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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慶醫(yī)科大學(xué)論壇
標題:
最后一頁(讓你流淚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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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李迪
時間:
2006-12-5 21:05
標題:
最后一頁(讓你流淚的故事)
第一章
陽光是如此耀眼,整個世界白茫茫一片。人潮在身邊流動,面孔卻個個模糊。我行走在大街上,步履飄浮。
突然間,背后一陣刺骨的涼意,一雙眼睛的視線穿透了我的身軀。我猛然回頭,眼前卻是虛虛幻幻的人影,白花花的猶如鬼魅。
我找不到那雙眼睛。可那刺人的眼光還停留在我身上,這眼光象一只毛毛蟲,在我身上細細游走
------
“轟”一聲炸雷,我騰地從床上彈起。摸摸身上的冷汗,我知道自己又做那個噩夢了。最近,我老是做同一個噩夢,夢見自己被一個看不見的人、一雙看不見的眼睛跟蹤,仿佛隨時會有一雙看不見的魔手扼住我的咽喉。
我想我是太累了,最近的事情實在太多。
還有一個月我就要結(jié)婚了。
我的婚禮定在農(nóng)歷
7
月初
7
舉行。日子是我挑的,那天是七夕,中國的
“
情人節(jié)
”
。
每年的這個時候,臺長都會叫我找個好的選題,趕制一期“七夕特別節(jié)目”,在七夕晚上播出。主持了這么多年的情感節(jié)目,每年的七夕特別節(jié)目是我的重頭戲。每次節(jié)目我都能讓全市的觀眾掉眼淚。前段時間忙著裝房子,最近忙著購家俱,今年的七夕特別節(jié)目我還沒開始準備呢。
今年和往年不同,當(dāng)天晚上不僅電視臺會播出我主持的七夕特別節(jié)目,我還會在酒店的紅地毯上主持我自己生命里的“特別節(jié)目”。想到這里,我笑了起來,伸了個懶腰,重新鉆進空調(diào)被里。
窗外風(fēng)雨交加,電閃雷鳴。才凌晨兩點半,卻怎么也睡不著了。明天是星期天,傍晚時剛接到“婚紗廣場”的通知,說我從香港預(yù)訂的婚紗到貨了。可惜李楠到廣州出差去了,我只能一個人去試穿。
作為省電視臺的名主持人,我曾為婚紗公司拍過廣告,李楠說廣告片上的我“美艷不可方物”。這個男人,說甜言蜜語的時候不多,但每一次都能恰恰點中我的要穴。我已是奔三的女人了,不嫁給這個相識三年仍能讓我心旆蕩漾的男人,還嫁誰呢?
我開始幻想自己明天穿上婚紗時的樣子
------
電話響了。是李楠:“我知道你今晚肯定睡不好,所以給你打個電話,陪你聊天。”
“你怎么知道?”
“我看了成都的天氣預(yù)報了,今晚有雷陣雨。別看你平時風(fēng)風(fēng)火火什么也不怕的樣子,可我知道你怕打雷。我又不在你身邊,我放心不下,所以給你打個電話。”李楠的聲音充滿磁性和溫柔:“算日子,訂做的婚紗就該到貨了,對不起,明天我趕不回來,要不你晚兩天等我回來再去試?
