然已經(jīng)有點忘記了該如何復(fù)習(xí)。��
       “什么叫頂真啊？”羅米躺在床上睜著一雙無知的大眼睛問。��
       “就是后句的句頭是前句的句尾。”我回答。��
       “沒明白。”羅米似乎更加迷惑了。��
       “就是羅米是豬，豬是夕平。這就是頂真的修辭。”小悠不屑地說。��
       “懂了。”羅米張著大嘴，作恍然大悟狀。��
       沒安靜兩分鐘，她忽然又問：“那連珠呢？”��
       “就是頂真的一種特殊形式。前句句頭是后句尾，前句句尾是后句句頭。比如：羅米是豬，豬是羅米。”這回我學(xué)聰明了，也舉了例子。��
       “哦。”羅米又張大了嘴巴，似乎是明白，竟沒對我精辟的例子做任何不滿的評價。�ゾ瓦@樣，我們在松弛玩鬧的氣氛中考了試，升了年級，變成大三的同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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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李迪    時間: 2006-3-17 19:43
第五章 大三（上）
考完試就開學(xué)了，感覺像沒放過假一樣，毫無過渡地升入大三，多少有點措手不及的感覺。我們一直覺得大三預(yù)示著一種衰老，常一相情愿地想永遠(yuǎn)晃悠在大二的好時光。現(xiàn)在猛地升入大三，雖然在師弟師妹面前裝得踏實穩(wěn)重人模狗樣的，心里卻會底氣不足地嘀咕“時間怎么就過這么快呢”，外強中干到了紙老虎的境界。剛開學(xué)的日子，大家總會互相安慰地說：“沒事，人老心不老。”“咱們終于不用再欺軟怕硬了，咱們現(xiàn)在是Ａ大最硬的。”（大四的基本都在外邊實習(xí)呢）李雷老師此時已經(jīng)不在班會上糾纏到底誰在談戀愛的問題了，對于會不會有很多人逃課也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他關(guān)心的問題集中在了我們的專業(yè)上。而我們似乎正好相反，不像大一那樣把專業(yè)看得無比神圣，倒更想一門心思把戀愛談出水平。��
       沈眉和她那個老家男朋友在熱戀期，倆人天天拿著電話念咒似的說一些像歌詞一樣的廢話。小悠依然對莫亞一往情深，我對死心眼的仙女非要嫁給蛤蟆不太理解，但是一想到蘿卜白菜各有所愛也就懶得去想蛤蟆何德何能。羅米和林也絲毫沒有老夫老妻的默契，整天因為雞毛蒜皮的事大吵大鬧。陳睿這個似乎與愛絕緣的人，自從在穿著上翻天覆地地變了后，好像也流露出了對愛情的些微興趣。我和柯辰進(jìn)入了一段平靜得該不知如何形容的階段，每天一起吃飯、聊天，日子循環(huán)往復(fù)，似乎是幸福，似乎又太平淡。最撓頭的是夕平，她暗戀的那位還對她的情感一無所知，而瘋狂迷戀她的那個宋思卻不放過任何一個在她面前表現(xiàn)的機(jī)會。��
       夕平的生日，在開學(xué)不久的九月初。那個宋思顯然是提前很長時間就開始籌備了，要不不可能想出那么瓊瑤式的慶祝方式。這位老兄自己繡了十米長的一個橫幅，寫著“夕平生日快樂”；疊了三百六十五只紙鶴，表示他一年中每一天的想念；還買了三百六十五根蠟燭，也不知要拼出什么感人的圖案。這家伙雖然塊頭看起來比較兇悍，內(nèi)心還真是溫柔。��
       他拿著一箱蠟燭，拎著一袋紙鶴，包里裝著一條橫幅來找沈眉和我。��
       “我想給夕平過生日，想求你們幫我。”表情誠懇又幸福，好像求我們給他和夕平開結(jié)婚介紹信似的。��
       “你這些小鳥是在哪兒買的啊？”沈眉指著那袋狗都能看出來是紙鶴的東西說。��
       “嘿嘿，真能開玩笑。這些是我給夕平疊的。”宋思一定是高估了沈眉的智商，從她的表情我能推測出她真以為那應(yīng)該叫“小鳥”呢。��
       “你倆到底怎么回事呢？不是沒好嗎？”沈眉問。��
       “是沒好啊。沒好也可以給她過個生日啊！”宋思一臉通紅，也不知道是拿那些東西累的，還是被沈眉給羞的。��
       “你只是想給她過個生日？”我問。��
       宋思像脖子安了彈簧一樣不住地點頭，眼神很像希望工程宣傳海報上那些虔誠的孩子。�ァ　拔矣X得你倆可能性比較小。”我還是希望他有心理準(zhǔn)備。��
       “我知道，我只是希望夕平高興。”��
       我和沈眉對視了一下，在對方的眼睛里都看見了感動。��
       “說說你的想法吧。”雖然是被感動了，但沈眉說話的口氣還是有點像審案子。我們到底是夕平的家屬，不能對他太好，要站穩(wěn)自己的立場。��
       “我想在學(xué)校附近包個小酒吧，請你們宿舍的人過去，給夕平過生日。最好事先不要告訴夕平，想給她一個驚喜。”宋思回答。��
       “你不會表白吧？”我問。��
       “放心，我不會。”��
       “那好吧。”我們同意了。讓人家給過生日還不讓表白，也真是欺負(fù)人欺負(fù)到家了。��
       宋思顯然是真的高興，好像得到了很大的好處一樣。我看著他離開的背影，想起柯辰說過的一句話。他說，當(dāng)男孩真正喜歡一個女孩的時候，他會有層出不窮的靈感來取悅女孩。我想宋思是一定要傷心的，他幾乎沒有任何希望。��
       答應(yīng)了宋思后，我們的密謀就開始了。僅靠我和沈眉兩個人的力量是完不成這件事的，我們需要除夕平以外全宿舍人的幫忙。我們總是趁夕平不在的時候在屋里密謀，有時候夕平在屋，我們發(fā)現(xiàn)有什么漏洞還會用短信聯(lián)系，簡直和解放前的地下黨一樣，為了斗爭想出了各種各樣的辦法。��
       首先，我們派能說會道的羅米陪宋思去酒吧談價錢。就宋思那長相的，肯定磨破了嘴皮也講不下來價。酒吧老板肯定一看見他就開始磨刀，不狠宰一把不會罷休。有羅米這么個長得伶俐些的跟著，估計他們會收斂一點。然后，小悠幫著宋思選花。這個宋思堅持要送花，好像要把能想到的著都使出來一樣。讓小悠陪著去，原因有二：一是怕宋思被賣花人欺詐，弄回一些快死的花；二是怕他整一堆紅玫瑰，不表白也跟表白一樣。沒想到這個宋思還真是感人至深，去了直奔白玫瑰，說只是想表達(dá)自己純潔的期待。最后，就是我和沈眉去布置現(xiàn)場了。當(dāng)然，還需要陳睿把夕平騙出來。��
       夕平生日那天，早晨我們就把準(zhǔn)備好的禮物拿了出來，因為晚上已經(jīng)留給宋思了。我們的禮物和宋思比起來簡直就是九牛一毛。��
       然后大家沒事人似的上課，吃午飯，不透露給夕平絲毫的內(nèi)容。下午我和沈眉就裝作逛街地出去了。走到定好的酒吧，宋思已經(jīng)滿頭大汗地站在那兒了。那天的確不涼快。��
       “我要把這些蠟燭擺成一個心，里邊套著夕平的名字，在她來之前點上。”宋思說，“然后，剩下的在門口擺成兩排，讓她沿著這些蠟燭走進(jìn)來。”��
       “那橫幅呢？干什么用啊？”我問。��
       “等她快來時，讓你們宿舍的人給發(fā)個信息，我把它掛在酒吧的牌匾上，讓她看一眼就摘了，我不好意思。”說這話時，他的臉又不自覺地紅了。��
       然后，我和沈眉就開始幫忙擺蠟燭了。宋思非常認(rèn)真，擺幾根就退后邊看位置是不是正好，有沒有擺歪的，像個苛刻的設(shè)計師在觀察自己的作品。��
       擺那些蠟燭，用了將近一個小時，因為總是蹲著，弄得我頭昏眼花的。��
       “你不覺得太費事了？”終于擺完的時候，我問。��
       “不啊，我覺得很幸福。只是辛苦你們倆了。”他的話說得我挺不好意思的。��
       “如果夕平現(xiàn)在不能接受你，別灰心。或許以后還是有機(jī)會的。”我想安慰這個老實的男孩。��
       “以后應(yīng)該也沒什么機(jī)會。她不喜歡我。我做這些沒任何別的意思，只是想表達(dá)我的感情。以后，她有男朋友，我會為她高興的。”��
       聽了那話的時候，我的眼淚差點都出來了，虧了羅米來了電話，把我的眼淚又給刺激回去了。她在電話里說，她們騙夕平說，陳睿在外邊配音賺了錢，要請大家吃飯，一會兒就出門，可能將在二十分鐘左右到，問我這邊是否妥當(dāng)了。我告訴她一切安好。��
       接下去，我們就開始點蠟燭了。在這個過程中，我簡直是痛不欲生。九月初的北京還沒有褪去夏天的炎熱，再加上滿屋燃燒的蠟燭，那真叫人無法忍耐，而且那個笨手笨腳的沈眉竟然在我后邊點蠟，差一點燒著我的屁股。��
       三百多根蠟燭還真不好點，眼見著夕平她們都走過來了，還剩下幾十根呢。宋思見情況不妙，使出渾身了力氣，瘋狂地在她們走過來的前十秒把蠟點完了，又急了我一身汗。不過比起他來，我出的汗還差一點，他跟剛洗完頭似的，一腦袋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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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李迪    時間: 2006-3-17 19:44
夕平走近了，我的呼吸急促起來，好像這個驚喜是我準(zhǔn)備的一樣。結(jié)果夕平那個傻子竟然只顧著低頭走路，看都沒看一眼那個繡著她名字的醒目橫幅。��
       我沉不住氣了，迎了上去。��
       “哎呀，碧碧，你都來了。一吃飯可真積極，還走了一頭汗。”夕平說。��
       我想到為這個人忙了半天，她竟然還諷刺我！簡直想上去一把捏死她，不過我想我肯定剛有這個動作就得被宋思捏死，就只好換成一臉堆笑了。��
       “你在這兒等我們哪？”夕平問。��
       “本來我是想直接去吃飯的。可突然看見這里有個橫幅挺醒目的，我就過來看看。”我邊說邊指著那橫幅。��
       “哎呀媽呀！怎么回事啊？怎么有你名呢？”小悠夸張地問夕平。��
       夕平看著那橫幅嘴巴張成Ｏ型，基本傻了。��
       “肯……肯定你們給我慶祝生日。”顯然她是被感動了，竟然結(jié)巴了。��
       “哪兒呀？你以為你是誰啊？我們可沒工夫。”羅米不屑地說。��
       “進(jìn)去看看吧。我還真挺好奇的。”我說。��
       夕平將信將疑地推門進(jìn)去。兩邊蠟燭圍成的狹窄甬道仿佛通向仙境。昏暗的酒吧里蠟燭閃爍，似乎與人間已割斷聯(lián)系。宋思站在最里邊，雖然長得并不像王子，但至少是個良民。惟一比較難忍受的是，這里實在太熱了。我們每個人都是在進(jìn)去的瞬間濕透的，我脖子上的汗水都滴了下來。我邊擦汗邊想，這是個自制桑拿的好方法。��
       “夕平，今天是你的生日。我祝你快樂！看見我，不要有那么奇怪的表情。我和她們一樣，是你的朋友。我們都希望你快樂！不要有負(fù)擔(dān)，我做這些，只是因為我欣賞你，我沒有任何的要求。”宋思說著走過來，“這玫瑰花送給你，女孩的生日該有鮮花。”��
       “謝謝。”夕平懵懂地接過鮮花，不知該再說些什么好。��
       “你很可愛，很可愛。我承認(rèn)我一直很喜歡你，可我并不非要你做我女朋友。我做你朋友就很滿足了。我給你唱個歌，沒你的好聽，但我已經(jīng)練了好幾遍了。”��
       接著他唱起《月亮代表我的心》。��
       我的眼淚劈里啪啦地砸下來，我都懷疑我邊出汗邊哭會脫水而死，我可不想夕平的生日變成我的忌日。我看看兩邊，所有人都在流淚……��
       宋思唱完歌走過來給我們倒酒，大家碰了一下杯，一人抿了一口。只有沈眉這個貪酒的家伙把一杯紅酒給干了。干了沒幾杯后，她就不省人事了。��
       我們雖然感動，卻還覺得有點尷尬。小悠只顧低頭吃盤子里的西瓜和香蕉片，陳睿又左顧右盼地顯然在想其他的什么，我和羅米還沉浸在對宋思感人講話的無限欷●中。��
       宋思一再要求夕平唱歌。夕平想了想，看了半天歌本，發(fā)現(xiàn)歌都很老，然后唱了一首《愛我的人和我愛的人》，估計是她當(dāng)時的心情吧。��
       我們覺得他倆還是應(yīng)該好好談?wù)劦模�于是我們先行離開。推開酒吧的門，發(fā)現(xiàn)現(xiàn)實的世界遠(yuǎn)不像里邊那樣熾熱啊！��
       兩個小時以后，夕平帶著那些禮物回來的時候，帶著復(fù)雜的神色，像散亂的拼圖一樣摸不著頭緒。��
       “不會是生氣我們騙你吧？”我小心翼翼地問。��
       “沒有啊。我很感謝你們，為了我……”話沒說完，夕平哭了。��
       “怎么了？”小悠問。��
       “我覺得欠了宋思啊！我總是做一個夢，夢見我媽媽給我介紹男朋友，我看都不看就跑去找劉丁。我跑啊跑，鞋都跑丟了，卻總是找不到他……誰對我多好，我都只喜歡他……他就不是人，就是不知道。”夕平的情緒有些失控。��
       “不要這樣了。喜歡他就告訴他。也別對宋思有什么負(fù)擔(dān)。他不會計較的。”小悠安慰道。
       “他不計較，我也知道他難受。我剛才還是說了，我說不可能。但是，他的感覺我懂，像劉丁忽視我一樣。我要是像沈眉就好了，什么都想得開。”夕平說話時眼睛看著已經(jīng)昏睡的沈眉。��
       我看著沈眉昏睡中沒有表情的臉，心想，我們這么年輕，為什么已經(jīng)有了那么多需要逃避的問題呢？��
       生日過后的幾天，夕平的心情逐漸恢復(fù)平靜。我勸她給劉丁打個電話，她想了想說，還是算了吧。她總是這樣，耐力優(yōu)秀卻缺乏爆發(fā)力。體育課上，夕平的短跑總是很慢，簡直是磨磨蹭蹭。而每到長跑她就會揚眉吐氣，我們都累得茍延殘喘的時候，她還一圈一圈鐘表一樣有規(guī)律地箭步如飛，我都想驗驗她的尿，看她是不是偷吃了興奮劑。在愛情上，相處需要耐力，而剛開始關(guān)系明朗之前，需要的卻是爆發(fā)力。夕平和劉丁要是能好上，夕平的優(yōu)勢就會起到作用，可現(xiàn)在關(guān)鍵的問題是：他倆總是好不上。��
       我們還是處心積慮地想讓她給劉丁打電話。她思想斗爭了很久，才決心寫一封信。一個下午，她沒動地方地坐在桌子前，神色凝重，看起來更像給布什或者安南寫信，商量什么憂國憂民的大事。晚飯時間，她反復(fù)查了幾遍，發(fā)現(xiàn)是四千五百多字。簡直是一篇小論文。��
       “你寫了多少遍你愛他啊？”羅米問。��
       “我沒提這事兒。我也不知道我寫的是什么！”夕平回答。��
       “那你寫什么信啊？什么正經(jīng)問題都沒觸及到。”羅米覺得奇怪。��
       “心里堵著也難受。隨便寫點吧，至少他看到我給他寫信會覺得我還惦記他。”夕平就是這樣，用最委婉的方式表達(dá)自己的感情，還總在擔(dān)心是否太露骨。��
       信寄出后，就石沉大海了，沒有回音。��
       夕平懷疑是否丟了，就給劉丁打了個電話。放下電話，一向溫文爾雅的她竟然破口大罵起來：“他媽的。告訴我信收到了。寫得挺深奧的，沒怎么看懂。我問他為什么不回信，他說他學(xué)習(xí)太忙，也不覺得有什么可回的，就沒回。”��
       “或許真的太深奧了？”我說。��
       “得了吧。全他媽是借口。我這不就是多此一舉嗎？他肯定是不喜歡我，要不不可能這么對我！一天到晚也不說一句話！我也不知道自己哪根筋出了問題，喜歡這么個玩意兒！人不都是賤嘛，天天跟著你屁股后邊說話的，你嫌浮躁膚淺。就這樣一天沒話的，你就不知道他有多深！捅三下捅不出個屁來，別人就不捅了，我還捅上癮了呢！一捅捅了三年。這回好了，終于，捅出個屁來，還把我熏死了。我這輩子完了！”她說這話時，表情特別豐富，要是不知道她這幾年暗戀的苦楚，還以為她在那演小品呢。��
       本以為這回夕平大徹大悟了，沒想到，頓悟幾天以后就又好了傷疤忘了疼，又開始把“丁丁”這個名字掛在嘴上了。反正她也不表白，沒事念叨念叨人家名字，算是畫餅充饑了。這樣的夕平遇見這樣的劉丁也算是棋逢對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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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李迪    時間: 2006-3-17 19:45
我開始懷疑人到這個世界上是不是真的來還債的，夕平欠了劉丁，小悠欠了莫亞，沈眉欠了何勇浩，宋思又欠了夕平，簡直是一筆算不明白的糊涂賬。那么我呢？我欠了誰？誰欠了我呢？是柯辰嗎？�オ�
       這陣子，夕平的情緒似乎有些消沉，但還是有一件事讓她重新振奮了起來。她最喜歡的周杰倫要來北京開演唱會了。夕平對周杰倫的迷戀程度絲毫不亞于她對劉丁的癡迷。大學(xué)兩年，夕平只和我生過一次氣，就是因為這個周杰倫。那次她拿著周杰倫ＣＤ的封套，說自己和周杰倫長得像。我說不像，她比周杰倫長得好多了。她竟然還不愿意了，斜著眼睛看我，說我不實事求是。“至少我倆的嘴是一模一樣的吧？”她沖我大喊。“好吧。你倆共用一個嘴行了吧？”我對這種瘋子只能采取惹不起躲得起的態(tài)度。��
       其實我一貫對這個周杰倫沒什么好感，我覺得他長得挺難看的，還總唱些聽不懂的歌。他怎么會一下子那么紅讓我很難理解。夕平不在的時候，我常常大放厥詞，只要夕平在，我就不會說什么不該說的話以免自找麻煩、惹火燒身。��
       夕平覺得她們家倫倫的演唱會是千載難逢的機(jī)會，無論如何都要去看。她總是親切地叫他倫倫，好像周杰倫是他幼兒園小伙伴，或者是她的狗似的。��
       我沒上大學(xué)的時候，一直覺得能看明星的演唱會是件很了不起的事情。一是，在我們的城市，很少有明星賞臉光顧，偶爾一來，大家都擠破頭地?fù)屩�去一睹風(fēng)采。二是，對于我們這樣的窮學(xué)生來說，演唱會的票價就像姚明的身高—樣——高，實在是高。到了北京以后，才慢慢發(fā)現(xiàn)，看演唱會也可以變成稀松平常的事。各路明星為了爭取歌迷，都要抓住北京的市場，工體、首體常常是一片繁榮景象。最關(guān)鍵的是，有很多的黃牛票把高高在上的票價轉(zhuǎn)化得平易近人了。由于北京演出市場的繁榮，倒賣黃牛票似乎成了個比較穩(wěn)妥的職業(yè)。每當(dāng)有演唱會，都會有一些拿著票的人在門口販賣。演出開始十分鐘后，那些票就開始以跳樓價甩賣。要是等半個小時，五十塊錢以內(nèi)，什么都能搞定。政府好像對這些倒票的挺反感，而我們卻對這些人很是歡迎。從他們手里拿票，少聽一兩首歌，卻可以不必理會那些原本飛揚跋扈的票價，算是互惠互利吧。��
       演唱會的當(dāng)天，夕平拽著羅米去了工體。一路上，夕平的雙眼就發(fā)出非比尋常的光芒。到那兒的時候演唱會還沒開始。夕平站在門口雙腿不停抖動，目光游移不定，跟得了什么疑難雜癥似的。倆人終于等到了演出開始，眼看著那黃牛票價往下掉。羅米打算等再便宜點再出手，夕平卻難以遏制心中的激情，餓虎撲食似的沖向了賣票的大叔。��
       估計那些賣票的也有很強的眼力，一看就知道夕平已經(jīng)被偶像的力量迷糊得七葷八素了，就吃柿子揀軟的捏地賣給她一張假票。據(jù)羅米說，倆人跑到剪票口，剪票的說有一張是假票，夕平卻趁著人多不管不顧地沖了進(jìn)去。進(jìn)入以后，她似乎忘記了還有羅米這么個人，自己一路狂奔地朝舞臺跑去。羅米都不明白，這一貫奔跑速度不行的夕平哪來的實力，穿過層層人海，跑到了離周杰倫不到三十米的地方。等羅米追上她的時候，她已經(jīng)滿臉淚水地高喊周杰倫的名字了，當(dāng)然那時候她沒喊“倫倫”，顯然還是有點理智的。��
       整場演唱會，夕平一直跟著唱，一點都沒偷懶。演出結(jié)束時，周杰倫都唱完了，她還自己重復(fù)精彩片段。出了工體，還花大價錢買了兩張海報，才意猶未盡地坐上回宿舍的車。回來的時候，倆人嗓子都有不同程度的沙啞，夕平的自不必說，羅米是在進(jìn)場時追夕平喊啞的，實在有些委屈。��
       從羅米那兒聽到夕平的精彩表現(xiàn)，我們都樂得前仰后合。或許，這也是一種發(fā)泄吧。��
       “程夕平，再不和你看演出了。我太緊張了，就怕你激動得暈倒，我可背不動！”這是當(dāng)天羅米用啞嗓子說的最后一句話，說完就倒頭睡了。她實在太累了！��
       上學(xué)期飽受了社教節(jié)目的折磨，這學(xué)期終于換了學(xué)習(xí)的內(nèi)容。這一階段，我們學(xué)的是播音系的拳頭產(chǎn)品。現(xiàn)在，主持人是個被很多人喜歡的職業(yè)，全國一百多個高校開設(shè)了這個專業(yè)。很多時候，這些人，還有那些根本不是這個專業(yè)畢業(yè)的人都會來和我們爭飯碗。哪里有好吃的，哪里就有人來分一杯羹。李雷老師的一句話很有道理，他說：“我們不能高枕無憂。全國一百多所院校全開設(shè)了這個專業(yè)。有些地方的師資、設(shè)備是不行，可是人家要集中精力培養(yǎng)尖子呢，人家一個學(xué)校，不用多，就培養(yǎng)出一個，還一百多個呢！到時候，不都來和你們競爭嗎？”這說明，這一行是越來越難干了。可有一個角落例外，那就是——新聞播音。在中央電視臺，哪怕是省級衛(wèi)視的主播臺上，坐的都是Ａ大播音系的學(xué)生。只有Ａ大的學(xué)生的業(yè)務(wù)能力，才能讓領(lǐng)導(dǎo)放心。不是不讓其他學(xué)校的學(xué)生干，而是他們沒能力干。Ａ大播音系，別的至尊稱不上，培養(yǎng)新聞播音員，那簡直是再擅長不過了。雖不至于是批量生產(chǎn)，但絕對的保質(zhì)保量。武林盟主位子坐得那么穩(wěn)，跟新聞這個鎮(zhèn)山之寶可是大有關(guān)系啊！�ミ@個時候，大家自然不會像學(xué)社教那樣松懈，甚至抵觸。我們都懷著神圣的心情來領(lǐng)會其中的精髓。按正常，我們現(xiàn)在應(yīng)該進(jìn)入電視新聞播音階段了，可讓非典這么一折騰，我們的廣播新聞播音才剛剛開始。��
       以前學(xué)社教的時候，老師總說我話筒前狀態(tài)不積極，讓聽眾提不起興趣。這學(xué)期，下了決心要解決這個問題。第一堂廣播新聞播音小課，老師講了很多播音要領(lǐng)，讓我們自己體會，融會到稿件中。練習(xí)的時候，我自我感覺還挺良好的，覺得自己一貫的快語速在這兒應(yīng)該算是個優(yōu)勢。錄音的時候，我提高了精神，擺出一副很積極熱情的樣子，以擺脫我不積極的毛病。聽回放的時候，我覺得基本是還挺積極的，就是讓我自己特別不適應(yīng)。��
       “大家覺得怎么樣？”聽完我的錄音，老師還是堅持她一貫的作風(fēng)讓大家先評議。��
       “我覺得好像一記記重錘砸在我心上。每一個字都平均受力，沒有重音。聲音還特別沖！”
       一個男生說。��
       “我覺得倒是比以前積極多了。”陳睿說。��
       “有點過。聽起來狀態(tài)挺好的，但是不親切，顯得很厲害。”一個女生說。��
       “我覺得也是。”老師說，“很多地方讓我想起了‘文革’時候的播音，吊著嗓子說話，離群眾特別遠(yuǎn)。很多地方的重音都沒有突出出來，是因為所有的語氣都太重了。語勢的一樣，把內(nèi)容顯得不清楚，只覺得播音員很憤怒。”��
       我聽了這樣的評價不知道該說什么好，不過已經(jīng)習(xí)慣了。大家在聽作業(yè)的時候都是毫不留情面的，幾乎所有人都要被批個體無完膚，偶爾遇到真的不錯的，老師會替他平反。現(xiàn)在學(xué)生都比老師刁。��
       下邊的幾個人也都有各種各樣的毛病，剛剛還斗志昂揚的我們，一下子被自己的錄音打擊了。看來，新聞播音不是那么好掌握的。��
       課下，大家都對自己信心不足，以為自己會變成播音系的例外，學(xué)不好新聞。基本沒在其他課上下過工夫的我們，這回倒真是奮不顧身起來了。早晨，會為了專業(yè)跑去操場喊幾嗓子，晚上也會在宿舍里讀讀報紙。或許，這可以叫做“知恥而后勇”吧。這樣的日子里，播好新聞似乎已不是真正的目的，榮譽和尊嚴(yán)是更高的目標(biāo)。一段時間以后，大家都有了不小的收獲，至少我已經(jīng)從“文革”時的播音變成了八十年代水平，雖然還是比較土，但至少跨越了二十年的距離啊。我就搞不懂，為什么多生動的新聞都能在我嘴里變得死板起來，這也不像我的個性啊！連小課老師都不明白，平時活蹦亂跳的何碧碧為什么總喜歡在話筒前裝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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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除去新聞播音，我們這學(xué)期還開設(shè)了一門新專業(yè)課——文藝作品演播，學(xué)一些詩歌、散文、廣播劇、配音之類的朗誦播講技巧。這課每周就一次，還由系里最嚴(yán)格的老師來講授。據(jù)說這老師專業(yè)上很有作為，對學(xué)生要求也非常嚴(yán)格，誰在她的課上都要打起精神，注意力集中，否則極有可能被這位嚴(yán)厲教師嚴(yán)厲批評。當(dāng)然，這都是師哥師姐的傳聞，這老師究竟有沒有那么厲害，還要我們自己去觀察。��
       第一堂課，我們都老老實實地端坐在課桌旁，對于老師要求嚴(yán)格的傳聞是要寧可信其有，不能信其無的。上了幾堂課，發(fā)現(xiàn)這老師挺和藹、挺單純的，還經(jīng)常夸我們，根本就不是什么魔鬼教師。大家相處時間長了，哪個男生在課堂上開個玩笑，她也能和我們一起樂樂，顯然這又是Ａ大一個失實的傳聞。��
       一次上課的最后，她要我們每個人回去準(zhǔn)備一個兩分鐘左右的文學(xué)作品，說下次會有個很有水平的專家來給我們講課。那專家還說要給我們現(xiàn)場輔導(dǎo)，所以，每個人都要準(zhǔn)備作品。上了大三，挺煩再準(zhǔn)備什么朗誦稿的，覺得朗誦會都是大一大二的小孩開的，我們早就應(yīng)該從中超脫出來了。可雖然有這樣的想法，我們對專業(yè)老師的要求多半是言聽計從的，至少表面上是這樣，就是想干點陽奉陰違的事，也要事先想好露出破綻后的解釋方法。��
       回到宿舍，我們翻了半天找了一些短小的文章，或者是以前朗誦過的，以應(yīng)付那個多事的專家。讓他來講課，他不好好準(zhǔn)備講義，還裝接近群眾，要給我們輔導(dǎo)。我們專業(yè)老師個個身懷絕技，還用他來輔導(dǎo)，給他輔導(dǎo)輔導(dǎo)還差不多！他倒是好意思，跑我們這兒來班門弄斧來了。再說，也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專家，連名字都沒聽說過，大家都在頭腦中搜索了半天，也不知道這所謂的專家到底是誰。我心想或許是那種名字沒紅起來，作品卻很叫得響的人物，或許一看他臉就想起來了。據(jù)說這人經(jīng)常到各地演出，歲數(shù)也不小了，備不住是個過氣的播音明星也說不準(zhǔ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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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李迪    時間: 2006-3-17 19:45
到上課那天，一張蒼老而蠻橫的臉映襯著專家的頭銜，再配上油光锃亮的大腦門和慘淡堅持著的幾根白發(fā)，我覺得他像是個屠宰專家。��
       上課鈴響起之前，同學(xué)們陸續(xù)到達(dá)，看見他那副兇神惡煞的樣子，一律挑后邊的位置坐，而且Ａ大的學(xué)生都愿意坐后邊。上課時的占座就是指占后邊的安全位置。��
       那專家顯然不是省油的燈，一看大家都在后邊，情緒十分地失控。��
       “怎么回事？前邊這么多空座都沒人坐嗎？”他惡狼一樣的嚎叫雖然讓人厭惡，倒似乎可以從另一個側(cè)面證明他聲音的穿透力不錯。��
       我們依然坐在底下對他的吶喊沒有回應(yīng)。��
       “趕緊的，十秒中之內(nèi)坐到前面來。不然我走了。”說完還拿起剛脫下的西裝要穿上。我就想不通，這么大歲數(shù)的人，居然這么喜歡耍！年輕時候就沒人挫過他的銳氣？��
       “同學(xué)們，趕快到前邊坐。請專家給大家講一次課不容易，大家要珍惜機(jī)會。”我們一向和藹的老師說。��
       “就是，我平時很忙。要不是你們老師幾次三番地求我，我不會到這里來的。我前天剛從香港回來。還沒有休息好就來給你們上課。你們怎么還不珍惜這個難得的機(jī)會呢？”所謂專家轉(zhuǎn)得很。��
       我真服了這老頭，這么大歲數(shù)還拿自己當(dāng)小霸王呢！我們老師叫我們挪到前邊坐，是怕我們不動，他又沒走，給他留面子。他不就坡下驢，還在這兒裝上搶手了。好像全世界人都喜歡聽他講課似的。我懷疑他是極度自卑，要不不可能大言不慚到這樣的地步。��
       開始上課，發(fā)現(xiàn)老頭還是有一個優(yōu)點的——與時俱進(jìn)。自己帶來了電子版的簡歷和一些作品，以便上課時觀看。他好像知道科技是第一生產(chǎn)力，對科技含量比較高的電腦似乎也有點了解。比起我那個怎么都學(xué)不會開機(jī)的爺爺，算是有能耐多了。我這么想了沒兩分鐘，就知道自己錯了。這老先生有這個優(yōu)點還是來源于他那種喜歡炫耀的品性。他的簡歷相當(dāng)于一個本科學(xué)生的畢業(yè)論文。生日、愛好一應(yīng)俱全，好像誰會投其所好地給他送生日禮物似的。后邊，幾乎他所有朗誦過的作品，得過的獎項，參加過的演出，密密麻麻的，看得都眼花。他竟然把Ａ大的外請講課老師這一項都寫上了，其實，他只是每年給大三的學(xué)生講這么一次課。我是實在沒耐心把那絮絮叨叨的簡歷看完，也不知道，他寫沒寫在居民委員會當(dāng)過樓長，或者家庭朗誦比賽冠軍。��
       老頭先放了一段自己演出的錄像，說實話，業(yè)務(wù)還行，但絕對沒像他自己以為的那么登峰造極。整個屋里，看節(jié)目看得最虔誠的就是他自己，好像屏幕上那人他第一次見似的。��
       “怎么樣？好吧！很多細(xì)節(jié)都是我自己設(shè)計的，包括服裝，包括走位。我根本沒按導(dǎo)演的來。演出成功以后，導(dǎo)演說我自己改得非常好！”��
       我能想像當(dāng)時那導(dǎo)演無奈的心情，誰碰上這么個主兒還敢硬碰硬啊！既然他也沒捅出什么大婁子，就哄著來唄。大不了下次不和他合作，也別把他惹怒了招來滅頂之災(zāi)。這老頭的剛愎自用已經(jīng)到了誰也治不了的地步了。估計要把他扔到我們在北戴河住的那賓館，他能把那賓館炸了。要讓他和老虎搏斗，真難預(yù)料誰能勝出！��
       “下邊給大家放一段我接受采訪的錄像。也讓你們看看我是怎么接受采訪的！”老頭兒惡狠狠地說。那表情，好像說出來的是：我讓你們看看我是怎么吃人的！��
       然后就是一段訪談節(jié)目的錄像。挺土的一個演播室里，他和主持人各說各話。主持人問什么他不答什么，完全按照自己的意思來。后來主持人基本放棄了，就看著他自己在那說，他情緒挺高漲的，從童年一直說到晚年。有點像犯罪嫌疑人交代經(jīng)過，故意說得亂七八糟，基本達(dá)到了混淆視聽的作用。其中最清楚的一句話就是“我是個回民”。這句話在十分鐘左右的節(jié)目中被反復(fù)強調(diào)了三遍。他好像還情緒失控地哭了兩次，也不知道到底為什么。最后，休息了半天的主持人夸了他一頓，又說了很多美好的祝愿，節(jié)目就算結(jié)束了。��
       “看到我是怎么接受采訪的了吧！收獲大吧！”他得意地說。��
       也不知道他讓我們看的目的是什么。反正那主持人是挺可憐的。看了節(jié)目，我倒真生出一些斗志來。當(dāng)主持人的確不容易，遇到這種完全自我為中心的嘉賓，控制現(xiàn)場就需要很強的能力，我一定要好好學(xué)專業(yè)，以防在節(jié)目中被這樣的瘋子反客為主。如果實在還是對付不了這樣人，就要在前期準(zhǔn)備時把好關(guān)，別把這樣的人請到節(jié)目中折磨自己。��
       終于放完了他的節(jié)目。老頭兒要給我們做輔導(dǎo)了。��
       “大家通過節(jié)目應(yīng)該知道我的水平了吧！下邊我可以抽出一些時間給大家做輔導(dǎo)，希望大家珍惜機(jī)會。可以舉手了！”他說。��
       底下自然是沒人舉手，別說講課的是這么個自我陶醉的老頭兒，就是我們老師的課也沒人舉手啊！��
       “沒人舉手？簡直難以置信！我走了！”說完，又把手放在了西服上。��
       大家也適應(yīng)了這家伙的脾氣，心想舉手就舉手吧。然后，稀稀拉拉的有人舉起手來。��
       “還這么少，我專找不舉手的！”��
       這話可是有效果，大家全都舉起手來。��
       “舉手都舉那么低。沒有誠意！我最恨別人這樣舉手！都把手伸出來，像納粹見到希特勒那樣！”他邊說邊示范。��
       他可能有幻想癥，一直覺得自己就是希特勒呢。不過，至少他還應(yīng)該意識到我們不是猶太人吧。��
       大家也還真有點怕他，都按他要求的舉起了手。��
       他眼力倒是不錯，挑了個我們班最文靜的女生上去，一頓折磨。開始，咆哮著說那女生聲音小。等人家終于把聲音放得跟他一樣了，他又說表達(dá)得不細(xì)致。我都怕他把那女生弄哭了，還沒完沒了。好在，他好像也不是什么有耐心的人，折騰了一會就把那女生放了。然后，又挑了一個專業(yè)特好的男生。那男生的朗誦絕對的聲情并茂，他也沒具體地指導(dǎo)，說了幾句假模假式的空話。我覺得那男生完全可以給他指導(dǎo)了。��
       這一環(huán)節(jié)過去，他又放了他曾經(jīng)配的記錄片。客觀地說，還真是很好，基調(diào)把握得不錯，感覺也很好。那聲音絲毫聽不出來自一個暴虐的人。��
       記錄片展示了他的實力后，他又拿出一個古詩的錄音，跟個愛炫耀的小孩展現(xiàn)他擁有的高級玩具一樣。那古詩實在是有點惡心，從頭到尾都是哭腔，聽得我心都跟著亂顫。��
       “這是我在南方演出的錄音。朗誦的時候，我想到了我的姐姐，那么好的一個人，在公園里上吊自盡了……”他又用了剛剛朗誦時的哭腔說，然后就哭了起來。我想，他姐姐，那么好的一個人，在公園里自盡，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難以忍受自己瘋狂的弟弟。��
       “演出結(jié)束的時候，配樂的樂隊發(fā)出各種各樣叫好的聲音。拉琴的拉琴，吹號的吹號，弄出很大的聲音給我叫好。顯然，我把他們打動了！”老頭兒擦干眼淚，恢復(fù)了他一貫的傲慢語氣。��
       “我覺得那些樂隊是不是諷刺他呢？”羅米在旁邊鬼鬼祟祟地小聲說。��
       “跟我想得一樣，嘿嘿。”我小聲回答。我們都怕他聽見，把我倆拉出去斬了。他的手機(jī)忽然響了。��
       “我在上課，下課給你打過去。”還算比較有禮貌，知道上課不能打電話。��
       “我在等一個重要的電話，怕耽誤事兒。這個不是，這個是我兒子，從日本打來的！”老頭兒的話，開始聽像解釋，后邊像廢話，不知道他到底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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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李迪    時間: 2006-3-17 19:46
時間過得很慢，平時四個小時的課，一讓他上，好像有四十個小時一樣漫長。終于熬到要下課的時候，他竟然又放了個片子。還是他自己的。好像是在晚會上的朗誦，那時候他還有挺茂盛的頭發(fā)，雖然是白的，但至少比現(xiàn)在看著善良點。��
       “注意我的假發(fā)！”他指著屏幕喊。��
       我剛心想這人倒是沒什么心計，把自己戴假發(fā)的事都抖摟出來了，就聽他又喊了一句：“戴得多好！特寫拍到脖子以上都看不出是假的！”��
       一個戴假發(fā)的技術(shù)，也值得他在這兒這么夸張地自我標(biāo)榜，他怎么不看看我們男生，不用帶假發(fā)，特寫拍到脖子也照樣沒問題！再說，這假發(fā)再好，也配合不了他的個性。假發(fā)再茂盛也不能怒發(fā)沖冠，弄不好，還怒頭沖假發(fā)了，那可就白帶了！我真想給他吃點能失聲的藥，好讓他不在這兒孤芳自賞。然后，我下意識地看了眼他的脖子，失望地發(fā)現(xiàn)他根本沒脖子。頭重重地壓在肩膀上，生硬得毫無過渡，本該是脖子的那一段，短小精悍得可以忽略不計了。��
       整個下午，屋子里回環(huán)的聲音都是“看看我的聲音狀態(tài)”，“我可以不用麥克，我就是天然立體聲，一說話，五個音響全打開”。終于，在這些聲音中等到了下課鈴的打響，而這位專家卻絲毫不為之所動，我估計是他的領(lǐng)袖癮卻還沒過完。��
       “我知道這堂課大家收獲了很多。我敢保證這些東西都是大家一生受用的！有些收獲你們現(xiàn)在還不能感受到。以后，你們會隨著成長感到受益匪淺。下邊我要找一個同學(xué)談?wù)勛约旱氖斋@。”他臉上的得意簡直像剛殺了一百頭豬的屠戶。��
       我心想，收獲還真不少。尤其懂得了別自我感覺良好，謙虛謹(jǐn)慎在那一刻成為了我最珍視的品德。��
       他點了一個男生。��
       那男生想了想說：“我覺得很震撼！”��
       “對，這個感覺就對了！”老頭予以了嚴(yán)厲的肯定。��
       然后那男生就說了一堆跟采訪他的那個主持人最后說的很接近的話，終于看見他露出了一個猙獰的笑容……�オ�
       我實在是對這樣極端自負(fù)的人尊敬不起來，即使他很刻苦，或許沒什么更大的缺點，我還是覺得這樣的人不適合給學(xué)生講課。在見識這位專家之前，很多外請的老師給我們上過課，每個人都有自己獨到的魅力，尤其是上點年紀(jì)的，差不多都是德藝雙馨。忽然遇到這么個匪首似的人物，我實在是不適應(yīng)。��
       后來，我們把這堂奧斯維辛一樣的專家講座學(xué)給了系里一位年輕老師聽，那老師聽后深表理解。還給我們講了一個關(guān)于他的故事——��
       一次他到寧夏回族自治區(qū)演出。演出結(jié)束后安排一起吃飯。他在飯桌上十分跋扈。對著主辦單位大喊：“給我單獨做飯啊！我是少數(shù)民族！”滿桌子回民看著他驚奇地說：“你是漢族啊？”��
       我一想到這個場景就能幻想出他惱羞成怒的樣子，沒有親眼看到真是不小的遺憾！��
       我們大二的時候，看見大三的同學(xué)獻(xiàn)血都非常羨慕，覺得他們已經(jīng)有了做好事的資格。獻(xiàn)血可以造福社會，還能加學(xué)分，實在是件一石二鳥的好事情。如今，我們終于大三，才得知即使到了大三也不是每個人都能獻(xiàn)血的。名額有限，要經(jīng)過篩選。李雷老師鼓勵大家踴躍報名，但還是有一定的條件，體重不到一百斤的女孩不能參加。��
       班長到我們宿舍統(tǒng)計名單的時候，我看到其他宿舍很多弱不禁風(fēng)的女孩都報上了，一想自己的體重本來就是一百，也算到了標(biāo)準(zhǔn)，就毫不猶豫地報了。小悠也早有獻(xiàn)血的打算，她聽說學(xué)校會給獻(xiàn)血的人發(fā)很多吃的，更是躍躍欲試。然后，我們屋里所有的人都情緒高漲地報了名，一想到又能得學(xué)分又能得到好吃的，好像還要發(fā)錢和放假，我們就忍不住偷笑起來，雖然這些都是不能確定的謠傳，能不能獻(xiàn)上還要經(jīng)過篩選。��
       等李雷老師公布名單的時候，我感到十分地氣憤。從頭到尾找了好幾遍，上邊都沒有我的名字。他肯定對女生的體重和臉型是兩回事根本不了解。他把我刷了，理由是懷疑我體重不夠標(biāo)準(zhǔn)，而卻毫不猶豫地選了一個體重不到九十斤只是臉盤有點大的女孩。他肯定不知道，沒有調(diào)查就沒有發(fā)言權(quán)。��
       不僅僅沒有我，還沒有我們宿舍好多人，應(yīng)該說只有小悠、陳睿兩個通過了這次篩選。而這次篩選還不是惟一的，通過的人要填一張表，去檢查一次身體，然后再淘汰一批。小悠和陳睿填表的時候，我和羅米、沈眉都露出羨慕的神色，只有夕平舒心地笑著。��
       “虧了沒選上我。我報完了才想起來，我貧血。”夕平說。��
       “那你報什么呀？裝積極啊！”我搶白她。��
       “哪兒呀！我看你們都報，也沒想清楚是什么事，就跟著報了。后來琢磨明白是獻(xiàn)血了，我也不好意思再退出啊！”夕平說。��
       “缺心眼，自己貧血還要去獻(xiàn)！”羅米樂著奚落她。��
       “可不嘛！我這也吃好幾天熘肝尖了嘛。我想要是萬一選上我，我得先補補！”��
       夕平說完這話，我們都開始笑她的傻。��
       “小悠，這上邊姓名這格寫什么呀？”我們還沒笑完，陳睿居然就問出這么有創(chuàng)意的話。�� “就陳睿唄！那還寫什么啊，軍妓呀？”小悠答道。軍妓是陳睿這學(xué)期的新外號，因她忽然改變著裝風(fēng)格，總是喜歡上穿一件時裝化的軍裝，下穿一件短到極致的熱褲而得名。她雖不喜歡這個外號，卻也不得不承認(rèn)它的傳神。��
       “我也是有病！姓名還用問嗎！”陳睿自言自語。��
       “說明你潛意識里已經(jīng)懷疑自己到底是陳睿還是軍妓了！”夕平的話一出口，大家又陷入一陣爆笑。小悠和陳睿出去交表的時候，嘴還咧著呢。�オ�
       接下去，比較讓我心理平衡的是，小悠和陳睿也在體檢中落選了。一度熱情高漲的我們宿舍在獻(xiàn)血活動中被剃了個禿頭。還算讓我寬慰的是，大三年級統(tǒng)一放四天假，加上我們周五沒課，和周六周日的法定假日，我們班有七天的假期。��
       我盤算著用這些假期和柯辰一起玩點什么，可他卻每天都要上課。有時候，我甚至自私地想，他沒上大學(xué)的時候時間還挺充裕的，可以總陪著我。現(xiàn)在，我倆在一個大學(xué)，卻因為上課時間不同而總是碰不到面。非典的長時間分離以后，我們見面的時間就越來越少。好像一個人經(jīng)歷了癌癥死里逃生后，就不會太在乎感冒這種小病，經(jīng)歷了長時間的分別，我們覺得不經(jīng)常見面是很正常的。��
       好在我們午休和下課時間是一樣的，我和柯辰還可以在午飯、晚飯時湊在一起，利用吃飯的間歇做親切的交談。他還是像以前一樣，把盤子里的胡蘿卜挑到我盤里，還面帶詫異地說：“真不明白，你怎么會喜歡吃這種東西！”好像胡蘿卜不是人吃的菜一樣。��
       大二的柯辰，話比以前少了。讓我喜歡的是，他對我的感情沒有隨著這種成熟減弱。更多時候，我可以看見他脈脈含情地看著我，還時常像瓊瑤電視劇的男主角一樣，說一些讓人心旌動搖的肉麻話。我真怕他哪天順嘴跟哪個女孩說一句，再鬧得人家非他不嫁。到時候，我肯定又要大鬧一頓。不吃飯容易，不吃醋可難。我可堅決要守住我的陣地，堅決不允許任何人打柯辰的主意。雖然我嘴上常常裝得自己挺厲害的，好像沒了柯辰我也沒事似的，但其實我喜歡他已經(jīng)超過了喜歡胡蘿卜。��
       “放一周假，還說跟你去玩呢！”其實他上課是正常的，他們又沒獻(xiàn)血，可我還是有點不愿意。我在柯辰面前總是這樣驕橫。��
       “你也不是不知道大二課是最多的。”他說。��
       “那我自己多沒意思啊！要不我就去找個網(wǎng)友聊天，約他出來見面。要是長得還不錯，我就叫他陪我玩兒！”我故意氣他。��
       “那你就去。我跟著你，把那小子腿打折！”柯辰抿著嘴，做用力狀。好像他已經(jīng)抓著那人的腿了一樣。��
       “那我出錢給他治傷口。照顧他，陪著他！”我看著他說。��
       “你有病啊！你別氣我了。那我把自己腿打折，也不用上課了。到時候你來照顧我，陪我吧！”柯辰軟下來，表情像受到了什么迫害的樣子。我特喜歡看他這個表情，沒事總想挑點事氣氣他，好看他這個表情。我懷疑自己是不是病態(tài)了。
       “要不我回家怎么樣？”我還是覺得沒意思。��
       “別折騰了。你怎么就一直閑不住呢，天天總跑來跑去的，你就不能老實在宿舍待幾天啊？”��
       “當(dāng)然不能了。”我正色回答。��
       “那要不我逃課，咱倆去外地玩吧！”柯辰想了想說。��
       “不用了。我決定在宿舍自生自滅了。”��
       “又裝可憐，妖精！整天弄得跟我欠了你似的，你就高興了！”柯辰又露出了那種被我喜歡的可憐表情。��
       “嘿嘿，受著吧，兄弟，日子長著呢！”我說。��
       “小的遵命！大王盡管呼來喝去，小的忍氣吞聲就是了！”其實柯辰也挺愛裝可憐的。�� “那去買個冰淇淋來孝敬我！”��
       柯辰買回冰淇淋的時候忽然中了邪一樣看著我說：“碧碧，我會一直愛你的，一直聽你的。”��
       我不知道他腦袋里哪個程序亂了，卻還是沖他點了點頭。畢竟他說的還是對我有好處的話，日后還可以作為鎮(zhèn)壓他犯上作亂的理論依據(jù)。�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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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李迪    時間: 2006-3-17 19:47
那個獻(xiàn)血的假期，我聽了柯辰的話，沒有回家。但我沒放過北京任何一個商店，花了我好不容易賺的那點錢，買了幾件大家都覺得有點喪心病狂的衣服，還給柯辰買了幾件。他看著那些花里胡哨的衣服說：“早知道你把錢都花了，還不如讓你回家呢！”��
       獻(xiàn)血的假期過后，我們又回到上課的日子里。廣播新聞播音也終于接近了尾聲，而傳說中比廣播播音還難的電視播音就要現(xiàn)身了。小課老師做最后總結(jié)的時候說，大家都在自己原來的基礎(chǔ)上取得了一定的進(jìn)步，雖然還沒修煉到很扎實的地步，但至少基本樣態(tài)已經(jīng)把握住了，希望我們今后自己努力。我覺得播音系老師最厲害的地方就是能把理論知識化有形于無形。學(xué)過的文體形式我都能基本準(zhǔn)確地掌握要領(lǐng)，播出來的東西也足以唬外行一陣子，而讓我說，我卻說不出來。理論考試時，大家都拿著書賣力地背，好像那些理論沒學(xué)過一樣，而其實那些東西的精髓已經(jīng)融化在了我們處理稿件的思維中。��
       現(xiàn)在，大家終于覺得我廣播的新聞不像“文革”時期那么激進(jìn)了，課程也就結(jié)束了。��
       第一次電視新聞播音的小課，換了小課老師。老師問大家：“這組有沒有話癆啊？我知道播音系可是會有不少話癆的！”��
       大家經(jīng)歷了幾秒鐘的沉默，把目光投向我，看來我是話癆還真是眾望所歸。��
       我看著老師嘿嘿笑了兩聲，承認(rèn)了我就是這組的話癆。��
       新?lián)Q的老師是個年輕的少婦，脖子上系著條很長很飄逸的絲巾，整齊的頭發(fā)好像梳了幾個小時。一張嘴就能聽出來是播音系的，聲音好聽，簡直是過分的好聽。這樣的天籟般聲音好像更適合從某個神秘的地方飄出來，從嘴里這么長驅(qū)直入地出來讓人有種恍惚的感覺。再加上老師神情的靜穆，給人的感覺像是從哪兒被派來微服私訪的高人，不食人間煙火。上課之前，就聽說過這位老師，姓江，文筆出眾，對廣告播音很有研究。這位老師雖然不是很通俗的驚艷，但那種超凡脫俗卻讓人想到精神、詩歌一類的詞語，像一朵開放在傳說中的花，今日終于親見，聞到了一種神秘的芬芳。只是，這樣的感覺總是會讓人自慚形穢，不敢靠近。江老師惟一讓我感到親切的地方是，她和我喜歡的王老師是大學(xué)同班同學(xué)。只是這樣的兩個人好像真不像是同樣一種教育培養(yǎng)出來的，王老師的灑脫自在和江老師的嚴(yán)謹(jǐn)端莊，差別真是挺大。��
       剛開始上課時，覺得江老師說話特別像朗誦，比如我們常說“你覺不覺得……”這句話在江老師的語言習(xí)慣里會自動替換成“會不會有這種感覺……”我回答她問題的時候也謹(jǐn)小慎微，怕我過于豪放的說話方式會讓她瞧不起我。她嘴里也經(jīng)常會冒出點古文，大部分我還是能知道什么意思的，小部分不懂的，我為了裝有文化也作配合狀地點頭。時間長了，倒覺得找到以前上私塾的感覺，端方的先生和虔誠的學(xué)生。慢慢地，發(fā)現(xiàn)江老師也有她的可愛之處，不似外表看起來那么不茍言笑，開起玩笑來，那種高級的幽默足以顯示她不凡的智慧。她時常更換的各色絲巾也足以證明她如普通女人一樣，有小小的戀物癖。只是一點，這江老師一路從本科念到博士，然后一直在學(xué)校教書，似乎對社會的險惡全然不知。每每我們說到一些社會上的不良現(xiàn)象，她都愕然地問“是嗎”，一個結(jié)了婚的老師，常常像小女孩一樣被外邊的世界嚇得一臉茫然，在如今的社會還真是少見！��
       不過，在我們的專業(yè)學(xué)習(xí)上，她真是毫不含糊。在每個人表現(xiàn)不好的時候，她睜著大大的眼睛問一句為什么，就會讓我們二十分鐘之內(nèi)不敢和她對視。這種上鏡課不像從前只聽語言，形象、服裝、動作都常常成為破壞整體效果的地方。江老師會很認(rèn)真地告訴我們誰適合穿什么顏色、樣式的衣服，誰的動作要注意怎樣改正。陳睿有件格子的西服外套看起來挺好看的，一上鏡就讓人眼花繚亂。還沒上鏡，江老師就說她那衣服上去一定不好看。她告訴我們不要買顏色過多的衣服，以免上鏡不端莊。動作上，她更是很有職業(yè)敏感，要求我們活動的幅度不大卻要自如。她示范一下，我們都覺得那動作是那么協(xié)調(diào)，而我們依葫蘆畫出來的卻連個瓢也不是。一個簡單的抬頭、低頭都讓我覺得萬分地難學(xué)。江老師說，播完一條稿子的抬頭，既代表著一件事情結(jié)束，另一件事開始，又是和觀眾的交流。有些同學(xué)賊眉鼠眼地瞄一眼鏡頭，實在是讓人覺得別扭。而我，倒是能堅毅地看住鏡頭，就是目光過于冷峻。同學(xué)說像黑社會。江老師說：“滿眼睛飛小刀子。”為了這簡單的一個抬頭，我摸索了足足好幾次小課才勉強過關(guān)。江老師的審美能力很強，所以她不允許她的學(xué)生穿著低俗地來上課。一次一男生穿著緊身的花毛衣來上課，還自我欣賞地說自己身材勻稱矯健，天生的衣服架子。江老師推門進(jìn)來，看見那男生后，表情立即像見到了江面上飄著的破塑料袋。那男生還沒來得及收起他得意的笑容，就遭遇了江老師一臉迷惑的問話：“為什么穿成這樣？”那男生顯然還沒聽出江老師的意思，回答：“不為什么啊！”“以后不為什么時不要穿成這樣。”那剛才還得意洋洋的男生，登時變成了電腦關(guān)機(jī)后的顯示器——被滅了。我們一幫女生在旁邊笑得嘻嘻哈哈，那男生也只能齜牙咧嘴幾下以表示他對我們的憤慨了。其實這男生人挺好的，就是審美有點問題，總穿得跟八十年代香港明星似的，夸張又過時。江老師教了我們一段時間之后，他有了不小的改善，只是看起來跟一般人還有細(xì)微的不同。畢竟飯要一口一口吃，要看到他翻天覆地還需要時間，這樣已經(jīng)不容易了。��
       當(dāng)然，上鏡雖然需要主持人有良好的狀態(tài)和妝容，但最重要的還是新聞本身的內(nèi)容。如何突出我們播講的內(nèi)容，對我們是最重要的。由于時間不十分充分，我們練習(xí)的多半是對播，就是兩個人一組的播音。我和陳睿的組合常常把大家累得目瞪口呆。我們倆播音的速度都很快，經(jīng)常是上去還沒坐穩(wěn)就開始，終于坐穩(wěn)就結(jié)束了。我倆表情輕松，覺得自己播得挺清楚，旁邊坐的同學(xué)都累得直喘也沒聽明白我們趕火車一樣說的到底是什么。用江老師的話來講是“推進(jìn)感很好，但清晰度稍弱”。她提議我和陳睿分開，另找搭檔，她覺得我們倆在一起完全會不自覺地越來越快。我倆都懶得去換新搭檔，就一臉真誠地說，我們一定改，一定改，像小時候不做作業(yè)被媽媽發(fā)現(xiàn)一樣，絕對的認(rèn)罪不伏法。��
       我們和江老師越來越熟悉了，她對我們的要求，也逐漸多起來，比如寫讀書筆記，比如一些額外的小論文。但我們都樂于完成，因為她會認(rèn)真讀我們每一篇讀書筆記，在后邊寫很真摯的評語，她會看我們每一個論文，鼓勵鋒利些的思想，還把其中一些有爭議的內(nèi)容拿給大家討論。這些作業(yè)中，我們覺得彼此溝通的感覺很好，雖然嘴上總會說“在我們小課組最累了”，但這種貌似抱怨的聲音其實含著些隱晦的得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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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李迪    時間: 2006-3-17 19:47
�サ诹�章  大三（下）
整個假期過得很是散漫，基本上整天都是在網(wǎng)上灌水，不愿意出門。因為這個冬天北方格外冷，一出門頭腦中就只剩下冷這個概念，什么也干不了。我和柯辰常常跟網(wǎng)友似的，在網(wǎng)上聊天。我媽看我天天在家待著就想著法把我往外攆，讓我去見同學(xué)，可我把同學(xué)都招呼到家里來，她也沒辦法。她聽說許多同學(xué)都在實習(xí)，就讓我也到市里電視臺去當(dāng)廉價勞動力。我一想，老師也沒安排，就得過且過地在家耍賴。倒是柯辰這個大二的師弟裝得挺上進(jìn)的，跑去給電視臺記者當(dāng)跟班去了。��
過年的時候，大家互相打電話問候。沈眉說她和他男朋友過了熱戀的階段，開始天天爭吵了。��
“有什么可吵的？你不是很喜歡把男朋友當(dāng)孩子嗎？”我笑著說。��
“那是何勇浩，我就是那么喜歡他。他做什么我都能原諒他。這個不同，我和他好就是因為他對我好，把我感動了。現(xiàn)在他心胸特別狹隘，每天就是鬼鬼祟祟地審查我和哪個男的有來往。偷看我的信箱，開我的ＱＱ，還上我們班校友錄。這已經(jīng)變成了他的愛好，簡直是樂此不疲！”沈眉在那邊苦不堪言地說。我能想像她的表情，一定是眼睛睜得很大，一副死不瞑目的樣子。��
“我怎么覺得跟你好的男的都不怎么正常呢！”這還真是我真實的想法。��
“我也覺得差不多，我真是遇人不淑啊！”沈眉慨嘆。��
“還喜歡何勇浩？”��
“是啊。估計這一生改不了了。可是，我覺得生活還是很現(xiàn)實的，我不能等他一輩子啊。給他發(fā)電子郵件，他也只是偶爾回，他不喝醉就不會給我打電話。女生太主動了，男生就疲塌了。反正也不會有什么結(jié)局，我就隨便找個好的嫁了！”沈眉百感交集地說。��
我忽然覺得沈眉像個看破紅塵的女子，一個用中文海誓山盟都困難的何勇浩竟然把沈眉的心給徹底帶走了。電視里很多人老珠黃的女人喜歡說隨便找個人嫁了，如今，沈眉也會用這樣感懷往事的語氣說話了，忽然有種年華欲催的感覺，看來我們是真不小了。��
“打不打算和他分手呢？”我指的是那個小心眼兒男朋友。��
“分？分得了嗎？我一說跟這有關(guān)系的，馬上要追究我到底是喜歡上誰了！上次我說分，他在我家樓下站了一夜，還送了九十九朵紅玫瑰，就跟他真能改似的！”��
“這人挺怪異啊！看這意思好像非你不娶啊！”我笑。��
“我也真沒辦法，我現(xiàn)在特想他趕緊喜歡上別人。我整天忙著在他面前展示我的缺點，抽煙喝酒他都不在乎，只要我不和別的男的在一起，我殺人他都能幫我埋尸。我是一點著都沒有了。反正我也沒什么新人選，就先這么拖著吧。不然大家都會死得很慘！”沈眉說起這些的時候有點聲嘶力竭，聲音完全沒有播音系的風(fēng)采。��
“呵呵，盼著開學(xué)吧。你瞧你遇到這些人，南大天才、癌癥、韓國兒子、老楊，還有這個偏執(zhí)狂。你的故事就是一部血淚史，應(yīng)該賣給哪個導(dǎo)演當(dāng)電影素材。”我說。��
“得了吧！誰買呀？這些事跟編的似的，誰信啊！”沈眉說的也有道理，她大學(xué)以來的情感經(jīng)歷比我看的任何一部小說都有戲劇性。她也算是最樂觀的一個女主角了。�オ�
開學(xué)的第一天，李雷老師組織了班會。��
“同學(xué)們啊，我這些日子常常失眠，我一想到你們已經(jīng)是大三的下半學(xué)期了，我就睡不著覺啊！我目睹了你們上一屆同學(xué)的分配情況，不理想，很不理想。我們的學(xué)生一個個心高氣傲，非大臺不去。播音系的學(xué)生常常是這樣。我不想現(xiàn)在就勸大家不要想去大臺的事情。我要說的是，既然你們想要好的前程，就要付出堅實的努力。現(xiàn)在是大三下了，各位大四就要去實習(xí)了，真正可以學(xué)習(xí)的機(jī)會不多了，希望各位珍惜。我不會像以前那樣在屁股后邊跟著你，讓你背單詞，查你們上不上課。今后的日子，我從大處著眼。希望大家為自己的將來多做打算，各自為戰(zhàn)。散會！”��
李雷老師一口氣說完這些話，手一揮，轉(zhuǎn)身走了。那雷厲風(fēng)行的樣子簡直像個準(zhǔn)時的秒表。
�� 這是我們大一以來最短的一次班會，卻帶來最緊張的氣氛。��
剛剛開學(xué)，忽然感覺到這學(xué)期與往日有很大的不同。課程不多，大家卻很忙，從前宿舍里人丁興旺家長里短的情形比往昔少了很多。每個人的步速都比以往加快了，生怕因為自己的緩慢而趕不上別人。剛開學(xué)，江老師就介紹我去一個公司試鏡。如今的電視圈競爭太激烈，想到電視臺打工，機(jī)會真是少之又少。想鍛煉，最好的方法就是到公司里錄節(jié)目。在北京，這些制作節(jié)目的小文化公司遍地都是。他們做好了節(jié)目賣給電臺、電視臺，主持人也都是他們自己找的。據(jù)說，這是今后電視發(fā)展的趨勢，一個聽起來挺專業(yè)的詞是——制播分離。��
江老師介紹的公司在城西邊，我坐著八通線也得一個多小時才能到。江老師給了我那導(dǎo)演的電話，囑咐我到那兒要不卑不亢，問什么說什么，不要讓人覺得傲氣，也不要讓人覺得膽怯。末了，江老師還欲言又止地說：“我和那個導(dǎo)演也不是很熟絡(luò)，是通過一些旁的事情認(rèn)識的，我不了解他的為人。有些事情，自己要小心，如果……”��
我知道江老師惦記的是什么事情，雖然周圍好像也沒誰有什么親身經(jīng)歷，卻對那些傳聞也略知一二。��
“江老師，您放心。我見勢不妙就撤！”��
“你明白就好！要注意保護(hù)自己。”江老師的聲音里透著些許的無奈。Ａ大的老師或許都是如此吧，他們想盡了辦法教我們專業(yè)技能，教我們職業(yè)道德，希望我們能憑借能力走上工作崗位展示自己。而在這個魚龍混雜藏污納垢的電視圈，憑他們的力量根本無法做到激濁揚清，所以他們只能無奈地提醒學(xué)生注意保護(hù)自己。江老師對我的操心倒是大可不必，我何碧碧當(dāng)然不會傻到俯首帖耳地任人擺布，我的觀念和李白的一樣：“安能摧眉折腰侍權(quán)貴，使我不得開心顏。”誰要是敢仗勢欺人犯了我的禁忌，管他是什么編導(dǎo)，照樣飛起一腳！�オ�
我費了半天的勁兒，才找到那個地處荒涼的公司。那導(dǎo)演說的離地鐵站很近，竟然是下了地鐵再打十二塊錢的出租車，真不知道他會不會覺得北京離赤道不遠(yuǎn)。��
走近那個九曲回腸的院子，又上了七拐八拐的樓梯才終于到達(dá)了目的地。我當(dāng)時腦袋里忽然浮現(xiàn)出一句話：酒香不怕巷子深。對于為什么會忽然想起它，我始終無法解釋，或者惟一似乎可以充當(dāng)解釋的是，我腦袋有問題。��
“請問馮導(dǎo)在嗎？”我露出一個介于微笑和齜牙之間的表情，沒辦法，我不想笑的時候一笑就這樣，我爸說像要吐痰。��
“我就是。”一個矮胖矮胖的人說。禿禿的腦袋，大大的眼睛，腦滿腸肥的樣子，長相讓人想起一些內(nèi)臟，具體是什么我也不確定。我跟他通電話的時候，還真沒想到手機(jī)那邊是這樣一張在諸多內(nèi)臟間張弛有度的臉。��
“我是江老師介紹來的，Ａ大本科的，我叫何碧碧。”��
“叫什么？”馮導(dǎo)似乎對我的名字很好奇。��
“何碧碧。”��
“挺有意思啊！”他居高臨下又有點鄙夷地說，好像我跟他說我叫腌咸菜似的。��
“呵呵。”我壓制住對他的反感，繼續(xù)皮笑肉不笑。��
“是這樣的，”這家伙轉(zhuǎn)換得倒也挺快，丟開我的名字開始談?wù)�事了，“我們要做的是一個飲食類的節(jié)目。形式非常靈活，就是一男一女兩個主持人分別帶領(lǐng)兩個隊，按照健康食譜買菜做菜之類的。買菜要比時間，做菜要比時間和質(zhì)量。兩個主持人可以互相搗亂，以活躍氣氛。嚴(yán)格地說這個節(jié)目的主要目的是娛樂，拿飲食來做個幌子。需要非常聰明的主持人，而我們現(xiàn)在還沒找到合適的人。前陣子認(rèn)識了你們江老師，讓她介紹一個女孩，她說你非常不錯。但是老師說你不錯，并不能證明你真的不錯。到時候，誰都說你行，事實上你不行，你不還是不行嗎？得證明你行，你才是真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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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李迪    時間: 2006-3-17 19:49
這馮導(dǎo)說話還真夠磨叨的，當(dāng)年《大話西游》要是找他當(dāng)編劇，肯定比現(xiàn)在賣得還火。說了半天，還不是一句話：是騾子是馬拉出來遛遛。��
“你覺得這個創(chuàng)意怎么樣？”他得意地問我。��
“挺好的，挺符合觀眾口味的。現(xiàn)在大家生活比較累，喜歡看一些娛樂的節(jié)目。”好聽的誰不會說啊！我倒是想直接告訴他這個創(chuàng)意簡直無聊到了極點，觀眾再傻也不愿意看一男一女領(lǐng)著一堆閑人做飯。多少人還掙扎在溫飽線以下呢，這居然還有人站著說話不腰疼地拿做菜取樂。不過，一想到有很多低俗的節(jié)目也有人看，就裝得跟馮導(dǎo)一個欣賞水平了。��
“那你說個自我介紹吧，我錄下來。不要你們播音系那種照本宣科的東西，甩開播音腔，活潑大膽一點。準(zhǔn)備幾分鐘，好了叫我。”說完他轉(zhuǎn)身進(jìn)屋了。��
我當(dāng)時特想像外國電影里的女干探一樣，掏出手槍朝他后背連開三槍，然后走過去，對著他肥碩的尸體喊：“誰說我們播音系照本宣科了！不用播音腔用什么呀？賣菜的吆喝聲啊？”
�� 我們在學(xué)校也總說Ａ大不好，播音系不好，但一出校門我們就是Ａ大、播音系的忠實捍衛(wèi)者。誰說Ａ大一個不字，我們都覺得特不自在。曾經(jīng)有個老師說，母校就是學(xué)生精神上的母親。現(xiàn)在我覺得這話很有道理，我們常常會和自己的母親鬧些小矛盾，卻無論何時都不會允許別人攻擊我們的母親。我尤其討厭“播音腔”這個說法，什么叫“播音腔”啊，字正腔圓、聲音集中這不對嗎？電視里有幾個舌頭打卷了的主持人受了歡迎就全世界都喜歡港臺腔了？標(biāo)準(zhǔn)的普通話就成了“播音腔”了？真是亂扣帽子！哪天拿個熨斗把那些不會說普通話的主持人舌頭都熨直了，就整個電視都說“播音腔”了，到時候這些導(dǎo)演就不敢裝模作樣提要求了。��
當(dāng)然這些全部都只是我的心理活動，我看著那個胖墩墩的人自以為很了不起的樣子，也只能老老實實地準(zhǔn)備自我介紹了。��
說完了自我介紹，顯然那個馮導(dǎo)不太滿意。��
“我覺得，你這個自我介紹還是有點死板。沒有什么新鮮的東西。你可能比較適合播新聞。”��
他想要的那種聲色犬馬的主持方式恐怕在Ａ大播音系里很難找到。再說一個自我介紹能怎么新鮮呢，我總不能為大家高興說我是生在委內(nèi)瑞拉，長在津巴布韋，經(jīng)歷了殖民地的解放輾轉(zhuǎn)回到中國的吧。我一個普普通通小姑娘，他指望我能說出什么驚天地泣鬼神的東西來啊！��
他讓我回去等消息，我笑著告辭，知道他不會給我任何消息，這應(yīng)該是我們惟一的見面。
其實，在他介紹了那個節(jié)目的時候，我就知道這次算是白來了。我實在是沒有在鏡頭前神經(jīng)失常的能力，我的極限也就是在宿舍跟小悠她們失常失常。要是讓我對著電視輸出豐沛的瘋狂語言，我還真有顧忌，萬一被哪個以前的同學(xué)看到，人家還以為Ａ大能把人培養(yǎng)瘋了呢！我當(dāng)時沒走，一是覺得這馮導(dǎo)只是小黠大癡還不至于道德敗壞，二是想多積累點經(jīng)驗，也想看看自己最瘋能瘋到什么樣。結(jié)果發(fā)現(xiàn)，我還真挺矜持的，基本屬于在家里挺能耍，出來就瞇著了那種窩里橫。��
不過，我還真不后悔這次來。雖然路遠(yuǎn)了點，看見的人也長得慘了點，但至少這讓我清醒了很多。我一下子從我的臆想里醒了過來，我看清楚了在做著電視的不全是想懲惡揚善、弘揚正氣的人，不是像我以前想的那么神圣。林子大了什么鳥都有的道理這一刻被我深深地理解了，而且我還忽然開始思考，這個圈子里到底是好鳥多還是壞鳥多呢。我不知道。��
一路上，我哼著趙傳的《我是一只小小鳥》，竟有點難以理解的高興。��
整個那一陣子，我們?nèi)ピ囩R的機(jī)會特別多，好像天上掉下特別多餡餅。可那些導(dǎo)演總是讓我們回去等消息就音信皆無了，好像餡餅都停在了離地三米高的地方，一般身高都夠不著。開始，我們還大張旗鼓地化了妝去，慢慢我們也瀟灑起來，一副愛誰誰的樣子了。每次有人要去試鏡的時候，小悠都會說：“又有人要被涮了！”��
除了遭遇一些各有特色的導(dǎo)演，生活還是如常進(jìn)行，基本是“時間永是流駛，街市依舊太平”，一段時間內(nèi)最讓我們宿舍人關(guān)注的是陳睿的戀情。��
開學(xué)沒幾天，陳睿就把自己有了男朋友的消息告訴了我們。��
說起來，那還真是個好萊塢式的邂逅，充滿了戲劇性。上學(xué)期期末，我們就要放假的時候，陳睿坐出租車出去。平時，我們是很少坐出租車的。北京這么大，又愛堵車，常常是一個紅燈，那計價器就劈里啪啦地跳，跳得我們心都要碎了。節(jié)儉的陳睿不知道是抽什么風(fēng)，竟奢侈地坐了出租車。坐上沒兩公里，出租車就被后邊一寶馬給追尾了，陳睿也夠倒霉的。出租司機(jī)和寶馬司機(jī)都下了車開始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的爭執(zhí)。陳睿下車打算換一輛車卻一不留神和那寶馬司機(jī)一見鐘情了。后邊的事情就是三流編劇的套路了，寶馬司機(jī)看見清高少女，不再和出租司機(jī)糾纏，轉(zhuǎn)而開始像陳睿獻(xiàn)殷勤，陳睿自然也半推半就，情理之中倆人就交換了電話號碼。放假前那人請陳睿吃了一次飯，倆人肯定也是都裝得挺正派，挺矜持的，然后假期通通電話，訴說一下對彼此的想念，再開學(xué)一見面就順理成章地變成一對了。沒想到，平素少言寡語的陳睿一下子在沉默中爆發(fā)了，成了我們宿舍第一個跟社會人員談戀愛的人。那人今年三十歲，家境富裕，開了個規(guī)模不大不小的燒烤店。陳睿說，從前沒對誰產(chǎn)生過哪怕是朦朧的感情，看見他第一眼，就對他有了感覺，雖然他長得并不帥。��
陳睿男朋友請我們吃飯，自然是在他自己開的燒烤店。又顯得親切，又省得他費心。初次見面前，我猜測他一定有良好的外形，不然不可能打動高傲的陳睿。可他的樣子著實讓我懷疑他是不是會武俠小說里常出現(xiàn)的易容術(shù)。那人長著一張智勇雙缺、作奸犯科的臉，也不知是否像呂洞賓一樣，貌丑心靈美。就算他十分善良，也只能算是獸面人心。他那身西服倒是不錯，從樣式到裁剪都很精致。只是穿在他身上，好像一個前期素材不足的片子，只能在后期制作上做文章。他招呼我們倒實在是熱情，對陳睿也十分順從，可無論如何我也不能把那樣一個人和“一見鐘情”這個詞聯(lián)系在一起，他簡直是對這個詞的侮辱。��
吃了人家的飯，總不能太沒良心的說人家不好。所以當(dāng)陳睿問起我們對他的印象時，我們不是顧左右而言它就是挑能說的說。��
“哎呀，何必管我們的想法呢！是你和他好，又不是我們和他好，自己喜歡就行！”沈眉基本就不會說假話。她這言外之意一聽就聽得出來。��
“嘿嘿，我覺得還行。西服挺好看的。”還是羅米聰明。��
“我同意。那衣服肯定不便宜。”我說。��
眼見著我們把話題岔到衣服上，陳睿也不再多說什么，她本來話就不多，對大家的避諱自然也是不動聲色。��
第二天她和那男的出去約會的時候，我們才終于開始大膽地交流了些看法。��
“你們覺得陳睿男朋友怎么樣？”夕平先說了第一句。��
“我覺得他那臉都裝不下那些肉，那么胖，一看就沒文化。”我說。��
“我也覺得長得太俗了。你說陳睿能不能被騙啊？”沈眉一臉擔(dān)憂，她總是姐姐一樣關(guān)心我們。��
“老跟著瞎操什么心啊！這屋里除了你，還沒誰有被騙的經(jīng)歷呢！”羅米就是快人快語。�� “我不是擔(dān)心她頭一次談戀愛嘛，還碰到一個這么大歲數(shù)的，萬一被那男的欺騙了感情，吃了虧，那受傷多大啊！”沈眉繼續(xù)語重心長。��
“是啊，我們都沒經(jīng)驗。哪像你啊，光壞蛋遇到一打了，灑向人間都是愛啊！”羅米毫不示弱。��
“行，行。我不和你們說了！”沈眉總是在這種聊天中被我們嘲諷一番，主要是大家太熟了，把互相攻擊已經(jīng)當(dāng)成了一種樂趣，而沈眉最老實，所以常常成為受害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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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李迪    時間: 2006-3-17 19:49
“陳睿還真挺想得開。初戀就跟這么成熟的人好了。要是我可不行，我可不想第一次戀愛就跟個大叔！”小悠說。��
“我也是，我初戀就一定得跟我們家丁丁。”夕平又開始了。��
“閉嘴！”我們幾個幾乎是異口同聲地說。自從宋思上次給她過了那個感人的生日，我們就越發(fā)不喜歡那個狼心狗肺、反應(yīng)遲鈍的劉丁了。��
“怎么了？我不就提了一下丁丁嗎！”夕平還說。��
“閉嘴！”我們再次大喊。��
寡不敵眾的夕平只能氣哼哼地收起了自己的聲音。��
��
陳睿回來的時候，我們已經(jīng)把他男朋友說得一無是處了，不過她進(jìn)門的瞬間，我們都識趣地不提那些。我們雖然是無話不說的朋友，但是在某個人剛開始熱戀的時候，我們都不會說太多的反面意見。因為說了也沒用，這個時候的女人總是神魂顛倒的，素來冷靜的陳睿也不例外。��
“你們是不是不太喜歡我男朋友？”陳睿忽然說，她好像感受到了屋里的殘余氣氛。��
“沒啊，沒不喜歡啊！”我們多少有點心虛地回答。��
“別裝了，昨天你們都挺尷尬的。連羅米和碧碧都沒說幾句話。”��
“我們喜歡你男朋友干嗎？你嫌不夠刺激想讓我們追他啊！”我說。��
“呵呵，我也挺奇怪，我怎么會忽然那么喜歡他呢？可能是因為他胖吧！”陳睿自己念叨了一句。��
“你喜歡胖子啊？跟我一個高中同學(xué)一樣。”夕平就這樣，那思維發(fā)散的程度超過網(wǎng)絡(luò)的容量。��
“我小時候特別胖，小學(xué)四年級就一百三十多斤了，特別嚇人！”陳睿的話讓我們很是吃驚。��
“真的假的啊？”我問。��
陳睿從抽屜翻出幾張照片遞給我們。��
照片上，一個肥胖的女孩穿著個花連衣裙，帶著厚厚的眼鏡，沖鏡頭傻笑。說實話，一點也不可愛，還有些愚蠢。女孩的小腿粗而結(jié)實，駭人地露在裙子外，讓人覺得那不像一雙女孩的腿。��
“那是你嗎？”我有些小心地問，如果那不是陳睿，我的話將變成一種侮辱。��
“是。我小學(xué)三年級照的！”陳睿表情嚴(yán)肅。��
“真看不出來，你還有這么難看的時候啊！”羅米大呼小叫。這不是她少見多怪，照片上的胖姑娘的確讓人聯(lián)想不到眼前身材適度的陳睿。��
“那你小時候是不是老欺負(fù)別的小朋友啊？”夕平眼里竟流露出幾分羨慕。��
“沒有。總是被人欺負(fù)！”陳睿說。��
“怎么會？”我覺得不可思議。��
“我那么胖，小女孩本來就不愿意跟我玩，那時候小男孩就已經(jīng)跟在漂亮小姑娘屁股后邊了，基本上就沒人理我。我心里挺自卑的，就只好每天學(xué)習(xí)，以證明我還是有比他們強的地方。我每次考試都第一，可是老師也并不是很喜歡我。有一次，我們班一個男生打我，我就輕輕推了他一下，他就退出去好幾步，撞到墻上了，當(dāng)時他就哭了。從那以后，我就再也不敢打小朋友，特別怕我失手把誰弄死。”��
聽了陳睿前邊的話，我們都挺同情的。等她說到后邊，我們都控制不住地笑出聲來。��
“你們這些沒同情心的家伙。我當(dāng)時多可憐啊！”陳睿看見我們笑很憤怒地說。��
“你應(yīng)該去練練大力金剛指，一捏，對方就死了。多狠啊！”我說。��
“你得了吧。我當(dāng)時生活在強烈的負(fù)罪感下，我覺得我的胖就是一種罪孽，就是傷天害理。我爸媽還按照傳統(tǒng)觀念覺得有個胖孩子特得意，老讓我吃這吃那的。”陳睿繼續(xù)回想那段不堪回首的時光。��
“我看現(xiàn)在肥胖兒童也挺多的，都活得挺開心的，沒你那么夸張吧！”小悠說。��
“當(dāng)時我們學(xué)校就我一個胖女生，反正我活得特壓抑。惟一的優(yōu)點就是聲音挺好聽的。”
陳睿說。��
“然后你就決定考播音系了？”夕平說。��
       “你又扯哪兒去了！我那時候哪知道有播音系，想這么長遠(yuǎn)啊！當(dāng)時學(xué)校有個合唱隊，選上了我，我心里可高興了。演出的時候，我站在第二排，還沒唱完一首歌，我就把那個木板踩壞了，跟我站一排的很多人都從木板上掉了下來。”��
       “然后呢？”我忽然覺得自己的好奇心有點無恥。��
       “然后，大家都沒法唱了。我當(dāng)時就哭了，許多小朋友跑過來掐我，推我，說都怨我。我坐在地上，一直哭。”陳睿說這些的時候非常平靜，可是我可以想像她當(dāng)時在同學(xué)的推搡中流淚的樣子。��
       “你們同學(xué)真夠討厭的，一點同情心都沒有！”小悠憤憤地說。��
       “反正都過去那么長時間的事了，估計現(xiàn)在就是走對面他們也認(rèn)不出我來了！”陳睿說。�� “可不嘛！”夕平表示贊同。��
       “那你是怎么變這么尖嘴猴腮的呀？”我對這個問題很有興趣，興許會得到什么減肥妙法。
       “就是合唱以后覺得胖太惡心了，就偷偷把午飯倒掉，然后運動。假期的時候，我每天在家做仰臥起坐，一個假期瘦了十斤。小學(xué)畢業(yè)的假期，又瘋狂運動了一個假期，瘦到了一百多斤。初中剛開學(xué)的時候，我就已經(jīng)脫胎換骨成一個新人了，只是看起來比別的女孩稍微胖一點，不是大胖子了。”陳睿說到這里，才擺脫了苦大仇深的表情，終于露出了一點得意。�� “沒后遺癥吧？”夕平問。��
       “有。就是不能聽別人說肥字，因為以前他們老管我叫肥賊！我一聽到這個字就心一驚。”陳睿的表情楚楚可憐，似乎又回到了那段被歧視的時光。��
       “所以找個胖子，以顯示你理解胖子的心情？”羅米說。��
       “可能吧，反正我不討厭胖子。有時候還會覺得和他們很親近。”��
       我看著陳睿現(xiàn)在纖弱的樣子，忽然覺得人做出選擇的背后常常有那么多不為人知的故事，少言的陳睿和那個并不被我喜歡的胖子，或許這就是緣分吧！
       在陳睿訴說她曾經(jīng)的肥胖經(jīng)歷后沒有幾天，我們屋居然真有人變成了胖子。而且這種肥胖比當(dāng)年陳睿的體重超標(biāo)還可怕，這種肥胖是局部的、病態(tài)的肥胖，患者是夕平，患病的位置是她的臉。��
       一個有專業(yè)課的早晨，因為這學(xué)期我們還要繼續(xù)學(xué)習(xí)電視新聞播音，所以大家都要起來化妝。夕平起來以后，轉(zhuǎn)了幾下頭，好像不舒服的樣子。��
       “你沒事吧？”我問。��
       “有點不對勁，覺得有點迷糊。”她回答。��
       “迷糊就別轉(zhuǎn)你那腦袋，你當(dāng)那是地球儀呢？”羅米諷刺說。��
       “好，我不轉(zhuǎn)。不礙您眼，行吧？”夕平很是配合。一般在我們這樣的斗嘴中，新的一天就要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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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李迪    時間: 2006-3-17 19:50
夕平化了粉紅色的眼影，配上她經(jīng)一夜睡眠浮腫的眼皮，的確驚世駭俗。��
       “我覺得化得挺難看的。”夕平看著我說。��
       “不是挺難看的，是非常難看！”我回答。��
       “行了，你別打擊她了。等過幾天上了化妝課就好了，大家就都會了。”剛剛還諷刺人的羅米，現(xiàn)在又當(dāng)起好人了。��
       互相搶白奚落一陣后，我們一個個紅光滿面的去上課了。��
       整個上午，我都在鏡頭前裝作很有親和力的樣子。江老師夸我很有進(jìn)步，已經(jīng)從鄙視觀眾變成了討好觀眾，只是還是很不由衷。我倒是也想發(fā)自肺腑地和觀眾交流，可是他們能看見我，我又看不見他們，讓我對著一個黑黑的鏡頭交流恐怕還真有些困難。��
       其他人錄的時候，我們可以自由選擇在里邊看還是在走廊。小紅樓只有兩層，一共就八個教室。推開教室的門就是外邊的世界。這里的走廊幾乎可以忽略不計了，一層?xùn)艡谕馐且恍╅L了很久的老樹。這些不會說話的樹木，在這里默然地立著，聽一屆屆播音系的學(xué)生在這里朗誦、播音。如果真的有樹精，我猜這幾棵樹的樹精或許對播音也會有點了解吧。我們大都喜歡趁別人錄音時站在門外聊與專業(yè)無關(guān)的事情，情感、時裝、未來是我們喜歡的話題。 我和組里一個男生正趴在柵欄上胡說八道的時候，忽然看見一個貌似夕平的人從樓下走過來，那人比夕平略胖一點，尤其是長了一張鼓鼓的豆包臉。可我再一看，那人穿的好像是夕平的衣服。��
       “夕平！”我沖那人大喊。��
       “什么事？”她回頭答應(yīng)著，看來那人真是夕平。��
       我急忙沖她跑去。走到她面前，我覺得她整個臉好像比平時大了一圈，看起來熟悉又陌生的樣子。��
       “你怎么了？”我問。��
       “有點難受，牙有點疼。”她回答。��
       “臉呢？臉不難受嗎？”我問。��
       “不啊！怎么了？”夕平對我的問話很吃驚。��
       “你臉好像腫了，不是化妝品過敏吧？去醫(yī)務(wù)室看看吧！我陪你去吧！”我說。��
       “不用，我什么事都沒有。你回去上你課吧！”她倒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說完就轉(zhuǎn)身走了。��
       “那你一定去醫(yī)務(wù)室啊！”我沖她的背影喊。��
       我看到她們小課組的同學(xué)，向他們詢問夕平的情況，她們說應(yīng)該沒什么，只是臉好像腫了不少。��
       中午我和柯辰吃完飯回到宿舍的時候，屋子里很安靜，只有夕平一個人的哭聲。��
       “怎么了？”我問。��
       “我完了。”夕平轉(zhuǎn)過浮腫的臉對我說，我發(fā)現(xiàn)她臉好像比我剛才看到她的時候又大了一圈。��
       “去醫(yī)務(wù)室了嗎？”我問。��
       “去了，他們說治不好。牙神經(jīng)出了問題，把臉都變成豬八戒了！”夕平邊哭邊說。��
       “那你趕緊去醫(yī)院啊！”我著急地喊。��
       “你別跟救護(hù)車似的，大呼小叫的！就你知道去醫(yī)院啊！夕平她姨夫一會兒就來接她！”羅米邊說邊給我使眼色，示意我不要把這病說得太嚴(yán)重，再給本已脆弱的夕平火上澆油。�ノ倚念I(lǐng)神會地說：“那趕緊收拾收拾等你姨夫來吧，晚上還有課呢！”��
       “還課什么啊？要是我都變豬八戒了還上什么課啊！”夕平顯然是有點情緒失控。��
       我也不知該說什么好，只好不出聲。屋子里恢復(fù)了我進(jìn)來時的安靜，只有夕平絕望的哭聲。哪個女孩看見自己的臉毫無道理地忽然腫得跟豆包似的，也都會這樣崩潰的。��
       雖然我們都覺得夕平臉的樣子十分可怕，可是一知道是牙神經(jīng)出了問題，都覺得沒什么大事，可沒想到夕平卻住院了。她在醫(yī)院打來電話說醫(yī)生要她住院。聽她電話里的聲音挺平靜的，已經(jīng)不像在屋里時那么害怕了。我們要去看她，她堅決不同意，說不愿意讓別人看到她難看的樣子，還說誰去就跟誰絕交。末了，還囑咐了一句，千萬不能把她生病的消息告訴宋思，就跟明星住院要封鎖消息差不多。我們只能按照她的意思和她發(fā)發(fā)短信，通通電話，等待著她從醫(yī)院回來。大概到第三天的時候，她說她已經(jīng)基本好了，從豬八戒臉型變成了唐僧臉型，正努力朝孫悟空臉型轉(zhuǎn)變呢。她還告訴我們不用惦記，她媽媽已經(jīng)專程趕來照顧她了，現(xiàn)在她正過著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生活。��
       一周以后，夕平順利出院，整個人瘦了一圈，但一點不憔悴。��
       “你小子，借著個病還成功瘦身了！”我拍著她說。��
       “要不你試試，治的時候可疼了。就是整個牙床都疼，吃不下去飯，才瘦的。”她說話的時候表情手勢都十分豐富，好像醫(yī)院給她用了什么酷刑一樣。��
       “行啊，反正都過去了。”沈眉的口氣透著不能讓你理解的沉重，就跟說的是“什么都沒過去”似的。��
       “怎么樣？在醫(yī)院待著想我們了吧？”羅米問。��
       “沒有，你們老打電話騷擾我！倒是我給李雷老師打電話請假時，他說了很多關(guān)心的話讓我挺感動的！”夕平還真夠沒良心的，對群眾的關(guān)心無動于衷，上級領(lǐng)導(dǎo)安撫幾句就銘記終身了。��
       “我是不是應(yīng)該把你踢回醫(yī)院去啊？這么忘恩負(fù)義！”羅米說著已經(jīng)抬腿比畫著要踢了。�� “哎呀，你們關(guān)心我正常啊，到底住一個屋三年了，就把幾只狗放一塊都出感情了。李雷老師平時那么不茍言笑的，見咱們就談學(xué)習(xí)，我沒以為他還挺關(guān)心咱們的。”夕平喊叫著，顯然她的牙一點都不疼了。��
       “到底也是咱們班主任啊！”沈眉很善于做這種語重心長的總結(jié)。��
       “你就真一點都沒想我們？”小悠拋著媚眼問。��
       “你這套在我這兒不好使。”夕平做出一副拒腐蝕永不沾的樣子，“我啊，就想我家丁丁來著。我還提心吊膽的，怕我哪天睡覺喊出他名來，再讓我媽聽見！”��
       “聽見能怎么樣啊？你倆本來就沒什么！”陳睿說。��
       “就是沒什么才冤呢！我媽想像力很豐富的，她才不會相信我們之間沒什么呢！再說誰說我們倆沒什么？”��
       “你剛剛還說呢！”陳睿說。��
       “那也是順著你說的，沒反應(yīng)過來。”夕平還狡辯。��
       過了一會兒，她忽然又說：“我想我還是要表示一下，去醫(yī)院的路上我都想了，要是我真死了，那我最大的遺憾就是沒讓劉丁知道我喜歡他。”夕平目光空洞地說，似乎她的眼睛也和她的心一起去了劉丁生活的遠(yuǎn)方。��
       “現(xiàn)在就打。”羅米抓起電話放到夕平手里。��
       “打什么？”剛剛還信誓旦旦的夕平又糊涂起來。��
       “給劉丁打電話啊！”我們叫喊著。��
       “我是說要表示一下，又沒說要這么直接。我還是要含蓄一點。”夕平把電話放回原處，慢條斯理地說。��
       “按你那意思，你是想抱個琴到他們學(xué)校門口彈一段《鳳求凰》啊？”我說。��
       “得了，不用搭理她。她就是狗改不了吃屎。”羅米盯著毫無長進(jìn)的夕平說。��
       “就讓她等著到劉丁婚禮上哭吧！”小悠也跟著起哄。��
       “姐姐們，別生氣啊！我有我自己的方法，”一向心活面軟的夕平在劉丁的事情上總是不聽勸告，“我打算給他寄本書，畿米的《向左走，向右走》，他一看就能明白！”夕平自以為聰明地說。��
       “明白什么呀？明白你喜歡畿米啊！”羅米顯然被夕平的矜持氣壞了。��
       “你放心，這回他一定能明白。”夕平沉浸在喜悅的情緒中，好像劉丁已經(jīng)明白了她的意思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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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李迪    時間: 2006-3-17 19:50
然后的整個下午，她像上次給劉丁寫信一樣，端坐在桌子旁邊，思前想后的。羅米出去跟林也約會時她就在那兒坐著，回來時她還是那姿勢。��
       “你想變望夫石啊！那你先想個著讓他變成你的夫！別在這兒要死要活的連個女朋友的名分都沒有！”羅米進(jìn)來就開始教育夕平。��
       夕平也不出聲，只是不停地拿手摩挲那書。��
       “不舍得把書給別人啊？”我故意說。��
       “胡扯！我是想了一下午，也不知道寫點什么好。”夕平轉(zhuǎn)身用求救的目光看著我。��
       “就寫：劉丁我愛你，你自己看著辦吧！”我說。��
       “不行。太生硬了，會把他嚇傻的！”說完，夕平把書架上的書拿下來一摞，慢慢地翻著。
       “想在書里找啊？”我問。��
       “是啊。看能不能找到能表達(dá)那種意思又比較隱晦的。”��
       “隱晦什么呀！還不如找點淫穢的呢，我保證他一看就明白。”羅米在床上扔下來一句。�� 夕平翻了翻眼皮，臉上露出一絲不悅，意思好像是羅米玷污了她純潔的感情。我們看著她那傻樣，都強忍著沒笑出來。��
       ��
       最后，夕平反復(fù)想了一夜，想出了幾句話，寫了上去。她神秘地拿給我看，我覺得依我看那幾句所表達(dá)的意思是驢唇不對馬嘴的。大概表達(dá)的意思就是：我有點喜歡你，其實不怎么喜歡，我知道你不喜歡我，其實你可以非常喜歡我。比這晦澀一萬倍的就是她的原文。我覺得夕平可以考慮去當(dāng)間諜，她的密電一定沒人能參透其中的奧妙。��
       我看了后只能說很好，不然夕平會難過很久的。我真不希望她和劉丁好，那是個太麻木不仁的男生，會讓夕平備受冷落的。心細(xì)如發(fā)的夕平，單純快樂的夕平，應(yīng)該得到最妥帖的呵護(hù)，而不是被這種感情折磨得花容凄慘。��
       這次的結(jié)果和上次寄信基本相同，她堅韌而綿長的愛只得到菲薄的回報。夕平醞釀多時的示愛以不了了之告終，一場未遂的表白陡然變回了凄涼的單戀。那個死豬一樣踢都不動的男生，只在ＱＱ里留了一句話：書收到了，謝謝！加上逗號和感嘆號，可以勉強算七個字。他倒真是言簡意賅，也可以當(dāng)間諜，要是不幸被捕，能做到打死也不說。�ハζ娇吹竭@樣的結(jié)局自然又是情緒低落。別人的愛都花團(tuán)錦簇時，夕平卻總是被那個劉丁弄得滿身傷痕。遇到劉丁或許是夕平的不幸，可當(dāng)這種不幸以愛情的名義降臨時，又有誰能清醒地抗拒呢！癡情的人，總是得到作繭自縛的結(jié)局。��
       這一次，她沒像上次那樣叫嚷著數(shù)落劉丁，她開始瘋狂地擦地，擦桌子，平時小悠干的活一下子全被她包了。她做完了宿舍公共衛(wèi)生就收拾自己的床，上了弦一樣刷盆刷碗洗床單，好像她的專業(yè)不是播音而是清潔。她總是神經(jīng)質(zhì)地忙里忙外，邊干活邊唱著《執(zhí)迷不悔》，仿佛在體力勞動和歌聲中才能找到安慰，忘掉心靈的苦楚。我聽著夕平循環(huán)往復(fù)的那句“你并不是我，又怎能了解，就算是執(zhí)迷，讓我執(zhí)迷不悔”，忽然覺得她一貫很好聽的歌聲一下子變得讓人耳朵生疼。��
       我們見她這樣，也只能裝作若無其事。一時間，平時被夕平掛在嘴邊的劉丁，忽然成了我們屋言語的禁區(qū)。��
       有一天，我做夢夢見夕平忽然死了，劉丁跪在她墳前失聲痛哭。醒來時，我發(fā)現(xiàn)自己的枕巾也濕了。��
       李雷老師經(jīng)常在班會上說：“不要總是把基礎(chǔ)課不當(dāng)回事，學(xué)點知識早晚都用得到。在你們之前很多學(xué)生就是這樣啊，就在專業(yè)課上用心，上基礎(chǔ)課三天打魚兩天曬網(wǎng)。除了專業(yè)就對化妝課感興趣，把心思都放在描眉畫眼上了，畢業(yè)了就后悔荒廢了那么多時光。讓自己在鏡頭前漂亮固然重要，但我奉勸諸位，還是多積累點知識。不要外表雕琢得很好，卻忽略了修養(yǎng)和氣質(zhì)。”��
       這段話從大二就經(jīng)常聽到，直到現(xiàn)在也是李雷老師在班會上必說的話。聽著這些我覺得從幼兒園到大學(xué)老師說的話都差不多，只是大學(xué)老師比幼兒園阿姨有文化，詞匯量豐富，所以說了這么多。李雷老師的諄諄教誨轉(zhuǎn)換成幼兒園阿姨的話就是，要德智體全面發(fā)展。��
       有些事情總是說者無意，聽者有心。李雷老師的教導(dǎo)沒能讓我們更加重視基礎(chǔ)課，但卻讓大家從中分析出了一個信息：化妝課一定要好好學(xué)。��
       我一直覺得播音系的化妝課有點晚。我們從大三上學(xué)期開始的專業(yè)課就已經(jīng)都是上鏡課了，可到了大三下學(xué)期開始才有化妝課。大一的時候就聽說人上鏡會和本人有差距，有人會變漂亮，有人會變丑，但基本不變的是所有人上鏡以后都會顯得比在下邊看著胖。大三經(jīng)歷了實踐，發(fā)現(xiàn)鏡頭這東西實在是明察秋毫，任何一點小缺陷都會在它的注視下被夸大。哪個人要是長個方臉、塌鼻梁又不化妝去上鏡簡直是找死。��
       鑒于愛美之心人人有，我們都期盼著化妝課的早日到來，希望能改變我們被鏡頭欺負(fù)的現(xiàn)狀。��
       終于這化妝課伴隨著開學(xué)一起到來了。化妝老師是外請的，播音系的化妝課一直由她來上。這老師一進(jìn)屋就帶著一股說不出來的勁兒，反正一看就覺得這人的工作跟化妝、服裝之類的沾邊。她穿得不時髦，但很特別，一看就知道是精心修飾過的。第一堂課，她給我們講概論，從此以后的每一堂課都是化妝實踐。她要求我們班分成兩個部分上課，以便于她有的放矢地逐個指導(dǎo)，還提出了需要準(zhǔn)備的化妝品。記著那一大串的化妝品清單，我覺得自己就要變美了。��
       光粉底就要買三種顏色，分別用來做底色、高光和陰影，據(jù)說電視里的主持人就是依賴這三樣來展示自己輪廓分明的臉的，不管他本來是否真的有那么清晰的輪廓。剩下的一些看似平常的口紅、腮紅、眼線筆也在顏色和樣式上有特殊的要求。末了，老師告訴了我們幾個有賣這些化妝品的地方，還預(yù)算了一下價錢。她說我們可以幾個人一起買，或許會多打點折扣。��
       我們宿舍買化妝品的任務(wù)落在了我和夕平身上。我倆一路坐地鐵倒公車又走了不近的一段路才找到那個攝影器材城，化妝品就作為攝影化妝的專業(yè)用具在這里出售。器材城里人不多，顯得破敗冷清。夕平小聲說：“我怎么覺得這地方像黑店呢！”其實我心里也有同感，只是不能說出來加劇我倆的恐慌。找了幾家，終于找到了老師指定的那個牌子的粉底。賣東西的老板娘說最低打八折，買一百個也那個價。我們要了六套就一千多塊錢。旁邊有個進(jìn)貨的女的看我們毫不猶豫地買了這么多，問老板娘：“這個牌子好啊？”老板娘回答：“還行吧！就電視臺的人愛用這個！”聽不出她的語氣是夸獎還是不屑，反正我和夕平是因為自己已經(jīng)在化妝品上靠近了電視臺而有點小小的興奮。我倆買了粉底又在里邊轉(zhuǎn)了一圈，把剩下的零零碎碎都買齊了。��
       回去的路上，拎著一堆專業(yè)的化妝品，我倆好像也覺得自己跟著專業(yè)了起來。��
       等上課需要用那些化妝品的時候，才真正體會到那是何等專業(yè)的東西。底色要均勻地涂在臉上，不能過薄也不能過厚，要有粉潤通透的感覺。等打完底色，一堂課結(jié)束了。高光因每個人長相的不同而打在不同的位置，大家都要打的地方是鼻梁，但具體的長短也因鼻子的形狀而各異。然后，老師會依據(jù)每個人不同的臉形指出需要高光提亮的位置。我是四處，沈眉是五處，本來以為長得挺好的臉在老師的眼睛下充滿了需要改進(jìn)的地方。如何打陰影是我們都十分想學(xué)的，因為我們都不喜歡自己的臉在鏡頭里變大，顯得肥頭大耳的。老師教了方法后，在每個人臉上指出需要打陰影的位置。她在我臉上比畫了一大片，讓我懷疑我畫完陰影就沒臉了。我一直覺得自己臉挺小的，好像不用打太多陰影，沒想到在專業(yè)人士的眼里，我需要隱藏的部分竟然有那么多，簡直是個浪費皮膚的殘次品。我再看看前后左右的同學(xué)，也都畫了一大片的陰影，生活里看著一張張這樣的臉還真挺怪誕的。后來，我把這化妝方法使用在了上鏡小課上，果然改觀不小。如果說我的腦袋原來有橙子那么大，經(jīng)過陰影的調(diào)節(jié)，它已經(jīng)成功幻化成一個乒乓球了。��
       接下去的課程也都是按專題講解的，眼形、眉形、嘴和整體，一個階段一個階段按部就班地進(jìn)行著。這種上鏡的妝容雖然在生活里有點過，但一上了挑剔的鏡頭確實能改善不少。比較讓我們遺憾的是，時間有限，這老師只教上鏡妝，不教生活妝，讓我們對生活中的自己還是無從下手。��
       不過，任何東西都是要依賴基礎(chǔ)的。化妝雖然能調(diào)整一個人的相貌、淡化缺陷，卻不能從根本上修整。雖然我們每個人都學(xué)會了點小技巧，但因為掌握得不熟練還常常弄巧成拙。有一次，我就把倆眼線畫得不一般粗，底下看區(qū)別不大，上鏡跟陰陽眼似的，兩個眼睛形狀不一樣，大小也不一樣，根本不像長在一個人身上的東西，弄得我極其沒有自信，把那天的新聞播得跟悼詞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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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李迪    時間: 2006-3-17 19:51
春天是一年的開始，人們想起春天的時候總會想起“欣欣向榮”這個詞。這個春天，我們小課組在策劃一次春游。��
       大一下學(xué)期以后，就沒有重新分過小課組了，除了宿舍里的同屋，最經(jīng)常在一起的就應(yīng)該是小課的同學(xué)。我始終不知道當(dāng)初老師是以什么為依據(jù)分的組，我簡直懷疑那分組的老師是否天賦異稟有什么特異功能，不然怎把最能玩的人全都分我們組了呢！��
       這次春游起源于一個課間。當(dāng)時，一個女生說想要到公園去玩。另一個女生推薦她去玉淵潭公園，說那里有櫻花節(jié)。然后好多人都說想去，我們就決定都去了。定下周六的時候，告訴了江老師，可是她周末要出差，所以只能祝我們玩得開心了。��
       后邊的幾天，我們組的人上什么課都坐在一塊商量出去玩的路線和具體事宜，一個個滿臉興奮還神神秘秘的，好像要去找寶藏一樣。最后商議了好幾天定下的不過是一個極無創(chuàng)意的計劃：先去玉淵潭公園看櫻花，中午野餐，然后去唱歌，最后吃晚飯。��
       周日早八點，宿舍大廳樓下，女生個個花枝招展，男生都拿著照相機(jī)、ＤＶ、三角架，跟去工作一樣。然后我們每人交二百塊錢，由一個男生保管當(dāng)活動經(jīng)費。這男生平時上小課時就負(fù)責(zé)收磁帶，拿錄音機(jī)，被我們稱做組長，一個官銜不高的體力勞動者。今天他終于可以管賬，進(jìn)行進(jìn)行腦力勞動了。��
       我們一行人呼呼啦啦先去了離車站最近的超市，去采購野餐的食品。女生拿的都是華而不實的小食品，男生拿的都是會頂餓又增肥的熟食。要不是細(xì)心的陳睿提醒，我們險些忘了買濕紙巾和鋪在地下的塑料布。然后我們一改平時的節(jié)約，上了人比較少的空調(diào)車，一路上互相推搡打鬧挖苦諷刺，跟第一次坐車差不多。我們終于下車的時候，售票員露出一個會心的笑容，車上其他人的表情也有微妙的變化。��
       按說到公園了，我們應(yīng)該直接買門票進(jìn)去，卻忽然發(fā)現(xiàn)好像少了誰。大家互相看了好幾遍，忽然想起還要等一個女生。那女孩家是北京的，不從學(xué)校來，要在門口和我們集合。等她的工夫，發(fā)現(xiàn)公園門口有很熱鬧的早市，我和一女生興沖沖地沖了進(jìn)去。繞了一圈，發(fā)現(xiàn)好東西不少，買了一個毽子和一兜梨，拎回來等了五分鐘，發(fā)現(xiàn)那北京女孩還沒到，于是我倆再次殺進(jìn)市場，買了一兜粽子。正好大家都沒吃早飯，就一人發(fā)一個粽子，于是玉淵潭公園門口，出現(xiàn)了十幾個剛才還活蹦亂跳的男女一下子人手一個粽子大嚼大咽的安靜情景。吃完粽子，等的人還沒到，我又和一男生去買了十幾瓶水，聽說公園里的水要漲價，所以還是在門口未雨綢繆一下比較劃算。買完水，當(dāng)我打算第四次沖進(jìn)市場的時候，管錢的組長拉住我不放。“你老實一會兒行不行？你那智力，再讓人拐騙了！大家一起出來的，回去時候少你一個多不好啊！”我照著他肥碩的胸脯給了一拳，就再次進(jìn)了市場。也不知他是想報復(fù)還是真怕我被拐騙了，竟然一路跟著我。我倆又買了一個大皮球，一種介于乒乓球和羽毛球之間的可以雙人玩的球和一個風(fēng)箏。正交錢的時候，那北京女生給我打了電話。��
       “你們怎么還不到啊？我等了半個小時了！”她在電話里對我咆哮。��
       “你是不是躲得太隱蔽了？我們也來了半個多小時了，沒看見長得像你的啊！”我也對她咆哮。��
       “大姐，你在哪個門啊？”她喊。��
       “就是寫著玉淵潭公園的那個啊！”我喊。��
       “所有門都寫著呢！”她又喊。��
       “我以為就一個門呢！”我也又喊。��
       “得了，進(jìn)去見吧！買票進(jìn)去，再電話聯(lián)系。”她見喊沒效果，就開始想解決的辦法了。
       我們一行，在早市逛了半個多小時以后，終于進(jìn)公園了。然后的半小時時間，我們所做的就是在人山人海中尋找那個北京同學(xué)的影子。實在找不到，我們決定守株待兔，我們原地不動，在一個小橋旁邊等她。等了又是半個小時，才見那女生滿面怒容地跑來。��
       “弟兄們，這里好幾個橋。我估計我是都跑遍了。”她已經(jīng)不喊了，聲音有點像我們平時給病人配音的狀態(tài)。��
       人員終于湊齊的時候，已經(jīng)接近中午。太陽挺曬，女生們個個掏出墨鏡，三個男生顯然是裝備不足，只能瞇著眼睛，拎著玩具、食品、留念設(shè)備低眉順眼地跟在后邊。走到櫻花林的時候，我一下子想起了《封神演義》里萬惡的肉林，因為櫻花林里全是人，也可是說是全是肉。��
       女生們看著人皺著眉，都為在人這么多的時候出來有些后悔。男生倒是心理承受能力很強，組長已經(jīng)搶占了一棵櫻花樹組織大家合影了。先是全家福，然后是兩個兩個的排列組合。這一圈輪下來，先前有點掃興的女生都興奮了起來，一個個笑顏如花的。虧了那樹照相不用笑，要不這么長時間下來，它臉早麻了。我們這種可著一棵樹照相的做法，比在一棵樹上吊死也強不到哪去。組長選那棵樹長得還真不錯，我們剛開始照的時候還有人在旁邊等著要和它合影。后來，看我們逮著了就不撒手，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也就只能憤而離去了。��
       折騰完那樹，組長手一揮，“走找地方吃飯去！”��
       “這么快就吃飯啊？”倆女生大喊。��
       “不看櫻花嗎？看完了不吃飯干什么啊？”組長不解地看著她倆。��
       “一棵樹下邊拍幾張照片就結(jié)束了！又不是來取證來了，還拍個照片就吃飯啊？”一女生說。��
       “那你還想怎樣啊？還想把樹搬回學(xué)校去啊？要不，你刻個到此一游！”一男生說。��
       男生的想法都這樣，對櫻花完全沒興趣，照個相，把形式一走，趕緊野餐。我們一幫女生在他們?nèi)齻�的帶領(lǐng)下，來到了公園的制高點——一個頂部較平坦的小山坡。大家把包往附近的樹杈上一掛，就鋪塑料布準(zhǔn)備開席了。食物一擺出來，剛才還不打算吃飯的女生也絲毫沒有客氣，個個生猛地吃了起來。男生買的熟食比女生買的小食品更受歡迎，幾分鐘之內(nèi)開始見底。��
       “你們這幫小丫頭太能裝了！讓你們買吃的，忸忸怩怩地買薯片、西梅。一吃飯就搶肉吃！”一男生說。��
       他說話的工夫，一種最好吃的牛肉火腿已經(jīng)被我們徹底消滅了。仔細(xì)一想，他說的話還真有點道理。女生嘛，總是這樣的，有點能裝！��
       東西吃差不多的時候，開始拿ＤＶ亂拍一氣。狼藉一片的食品旁，大家親密地圍坐在一起，瘋瘋癲癲地朗誦起朱自清的《春》，看來播音系“以吃飯促專業(yè)”的說法真是亙古不變的真理。午飯后，我們開始在剛剛還是餐桌的山坡上打球，幼兒園時都不怎么熱衷的簡易游戲被大家玩得熱火朝天。我們的各種爭執(zhí)聲和笑鬧聲引來好多人的注意，我猜他們或許以為有弱智學(xué)校組織春游了呢。��
       下午，我們又找了棵櫻花樹瘋狂合影，擺出各種搞怪或曖昧的表情來展現(xiàn)自己的想像力。我和組長的照片親密程度近乎于情侶，和一女生的親吻照儼然就是一對同性戀。陳睿和組長的合影誰看了都會覺得是一對吵架的夫妻，陳睿表情嚴(yán)肅背向組長，而組長則眼神諂媚，馬首是瞻的樣子。兩卷膠卷照完之后，我們打算去劃船。整個公園里四五個可以劃船的地方可供選擇，可我們只想劃那種帶槳的，不想要自動的或者腳蹬的。繞了一圈，腿都走軟了，終于找到了要的那種船。發(fā)現(xiàn)大家的選擇和我們一樣，賣票的窗口排了很長的一隊。大家就不顧形象地坐在地上等，派我和一男生去排隊買票，理由是他精力過剩，可讓他一個人去怕他寂寞，就再加我這個第二精力過剩的陪他。終于排到的時候，已經(jīng)是半個小時以后了，我倆憤懣于比他們多站了半小時就強行把風(fēng)箏帶到了我們船上。我們一共坐了三條船，一小時的限制時間內(nèi)，那兩條一直在瘋狂地過橋洞比賽。兩伙人在水面上不管不顧地呼喊，兩條船在橋洞間穿梭，破壞了不少劃船情侶的閑情逸致。而我們的船，自然是把注意力都集中在了風(fēng)箏上，大半的時間，我們一直眼望天空地收線放線，那風(fēng)箏爭氣地在天上悠閑地飄著。后來忽然沒了風(fēng)，風(fēng)箏軟塌塌地掉下來。我奮力搶救不僅沒得到什么夸獎，他們還說是我把風(fēng)箏給掉水里的。這怎么能怨我呢！風(fēng)一下停了，又趕上線在我手里而已，又不是我把它扔里的，
       真是倒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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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李迪    時間: 2006-3-17 19:51
從船上下來時，我覺得胳膊都快折了，連劃船帶放風(fēng)箏，我覺得抬一下胳膊比跑一百米還累。眼見著大家都挺疲憊的，卻都意猶未盡，于是我們按照計劃趕赴錢柜唱歌。開了間大包房開始大吼大叫，虧了隔音效果好，不然肯定能把隔壁人嚇個半死。唱了一陣，發(fā)現(xiàn)身懷絕技的不少。一個平素特寧靜沉默的女生竟輕易間就把《青藏高原》當(dāng)兒歌給唱了，還真從來沒學(xué)過唱歌，用她自己的話說是：“我也不知道嗓子到底有多高！”我們樸實善良的組長雖會的歌不多，卻把不少歌唱得跟磁帶里放的似的。不過最有能力的還是我，我把他們高亢的歌聲當(dāng)做催眠曲，睡著了一陣子。��
       過了午夜，我們吃那些不十分好吃的自助餐吃得興趣索然，歌也唱得筋疲力盡后，終于打算打道回府。最后點了首《朋友》大家一人一句地唱起來。后來回想起來挺傻的，可當(dāng)時心情是真的有些激動，覺得在這樣的小課組實在是快樂。��
       最傻的事情發(fā)生在相片洗出來之后，我們得意地拿給江老師看，她看著照片上那棵粉色花朵繁盛的樹說：“這棵好像不是櫻花樹吧！”��
       “五一”以后，體會最深的一個詞是斗轉(zhuǎn)星移。過了五一，我們大三下學(xué)期就過了一半了，李雷老師開始以一周一次的頻率召開班會了。這些班會不再圍繞著戀愛、查課，而是關(guān)于一個對我們來說無比嚴(yán)肅的問題——畢業(yè)分配。大四的時間有大部分將會用來實習(xí)，真正課程結(jié)束的時間不是還有一年，而是近在咫尺，很多東西已經(jīng)迫在眉睫。李雷老師讓我們抓緊時間去照定妝照和生活照，準(zhǔn)備簡歷、畢業(yè)錄像的稿件。大一入學(xué)時所期盼的一切就這樣眨眼間到來了，我們曾經(jīng)一本正經(jīng)琢磨過的遙遠(yuǎn)事業(yè)就忽然成了當(dāng)務(wù)之急。��
       據(jù)說，我們大四的時候，會有很多電視臺、節(jié)目組來挑人。他們首先要看的是帶照片的平面簡歷和聲像資料，覺得不錯的才會看人，也就是說如果照片和錄像弄得不好，連面試的機(jī)會都沒有。我們?yōu)榱俗约旱那俺蹋�開始用課余的時間搜羅攝影工作室的資料，以比較出最適合自己的地方。有幾個照得成功的就照了一次，還有大部分人要無奈地照兩次、三次才能挑出幾張滿意的照片。我就照了兩次，第一次和夕平一起找了個攝影工作室，覺得那人藝術(shù)感覺還不錯。可照片出來以后都是那種風(fēng)格：頭發(fā)隨風(fēng)飛舞，嘴半張著，眼神迷離朦朧，不能說難看，但就是不像播音員，更接近失足少女。感覺照片里的人自己的事還沒想明白呢，嘴里播的是再嚴(yán)肅的事也不像是正經(jīng)事。我好不容易挑了幾張不迷茫的拿給李雷老師看，他的評價是：整體感覺比較憂郁，偶爾幾個不憂郁的像撒嬌的千金，沒有職業(yè)感，不可信任。我無奈，只好借了一堆職業(yè)裝重照了一把。當(dāng)然，比我倒霉的也還有，沈眉就找了一個據(jù)說特專業(yè)的經(jīng)常給劇組拍定妝照的影樓，價錢還不高。可到那兒就發(fā)現(xiàn)上當(dāng)了，一個滿口黃牙的攝影師給她擺了幾個跟八十年代掛歷女郎差不多的姿勢，搔首弄姿還滿臉尷尬，整組照片有難以形容的怪誕風(fēng)格。沈眉看照片的時候從牙縫里擠出的一句話是：“估計他們是給農(nóng)村題材電視劇拍過定妝照！”�オ�
       雖然我們已經(jīng)開始了為畢業(yè)做的準(zhǔn)備，但課還是一定要好好上的，尤其是專業(yè)課，已經(jīng)結(jié)束了電視新聞播音，開始進(jìn)入具體的類型節(jié)目了。“五一”前的最后一堂專業(yè)課，學(xué)的是現(xiàn)場報道，“五一”后的第一節(jié)是現(xiàn)場報道的外拍。系里發(fā)給每小課組兩臺攝像機(jī)，讓大家利用一天時間
       拍一個十分鐘以內(nèi)的現(xiàn)場報道。每個組都分成兩個小組，一個小組一臺機(jī)器。我們組一共三個男生，只能一邊兩個，一邊一個。我一想到男生體力好，外拍時應(yīng)該跟著他們，就跑到倆男生的小組占了個名額。我們幾個商量了好長一段時間，也沒理出什么頭緒。我覺得最直觀最討巧的現(xiàn)場報道就是災(zāi)難現(xiàn)場，火光沖天或者尸橫遍野都是很有視覺沖擊力的背景，主持人往那一站都不用說什么太精彩的，觀眾就能看下去，可是關(guān)鍵是沒這樣的機(jī)會。我倒是挺想上巴格達(dá)的，估計學(xué)校不能舍得我?guī)�機(jī)器去。最后我們商量了半天打算來點時髦的，也人文關(guān)懷一下弱勢群體，去拍地下通道里談吉他唱歌的那些年輕人。剛覺得自己腦袋挺好使的，遇到其他組的組長。那人很熱情地問：“怎么樣？想好拍什么了？”我們覺得自己的想法特別好，怕告訴他被剽竊了去，互相對視了幾眼后很默契地?fù)u頭。“那你們慢慢想啊！我們都決定了，拍地鐵里賣藝的。”說完，他走了。剩下我們幾個剛剛還自鳴得意的飯桶無奈地坐在那兒。��
       這時，我們小課組的另一組已經(jīng)有了想法。那組是組長帶領(lǐng)的，組長那人老實正派的，想出來的肯定是些傳統(tǒng)的話題。我一打聽還真不出我所料，他們要去拍《道路交通法》的實施情況。��
       我們想了半天也沒什么新思路，最后想出一著兒：到其他大學(xué)去采訪大三學(xué)生面臨畢業(yè)的想法，反正節(jié)目只在班級播，同學(xué)們肯定會關(guān)注這個話題的。最后，嫌一天時間跑幾個大學(xué)太麻煩了，就決定去清華了。我打了豬八戒的電話，他一聽就滿口答應(yīng)，還說要請我們吃飯。
       �� 到清華的時候，豬八戒在上課。他說要中午之前下課了才能出來。好在，我們同學(xué)在清華也有熟人，就先拍了別人。中午，豬八戒氣喘吁吁地跑來時，穿得還是那么大膽。一身綠，遠(yuǎn)看跟軍裝似的，近看簡直無法形容。上衣是綠底色帶暗黃斑點的襯衣，下身是深淺綠交織的花紋，跟蟲子的保護(hù)色似的，看得我直頭暈。��
       他對我同學(xué)十分熱情，把我們領(lǐng)到一個很高級的可以點小炒的食堂大大破費了一把。吃飯的時候，還跟我同學(xué)聊得特開心，好像故人重逢一樣。他那張大嘴，吃都堵不住，泄露了很多當(dāng)年我和柯辰的事。我一個勁瞪他，他硬裝沒看見，還邊吃邊說的，弄得我特想往他嘴里塞雙襪子，想到他即將成為我們的采訪對象我才放過了他。接受采訪的時候，他倒真不怯場，對著鏡頭滔滔不絕的，談吐特正常，一點不像他平時那么神經(jīng)兮兮的。我們特意讓他出的半身，怕他全身的打扮把我們同學(xué)嚇著，主要是怕我們同學(xué)硬說這是在大街上找的民工，不是清華的學(xué)生。采訪完豬八戒，我們覺得素材基本夠了，結(jié)果他還不依不饒的，非讓我們再采訪個女生。我問她是不是他喜歡的女生。他說不是。我們在他的帶領(lǐng)下來到那女生的宿舍。我忽然覺得他特像臺長，把我們指揮得特聽話。一進(jìn)門，我就知道豬八戒撒謊，那女生沖我笑時露出的牙縫顯然是豬八戒最喜歡的那種。我回頭沖豬八戒詭異地一笑，他羞澀地笑著回應(yīng)我，我覺得豬八戒一害羞真挺可愛的。��
       回學(xué)校剪輯的時候，發(fā)現(xiàn)豬八戒和他喜歡的女生錄得最好，倆人都比較健談，談得還都挺有水平。��
       正在我們?yōu)槠�子得意的時候，組長心情沉重地回來了。��
       “砸了吧？”我幸災(zāi)樂禍地說。��
       “沒！我跟你說，絕了！”他回答。��
       “那你蔫頭耷腦的干嗎？”我問。��
       “這就說來話長了……”組長講述了他們外拍的遭遇。原來，他們本來打算去拍《道路交通法》的實施和普及情況，也就是采訪幾個路人之類的。他們拍了幾個空鏡頭，把機(jī)器架上剛想找人采訪就過來一個人。這人眼神膽怯地看了幾眼組長，問了句：“你們是中央臺的嗎？”組長倒是很有職業(yè)敏感，怕直接回答錯過了一段好新聞，就很狡詐地反問了句：“你有什么事嗎？”這樣雖不是承認(rèn)，但基本就是默許啊！那人眼睛忽然泛出光芒，“我有事情要曝光！”組長故作深沉地說：“那咱們找個安靜地方聊吧！”其實心里正盤算著能不能得到什么獨家暴料呢。組長帶著他們小組的幾個女生和那個要反映情況的男的來到了一個僻靜處那男的說了自己要曝光的情況。他是一個農(nóng)民。他們村子的中間修了一條高速公路，附近卻沒有過街天橋和人行通道。而村民的生活經(jīng)常需要從公路的這邊到那邊，所以經(jīng)常冒險翻越高速路障。兩個月里，發(fā)生了四十多起惡性交通事件，三十多人死亡。他的母親就死在那條公路上，被撞她的車拖出了一公里。他來北京就是要討個說法，到現(xiàn)在也沒找到地方……�ソM長講完這些的時候大家都沒說話，這種事是很好的新聞素材，但沒有人希望它發(fā)生。��
       “你告訴他你不是中央臺的了嗎？”我問。��
       “沒有。他以為我們是呢，挺高興的。我跟他去了他打工的飯店，我準(zhǔn)備過兩天去看他的時候告訴他。”��
       最后，組長把那個人的話采集下來時，效果并不是很好。設(shè)備有限，那人的普通話說得也不是很好，但看了的人還是會不由自主地難過……我們可以把他的經(jīng)歷做成片子給老師同學(xué)看，或許還可以給他一些經(jīng)濟(jì)和精神上的支持，其余的我們什么也幫不了。他眼里的創(chuàng)傷和迷茫，是我們無法抹去的。��
       ��
       展播節(jié)目的時候，大家都把節(jié)目做得很精致，尤其是后期的字幕、片頭都很專業(yè)。老師在總結(jié)的時候說，我們最大的優(yōu)點就是不拿自己當(dāng)業(yè)余的。��
       組長的節(jié)目播放時，屋子里安靜得幾近真空。那種我們以為離自己很遠(yuǎn)的民間疾苦，忽然觸手可及地出現(xiàn)在了大家面前。老師平時總在課堂上說的那種責(zé)任感，一下子自動出現(xiàn)在了我們面前。鏡頭里那個在年齡上可以稱做哥哥的農(nóng)民，讓我們的心一次次揪起，而難過之后，我們似乎能做的只是思考，卻依然沒有力量伸出援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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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李迪    時間: 2006-3-17 19:52
在這個忙碌的時候，覺得時間像是穿了旱冰鞋一樣，瘋狂地向前滑動。柯辰常常奇怪我到底在忙些什么，他說每次見面我都一副心力交瘁的樣子。說實話我也不知道自己在忙什么，我就是覺得每天都挺累的，還不知道為什么。一想到今后工作的疲于奔命，我就有一陣陣的恐慌，覺得考研是個不錯的緩解方法。復(fù)習(xí)雖然累一點，但考上以后又可以在學(xué)校里待三年，心安理得地花父母給的錢，誰讓我們還在繼續(xù)求學(xué)呢！和我有一樣想法的還有夕平，不過大部分播音系的人是不會考研的，因為據(jù)說研究生沒有本科生好分配。��
       在這個大家都自覺或不自覺地被未來折磨得滿腦袋想法的時候，還有一個人陷在烏煙瘴氣的兒女情長中。不必說，這人必然是沈眉，她命里的桃花可能比黃藥師桃花島上的還多。�� 沈眉開學(xué)之前就已經(jīng)被那個小心眼兒男朋友糾纏得夠戧，分也不是維持也不是。那男生是夠招人討厭的，來電話只要沈眉不在就沒完沒了地刨根問底。沈眉回來以后還要給他打電話做很多重復(fù)的解釋。沈眉一說分手他就一哭二鬧三上吊的，還讓他朋友打電話勸沈眉，還讓他媽媽打電話勸。然后做各種各樣的保證，三天后又原形畢露。我就想不明白，一個工作了的人怎么就這么不成熟！��
       新事物誕生舊事物滅亡，是歷史發(fā)展的必然規(guī)律。政治書上說，新事物否定了舊事物中腐朽過時的東西，吸收并發(fā)展了舊事物中積極的因素，添加了舊事物中不能容納的新的內(nèi)容，具有強大的生命力。這話用在沈眉的感情生活上真是再合適不過了。她自從被各種感情傷害以后，身上不僅沒什么免疫能力，還受虐上癮一樣，不談戀愛就覺得難受。此番在被小心眼兒折騰得寢食難安的空檔中又找到了新的依靠。��
       沈眉給那個小心眼兒寫了封很冷靜的信，坦誠地告訴了他自己已移情別戀。那人可能是始終覺得自己配不上沈眉，總是懷疑沈眉是否一心一意地對他。終于知道沈眉喜歡了別人，他倒也放心了，沒做什么過多的糾纏就放手了。沈眉說要知道他能這樣，早就編個瞎話告訴他喜歡別人了，也不至于拖了這么長時間。��
       沈眉新男朋友是學(xué)新聞的，那人腦袋長得有點扁，像比目魚。我從沒見過比目魚卻覺得比目魚就該是他那個樣子。沈眉只是給我們指了指是哪個，沒介紹我們認(rèn)識。想來也是沈眉介紹給我們的所謂男朋友太多了，她也煩了，我們也沒興趣了。對比目魚印象還行，只是覺得有點酸腐。沈眉說和他在一起很有安全感，這種感覺從何而來我不得而知。�オ�
       在我們班，不忙正經(jīng)事的不光沈眉一個。就快期末的時候，我們班男生還張羅著要給新生回鍋呢。本來以為他們就是說說，都大三了也不該跟大一大二的計較了，可沒想到他們還真沒含糊，到底抽空把大一的孩子給歸置了一把。��
       好像是系里在搞什么活動，排練大合唱，主力當(dāng)然都是大一大二的。大二的基本負(fù)責(zé)監(jiān)督，大一的才負(fù)責(zé)真正的演出。柯辰也總是為這事忙活著。一個周日，早晨就要開始排練了，可時間到了人卻來了不到一半，還有不少人打電話請假。忍了很久的大二學(xué)生終于忍無可忍了，就把狀告到了我們班男生那兒。我們班男生一個個正為畢業(yè)的事郁悶，有勁沒地方使呢，就跟大二的一拍即合。當(dāng)晚就籌備了回鍋，平時可真沒看出來他們有這么高的辦事效率。��
       下午五點，播音系大一的學(xué)生在主樓集合，接受師哥師姐的訓(xùn)話。當(dāng)年堅決認(rèn)為看師哥師姐不對的柯辰也站在中間，作威嚴(yán)狀。人都是這樣的，在什么身份就做什么事。��
       訓(xùn)了一陣子，讓幾個自以為很了不起的不敢再公然表現(xiàn)出什么了，回鍋的目的也就基本達(dá)到了。據(jù)說把大一的放了，我們班男生和柯辰他們班男生還覺得挺舒服，跑去喝酒了。好些女生因為沒參加到回鍋活動還覺得挺遺憾的。��
       顯然，效果還真挺明顯的。第二天，就有很多我不認(rèn)識的面孔沖著我叫師姐，估計是大一的女生。我裝得滿臉慈祥地看她們從身邊走過，心里清楚地知道她們的不服。反正她們到了大三就明白了，我們毫無惡意。��
       又一個輕松的期末，進(jìn)入七月之前所有的課程都會結(jié)束考試，惟獨專業(yè)的筆試要等到七月七號。��
       早就聽說這個期末的專業(yè)考試會很難對付，據(jù)說出題的老師是播音系最為嚴(yán)格端方的老師，從來沒給學(xué)生劃過范圍。此前的專業(yè)考試雖然也都要背很多東西，卻從沒像這次這樣包袱沉重，兩本教材，所有的東西都要吃透。我覺得這種考試很讓人頭疼，沒有范圍，就像望著滿天星星卻不知道哪個離自己最近一樣。��
       出題的老師覺得，既然是學(xué)過的內(nèi)容就一定該掌握，不會就是一種過錯。我們覺得，既然要考試，就要有范圍，沒范圍就誰都不可能過。兩種矛盾的想法互相都不能理解。老師覺得學(xué)生太懶，學(xué)生覺得老師觀念太陳舊。不過，就像胳膊擰不過大腿一樣，學(xué)生總是不能跟老師抗衡的。我們也只能私下里互相理解地看看，然后再前赴后繼地背書。偶然還會滿心希望地打聽系里有沒有什么風(fēng)吹草動，看是否能搞到哪怕一丁點的消息，可那位永不妥協(xié)的老師似乎是太有原則了。我覺得，他完全可以到海關(guān)、警察局這樣能發(fā)揮其優(yōu)勢的地方兼職，他一定能勝任。��
       考試的前一晚，那些駁雜的理論在我腦袋里熬成了一鍋味道怪異的粥。走進(jìn)考場的時候，我覺得我惟一能做的就是把字寫得整齊點，以讓老師不要因為我的胡謅，有太差的印象。卷子發(fā)下來，讓我松了口氣的是，碰巧幾道題都是背過的，哪個稍微記不清楚了，往周圍同學(xué)那兒瞟一眼也就能豁然開朗。想自己為了卷子上的十道題幾乎背了兩本書，有種五內(nèi)俱焚的感覺。再一想到這科考完了就可以休息一個假期了，心情又好了些。終于交了卷子，覺得這個學(xué)期也畫了個說得過去的句號時，想起還是要開班會的。��
       班會不是李雷老師召集的，而是系里主管分配的老師。這老師面容憂郁，聲音蒼涼，是播音系不少女生的夢中情人。可這次，面臨他嚴(yán)肅的班會，大家都沒心思想那些心靈深處的小秘密了。整個班會，強調(diào)了假期一定要做的事情——實習(xí)。還說了些很可怕的分配形勢——電視臺都基本飽和。我們這一票人能做的大概就是苦練專業(yè)，等待抓住一個小小的機(jī)會脫穎而出，或者修煉心志，甘于貧窮甘于平凡。��
       散會后，我們一個個心情沉重，希望老師的話多少有些危言聳聽，希望我們的未來不會真的有那么兇險。��
       這個假期，很多人會留在北京。有人有實習(xí)的機(jī)會，有人在等待實習(xí)的機(jī)會。而我已下定決心考研，覺得分配的事情似乎可以不用那么去操心，打算待兩天就回家。沈眉會留在這兒給一個網(wǎng)站做聲訊錄音，夕平要在這里上假期的考研班，小悠抱著今朝有酒今朝醉的心態(tài)計劃著去香港瘋狂購物，羅米自然是回到她離學(xué)校不到十公里的老窩里找媽媽。最自在的是陳睿，這個從前最愛杞人憂天地盤算前途的人，竟跟那個燒烤店胖子跑去游名山大川了。她說，她想明白了，很多事情不是爭取就能得到的，還是要先享受一下青春和愛情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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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李迪    時間: 2006-3-17 19:52
第七章  大四（上）
這個假期是我有生以來最痛苦的時光，我本來以為一切都好得那么順理成章，可忘記了人生的音樂總是一唱三嘆，不會一成不變。��
       放假之初，我?guī)缀跏俏覀儼嗟谝粋�離校回家的。到了大三的末尾，大家都不像以前那么歸心似箭，而我不知為什么就想逃避試鏡和實習(xí)，放了假就想回家躺著。一貫喜歡躺著的羅米勤勤懇懇地跑到電視臺實習(xí)去了，我卻踏著她的足跡開始在床上生活了。中午我起床，吃點飯?zhí)纱采峡磿�，看到晚飯就吃飯，然后再上床。覺得自己跟個癱瘓似的，日子過得倒是悠閑。
       柯辰對我的做法很不理解，他覺得我心理有疾病，還懷疑我得了抑郁癥。他認(rèn)為我假期就不該回家，應(yīng)該在北京積累工作經(jīng)驗，因為當(dāng)時我正給一個制作公司做一檔無聊的資訊節(jié)目。那些自以為是的編導(dǎo)常常要求我對著鏡頭故作深沉，他們覺得那樣顯得很端莊和權(quán)威，而我覺得那樣子簡直就是在恫嚇觀眾。很長一段時間，我就為了掙點錢在那兒忍辱求榮，根本積累不了什么經(jīng)驗。而柯辰認(rèn)為就算積累不了工作經(jīng)驗，還是能提高與人相處的能力。我學(xué)的專業(yè)也不是公關(guān)，我為什么要處心積慮地與人相處。何況，我出去還挺能裝謙恭的，當(dāng)著那些編導(dǎo)，我基本是他們指哪兒我打哪兒，跟一自動手槍差不多了。好不容易放假了，我總不能為了一周錄一次節(jié)目就在那待近兩個月啊！��
       我回家的時候，柯辰還沒回。他一天積極向上的，好像參加了什么青年志愿者的活動。等他回來的時候，他堅持認(rèn)為我在家無所事事來自我的心理疾病。“我就弄不明白，你專業(yè)還挺好的，你怎么就不去實習(xí)啊？”他總是說這樣的話，還配上苦口婆心的表情。“我就是不想去。人生工作的時間長著呢，學(xué)習(xí)的日子可沒幾天了！”我總是這樣回答。其實，我自己也覺得奇怪，大一我還挺有雄心壯志的，怎么現(xiàn)在忽然跟看破紅塵了似的。估計我天生就是個懶散人，一到真該努力進(jìn)攻的時候就撤退了。��
       我總是在下午太陽落山以后把柯辰約到一些沒有背景音樂的咖啡店，因為我實在不喜歡說話的時候聽一些并非自己選擇的歌曲。他每次來的時候都嘲笑我老年生活的百無聊賴。我總是比他先到，挑靠窗或者角落的坐位，一邊玩手機(jī)游戲一邊等他。��
       快到八月的一天，我把自己手機(jī)里的游戲玩到讓我想吐的時候，抓起柯辰的手機(jī)玩。那手機(jī)里有一種很讓人惱火的棋，玩了半天也覺得不得要領(lǐng)。我索性開始一頓亂按，結(jié)果誤打誤撞地看見了他的短信，基本都是我發(fā)的。我看著那些肉麻的情話忽然覺得時光真是流逝得太快了，有些去年、前年的信息就那樣安然地待在他的手機(jī)里，而我們已經(jīng)是二十多歲的人了。
       正在這兒想這些，看到一條怪異的短信。沒有顯示名字，顯然是柯辰?jīng)]有存儲對方的號碼。內(nèi)容是這樣的：老哥，不知你睡了沒有。此刻，你的生日到來了，祝你生日快樂。想你！信息的日期是去年柯辰生日那天的午夜。��
       “這個號碼是誰？”我問。��
       “你不認(rèn)識。”柯辰輕描淡寫地說。��
       本來我問的時候沒有生氣，一條祝福的信息又算什么呢。我的手機(jī)里也存著很多男孩發(fā)的信息，柯辰看了也不會生氣。可是，柯辰閃爍其詞的回避和游移的眼神，忽然讓我生氣。
       “為什么叫老哥？”我問。��
       “她喜歡叫，我也沒辦法。”柯辰的語氣軟了下來，和所有做了虧心事的人一樣。��
       “她喜歡你，是嗎？”我忽然哭了。這句話說出來的時候，我忽然感覺到些什么，這種感覺輕輕推開咖啡店的門，悄然飛進(jìn)我腦袋里，告訴我今天我將知道一些事情。��
       “或許是吧！”柯辰低著頭，柔軟的頭發(fā)擋在額前，我可以看清楚的只有他刀背一樣筆直的鼻梁。��
       “你也喜歡她嗎？”我問這話時聲音那么陌生，好像不是來自自己的喉嚨。我從沒想過有一天我的嘴里會出來這樣一句話，對方還是柯辰。��
       “不，碧碧。我不喜歡。”他忽然抬眼看我，眼睛里裝滿淚水，“她跟我一屆的。非典之前就暗示說她喜歡我，我怕你生氣就沒說。后來非典你走了……”��
       “你們就在一起了？”我打斷他冗長的敘述。��
       “當(dāng)時大家都挺寂寞的，也多少有些恐慌……”柯辰低頭繼續(xù)他的敘述。��
       “我對這個沒興趣。你親她了嗎？”我問。我以為問了這個，我就有了原諒柯辰的理由，他總不會去親一個他不喜歡的女孩吧。可是我看見柯辰對著我沉重地點了頭。��
       我覺得自己像一塊被扔進(jìn)火爐的冰，一瞬間就魂飛魄散了。柯辰的嘴唇竟然壓在了另一個女孩的嘴唇上，那一刻，我或許正在千里之外編織我對他的想念。��
       “碧碧。我真的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親了她，可能是覺得她可憐。”��
       “那我呢？你不覺得我挺可憐的嗎？”我問。��
       “我只和她見了幾次面。心里很有負(fù)罪感。她說她知道我喜歡的是你，還說不會影響咱倆之間的關(guān)系，她甘愿做替補。后來你回來了，我就再沒跟她說過話。”柯辰說這話時用的是企求的口氣，可我卻從中聽出了許多他對那個女孩的同情。��
       “哦，這樣啊。”我不知道該說什么好，只好表示附和。他們的邏輯多么可笑，不讓我知道就不會影響我和柯辰了嗎？��
       “你不信開學(xué)我領(lǐng)你見她，我……”��
       柯辰后邊要說的是什么我不知道，可我不得不打斷他。��
       “別。我不想知道她是誰。不要把她指給我。”我真的不想知道那女孩是誰，我害怕知道是誰清醒甚至蔑視地看我做關(guān)于柯辰的迷夢。當(dāng)我們?nèi)齻�狹路相逢的時候，柯辰會與她心照不宣地錯身，而故作姿態(tài)地?fù)Ьo我的腰。我不知道這樣的情景發(fā)生過沒有，發(fā)生過幾次。只覺得他們都是很老到的演員，而我是個對劇情一無所知的道具。我在虛假的幸福里耀武揚威了那么久卻一點都沒有察覺。��
       “會原諒我嗎？”柯辰小心翼翼地問。��
       我似乎應(yīng)該像電視劇里的女人一樣轉(zhuǎn)身跑出咖啡店，而我卻無力地點了一下頭。是的，我可以原諒。我愛柯辰已經(jīng)超過一切，五年的時間，我對其他人其他事喜怒無常，做得最認(rèn)真的事就是一點點把柯辰嵌進(jìn)我的生命里。我可以原諒，真的可以。我告訴自己，他只是拉了別人的手，只是親了別人的嘴，而現(xiàn)在一切都已經(jīng)過去，在他身邊的還是我。我甚至怪自己，我為什么要在非典時倉皇出逃，我為什么拋開我的愛情自己跑了！為什么要閑得無聊鬼使神差地去看他的手機(jī)，看到那條刀子一樣切碎我心的信息！��
       “真的？”柯辰再一次問。��
       “是的。”我回答。��
       然后我們兩個都面無表情，跋扈的何碧碧和溫柔的柯辰，此刻都不知該露出一個怎樣的表情。看來人的表情總是沒有心情豐富的。��
       “我們走吧。”我說。��
       他點頭。��
       走出咖啡店門口，看見天空有紅色的晚霞。我抬頭看天，不看路，緊抓柯辰的手，那里邊依然是我適應(yīng)了多年的溫度。一切好像沒什么改變，我只是知道了些被我厭惡的故事而已。一路上，沒有語言，只聽見我們似乎步調(diào)一致的腳步。到我家門口時，我們沒有像平常那樣輕輕親一下，我忽然覺得自己有點嫌惡柯辰吻過別人的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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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李迪    時間: 2006-3-17 19:53
我忘記自己說沒說再見，轉(zhuǎn)身跑進(jìn)大門，快步走進(jìn)電梯，然后開始放縱地哭。我沒有按我家的樓層，因為不想讓爸媽看見自己的樣子。我按了頂層，打算在電梯里梳理自己的情緒。我回憶這個短暫的下午發(fā)生的事情，有些細(xì)節(jié)我怎么也想不起來，我的記憶出現(xiàn)了一些模糊，
       我開始問自己，這都是真的嗎？��
       非典，一個莫名其妙的傳染病，耽誤了我的學(xué)業(yè)，損毀了我的愛情。我不想去怪什么人，只好遷怒于這個我本就憤恨的疾病。短短的三個月，我一磚一瓦搭起來的愛情城堡就分崩離析了，而我竟自我陶醉地在斷垣殘壁里生活了一年多卻渾然不覺。我曾以為天衣無縫的愛情，被一個柯辰口口聲聲說不喜歡的女孩弄得體無完膚。我一直堅信可以畢生信賴的柯辰，今天承認(rèn)他騙了我。我對他晝想夜夢的時候，他在做什么？拈花惹草打情罵俏嗎？憐香惜玉地與別人花朝月夕嗎？我想起非典剛剛過后他對我的生疏，他手上那個莫名其妙的戒指，我是多么粗心又遲鈍啊！我想起非典過后柯辰對我的好，對我的順從，那些曾讓我怦然心動的誓言，那些討我開心的行動，原來都是我得到的補償，都是柯辰以他的方式來表達(dá)的歉疚。這些曾經(jīng)溫暖我的一切，如今變得讓我恐懼，讓我難辨真假。柯辰，你現(xiàn)在是愛我多一點還是歉疚我多一點？��
       然后的日子，我總是神情恍惚。我總在想事情，可我想不起來我都想了什么。我不能說出自己的心情，不知是難過還是感傷，也不知自己到底想怎樣。��
       “你是不是還生我的氣？”柯辰總會這樣問，帶著難過的神情。��
       “沒有。我沒有。”我看著那張憂愁的臉很想對他笑笑，但好像失去了笑的能力，只對哭比較在行。��
       自從那個下午之后，我們的關(guān)系變得像失散多年的親人，內(nèi)心有感情卻找不到適合彼此的方式表達(dá)。我忽然不愿意再像從前那樣任性地發(fā)脾氣，因為我知道他現(xiàn)在簡直可以忍受我的任何侮辱。他看我的眼神像一個忠順的奴仆而不像個理直氣壯的男朋友。他不再譏諷我，不再和我打鬧，只會擺出一副俯首聽命的表情。我們之間好像隔了個堅硬的塑料膜，互相能看得見，卻誰也捅不漏。他常常問的話是“餓嗎”“要喝水嗎”。好像我是個生活不能自理的病人，而從前張牙舞爪叫我別吃了，警告我自己不喜歡胖姑娘的柯辰在那個對我坦白的下午開始昏睡不醒了。��
       那些日子，我常常喜歡在傍晚站在房間的窗子旁，看外邊繁華的街道。很多車匆忙而蠻橫地開過，它們與我毫不相干，也不知道有一個我站在窗前。我樂于安靜地看著它們，看它們呼嘯地閃去，猜測一輛輛車?yán)镞叞l(fā)生的故事。傍晚的風(fēng)會吹進(jìn)我的窗子，我的心事就在那些川流不息的車和風(fēng)中，被我翻來覆去地思考。��
       我開始害怕和柯辰在一起。我覺得我?guī)缀醪皇窃谡勔粓鰬賽哿耍�柯辰也不是。我們在呵護(hù)一種什么東西，可那東西已經(jīng)沒了。我們謹(jǐn)小慎微，輕拿輕放，像對待傳世的藝術(shù)品一樣對待我們的感情，我們的關(guān)系。可我們卻只能眼睜睜看著兩個人的疏遠(yuǎn)。我不愿晝吟宵哭愁眉淚眼，不愿再想那些不愉快的事情，可我的頭腦會不由自主地猜測一些無聊的細(xì)節(jié)。我看見柯辰的嘴會想像那女孩的嘴唇，是薄，是厚，抑或與我的相近？柯辰吻她的瞬間頭腦中有我嗎？他會想起四年前第一次親我的情景嗎？這些問題潮水一樣翻涌在我腦海里，一刻也不停歇。在我終于疲憊睡去的時候，還會有很多古怪離奇的夢摧殘我緊張的神經(jīng)。我想把這些告訴柯辰，想把這些讓我痛苦的事情說給他聽，可是我不能。我知道我說了他會更內(nèi)疚，他會心疼，他會越發(fā)地不是他。見到他時我總是微笑，不露牙齒裝作由衷的微笑。面對這個以前可以無話不談的人，我好像是真的啞了，漢語豐富的詞匯中，我不知道哪一個可以表達(dá)我復(fù)雜的心情。我那天說我沒生氣，說我可以原諒，可為什么一切還是亂了？為什么我們無法真的裝作不在意？為什么我這樣狹隘又挑剔？��
       不然，我們分開吧！當(dāng)我頭腦中第一次有這種想法的時候，我把自己嚇了一跳。這是我從來沒有想過的問題。一場比死別還難受的生離就要上演了嗎？說分手許多次了，真正分開卻是從未觸及過的話題。偶爾的爭吵，我也會暴跳如雷地甩出一句分手，可我心里明白那不過是我嚇唬柯辰的把戲。這一次，當(dāng)分開的念頭嚴(yán)肅地出現(xiàn)時，我看著窗外的車失聲痛哭。五年了，我從十八歲到二十二歲，幾乎每一個快樂的回憶都和柯辰聯(lián)系在一起，我的手習(xí)慣放在他手里，我的頭習(xí)慣靠在他肩上，我的心也習(xí)慣了對他一往情深。我以為我們會歲月無盡，長相廝守。我以為，我對他說的最嚴(yán)肅的一句話會是教堂里的那句“我愿意”，而如今我竟開始嚴(yán)肅地思考分離。可分離似乎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的結(jié)局。花開總是美麗，花落總是凋敝，我們愛情的花就要落了，不如就將它揪下來埋葬，在它沒到最丑陋的時刻。要是一定等到它凋謝，我們將經(jīng)歷更巨大的痛苦。��
       “不然，我們分開吧！”我還是說了，說這話時我沒有掉眼淚，聲音也沒有顫抖，因為我已經(jīng)對著我的窗練了很多遍。��
       “一定嗎？”柯辰問。��
       “我想這樣比較好吧！”我回答。��
       “好吧。”��
       說完這些我們繼續(xù)相對地坐著。��
       “你會回心轉(zhuǎn)意嗎？”柯辰問我。��
       “我想不會。”柯辰，我的心意都留在你身上，不需回轉(zhuǎn)，你明白嗎？��
       “你恨我嗎？”又是半天，柯辰忽然問我。��
       “當(dāng)然不。我喜歡你，只是無法面對你。”��
       然后我們繼續(xù)相對無言。是的，柯辰，我依然愛你，只是無法面對你。我怨你，為什么那天對我那么誠實？你要是死不承認(rèn)，幾天以后我會把那條信息忘記。��
       我們的愛一直太順利，沒經(jīng)歷過任何的考驗和打擊。親別的女孩或許對沈眉不算什么，而我卻總是耿耿于懷。我的愛情和我一樣外強中干不堪一擊。人家都說我們像過家家，如今我們終于長大，要結(jié)束這個幼稚的游戲了。柯辰，你坐在我對面，我卻依然想起過去的你。想起那些陽光很好的傍晚，你在中學(xué)操場打球，沖我微笑的身影，想起你說“反正都這樣了，干脆你做我女朋友吧”時我心里的波瀾，想起你第一次親我時亮晶晶的眼睛和留在我額頭的輕輕一吻，想起大一時你哨兵上崗一樣準(zhǔn)時地來看我，想起你那些沒有連載完的關(guān)于一堆蔬菜的漫畫，想起你別在玫瑰花上的胸針我還沒有帶過，想起我過生日時你買的紅鞋我還沒舍得穿過幾次，想起下雨天你怕把我送的翻皮鞋弄臟光腳走在街上，想起你得意地說別人的愛情都是饅頭和包子的愛而我們的是楊樹和柳樹的，想起我第一次假意說分手你眼里的恐慌……想起那些溫暖的寶貴的留在那個下午以前的往事。這一切都將成為我夢寐不忘的回憶，定格在過去里，可以重溫，可以美化，卻冰冷得無法再次溫?zé)帷Ｎ覍�帶著這些記憶和我破碎的愛情繼續(xù)活著，我知道我會不可自持地想念你，柯辰，我的柯辰。即使你在寂寞中親了別的女孩，即使你無意中保留了她給你的短信，即使你打破了我繼續(xù)過家家的美夢，即使明天開始我們將不再有那么緊密的聯(lián)系，即使我們的感情真的這樣無果而終，我依然把你當(dāng)做我的柯辰。
       “碧碧，我長這么大只愛過你一個女孩。”這是那個下午以來柯辰第一次看著我的眼睛說話。��
       “我也是。”我看著他說。��
       “你不會不理我，是吧？”他問。��
       我點頭。心里說，我愛你，柯辰。��
       最后的分離時刻，柯辰把我拉進(jìn)他懷里，這是他那天以來第一次敢用力地拉我。我順勢撲進(jìn)去，使勁吸那里邊熟悉的氣息。他用手撫摩我稀薄的頭發(fā)，我的頭皮和他的指尖最后一次感受著彼此的默契。有溫?zé)岬臇|西掉進(jìn)我的頭皮，似乎是天空下起了溫暖的雨。��
       “我走了！”我笑著說。��
       “走吧！你高興就好！”這是柯辰經(jīng)常說的話，此刻更加意味深長。��
       “呵呵。”我又笑了，為了讓他覺得我高興。��
       我轉(zhuǎn)身，淚雨滂沱。��
       柯辰，我知道你沒轉(zhuǎn)身在等我回頭。我想回頭，可我真的不知道，回了又能如何呢？我們像兩輛背道而馳的火車，將沿著各自的軌道，朝著各自的方向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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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李迪    時間: 2006-3-17 19:53
我知道也許不是必須分開，我們都不說什么，別人還會以為我們的愛是完美的。只是這好像是雙華美的鞋，外表無懈可擊卻在里邊有顆釘子，我的腳在別人艷羨的目光中孤獨地疼痛，路越遠(yuǎn)就越嚴(yán)重。我沒別的辦法，只能把鞋子脫掉，放起來珍藏。��
       柯辰，或許注定你會變成我心上的一根針，拔去了我會死，留在心上我會疼。就讓我的心帶著你跳動，在疼痛中銘記吧！��
       回學(xué)校的火車上，我一個人，想起從前和柯辰一起坐車的經(jīng)歷，心情低落地面臨新的學(xué)期。不過，我還是比自己想像得要堅強，我以為離了柯辰我會無法生存，而如今我雖心里難過卻至少做到了強顏歡笑。��
       回到宿舍的時候，小悠她們都說我氣色不錯，看來我掩飾自己的功夫還真是見長。她們問起柯辰的情況，我只簡短地說了兩個字：分了。我不愿多說，她們也不會多問這種蘭因絮果的事。她們沒來得及收藏住的表情讓我知道她們心里的驚異和關(guān)心。可我真的不想說，我和柯辰的事情太簡單也太復(fù)雜，不是我能說清，也不是別人能輕易理解的。��
       沈眉也心情低落，我為了表示自己分手后良好的心情，問：“怎么了？這么沉默。不會是和比目魚也分了吧？”��
       “沒。彭其死了。”沈眉低聲說。��
       “彭其是誰啊？”我聽著名字挺熟悉的，不過就是想不起來是誰。��
       “就是那個癌癥。”羅米說。她說完才意識到沈眉的話是什么意思。��
       整個屋子陷入一種沉靜，像是在哀悼那個傷害過沈眉的心理變態(tài)。一個被我們詛咒過的人真的死了，我們卻都有些難過。畢竟那是個二十出頭的生命，人生的路走了一點點就到了盡頭。再想起他對沈眉做的事情，我們一下子都恨不起來了。現(xiàn)在，他什么都不能做了，他被多舛的命運剝奪了在這個世界上做事的資格，他的一切都失去了回旋的余地。我們?yōu)樗�難過。��
       大四的開始，我和柯辰分手，彭其病死。一些愛和恨，在漸漸地消逝，死的死，傷的傷！我忽然開始相信命運，覺得或許真的沒有人能超過它的限制。我們每天都自以為自由地旋轉(zhuǎn)在自己難以看清的舞臺上，卻在每一個試圖超越命運的瞬間被不動聲色地打回原地。��
       傳說中，潘多拉打開盒子放出了災(zāi)禍、疾病、苦難等等很多壞東西，害怕的她急忙關(guān)閉了盒子，而留在里邊的恰恰是希望。希望就隱匿在那個盒子里，被人們苦苦地追尋卻總是確定不了方向。那么多時候，我們輕易地病、傷卻總是不能同樣輕易地找到希望。為希望虔誠了這么多年，我忽然弄不清楚自己到底有哪些希望。忘掉柯辰的好，開始所謂嶄新的生活？我不能。忘掉柯辰的不好，重新開始我們相依為命的愛情？我不想。努力推銷自己找個好工作？我沒興趣。刻苦鉆研留在這里讀書？我沒心情。我不知道自己到底要什么，我甚至不知道我不要什么。我就這樣做一個行尸走肉，跟在人群中，大概也還好。�オ�
       一場流星雨就要來了，我開始在頭腦中搜索希望。電視劇里，許多人對流星許了難以實現(xiàn)的愿望，但最終都實現(xiàn)了。熒屏中障礙重重的男孩女孩只要在流星雨的夜晚真誠地許愿，他們的愛情也會得到流星的祝福。流星會在下滑的過程中睜開它美麗的眼睛，它能看見人心底的渴望。��
       生活里希望的渺茫，讓人們的心更靠近這些隕落的星。它們掉下來的瞬間有灼熱的光芒，許多人在絕望中冰冷的意志被再次溫?zé)帷Ｋ鼈冸x開天空去了哪里沒人關(guān)心，人們只在乎那些被它們見證過的希望。我也一樣，愿流星的光照亮我心里的暗，愿流星的熱加溫我心里的涼。我沒有的愿望，卻還是不會放過一次流星的集體隕落。畢竟作為人，宇宙中最渺小普通的人，看星星密集地滑落也不是一生有很多次的機(jī)會。��
       那個夜晚，Ａ大的公寓里幾乎沒人早睡，我們都在等待那場特殊的大雨。如果那晚有神靈經(jīng)過公寓的房頂，他一定會看見那里升騰著各種斑斕的夢想。��
       我們六個都站在陽臺，等待著流星的出現(xiàn)。流星不像想像的那么密集，它們似乎不太團(tuán)結(jié)，零星而無規(guī)律地出現(xiàn)。每出現(xiàn)一顆就有人叫喊，但必須一直抬頭看著深不可測的夜空，因為有一下的分神，就錯過了。常常是叫喊還沒結(jié)束流星就已匆忙墜地了，我抬頭看著黑暗的夜空，等待流星滑落的身影。忽然覺得，即使這樣許愿，對人來說也不是那么容易。要等待時機(jī)，要凝視著黑暗的天空，等待那一個希望的瞬間匆忙默念那個準(zhǔn)備已久的夢想。��
       夕平說想讓丁丁開心，沈眉想再瘦一點，羅米想不老和林也吵架，我一直在心中默念希望我和柯辰都能開心，能坦然面對彼此。我對每一顆流星都說了同樣的話，如果它們中有一顆還算慈悲，或許我的愿望就可以實現(xiàn)。如果它們承載了太多夢想，難以讓我全部如愿，幫我一半也好，那就讓柯辰開心吧！��
       我想起高三的時候，也有一次這樣的流星雨。柯辰要我和他一起許愿，而我知道爸爸媽媽是一定不會同意的。于是那天，柯辰站在我家樓下的操場上，我偷偷站在自己的窗前。北方冬天的夜晚，地上有未化的積雪，天上有落入凡間的星星，我們倆在隱約的月光下彼此招手，許下?lián)碛斜舜说脑竿�……再想起這些的時候，我遺憾沒有和他一起站在操場，一起祈禱流星。是不是那個時候，我們就注定了要那樣天各一方地彼此觀望？我們的招手，是不是早在那時就凝固成了一種提前的告別？如今，流星依舊，而人物皆非。我們不再是毫無顧忌地相愛的我們，操場不再是那個在我們記憶里已是傳奇的操場。我后悔，后悔自己沒有大膽地跑去操場。如果當(dāng)時我站在他身邊，或許流星知道我們是一起的，是不能分開的。那么我們也會像電視里的男孩女孩一樣，得到流星的祝福。��
       想起這些，淚水開始在臉上靜靜流淌。這個夏天的末尾，我自己看流星。��
       躺到床上，窗外依然有同學(xué)們興奮的喊聲。我發(fā)現(xiàn)手機(jī)上有未讀信息的標(biāo)志，顯然是剛剛外邊喊聲太大，沒有聽見手機(jī)響。��
       來自柯辰的信息。他說他在操場，心情復(fù)雜地許愿，希望我會開心。他說他很難過，這個操場看不見我的房間。��
       我沒有回信息，因為不知道該說什么好。我想撥通他的電話，聽聽那飄散在我夢里的聲音，告訴他我也在看流星雨，我很想他。可是我沒有，我不知道說完這些后還能怎樣，我能撲進(jìn)他張開的懷抱再也不出來了嗎？但我想我會努力地開心，既然我和柯辰都希望對方開心，我們就沒必要一直沉淪在苦痛中。畢竟分開時我們還是相愛的，我們沒有反目成仇，沒有彼此記恨。我們只是不在一起了，其他的都沒改變。我對他的牽掛和惦念將一直在他身邊，我知道他也一樣。我們需要的只是時間，時間會給我們一個答案。多年以后，或許我們可以心如止水地成為朋友，或許會了無遺憾地各奔東西……既然我們不能但愿人長久，那就千里共嬋娟吧！��
       以前，王老師曾經(jīng)很痛心疾首地說：“北大女生床底下全是書，Ａ大女生床底下都是鞋。”我當(dāng)時覺得他這話就是在諷刺Ａ大的女生，就不滿地說：“我床底下一半書，一半鞋。”他翻了個白眼無奈地看我。后來，覺得他這話挺有意思的。床底下全是書，自然時間都用在做學(xué)問上了；床底下都是鞋，不用說精力都在穿著打扮上。覺得這兩種人都挺傻，短短的一個青春，全鉆研或者全揮霍了都挺遺憾的。再仔細(xì)想想，北大女生和Ａ大女生本就不同，將來畢業(yè)了在社會上扮演的角色也不同。北大女生都著書立傳，用不著打扮得太光鮮亮麗；Ａ大女生都在傳媒服務(wù)大眾，打扮得灰頭土臉簡直就是沒有職業(yè)道德。��
       大四的時候，女生比較關(guān)注的問題是自己的長相、身材，因為電臺、電視臺來挑人的時候時間很短，最能直接展現(xiàn)自己的就是外形。雖然在今后的工作中，底蘊、素質(zhì)起著更重要的作用，但在面試時起著關(guān)鍵作用的常常是外貌和性格。漂亮、開朗的女孩總是更容易得到機(jī)會。江老師就總說我缺乏瞬間爆發(fā)力，去面試總沉默，等人家快走了才逐漸進(jìn)入狀態(tài)。��
       播音系的教學(xué)一直注重培養(yǎng)的是學(xué)生的素質(zhì)和內(nèi)涵，而真正到大四的時候，一貫主張我們樸素的李雷老師也開始關(guān)注起我們的外表來了。沒辦法，誰讓我們的職業(yè)多少還是要和外表聯(lián)系在一起呢，要不然當(dāng)初也就不用面試了。很多用人單位，對播音系學(xué)生有先入為主的印象，他們覺得我們就應(yīng)該是花瓶，花心思在讀書寫稿上倒不如換個頭型實在。很多時候，他們不需要主持人有多少才學(xué)，他們就想要一個花瓶，本分地背編導(dǎo)寫的稿子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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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李迪    時間: 2006-3-17 19:54
每每那些來選主持人的家伙對我們的外貌評頭論足的時候，我都想拿一面鏡子放在他們面前，讓他們看看自己是否真的有吹毛求疵的資格。當(dāng)然我沒有這么做，我只是一臉堆笑地附和他們，好像我樂于讓自己的臉成為大家討論的話題。�オ�
       我和柯辰的事情已經(jīng)風(fēng)平浪靜，偶然在學(xué)校里相見，我們會微笑地點頭。至于彼此的目光到底有多深邃，那是不需要考慮也考慮不明白的問題。我想，我依然是難過，我會在很長一段時間保持這種難過。可是我還是經(jīng)常笑，既然自己不開心就盡力讓周圍的人開心吧。我按時吃飯、睡覺，沒有像很多失戀的人那樣坐臥不安。面對食物和床的時候，我更能感到生活的本質(zhì)，這些不使我反感，反而讓我覺得安全。我的心已經(jīng)奄奄一息，我沒有理由再作踐我的胃。我胖了，在這個應(yīng)該衣帶漸寬的失戀季節(jié)，我沒有饑而忘食，我饑不擇食。這或許有些荒唐，我憂傷地胖了。��
       胖是讓我厭惡的，我始終覺得有苗條的身材才能有嶙峋、銳利的精神。胖總是和臃腫、放肆、不節(jié)制聯(lián)系在一起。從前，我怎么吃都不胖，別人羨慕時，我總是開玩笑說我的體重休眠了，怎么吃都不會有變動。失去柯辰后，我開始長胖。愛情睡了，體重醒了。沒有了柯辰很多事都跟著變了。��
       我不像從前那樣在乎自己的身材，覺得胖也沒什么。可李雷老師卻不能容忍自己的學(xué)生在這個時候自暴自棄。一天小課的間歇，大家圍在露天的走廊里聊天。李雷老師忽然出現(xiàn)。大四了，大家不像大一的時候那么害怕他，見他來了也只是說聲老師好便繼續(xù)聊天。幾個男生還和他勾肩搭背地說些不著四六的事情。他和那些男生說了幾句，忽然把目光投向我，“天啊！何碧碧，你都變成這樣了！”��
       “我哪樣了？”他的眼神好像在說我變成怪物史萊克了。��
       “你自己還不知道啊？胖得嚇人！”李雷老師的表情好像我已經(jīng)變成了一頭豬。��
       “沒有吧，幾斤而已。沒你說那么嚇人吧！”我實在是不喜歡他在這么多人面前毫不避諱地譏笑我的身材。��
       “別說這些。給我快速減肥。”李雷老師嚴(yán)肅，好像他面對的真是一只頑固不化的豬。�� 我只能點頭答應(yīng)，我要是再爭辯說自己還沒胖到他說的那種程度，他可能要把我踢下樓去了。��
       同學(xué)們見我垂頭喪氣的都安慰我，說我不胖。其實我也覺得李雷老師太挑剔了，我不過是從骨瘦如柴變得稍微有點人樣，他就大驚小怪起來了。上了播音系，一切都不能直接用眼睛來看，要透過鏡頭來看了。因為可惡的鏡頭總是顯得人胖，所以我們就要為這個惡勢力虧待自己的身體，把自己弄得像根牙簽一樣，上鏡就能變成筷子了。有句話說得很有道理，“生活里是鬼，上鏡就是人了；生活里是人，上鏡就是豬。”想想自己真挺悲哀，為了對得起觀眾，只能主動當(dāng)鬼了！��
       李雷老師可能是見我一意孤行無悔改之意，就又一次公開教育。一天中午，我和夕平、沈眉在學(xué)校旁邊飯店吃飯，正大嚼米飯呢，李雷老師走了進(jìn)來。我們熱情地和他打招呼，他卻一臉憤怒地看著我。��
       “你們怎么還吃這么多主食？”他問。��
       “呵呵，呵呵。”我們以為笑就能逃過一劫。她倆倒是逃過了，我卻成靶子了。��
       “何碧碧，你看你那臉。都胖成什么樣了？”��
       “嘿嘿。”我覺得我要是真有他說那么胖，再這么一笑肯定挺樸實的。��
       “你要是畢業(yè)想賣飯，你就吃吧！你既然選擇了當(dāng)主持人，就要為這個職業(yè)有所犧牲，你原來臉多小啊！趕緊瘦回原來那樣！”��
       說完，他跑回自己的桌上和他那伙人談笑風(fēng)生了，剩下我安慰自己受了刺激的自尊心。沈眉跟我一樣高比我沉十斤，他不說，非盯住我不放，還安排我去賣飯，真是倒霉！我看要實在不行，畢業(yè)我就在宿舍門口擺個攤兒賣煎餅，到時候低年級的同學(xué)到我這買煎餅還要叫師姐呢，這備不住也是個發(fā)家致富的好辦法。��
       在我之后受到打擊的還有小悠，李雷老師也毫不留情地說她不對自己負(fù)責(zé)，要她立即減肥。我們兩個還有點自尊心的人只能惺猩相惜地研究減肥策略。飯不能少吃，少吃會失去人生的樂趣；運動懶得去做，再說也沒有條件去做；減肥藥不能吃，聽說吃了要傷身體。我倆就琢磨著有什么捷徑，比如念幾句咒語或者有什么一次見效的東西。想來想去，就想到了纖體。叫起來挺拗口的，其實就是減肥。報紙上有很多這樣的廣告，寫的都是不節(jié)食、不運動、不吃藥、不反彈，周期減肥五至二十五公斤之類的承諾。好像只要到那些美容院，多胖的人都能瘦骨嶙峋地滿意而歸。我和小悠開始搜集印有這些廣告的報紙，那興奮勁不亞于為自己籌備婚禮。我們把那些報紙整理好，初步選出一些覺得還可以的，然后再打電話詢問。有些太貴的，幾千塊錢才能見效；有些太便宜，二百塊錢包瘦全身。我們打了一下午電話，最后選擇了一個。理由有三：一，價格適中，七百塊錢，十次，可以簽約，無效退款；二，地點相對近；其他那些都在太繁華的地方，離學(xué)校太遠(yuǎn)；三，美容院的生意還好，地點在比較高尚的住宅區(qū)，能交得起那里并不便宜的房租，應(yīng)該有不淺的實力吧。��
       廣告上說，這個名字惡俗的美容院在環(huán)線地鐵某站的不遠(yuǎn)處。我給那兒打電話時，接電話的小姐非常熱情。她溫柔的聲音讓我相信那是能把我變瘦的地方。她說我要是不相信可以去看一下她們的設(shè)備，還說三天之內(nèi)她們的折扣活動會結(jié)束，七百的項目會變回原來的一千四。我和小悠一聽，生怕自己好不容易選中的價格再變得那么高，就迫不及待地要去交錢了。那小姐禮貌地催我們快點，因為機(jī)會有限，不能等我們太久。��
       我把那張報紙帶在身上，和小悠滿懷希望地沖向了地鐵站。八通線換一線再換環(huán)線，雖然直線距離不遠(yuǎn)的地方卻要如此的南征北戰(zhàn)。下了地鐵，一直走啊走，也不知道走了多遠(yuǎn)，經(jīng)過了兩個臭不可聞的公共廁所，才看見那標(biāo)志著我們成功瘦身的大樓出現(xiàn)在前方。又繞了一大圈，我們終于滿身疲憊到了那個美容院。��
       一進(jìn)屋，我們被幾個穿著白大褂的人團(tuán)團(tuán)圍住，如果不是事先約好了，她們空洞的眼神會讓我懷疑她們要取走我的腎。在她們緊盯的目光中，我意識到她們的白大褂和醫(yī)院大夫穿的有略微的不同，她們的衣服是手術(shù)式的——后系扣的。她們就那樣盯了我倆一陣，然后劈頭蓋臉給我倆許多比盛贊還盛贊的夸獎，讓我們在毫無心理準(zhǔn)備的情況下又偷著樂了一把。最中聽的一句是：“你倆是我長這么大見過的最漂亮的兩個人！”說話的人三十多歲，表情十分由衷。我覺得，就算她活到一百歲，再遇到些漂亮的，我和小悠在她的排行榜上也穩(wěn)進(jìn)前十了。夸完人之后，她們開始夸我們的衣服、包和鞋，最后把視線落在我倆的表上。大意也就是：我倆帶的兩塊表是她們長這么大見過的最好看的兩塊表。我和小悠被忽悠得心花怒放。好在我們的表都還清醒，沒有沾沾自喜地拒絕走秒。然后，我們在她們七嘴八舌的贊賞中簽了約，交了錢，不好意思地告辭。從此，到這里減肥的日子就正式開始了。��
       每次去之前，要給她們打電話約時間。我和小悠希望進(jìn)程越快越好，爭取在五一之前變成兩個弱不禁風(fēng)的小女子。第一次，心里很是好奇地走進(jìn)了她們的減肥室。發(fā)了個鑰匙后，她們要我們把衣服全脫光，只穿一個紙內(nèi)褲。我倆跟戰(zhàn)俘一樣地照辦了，她們在我倆身上游目騁懷了一陣后給我們量了圍度，說十次之后圍度會減小。然后讓我們上儀器了，一個減肥機(jī)，一個融脂倉。先做哪個都無所謂，反正是我倆交叉進(jìn)行。于是，小悠先進(jìn)了融脂倉，我上了減肥機(jī)。一個人把小悠塞進(jìn)那個方方的融脂倉，劈劈啪啪按了一堆鍵子就走了。另一個人把幾個塑料的小片片抹上了點她所說的減肥膏，按在我肚子和大腿上就給我通電了。她設(shè)定了幾個指數(shù)，說我承受不了就告訴她。她按了幾下我就覺得身上好像有好多螞蟻在咬，哀求她不要再增加了。她有點瞧不起地說我承受能力不行就走了。我覺得自己跟普羅米修斯似的，被懸掛在山崖上讓禿鷲啃嚙肝臟。比他稍好一點的是，我被啃嚙的是大腿和肚子，算外傷，比他的內(nèi)傷痛苦要輕。屋子里只剩下我和小悠懷著瘦的希望在受刑。花錢買罪受還懷著良好的心情也實在是難得啊！等到我們第一道酷刑的時間結(jié)束，她已經(jīng)滿身汗水，我已經(jīng)被扎得暈頭轉(zhuǎn)向。有個人進(jìn)來給我們交換了刑具就又出去了，于是我開始被蒸，小悠開始被扎。終于把這一切煎熬完了的時候，我們的第一次減肥就算做完了。��
       我們洗了澡離開的時候，她們又狂風(fēng)驟雨般地夸了我們一頓，讓我想起的一句俗話是：打一巴掌給個甜棗。��
       回去的路上，我和小悠以就要瘦了互相勉勵著，又經(jīng)過了那兩個百米之外就讓人能感應(yīng)到的公共廁所。��
       然后的日子，我們就這樣往返于這里和學(xué)校之間，還經(jīng)常以就要徹底瘦了為由暴飲暴食一頓。四次之后，我的體重不減反增。我問那個美容院給我上刑的人。她這樣回答：“這很正常啊。我們主要減的是圍度不是體重。我們通過局部瘦身改善你形體的比例，讓該瘦的地方瘦。十次結(jié)束以后，你會覺得線條比從前好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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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李迪    時間: 2006-3-17 19:54
“哦，我來的時候以為體重會直線掉呢。”我說。��
       “這個啊，不一定。有些人對我們儀器的適應(yīng)力好，體重也會掉一些。你要是想減體重，你就別做這個，做塑形。塑形的效果非常好，既可以減圍度又可以減體重。一次塑形相當(dāng)于五次你做的這個。還有明星到我們店做過呢！”那人第一次跟我說了這么多話。��
       “多少錢啊，塑形？”我問。��
       “三千。”她說。��
       “挺貴的。”我終于明白了她為什么忽然對我這樣熱情，心想你還是留著自己做吧。��
       “我跟你說，不要覺得貴。那個塑形能強調(diào)出你的身形……”她開始不厭其煩地介紹塑形的優(yōu)秀事跡，車轱轆話繞得我腦袋都要炸了。��
       “我考慮考慮吧！”我雖然心里打定主意不做了卻沒敢直接說出來，不知道為什么我有點怕她。��
       接下去的幾次，我一去，這個人都要把這些話和我磨叨幾遍。我懷疑她是個機(jī)器人被裝了只會說這幾句話的程序。她要真是個機(jī)器人，我很想一拳把她打倒，可她好像是個人。七次以后，我和小悠已經(jīng)基本適應(yīng)了這個酷刑，不再把蒸和扎當(dāng)成多么難以承受的痛苦。很多時候，我幻想自己是一個包子，一件衣服，蒸吧！扎吧！我承受得住。這時，我已經(jīng)清楚地知道我那七百塊錢和來往這里的時間注定是被浪費了。我看著自己毫無變化的體重，預(yù)感到了十次之后也不會有絲毫的變化。美容院的人到時候自然會想到合理的解釋來讓我無言以對。反正她們當(dāng)初的承諾也是圍度，十次之后她們量幾下，硬說圍度小了，我也沒辦法。誰讓當(dāng)初我和小悠被忽悠得神智不清呢！��
       該做第九次的時候，天下起了雨。我看著昏暗的天空再不想去遭那份罪了。��
       “我不去了。”我對小悠說。��
       “下雨了，不去。”她回答。��
       “我以后也不去了。肯定沒用。”我說。��
       “我去那兒都快去吐了。一輩子都不想去了。要是在那兒能瘦，天都綠了！可是我還想看看十次之后她們有什么解釋。”��
       “肯定說咱倆比去的時候漂亮多了，形體發(fā)生了巨大的改變。然后胡亂量一下，就說圍度小了唄！”我說話的時候簡直能想像出她們貌似溫柔以柔克剛的樣子。��
       “也是。不去了，再不去了。”小悠說。��
       “不去。就讓她們看看，咱倆不僅僅是她們長這么大見過最漂亮的，還是最瀟灑的！”說完我倆很阿Ｑ地笑了。估計美容院那幫八面玲瓏的家伙還在那兒邊笑話倆傻子邊數(shù)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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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李迪    時間: 2006-3-17 19:55
第八章  大四（下）
       減肥以上當(dāng)告終之后，我和小悠成了羅米嘲笑的對象。��
       “你倆缺乏社會經(jīng)驗被騙了基本屬于活該。被騙以后沒有維權(quán)意識更是無形中助紂為虐，幫助了美容院繼續(xù)坑害其他想瘦的人。”羅米如是說。��
       我求她不要在我傷口上撒鹽，替天行道的事就留給她辦了。��
       “要是你真咽不下這口氣就讓林也去把那美容院老窩端了！”��
       “大姐，你饒了我倆吧。我倆花那么多錢沒瘦就夠倒霉的了，你還想讓男生都知道啊！那太丟人了。”小悠說。��
       “再說林也去了也未必能有用。她們肯定說林也是她們見過最英俊的男的。鬧不好，林也被糖衣炮彈擊中，也交錢減肥了！”我說。��
       “得了吧！林也可不是傻冒！”羅米鄙夷地看著我說。��
       我和小悠只能默默無語兩眼淚地對視了。��
       “告訴你們，一定要維權(quán)，好歹咱以后也是干電視的。不能叫這些奸商給欺負(fù)了！”羅米在床上高喊她的維權(quán)口號。這方面她倒不是說大話，身體力行的能力也十分讓人欽佩。前幾天，她在公共汽車上把褲子刮了個洞，硬是讓售票員賠了她一百塊錢。我們都夸她神勇，她還很不高興地說自己褲子值三百多，沒全額賠是自己倒霉呢。��
       那天，她坐公共汽車去朋友家玩。剛上車買了票，還沒站穩(wěn)，汽車就開了。司機(jī)的技術(shù)可能也不太好，車晃悠了一下，羅米沒站穩(wěn)就撞在了一個坐位旁邊。剛撞上，羅米就聽見布被撕碎的聲音。回頭一看，自己的牛仔褲被刮了個大口子。她兩眼冒火地沖向售票員。售票員說可以把車費退給她。��
       “你答對要飯的呢？我這褲子三百多，剛買了沒幾天！”羅米說。��
       “那怎么辦啊？你自己沒站穩(wěn)。”售票員顯然不知道羅米是個厲害的角色。��
       “好，我不跟你說。你等著。”��
       羅米說完找了個空座坐下，想該到哪里去討公道。她忽然看見汽車上貼著一個監(jiān)督電話，好像是專管售票員是否給乘客票據(jù)的。羅米也沒管那么多，掏出手機(jī)撥出了號碼。那邊聽完她敘述情況后說可以賠十塊錢。羅米氣得暴跳如雷。��
       “我告訴你，這事的責(zé)任全賴你們。如果司機(jī)起車起得穩(wěn)點，我就不可能站不穩(wěn)。好，就算是我自己沒把住，沒站穩(wěn)。你們汽車作為公共設(shè)施也太不注意了吧！坐位旁邊那么明顯一個釘子就應(yīng)該修好，或者拿布包上。如果你們及時修補好的話，我就是撞在那兒，也不可能把褲子刮壞！你要是想息事寧人，就必須對我有個合理的交代！”羅米的控訴顯然有著嚴(yán)密的邏輯。��
       那邊人想了想說，他們也實在不容易，拉一趟也賺不了多少錢。答應(yīng)賠她五十塊錢。��
       羅米看對方也有點可憐，但覺得五十也實在太少，就說：“行了，我也不和你多要了，一百得了。我告訴你，我這褲子三百二十八，你要是不信，我把發(fā)票給你看看！”��
       那邊肯定也聽出了羅米不是好惹的，就乖乖讓售票員付錢了。��
       我們都夸羅米頭腦夠冷靜的時候，她還裝模作樣地說：“一般吧，打了十多分鐘電話忘了跟他們要手機(jī)費了！”那樣子就是個典型的刁民。�オ�
       別看羅米維護(hù)自己合法權(quán)益時不依不饒的，試鏡的時候還真能裝得溫柔乖巧，收放自如。有導(dǎo)演來挑人的時候，她總能表現(xiàn)得很得體，用任人宰割的樣子偽裝她飛揚跋扈的本質(zhì)。我就不行，很多時候我覺得我已經(jīng)裝得跟小綿羊一樣溫柔大方了，卻還是讓人覺得陰陽怪氣。估計我這輩子就這樣了，不能屈不能伸，又臭又硬的。相對于那些直接的面試，我更喜歡發(fā)簡歷的方式。我覺得把自己的經(jīng)歷和照片發(fā)過去先讓人看看，總比直接見面自己告訴他們強。
       我們宿舍樓下的公告牌上常常有人張貼招聘的信息。大部分都是其他各種形式的兼職，招主持人的很少。我們從那兒經(jīng)過的時候基本都目不斜視，只有謹(jǐn)慎的沈眉每次經(jīng)過都會停下來。她怕錯過了什么停電停水的信息。這一天，她竟然看到了一個招主持人的信息。她回來的時候，叫嚷著被她看到的好消息。��
       “有個電視臺招新聞播音員，月薪一千美金。”她眉飛色舞地說。��
       “真假啊？”我雖然數(shù)學(xué)不怎么好，但也能很快反應(yīng)出一千美金是多少人民幣。��
       “沒別的要求嗎？”夕平問。��
       “沒有啊，上邊的一塊被人撕掉了。”沈眉說。��
       “我覺得沒什么意思。哪有那好事啊！”陳睿保持著她一貫的冷靜。��
       “試試唄。反正就往他們郵箱里發(fā)個簡歷就行！”沈眉的話比較有道理。��
       小悠在屢次試鏡得不到回音后對這些已經(jīng)興趣索然，再說她本來就是那種無欲無求的人，根本不急著打工。羅米挺討厭新聞播音的，對這工作也沒興趣。最后，只有沈眉、夕平和我打算再碰碰運氣。��
       我們發(fā)了簡歷以后，就做好了石沉大海的準(zhǔn)備。結(jié)果沒想到居然有了回音。是一個男的來的電話，讓我和夕平去現(xiàn)代城試鏡，沈眉被安排在第二天。��
       一想到那筆誘人的工資，我和夕平還是化了點妝。可沒想到，上午還好好的天，忽然開始刮起了大風(fēng)。迎著漫天的塵土，我和夕平上了開往現(xiàn)代城的地鐵。幾經(jīng)周折，終于找到了電話里那男的提到的地方。進(jìn)去后，打電話那人居然都沒掩飾一下見到我倆的失望。我想到我們被大風(fēng)吹得混合著沙子和粉的臉，倒有幾分理解那人的心情。那人面白無須，長得還算順眼，手脖子上帶了幾串很流行的水晶手鏈。由于手鏈多而粗，讓我覺得他有點輕佻。��
       “你們倆怎么看起來這么小啊！我們想要二十五到二十八歲的。”那人說。��
       “哦，那你們應(yīng)該寫到招聘信息上啊！”我聽他的話忽然來了一股火。��
       “可能是忘了寫了。”��
       就算他忘了寫，我們在簡歷里都寫了自己的年齡，他何苦要折騰我們來呢！��
       “是這樣的：我們這個節(jié)目是泰國一家電視臺投資的，在泰國播放的華語新聞。要求主持人有大部分時間在泰國工作。”那人說了些本應(yīng)在招聘信息上寫明的東西。��
       “那不行，我們還是在讀的學(xué)生。這些好像招聘信息上都沒寫吧？”我小心地問。��
       “哦，寫了要到泰國工作，只是沒強調(diào)長期，可能是當(dāng)時太倉促沒來得及。”他回答。�� 我心想沈眉真是笨，她沒看到的正是最關(guān)鍵的部分。我們見情況完全和想像的不一樣就客氣地起身告辭，那人也客氣地起身相送。一場滑稽的試鏡不用試就結(jié)束了。正出門的瞬間，發(fā)生了更戲劇的事情——陳睿正從電梯間向這邊走來。妝面干凈整潔，頭發(fā)紋絲未亂，經(jīng)過了精心的修飾，估計是她男朋友送她來的。��
       “來試鏡啊？”我說話的瞬間她才看到我。��
       “是啊。”她輕聲說，臉一下通紅。��
       “我們剛結(jié)束。”夕平不疼不癢地來了句。��
       “要不你們等我一會兒，一起回去吧。他車在樓下呢！”陳睿恢復(fù)了平常的神態(tài)。��
       “不了，我們?nèi)�對面國貿(mào)逛逛！”這聽起來像個推托的借口，實際上還真是我們出發(fā)前就定好的計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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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李迪    時間: 2006-3-17 19:55
“那好吧。”陳睿說完進(jìn)去了。��
       我和夕平看著她的背影，覺得古怪。她不是說不來嗎？��
       “她沒說要來吧？”夕平問我。��
       “是啊。她當(dāng)時說不相信有這樣的好事啊！”我說。��
       “也真巧，還遇到了。”��
       “挺有意思的。”我頭腦里忽然浮現(xiàn)出的詞是老奸巨滑。��
       自從知道了陳睿以前肥胖的經(jīng)歷，我們對她的過去都充滿了同情，也都挺佩服她的韌性。今天的相遇，忽然讓我有種奇怪的感覺。或許因為曾經(jīng)被排斥、歧視的經(jīng)歷，她把世界想像得太爾虞我詐，把自己的內(nèi)心包裹得太嚴(yán)密，試鏡也不愿意別人知道吧。以前聽師姐說過，會有人喜歡自己偷偷摸摸出來找機(jī)會，不愿意被別人知道，今天還真遇到了，很多人的心像命運一樣讓人琢磨不透！��
       我和夕平漫無目的地在國貿(mào)里轉(zhuǎn)悠，這里的東西都精致而昂貴，很容易勾起人們對物質(zhì)的欲望。我們在一家家店鋪外經(jīng)過，覺得沒有進(jìn)去看的必要。兩個發(fā)型凌亂、妝面都花了的年輕女孩，有著和這里格格不入的粗線條和慢節(jié)奏。走累了，我倆坐在環(huán)形的休息區(qū)上，看周圍的人群。��
       “這里的人都挺有錢的。”夕平說。��
       “廢話。”��
       “除了咱倆。”她補充道。��
       “這倒是。”我說。��
       然后我們就坐在那兒，小聲地議論走過來的人。��
       “你看，她裙子挺好看的，一定不便宜，不過腿挺粗！”“那個手機(jī)就是我說的那個，新上市的，五千多，有點貴！”“你看那女的，趾高氣揚的。”在這樣的對話中，我們發(fā)現(xiàn)，這里所有的人都比我倆富有。那些人匆匆從我們面前走過，多半都?xì)庥钴幇骸Ｎ镔|(zhì)的富有多么容易給人帶來精神的自信啊！��
       我們看得無聊決定離開，回去的路上，我們發(fā)現(xiàn)地鐵里的人和我們差不多，不那么夸張地有錢。��
       “等我有錢了，把國貿(mào)買下來。你到那兒隨便挑，別跟我客氣！”夕平慷慨地說。��
       “放心，我?guī)е�卡車去，給你搬空！”我也進(jìn)入了一種瞬間變成暴發(fā)戶的情緒。��
       “到時候，咱們就標(biāo)新立異。穿五塊錢一雙的塑料涼鞋，帶一腳鉆戒。看誰敢說個不字！”夕平的話逗得我狂笑不止。��
       這是我們在地鐵上最后的對話。整個兩個以為自己即將得志的小人。��
       這時候的課已經(jīng)不多了，很少有人能堅持把課上全，每個人都開始為自己的前途奔波。有試鏡的機(jī)會老師會通知大家，但這并不意味著我們可以安心地坐在課堂里。我們還要自己尋覓機(jī)會，千方百計地尋覓。很多時候，我們都身在曹營心在漢地待在課堂里，臉上是前途未卜的表情。��
       林也給一家公司打工，總是為了鍛煉和生計，錄一些污七八糟的東西；陳睿開始神出鬼沒，嘴上平靜得漏不出一點破綻，心里卻思考各種深奧的問題；小悠依然瀟灑，她始終相信生死有命，富貴在天，心情平和地不去爭取什么；夕平開始復(fù)習(xí)考研，也算是孜孜不倦了，估計她將成為往泰斗方向發(fā)展的人物；羅米跟一家制作公司一直保持著良好的關(guān)系，從大三開始就一直給他們錄節(jié)目，也算有著穩(wěn)定的收入；我和沈眉給一家制作公司錄鬼故事，弄得我一天神經(jīng)緊繃，疑神疑鬼的。那些嚇人的場面常常在我頭腦中情景再現(xiàn)，弄得精神都快錯亂了。不僅如此，給我們錄音的錄音師也得了后遺癥，他說一聽到我和沈眉的聲音就覺得毛骨悚然。��
       這樣的工作實踐，和我大一想像的有很大的出入，那時候我以為我們都會到電視臺為人民服務(wù)呢。其實，我們班也有不少男生在電視臺實習(xí)，他們的遭遇還不如我們呢。他們被當(dāng)成廉價勞動力不停地使喚，得到并不很多的報酬和正式員工的不屑。因為他們知道我們誰也不敢惹，我們是學(xué)生，我們想到那里工作。��
       一次，我和沈眉錄完音，和那個錄音師一起吃飯。那錄音師說，他們公司特別黑，遲到一分鐘也要扣工資，還沒個下限。各種各樣的規(guī)矩都和工資聯(lián)系在一起，稍有閃失，就又被扣錢了。上個月下來，他拿到了九十塊錢的工資。他打算不干了。聽他這么一說，我才發(fā)現(xiàn)原來他們公司對我和沈眉還算仁厚，沒像壓榨他那么壓榨我們，我們錄一天怎么也比九十多！最后，那錄音師總結(jié)出一句經(jīng)驗。他說，要想在這個圈子吃得開，首先要學(xué)會裝孫子。很多時候，都是外行指導(dǎo)內(nèi)行，除了忍氣吞聲就是拍屁股走人！這和我爸一直教育我的要廣結(jié)善緣也比較接近。只是，年輕人都希望個性張揚點，尤其是我，柯辰以前常說我翻臉比翻書還快。我一想自己當(dāng)初雖然不是為了實現(xiàn)什么人生理想來的Ａ大，但也總不是為了當(dāng)孫子來的吧，心里生出許多氣憤。不過再仔細(xì)想想，干什么都一樣，一個剛步入社會跟別人搶地盤的大學(xué)生，再不謙卑點，誰買你賬啊！��
       在那個錄音師離開不久，我也厭倦了在那里裝神弄鬼，不再去了。本來我去那兒打工的目的就是把工作經(jīng)驗寫在簡歷上，以讓用人單位來挑人的時候知道我是裝過孫子的。沈眉覺得沒找到其他地方還在那兒堅持，我不夠仁義地讓她自己在那兒裝鬼了。反正正式實習(xí)的日子就要到了，我可不愿意再去找什么機(jī)會，自討苦吃。��
       我和夕平、小悠整天與世無爭地待在宿舍里。我和小悠總是用大好的時光緬懷我們逝去的愛情，夕平總是期待她還沒開始的與劉丁的戀愛。如此緊張的畢業(yè)時間，還有我們這樣不顧正業(yè)的人，著實讓人心驚。��
       我喜歡把時間都花費在校園里，不像大一大二那樣喜歡到外邊看世界的精彩。或許和我快要離開學(xué)校了有關(guān)。本來，我是打算讀研的，聽說本校本專業(yè)會相對容易一些，我打算讀播音系的研究生。學(xué)什么對我都不重要，我留戀的是學(xué)生這個身份。留在這里再待三年，可以陪伴柯辰的大四，可以看見我默默欣賞的王老師，還可以和夕平繼續(xù)朝夕相處。和柯辰分開以后，我打消了這個念頭，不打算參加研究生考試了。我開始害怕繼續(xù)待在這兒，繼續(xù)和柯辰偶遇。既然無法像以前一樣，順理成章地挽著他的手，我也不愿被那些多少有些尷尬的偶然相逢，提醒我們的關(guān)系只是校友而已。我想離開這里，避免這種咫尺天涯的折磨，到一個我想不起柯辰，至少想起了也沒人會發(fā)現(xiàn)的地方。或許去國外吧。��
       豬八戒好像也打算去國外讀書，他是為讀書而生的。對他來說，打高分就像眨眼那樣簡單。他獲得了保研的資格，可是他想到美國讀書，他覺得那里的教育跟國內(nèi)的不同，會讓他大開眼界的。我猜想他的穿衣風(fēng)格也會讓美國人民很長見識的，他們或許會以為中國的年輕人都這么朋克的。我想我或許去英國，比去美國容易些，一年就可以拿到碩士學(xué)位。我的英語水平到國外基本就是個啞巴，到了那兒，我需要不停地拋下一切地學(xué)習(xí)才能跟得上，會有很多的不適應(yīng)。這些正是我需要的，我需要一個陌生的環(huán)境來沉淀我的痛苦。我不愿所有的心思都郁結(jié)在失去柯辰這件事上。我需要一段艱苦的奮斗來強韌我的精神，以舒緩我的憂傷。�ァ∥掖螂娫捀嬖V豬八戒我要去英國留學(xué)的時候，他在那邊沉默了。��
       很長時間，他問我：“決定了？”��
       “差不多吧。一定要考上！”我裝得跟去虔誠追求知識一樣。��
       “你們這個專業(yè)，沒必要出去。回來或許會找不到自己的位置。”他倒是挺了解形勢的。�ァ　盁o所謂啊，反正現(xiàn)在也沒我的位置。”我笑著說。��
       “跟柯辰有關(guān)系吧？”他壓低了聲音問，好像說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一樣。��
       “應(yīng)該有點吧。”我無法欺騙豬八戒，他是與柯辰情同手足，跟我也是能同難共榮的朋友，自然知道我和柯辰以前兩情繾綣的點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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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李迪    時間: 2006-3-17 19:56