------”
我的軟麻穴又被點中了。我沉溺在幸福的感覺里,窗外的風(fēng)雨雷電聲已充耳不聞。
電話粥一直煲到接近天亮。等我迷迷糊糊睡醒,已是中午時分。我匆匆喝了杯牛奶,化了點淡妝,就直奔“婚紗廣場”。
周末來試婚紗的準新娘們還不少。可當(dāng)我穿上那套由香港名師為我量身定做的婚紗時,周圍的女人都失卻了顏色。我看著鏡中自己婀娜的身影,臉上泛起了紅暈。
就在這時手機響了。一個陌生的號碼發(fā)來一條短信:沈可,你穿婚紗的樣子真美。你讓別的女人心懷嫉妒。
我抬頭四望,想找到這個發(fā)短信的人。婚紗店里只有十多個男男女女,落地玻璃外是人來人往的大街。可我搜索了幾遍,沒有找到回應(yīng)的目光,也沒有發(fā)現(xiàn)可疑目標。
“嘀嘀”,第二條短信又來了:別四處張望了,你找不到我的。但你的每個動作每個表情我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一股寒意襲上心頭。夢里的感覺一下子真實起來。我開始感到那條毛毛蟲正在我身上蠕動。
作為一個全國都知名的節(jié)目主持人,我不認識的人和認識我的人同樣多。有不少仰慕者會用各種方式接近我我都應(yīng)付自如,可眼前這個人不知為何讓我緊張。我在明,她在暗。是的,一定是“她”,第六感覺讓我直覺對方一定也是個女人。
我回了短信:小姐,謝謝你的贊美。躲在一旁看我真的那么有趣嗎?
第三條短信很快來了:是因為我說你的美讓人嫉妒你才猜到我是女人吧?你果然很聰明,心思靈動。看來我沒有找錯人。
我回信:找我何事?
第四條短信:你很快就會知道了,何必急在一時?
我想快點結(jié)束這場莫名奇妙的游戲,我不再回短信,開始直接撥打她的手機。但傳來的是電腦提示音:“您所撥打的手機已關(guān)機。”
試穿婚紗時的興致已跑得無影無蹤。強烈的好奇占據(jù)了我的心扉。我想知道這個神秘的女人是誰,直覺告訴我這不是一個無聊的觀眾在和我開一個無聊的玩笑。她是一個有心人,她有所求而來,她有所備而來。
我走出“婚紗廣場”,跨進一家麥當(dāng)勞,一邊坐在冷氣旁吃套餐,一邊給好朋友安美打電話。
從小學(xué)起安美就是我的同桌,我倆好得連上廁所都不肯落單。高考后,她上了警校,我進了川大。畢業(yè)后我進了電視臺,她進了公安局。可這家伙,只干了兩年,期間用業(yè)余時間考了一本律師執(zhí)照,隨后就頭腦發(fā)熱辭職了。我以為她想改行當(dāng)律師,誰知她卻去開了一家偵探公司。幾年下來,已成了小有名氣的女“福爾摩斯”,買了套躍式四居室不說,還買了一輛
POLO
,成為我們那批畢業(yè)生中最早憑自己本事有車有房的人。我雖然比她更早有車有房,但這是靠了我父母的緣故,不象她那樣白手起家來得硬朗。
安美在辦一個案子,本沒有空,可當(dāng)我說我有急事我非常需要她時,她立馬說二十分鐘內(nèi)趕到。
當(dāng)我剛剛洗盡手指頭上的油膩,安美就開著她那輛紅色
PORO
到了。一進門她劈頭就問:
“
出了什么事?
”
我笑了:“喝下午茶呀!不說我有急事,你能這么快趕過來?”在周末和安美同喝下午茶是我多年來保持的習(xí)慣。除了感情需要,我們在事業(yè)上也互有信息需求。去年的七夕特別節(jié)目“現(xiàn)代版秦香蓮”就是她給我提供的線索。
那位從大巴山出來的“秦香蓮”拖著一雙年幼的兒女,靠乞討步行了三個多月才走到成都,卻怎么也找不到她那位在成都開家俱廠的老板丈夫。最后還是安美幫她從郊縣一幢別墅中揪出了負心的“陳世美”。那男人剛被刑拘,他的二奶就卷著他的錢財跑了。當(dāng)那個男人因重婚被判處有期徒刑一年,讓人跌破眼鏡的一幕發(fā)生了:法庭一宣判,“陳世美”怒視妻子:“你這下子安逸了吧?”“秦香蓮”卻哭著撲向已一無所有的“陳世美”,口中叫著:“你恨我我不恨你。你放心,我就是討飯也要把你的兩個孩子養(yǎng)大,我等你出來——”“陳世美”愣了一下,頹然長嘆一聲,隨后就哭了起來
----
我跟蹤采訪了整個過程,把其中的一波三折全都真實地擺在觀眾面前。那期節(jié)目創(chuàng)下了我那檔節(jié)目的收視率的新高。正因為去年的節(jié)目非常成功,今年我的壓力才特別大。
我和安美來到我們常來的翠苑茶樓,一邊喝茶一邊聊了起來。我聊起了自己正在尋找今年七夕特別節(jié)目選題的情況,當(dāng)然也談起了剛才試穿婚紗時接到的幾條神秘短信。
“嗯,這事有點蹊蹺。從你說的情況來看,我能肯定三點:第一,她是個女人;第二,她熟悉你的情況;第三,她對你有所求。”
這家伙,分析的情況和我的直覺完全吻和。我說:“這個女人怎么會知道我的手機號碼?觀眾打電話到臺里問是問不到的,我的私人號碼可是保密的。”
安美大笑:“這還不容易?搞個電話號碼對我們來說簡直就是小菜一碟。也許這個女人認識你的朋友,或者她就是你的朋友,或者她有一個象我這樣的朋友,也或者她聘請了一個我這樣的人。”
“你說這么大一堆假設(shè),豈不是把把我的頭都搞暈了?”
“別急別急,這事兒我會幫你。你先等著,她肯定會主動再和你聯(lián)系的。咱們在明她在暗,就得以不變應(yīng)萬變。”
一壺茶喝了一半,我的手機又響起了短信提示音。安美說:“別不是那神秘女人打來的?”
一看果然。
“沈主持,你是不是正在找今年七夕特別節(jié)目的線索?我愿做你這期節(jié)目的女主角。我保證,給你提供的線索絕對真實,絕對轟動。”
我的心一下子放了下來。謎底這么快就揭開了,原來她是想上我的節(jié)目。我為自己剛才的胡思亂想好笑起來。
正準備回條短信,第六條短信來了:我有一封信放在你朋友的
POLO
車上了。
我跳起來,拉著安美沖了出去,直奔地下停車場。
車窗上果然放著一封信。停車場慘白的節(jié)能燈光照在信封上,讓淺藍色的信紙呈現(xiàn)出一種妖異的淡紫色。
“沈可親啟”這四個字寫得非常娟秀。我和安美四下張望,周圍一個鬼影子也沒有。我飛快地打開信封,里面卻只放著一幅墨跡淋漓的畫卷。
畫共三幅,是簡筆國畫,看得出作者有很好的國畫功底,筆法嫻熟。
第一幅,天上懸著一輪半圓的月亮,一株櫻花樹下,一個面目清秀的女孩和一個年輕男人正跪地相對,兩人一手指月,一手指心,似乎正在盟誓;
第二幅,天空依然懸著一輪半圓的月亮,女孩站在橋頭,手里提著一個拉開的旅行包,包里赫然全是一疊疊厚厚的鈔票,女孩神情悲憤,正把鈔票灑向橋下的江水中;
第三幅,年輕男人站在橋頭,雙手伸向橋欄外,而橋欄外女孩嬌弱的身體和那箱鈔票都正墜往橋下的激流中
------
畫卷顯然是剛完成的,墨痕猶潤,墨香猶存。
安美驚訝地說:“畫得太好了,真是栩栩如生。這女人看來很有才氣。你看懂她的意思了嗎?”
我沒有回答,心里琢磨著作者想要表達的意思。這顯然是一組連環(huán)畫。我的心情忽然沉重起來:“她畫的是一個悲劇,她自己的悲劇。她就是畫中的這個女孩!她和一個男人傾心相愛,那男人卻不知為何把她推落江中。而她往江里撒鈔票是什么意思?他們是因為一筆巨款才由情人變成仇人的嗎?”