“我說你就別那么追求完美了，你倆都痛苦，不如就和好算了。”他勸我。��
       “我也想，可是我真的無法面對他。”��
       “早知道這樣，當(dāng)初我勾引勾引你，咱倆也曖昧一段，你心理就平衡了。”他倒是想得開。��
       “別逗了，跟你咨詢留學(xué)的事，你倒聊起戀愛的事來了。”我要在豬八戒開始胡扯之前把他拉回到我要說的事情上，要不他的話匣子一打開，一頭牛都拉不回來。��
       “放心，我?guī)湍闼鸭�信息和資料。你先開始復(fù)習(xí)吧。再勸你一次啊，考慮清楚！”他一副家長的口吻，不愧是曾經(jīng)做過全班同學(xué)爸爸的人啊。��
       余下的日子，我越來越堅定出去讀書的決心，開始復(fù)習(xí)起英語來。有時候靜下來，覺得自己多少有點落荒而逃的意思。要不是經(jīng)歷了分手，依我懶惰的個性，一定不會要到語言不通、沒有親人的地方躲藏自己的惆悵。��
       和我一起復(fù)習(xí)的還有沈眉，她不是要出國，她四級還沒過。要是大四再不拿到四級證書，學(xué)位證該拿不到手了。何勇浩在這兒的時候，沈眉的英語還挺不錯，聽著跟個沒什么文化的海外僑胞差不多。大一那次四級考試，她就打了五十五分，按說大二一使勁就過了。可何勇浩一走，她好像跟外語都結(jié)下了仇，無論韓語英語，平時不看，考試也不重視，硬是把基礎(chǔ)不錯的英語給荒廢了。如今，再不重視她就得付出學(xué)位證的代價，她自然不能像以前那么灑脫不拘了。很多時候，我倆坐在自習(xí)室里，各自咬牙切齒地復(fù)習(xí)著。一段時間之后，我們從鬼故事的陰影中走出來，開始對英文走火入魔。我倆經(jīng)常躺在床上討論英文，把我們宿舍一貫以感情問題為中心的臥談話題攪和得充滿學(xué)術(shù)氣息。小悠和羅米經(jīng)常抱怨說我倆是假洋鬼子。沒辦法，誰讓這英文是我們必不可少的敲門磚呢。��
       看外語的閑暇，沈眉還是到處奔波，我則清閑地在宿舍玩電腦游戲。我迷上一個叫做“連連看”的小游戲。就是在規(guī)定時間內(nèi)，要在眾多不規(guī)則排列的各種動物圖案中，把三條直線以內(nèi)相同圖案的消掉，直至全部消掉。乍看去，那游戲眼花繚亂，讓人懷疑面對的是不可完成的任務(wù)。開始，宿舍里人對我迷戀這樣一個低幼的游戲十分鄙夷，沒幾天她們坐在我旁邊指手畫腳甚至很不禮貌地?fù)岆娔X了。經(jīng)常出現(xiàn)的情景是，幾個人擠在我床上，邊玩邊毫無理由地大喊大叫。在這個考驗眼神和耐力的游戲中，我們的眼神得到了不小的提高，耐性卻越來越差。我們過關(guān)的時間越來越短，叫囂的聲音卻越來越大，仿佛一玩這個游戲，所有的人都變成了潑婦，在陷入僵局的時候都對屏幕粗魯?shù)睾敖小Ｒ淮危�我們竟然從晚上十點玩到午夜三點，幾個人圍在一張床上，指指戳戳，又?jǐn)D又鬧。要不是陳睿提醒我們?nèi)�點了還是睡一會兒吧，我們可能會戰(zhàn)斗到天亮。那情景，絕對是這里的黎明鬧哄哄。等我們終于關(guān)了電腦散開的時候，大家才發(fā)現(xiàn)自己腰酸背痛的，快變成兵馬俑了。后來，羅米跟林也說了那天的事情，林也只給了兩個字的評價：白癡。想想也是，一個無比簡單的游戲，竟讓我們?nèi)�宿舍癡迷了一個月的時間，玩得通宵達(dá)旦。估計是我們太疲勞、太無聊了，需要找個出口發(fā)泄一下。面對這個游戲，我們可以不用裝孫子了。我們的叫罵沒有回應(yīng)，我們的興奮無以復(fù)加。��
       真正實習(xí)的日子就要到了，就是說學(xué)校停課，把整塊的時間讓給大家實習(xí)。每一屆學(xué)生經(jīng)歷了這一段就算是準(zhǔn)畢業(yè)生了。系里介紹我們?nèi)ヒ恍╇娕_、電視臺，如果有人不滿意，也可以拿著學(xué)校的介紹信自謀生路。這時候大部分人愿意留在北京，因為大家想畢業(yè)也留下就此扎根。老師常常勸大家都分散開，不要無形中自相殘殺，可這種勸說起到的效果總是微乎其微。Ａ大的學(xué)生，大都喜歡北京，這已經(jīng)成了年深日久的習(xí)慣。實習(xí)的時候，也沒人愿意曲線救國。��
       北京實習(xí)的機(jī)會很多，用人單位十分喜歡使用實習(xí)生。因為實習(xí)生都希望給他們留下良好的印象，會拼了命地工作來證明自己的能力。這中間得到實惠最多的是單位。然后，到真正分配的時候，他們只要說一句“對不起，我們暫時不需要你這樣的人才”，就把我們拒絕得無話可說了。��
       以前有個師哥說過，實習(xí)可以多走幾個地方，把自己有意向的電視臺都走一遍。萬一哪個還有點人性興許就留下了。要是給一個地方作牛作馬，到最后被人家一腳踢開，到時候后悔的還是我們自己。��
       小悠去了上海，她說那里的商店比北京的好，對留在這里爭名奪利沒興趣。宿舍里其他人都暫時留在北京，我準(zhǔn)備找個清閑點的地方干一陣子，然后回家復(fù)習(xí)外語去。我把這個打算告訴我媽的時候，她顯然是有些失落的，我聽她在電話那邊輕微的嘆氣。我說：“媽，反正我鐵了心要留學(xué)了，實習(xí)對我也不主要啊！”��
       “那你萬一出不去呢？”我媽想事情總是做最壞的打算，也不知她本就是這樣的人，還是因為有了我這個做事先決定再考慮的女兒，她才不得不如此的。��
       “出不去我就回家躺著去，直到能出去為止。”我開始耍賴。我知道這著在我媽那兒屢試不爽。小學(xué)，有無數(shù)鉛筆還想要新的時候用這著兒；初中，有無數(shù)裙子還想要新的時用這著兒；高中，和柯辰一起逃課看電影被老師告狀時用的也是這著兒。我的特長就是在我媽面前胡攪蠻纏地裝可憐。我媽還真對付不了我這著兒。��
       “那就回來吧。你想怎么樣就怎么樣。”��
       我媽說這話時，我爸在電話那邊喊了句：“不實習(xí)了，挺累的，現(xiàn)在就回來！”我跟我爸都不用使什么著數(shù)，他比我媽心軟多了。我媽給我買個裙子還總數(shù)落我衣服太多買了不穿。我只要表情猶豫又不舍地問我爸一句：“爸爸，你說紅的好看還是黑的好看啊？”我爸一般都會說：“兩個都買！”��
       我一想，我媽我爸也歲數(shù)不小了，還整天為我操心也的確不容易。所以我打算兢兢業(yè)業(yè)地實習(xí)，讓他們也欣慰欣慰，我何碧碧也是很有能力的！��
       幾經(jīng)周折，我跟一家制作公司接上了頭。他們讓我錄兒童節(jié)目，幾期之后，他們感覺挺好，要跟我簽約。好像是前面幾個主持人都把他們這里當(dāng)跳板，錄幾期就走了，讓他們總是為臨時換人而撓頭。現(xiàn)在，他們多了個心眼，要和我簽訂一個半年的合同。��
       我對兒童節(jié)目沒什么興趣，咧著大嘴用嗓子眼說話雖然簡單，但實在無趣。我不想長期在這兒裝兒童，卻又怕不簽合同他們會不愿意，于是，我問了江老師。她說要我慎重。因為這一段時間對我們非常關(guān)鍵，如果我被哪個電視臺選中，這份合同很可能會牽絆我。我把江老師的話復(fù)述給公司的編導(dǎo)，他們倒是很善解人意，說只要我決定離開時就告訴他們，別走之前才說讓他們措手不及就行。我聽了這話，心安理得地繼續(xù)在電視里裝可愛。有一次，他們找來幾個四五歲的小孩和我一起錄節(jié)目，其中一個挺丑的小姑娘表現(xiàn)欲比我還強，想盡各種辦法往鏡頭里湊，一拍別人她就很不高興。我臉上粉飾著對她的欣賞，心里想著現(xiàn)在孩子怎么這么早熟，手上控制著自己想給她兩拳的欲望。��
       一個半月以后，我錄了六期節(jié)目，和那些通情達(dá)理的編導(dǎo)依依惜別。我做事還挺周到的，我把羅米介紹去了，反正她實習(xí)的地方也不忙，兼著這個不成問題。那些編導(dǎo)對羅米很滿意，這個是我早就知道的。我們播音系的，科班出身，裝嫩還不是易如反掌！��
       已經(jīng)是冬天了，我打算按照自己的原計劃回家休養(yǎng)生息。名義上是回家里的電視臺實習(xí)，其實就是做個小欄目，把大部分時間用來學(xué)習(xí)外語。��
       走之前，正趕上大二師弟師妹的匯報演出，決定去看看。坐在禮堂里，想起大一時興致勃勃地看各種演出，忽然覺得自己已經(jīng)老了。在我看來，演出不算精彩，很多地方是那么稚嫩。看著那些風(fēng)風(fēng)火火臺上臺下的學(xué)生，想起我們大二匯報演出的日子。我們組一個女生說，她大學(xué)最快樂的時光就是我們組排練話劇那時候。我們常常在播音系的階梯教室里，吃著盒飯，演我們原創(chuàng)的那些瘋子。有時，王老師會來，他基本不說什么，只是兩手插兜的站在那兒，看我們裝瘋賣傻。現(xiàn)在想來，那何嘗不是我最快樂的時光啊！��
       我坐在禮堂后排的角落里，想我們在這個禮堂留下的淚水和汗水。臺上一個女孩聲嘶力竭地喊叫，有外系的觀眾嘲諷地笑了。我看不清臺上那女孩的表情，但我知道她一定很投入。她的專業(yè)的確不足夠好，可時間還來得及，她還可以用兩年的時間來提高。我坐在臺下，忽然羨慕她，即使專業(yè)不好，即使演出有人嘲笑，可大二這個年級多么美好啊！��
       我回家的時候，夕平也打算回家了。她還有不到一個月時間就要考研，她需要一個能讓她潛下心來的環(huán)境。這里的人每天都太勞碌奔忙，她看了會覺得心煩意亂。她說她爸媽都希望她能讀到博士，這次的考試她只能成功不能失敗，要破釜沉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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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李迪    時間: 2006-3-17 19:56
我們都走了以后，屋里就沈眉和陳睿兩個人了，羅米基本都在家住。沈眉給我發(fā)信息說我們都走了她覺得無比寂寞，陳睿一天和她也就說三句話。我安慰她說，花六人間的住宿費能住上標(biāo)準(zhǔn)間，應(yīng)該知足了。��
       不久以后，我在電視上看見陳睿花枝招展的樣子主持一檔時尚類的節(jié)目。看來，她的話都說在鏡頭前了，回到宿舍也真是沒什么可說的了。大一的時候，我一直覺得小悠會是我們屋里事業(yè)發(fā)展最好的，沒想到我看人并不那么準(zhǔn)。我太過注重硬件卻忽略了軟件。我以為陳睿這樣外表一般性格內(nèi)向的人其實并不太適合這個職業(yè)，沒想到我們宿舍只有她在這時如魚得水。她會抓住每一個展示自己的機(jī)會，瞬間從沉默變得活潑。就像王老師說的那樣，“平常不說話都無所謂，見到話筒和鏡頭就要像打了嗎啡那么興奮。不讓你出鏡，你就渾身不自在”。��
       沈眉說陳睿的實習(xí)是她那個燒烤店的男朋友幫著聯(lián)系的，我們都覺得愛情和事業(yè)有這樣的結(jié)合是件難得的事情。看來那個長相稍差的男朋友還是有著突出的實用功能的。
       時間飛速地流逝，疲勞的實習(xí)生活中，我們轉(zhuǎn)眼感受到了又一年的春光。再次相聚的時候，我們覺得大家都有明顯的變化，但又說不出具體變在哪里。有人已經(jīng)確定了工作單位，有人還在交涉與等待當(dāng)中，一些東西快要結(jié)束，一些事情即將開始。��
       我們陸續(xù)回到學(xué)校，論文答辯，落實單位，具體龐雜的事物把我們弄得像被迫旋轉(zhuǎn)的陀螺。大部分人依然打算留在北京，有些同學(xué)放棄了地方臺臺柱的位置，在北京每天直播凌晨的新聞。有些老師說我們目光短淺，想不開。可我們覺得這是年輕人特有的執(zhí)著，更因為我做不到這一點，我把它看成一種理想主義的拼搏。留在北京的，幾乎沒幾個能迅速施展自己的抱負(fù)，大家現(xiàn)在能做也必須做的是臥薪嘗膽。當(dāng)年的躊躇滿志和豪氣干云被如今的默默耕耘所取代。我想這未必是一件壞事，一個剛剛從大學(xué)校園走出的孩子能有多少閱歷和見識呢！我們需要從最基層做起，把在學(xué)校學(xué)的知識慢慢消化，再和自己實踐的東西結(jié)合，耐心地等待成熟。一個老師安慰大家，說雖然現(xiàn)在大家剛剛走上崗位，可能做一些自己以為毫無意義的事情，但其實這是一種積累，是在為厚積薄發(fā)做準(zhǔn)備。她說她相信十年以后的話語權(quán)是屬于我們的。我聽了這話，忽然有點害怕。十年，多么漫長的時間。一個人要做上自己喜歡的事，要被認(rèn)同，真的要那么久嗎？�オ�
       論文答辯不久，就照畢業(yè)照了。大家站在主樓前，對著鏡頭不停地笑，連長了四環(huán)素牙的同學(xué)也不惜暴露自己的缺陷。快門按完之后，不少人哭了。那聽不清楚的“咔嚓”一聲后，我們的大學(xué)生活就靜止在一張照片里了。一張照片證明著我們曾經(jīng)有千絲萬縷的聯(lián)系，而從此我們將各奔東西，怎么也回不到照片里去了。四年前的九月，李雷老師開第一次班會的情景還歷歷在目，恍惚間就經(jīng)歷了那么多春去秋來。幾個月以后，會有一批滿懷希望的孩子住進(jìn)我們搬出的宿舍，而我們將帶著在這里被插上的翅膀飛向更高遠(yuǎn)的地方。從此，這些每天一起上課吃飯的同學(xué)將告別彼此，告別這個地方，把這里發(fā)生的一切稱為回憶。��
       幾乎每個晚上，大家都湊在一起吃飯。宿舍、小課組、好朋友、班級，各種形式的聚會上，我們幾句話就開始大笑大哭。常常是說些高興的事，大家一起手舞足蹈，笑得滿地找牙。然后忽然發(fā)現(xiàn)再想這樣湊在一起不容易了，就有人笑中帶哭，哭中帶笑。再然后這種混合的表情就會像傳染病一樣蔓延，每一個人都會掉下心情復(fù)雜的眼淚。最后的情景一般是大家抱頭痛哭又破涕為笑再相對欷�郏�我們像情緒轉(zhuǎn)換迅速的演員，為這個分別展示出了各種難以言說的情緒。��
       黃昏的時候，我們常常到校園里走走。這個不大的校園，并校以后也算不上氣派。五號樓下邊最婆娑的柳樹，研究生公寓外爬了滿墻的藤蔓，播音系灰灰的小樓，宿舍樓下不算干凈卻生意不斷的煎餅攤兒，東西便宜治安不好的西街，這些都將和我們未來的生活拉開不可逾越的距離。我們可以回來看老師，看學(xué)校，可那時我們要以一個外人的身份來探訪。這里還會有學(xué)生像我們從前一樣渴望畢業(yè)，他們不知道時光會很快叫他們?nèi)缭福�他們會以為歲月悠長。只有他們到了我們這個時候，才會發(fā)現(xiàn)自己多么眷戀那些自以為郁悶的歡樂時光，他們才知道成熟的另一種說法是衰老，代價是世故、奔忙和看見許多殘酷的真相。我忽然想要找一種藥，吃了它人的過去就會變得模糊。我想忘掉這里，忘掉這里的美好，就不會在將來失意時拿這段時光作比較，不會在緊迫的未來中懷戀這里的閑散，不會在以后面對的冷漠中追念這里的溫暖。想起《東邪西毒》里那種叫“醉生夢死”的酒，覺得那東西很好，喝了它，我們將擺脫掉對這里的眷戀，輕裝奔向未來。�オ�
       事情按部就班地進(jìn)行，我們閑或者忙都改變不了時間的進(jìn)程。夕平心情平靜地等待研究生班開學(xué)，搬去那個Ａ大傳奇的老公寓；小悠憑借優(yōu)秀的條件毫不費力地成為自己家鄉(xiāng)電視臺的當(dāng)家花旦，基本算是衣錦還鄉(xiāng)；羅米無奈地到北京臺編稿子，人家的理由是暫時不缺主持人，想來就先做幕后；沈眉沒進(jìn)去電視臺又不想離開北京，無奈地在公司打工；我已經(jīng)通過了語言的考試，聯(lián)系好了學(xué)校，等待我的將是繼續(xù)的學(xué)習(xí)；曾經(jīng)最不被看好的陳睿在黃金時間頻頻出鏡，穿衣打扮也已脫離了我們這個階層。曾經(jīng)一起不務(wù)正業(yè)的六個人很快要走向自己的正業(yè)。很多個晚上，我們徹夜不睡，有時相對無言，有時夸張地叫喊。叫喊的時候，對面大三大二的宿舍會傳來抗議的聲音，我們不管不顧，我們嫉妒他們比我們幸福。��
       比目魚要沈眉跟他回西北老家，沈眉思前想后拒絕了。沈眉說空間的距離不能隔開深厚的感情。比目魚說你別吟詩了，不跟我走就分手吧。沈眉無言。這是個風(fēng)流云散集體分手的季節(jié)。許多愛得死去活來的人理智地選擇分開，很多曾經(jīng)被看好的祝英臺依然嫁給了馬文才。許多事情被分配這個現(xiàn)實的事情撕扯得面目全非。少數(shù)一定要堅守愛情的人，就要在事業(yè)上做出犧牲。很多個愿望在頭腦中糾纏形成難解的矛盾，我們開始面臨很多選擇和放棄。我忽然開始不喜歡我的眼睛，因為這一段，它讓我看到了太多痛苦的分離。比較轟動的是我們班一個從大一就喜歡小悠的男生，一往情深地去了小悠的家鄉(xiāng)工作。我希望他四年的付出能有個讓人微笑的結(jié)果，小悠的傷或許將被他徹底地治好。走時，那男生跟我說，他會像牲口那樣的賣命干活，追上小悠，給她富足的生活。��
       羅米和林也都留在這兒，別人痛苦分別時兩人還是如常約會。羅米說，走一步看一步吧。他們是相愛的，但感情的事，誰知道明天呢！愛情是太純粹、太惟恐天下不亂的東西，經(jīng)不起任何的風(fēng)吹雨淋。常常在我們以為自己已經(jīng)駕馭了愛情、風(fēng)調(diào)雨順的時候，遭遇飛沙走石，被愛情殺人不見血地傷害。大一時那些純情任性的喜歡白馬王子的我們，已經(jīng)在世事的沉浮中羞澀地離開，現(xiàn)在的我們依然相信愛情，卻不敢把賭注壓在一個人身上。��
       夕平順利考研之后就開始無所事事，已經(jīng)一門心思地打劉丁的主意。那人已經(jīng)回家工作了，我覺得他倆機(jī)會更小了。倒是也留在Ａ大讀研的宋思或許可以近水樓臺先得月。��
       像夕平想劉丁一樣，在學(xué)校里轉(zhuǎn)的時候，我會經(jīng)常想起柯辰。我們的關(guān)系已經(jīng)明確地了斷，可我的心一直和他藕斷絲連。不，不是藕斷絲連，是藕都沒有斷！這校園里每一寸土地幾乎都留下了我倆一起走過的腳印。現(xiàn)在，就像腳印被覆蓋被擦去了一樣，我們的愛也消散在這校園里了。很快我將離開這個學(xué)校，離開和柯辰在同一個院墻里呼吸的日子。我將躲得遠(yuǎn)遠(yuǎn)的，不和他有著一樣的時間，不和他說一樣的語言，不和他使用一樣的餐具。我需要多呼吸一些這里的空氣，不一定哪一陣風(fēng)曾經(jīng)吹拂過柯辰的頭發(fā)呢。我要把這樣的空氣儲存起來帶到英國去，像駱駝在沙漠中一樣，靠這些囤積的東西來維持生命。��
       如此看來，一切都還得意的只有陳睿一個，她標(biāo)本一樣表情匱乏的臉如今顯得那么沉著。我們都把自己泡在離別情緒中的時候，她已經(jīng)春風(fēng)得意地為離開這里做好了全部的準(zhǔn)備，仿佛十年磨了一劍，終于要出山了。這個入學(xué)時目光閃爍的女孩，如今已修煉得氣定神閑。那些為離別而頻繁的聚會她很少參加，參加了也是心猿意馬。我們在告別校園生活的時候，她的新世界已經(jīng)構(gòu)建得差不多了。她說她要抓住能抓住的一切。我們說希望她的愛情也能長久，她只是表情奇怪地笑笑。她說她發(fā)現(xiàn)那胖子并不適合她，但對她是真心實意的，還能在其他方面幫助她。她說胖子是雙顏色和樣式都不被她喜歡的鞋，好在穿著還算省力，或許還能助她平步青云。��
       “那你追求的到底是什么？”我想起她當(dāng)初與那胖子的一見鐘情。��
       “不知道，我覺得自己變化挺快的。當(dāng)初可能是真的喜歡他，但我對任何人的感情都不那么長久。我從小到大始終喜歡的就是吃喝玩樂。所以我要好好努力，趁年輕邊吃喝玩樂邊奠定以后吃喝玩樂的物質(zhì)基礎(chǔ)。”她眼中透露出一種和信念相聯(lián)系的凜然目光，好像她說的事情是為真理獻(xiàn)身一樣。��
       我不知道她是怎樣萌生出的這種想法，覺得她似乎是個想讓真理為她獻(xiàn)身的人。初戀跟二婚一樣湊合，挺沒意思的。不過，反過來想，又覺得她活得很直接，很直奔主題。不像我，整天有各種各樣的困惑和迷茫，雖然堅信的東西始終不變，但實現(xiàn)目標(biāo)的途徑和過程在我的反復(fù)思考中左右搖擺。我的頭腦幾乎成了我行動的累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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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李迪    時間: 2006-3-17 19:57
宿舍要收回的最后一天，我們六個出去吃了散伙飯，喝了酒。想起那些肝膽相照的日子，我們注定要走，又注定回不來，從此以后自然是別易會難。想起一起練聲，互相掩護(hù)著逃課，一起逛街、看電影，討論男生，我們的眼淚就不聽眼眶挽留地滾落到飯桌上。��
       誰結(jié)婚大家都要湊齊，有什么事都要來。這是那天最后的約定。��
       我真正要離開的時候是九月了，同學(xué)們已經(jīng)在各自的崗位上克己奉公了。去機(jī)場送我的人很少，爸爸、夕平、豬八戒。媽媽在家就抱著我號啕了好一陣子了，好像我去充當(dāng)人體炸彈再不回來了一樣。她不愿意看見我推著行李轉(zhuǎn)身，不敢來。其他同學(xué)都要上班，我也沒告訴他們。又不是什么國事訪問，我不好意思興師動眾的。再說，誰喜歡高唱陽關(guān)三疊呢？柯辰一定是知道我什么時候走的，豬八戒會告訴他。他沒有出現(xiàn)是因為找不到合適的身份。但我知道他來了，我可以在人潮擁擠的候機(jī)大廳感受到他的呼吸，一種和我心跳一樣頻率的呼吸。��
       我沒有四處搜尋，我怕我看見他會頭腦一片空白。我怕在此刻看見他，怕他從讓我離開的原因變成讓我留下的理由。��
       我是優(yōu)柔寡斷的人。我一直想躲避柯辰，在將要成功的瞬間又功虧一簣地想要留下。我把這些年他送我的東西整理出來，寄存在夕平那里，我怕睹物思人。就要走的前兩天，我還是把那雙紅鞋裝進(jìn)了箱子的角落。��
       和爸爸他們告別的時候，我忽然覺得生活實在沒有新意。故事中有那么多傾城之戀，而生活里沒有。張愛玲安排一座城市的淪陷成全白流蘇和范柳原，而沒有人會為我和柯辰營造這樣的氣氛。我忽然想此時機(jī)場忽然發(fā)生什么事故，柯辰突然現(xiàn)身，救了危難中的我。仿佛重生的我自然可以重新投入他的懷抱。��
       這些當(dāng)然不會發(fā)生。生活就是這樣乖張，你想發(fā)生什么變故的時候它就不會發(fā)生。它喜歡啟動讓人們猝不及防的程序，考驗人的即時反應(yīng)。我聽完爸爸的囑咐，聽夕平的祝福，然后聽豬八戒磨叨。等廣播開始催促的時候，我才轉(zhuǎn)身。豬八戒忽然遞給我一個信封。��
       “你不會是暗戀我吧？”我說。��
       “少拿自己當(dāng)個人似的！我才不喜歡你那么轉(zhuǎn)的呢！上飛機(jī)看吧。”他邊推搡我邊說，好像暗戀我是對他人格的侮辱一樣。��
       我忽然感覺到信封是來自柯辰的，我把它緊緊攥在手里。��
       我穿著一件米色的風(fēng)衣，沒有系扣子。我覺得這樣的背影會很酷，像香港電影里的黑社會大哥，他們看了會覺得我走得很瀟灑。而事實上我轉(zhuǎn)身的時候覺得自己簡直像開始流亡生活一樣絕望。��
       我為什么一定要走？我為什么不爭取個工作？我忽然發(fā)現(xiàn)自己無比的自私。我不聽別人的勸解，不顧爸媽的思念，冠冕堂皇地以留學(xué)的名義逃跑了。外表驕縱得不可一世的何碧碧夾著尾巴逃跑了，盛氣凌人的何碧碧把爛攤子扔下走了。這就是我堅持的，覺得對自己最好的選擇嗎？��
       臨進(jìn)去之前，我轉(zhuǎn)過頭沖他們揮手，我知道柯辰也會看見。我笑得很用力，我怕隔得太遠(yuǎn)他們看不見我的笑容。��
       坐上飛機(jī)，望著窗外。一件件往事從云層中浮現(xiàn)出來，如夢似幻。那些我努力想忘記的，或者以為已經(jīng)忘記的點滴在云層中復(fù)蘇，不停地向我招手。��
       我打開臨走時豬八戒交給我的信封，幾張漫畫掉出來。柯辰把故事連載完了。漫畫的結(jié)尾是胡蘿卜離開了那個叫“菜筐”的星球。菠菜希望他深愛的胡蘿卜能幸福。��
       恍惚中，我拿著漫畫睡著了，還做了一個夢。��
       我夢見我和柯辰還在一起，我們倆手拉手走進(jìn)一個大樓。里邊一切都是白色的，仔細(xì)一看，是個醫(yī)院。我們走到病房去看病人。床上躺著一個穿純白衣服的人，我和柯辰都不認(rèn)識，但我們分明又是去探望他的。那人瘦而清秀，表情哀婉。我們走到他床前，他慈愛地看著我們，伸出兩只手，分別拉住我們。然后，那人就死了。我和柯辰趴在他床邊一直哭，一直哭，直到幾個護(hù)士把那人推走。我和柯辰出了醫(yī)院就分了手，一人朝一個方向走去。……��
       醒來時，我忽然忍不住哭出聲音。��
       我知道夢里死去的那個人是我們的愛情和青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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