安美憤然說:“如果這個故事是真的,這真是太慘了,這男人真他媽不是個東西!”
我嘆了口氣,沒有說話。安美說:“沒想到這女孩沒有死。她活了,回來了,她現(xiàn)在想干什么,為什么要找你?”
我打了個冷顫,腦中靈光一閃:“難道她要回來找這個男人復(fù)仇?她找我就是要我報道這件事,幫她伸冤?”
“我看很有可能,這是最合理的解釋,也是惟一的可能。”
我一下子興奮起來。如果這是真的,這可是我主持七夕特別節(jié)目以來遇到的最好的題材,如果做成功了,肯定會打破去年創(chuàng)下的收視紀錄。
作者:
李迪
時間:
2006-12-5 21:07
第二章
我正準備給那個神秘女孩發(fā)短信,手機就又響了。第七條短信上寫著:如果你要采訪我,必須答應(yīng)我一個條件,在節(jié)目做成以前,除了安美,不要給任何人提起我的事,包括你的所有親戚同事和朋友。
這個女人真不簡單,不但知道我的手機號碼,還知道安美,以及安美的車。我對她的興趣越來越濃了,連忙回了短信:我答應(yīng)你。我以我的職業(yè)道德和人格保證,未經(jīng)你的許可,絕不向任何人泄露你的個人信息。
兩分鐘后,第八條短信來了:好吧,我會配合你,做一期空前絕后的七夕特別節(jié)目。注意保密,等我電話。
我興奮地說:“這件事太有意思了。這個女人報料的方式很特別,也很神秘。我想她找我的目地是想通過電視來找出那個兇手男人,丟那男人的丑,這樣她才滿意。”我突然想起了什么,一下子冷靜下來:“那個男人不僅是負心還曾下手殺她,這已經(jīng)是一起刑事案件了,即使她說的都是真的,也很難取證啊!不知道她報案了沒有,有沒有警方調(diào)查結(jié)論?”
安美搖頭說;“她多半沒有報案。或者說報了案也因為沒有足夠的證據(jù)而不了了之,否則警察早把人抓了,她還用得著這么神神秘秘地來找新聞媒體?如果她說的都是真的,雖然畫面上沒表現(xiàn)出來,不過我估計那男人可能拿到了那筆巨款,現(xiàn)在說不定已經(jīng)發(fā)達了。她想告倒他也不是那么容易。而且推人入水,這種刑事案最難取證,僅有被害人自己的證詞是遠遠不夠的,對方可以說她是自己失足落水,還可以說她是因愛生恨,誣陷報復(fù)前任男友------她來找上你肯定是迫不得已。我倒想免費幫她,不過從目前情況來看,她可能已經(jīng)找了別的私家偵探了,所以才會掌握這么多情況。我真想幫助她,我最恨那種無情無義的男人了,何況那個男人那么狠毒,讓他坐牢沒意思,要撕開他的畫皮,讓他曝光、聲名掃地才是對他最好的懲罰。”
我笑著打了她一下:”你呀,虧你還是律師,這么不相信法律。也難怪你當(dāng)不好警察只能去當(dāng)偵探,我就搞不懂,你一直都在學(xué)法,怎么法律觀念就這么淡薄?”
安美笑了:“你知道的,我從小崇拜的不是警察,是女俠。要維護正義,有時光靠法律是沒有用的。”
在開車回家的路上,我的腦子就沒停過,我不停構(gòu)想這期節(jié)目的內(nèi)容,甚至有了臺本片段的腹稿。那3幅畫的畫面走馬燈似地在腦中出現(xiàn),圍繞著那一幅幅畫面,我的想象力不停擴張。職業(yè)興奮讓我整個人都在燃燒。
終于我按捺不住興奮,將車停在路旁,給那個神秘的手機回了一條短信:離七夕只有一個月了,你知道我在籌備婚禮,我的時間很緊,能盡快面談嗎?我必須盡早定下本期七夕特別節(jié)目的選題。
這次她很快回了短信:那就今晚8點,“往事”咖啡吧見。
我問:怎么找你?
她回:你不用找我,我來找你。
我不甘心這種完全被動的感覺,再追問:你至少該告訴我怎么稱呼你吧?
隔了好一會兒,我才接到回信:我姓杜,與你同年同月不同日生。
她姓杜?我的心突然一動,想起了《三言》中的名篇“杜十娘怒沉百寶箱”。從畫面上看,這位杜小姐的故事多象“杜十娘”的翻版啊!她們的出身也許不同,但結(jié)局卻是如此相似。不同的是,剛烈的杜十娘是絕望之際跳江自盡,而這位杜小姐的結(jié)局比杜十娘更慘,她竟是被對她山盟海誓的戀人親手推落江中。幸運的是她沒有死。現(xiàn)在她要來報復(fù)了。
去年的七夕特別節(jié)目我做的是“現(xiàn)代版秦香蓮”,看來今年我要做的是“現(xiàn)代版杜十娘”了。我現(xiàn)在最擔(dān)心的是如何規(guī)避這期節(jié)目的法律風(fēng)險。如果找不到足夠的證據(jù)來證明這個神秘女人說的話,那么這期節(jié)目就無法播出,否則那個男人會和我們電視臺打名譽官司。
一切只有見了那神秘女人的面,了解了具體情況再說。現(xiàn)在,對于這件事情的種種分析判斷都只來緣于那8條短信和3幅畫而已。
晚上8點,我就將聽到那個曲折凄慘、驚心動魄的故事。
電梯正在上行,我突然想起今天忘了買花了。
我的家中隨時都不會缺少鮮花。客廳里是香水百合,餐桌上則是?,臥室里當(dāng)然少不了氣味氤氳的紅玫瑰。早上出門時我還提醒自己,家里的花都枯萎了,該換新的了。結(jié)果遇上那位神秘的“杜十娘”,我就全給忘了。
剛一打開門,一股熟悉的清新的百合花香就撲鼻而來。客廳茶幾上,一束香水百合在水晶瓶里悠然開放,清新的花瓣上還帶著晶瑩的水珠,接著我就發(fā)現(xiàn)了餐桌上的?我驚喜地沖進臥室,一束鮮艷的紅玫瑰映入眼簾,我還沒來得及叫出聲,整個身子就被抱了起來,一張火熱的嘴唇從后面偷襲過來,堵住了我的嘴------
等我停止幸福的喘息,一睜開眼,就看到了李楠那張棱角分明的臉。
我一計粉拳打過去,笑罵:“討厭,又來這一招!”
李楠將另半邊臉湊上來:“要不要再打這一邊?親愛的,我太想你了,所以就提前回來了,說什么也不能耽誤你試婚紗的大事呀。沒有告訴你是為了給你一個驚喜,怎么樣,開心嗎?”
這個男人,就是這樣的會討人喜歡。我不禁想起了那英的一首歌:就這樣被你征服,喝下你藏好的毒------
我們相擁著在床上躺下來,分別才幾天,相思就已濃得化不開。他滿臉是笑,心情愉快,看得出他這次出差很成功,又簽下了幾份廣告大單。
他問我:“小可,這幾天在忙些什么?”
我剛想給他講那8條短信和那3幅畫,話到嘴邊想起自己曾經(jīng)承諾過不把此事透露給任何人,就又忍住了,只簡單地說在準備這期的七夕特別節(jié)目。
李楠體貼地說:“別累壞了,晚上我們?nèi)ヅ轀厝⒊晕鞑停俊?br /> 我說:“泡溫泉不行,吃西餐也得抓緊,晚上8點我約了人采訪。”
李楠說:“不能改個時間采訪嗎?我覺得我們似乎好久沒見面了。”
我在他額頭上親了一下:“不行,楠,我不知道你會突然回來,這個采訪很重要,早點把這期七夕特別節(jié)目做完,我們也好輕輕松松地安排婚禮呀!”
吃過晚餐,李楠執(zhí)意要送我到“往事”咖啡吧。他說:“我不打擾你的工作,我遠遠地坐在一旁看你采訪行不?等你采訪完了,我陪你去泡溫泉,辛苦了這么些天,你該放松放松了。”
“往事”是城南一家非常有名的咖啡吧,來此消費的都是些衣著高檔,談吐優(yōu)雅的青年男女。我特地換了件黑色的晚裝,還把頭發(fā)挽了起來。
晚上8時正,我準時推開了“往事”的玻璃門。李楠找了個空位坐了下來,而我四下環(huán)顧,卻沒有發(fā)現(xiàn)想象中的目標。
侍者迎上來,殷勤地問我是否姓沈,是否約了人。我說我正是姓沈,我約了一位和我差不多年齡的小姐,侍者說:“杜小姐在樓上等您,我?guī)ァ!鄙狭藰牵盐規(guī)У揭粋靠窗的角落里,但那已空無一人。
侍者奇怪地說:“有一位姓杜的小姐預(yù)定了那個位子,剛剛都還在,怎么又突然走了?”
另一位侍者過來解釋說:“這位小姐剛剛買單走了,說是有急事,不等了。”
她居然甩我死耗子!我有點不悅:“這人怎么這么不守約,找我采訪的人多著呢,是她求我還是我求她呀?”但一想到她身上背負著一個那么精彩那么曲折的故事,我把那份驕傲和不滿壓了下去:“我和她是互有所求。要做一個好選題,總是得費點功夫。”
既然來了,也不急著走了。我在她預(yù)定的位置上坐下來,要了一杯冰咖啡,開始給她發(fā)短信。
這時我突然嗅到了一股隱隱的幽香。這股幽香淡淡的,若有若無,很清冷,很神秘。這就是那位杜小姐身上的香味嗎?她究竟是怎樣的一個女人?那3幅國畫已經(jīng)讓我察覺到她的才華,而這股幽香,則讓我感覺到她是一位很會生活、很有情調(diào)的女人。這樣的一位女人,會是怎樣的魅力四射,怎樣的令人傾倒啊!
我發(fā)短信說:你失約了。
她回了短信:是你不守信用。你下午承諾過不把我的事泄露給任何人。結(jié)果你居然和你的未婚夫一同來聽一個女人悲慘的愛情故事。想用你的幸福來刺激我的痛苦,還是用我的不幸來襯托你的快樂?
我這才回過神來。是她誤會了。她一定是看到我和李楠一起下車,一起走進咖啡吧。
我連忙回信:對不起,是我疏忽了。不過你誤會了,我沒給他講你的事,他剛出差回來,他準備在一旁等我工作完了好送我回家。我馬上叫他先走,你能回來嗎?
發(fā)完這條短信,我匆匆下樓,通知李楠先回他自己的家。李楠有點不高興,我用不容商量的口氣說:“你必須先走,不要誤了我的正事。”
我知道這樣說顯得自己很霸道。但和李楠相處三年來,我在他面前一直都是這樣嬌縱,如果我有什么想法,我總是用最直接了當(dāng)?shù)卦挶磉_出來。他的反應(yīng)最激烈也僅僅是不高興而已。在他面前我是個說一不二的公主。
果然,他只是苦笑了一下:“你真是個工作狂,我算服了你了。都是我把你寵壞了,你一招手我就‘come ’,你一揮手我就得‘go’。”
這時新的短信又來了:今晚我們就不見面了。如果晚上你是一個人在家的話,我可以給你打電話。
我只好回信:好吧,那就先電話里聊吧。在沒舉行婚禮之前,我還住在單身公寓。
當(dāng)主持人多年,我積累了豐富的談話經(jīng)驗。我的嘉賓從來只能被我引導(dǎo),可在這位神秘女人面前,我的控制能力卻似乎派不上用場。我能感覺到,她是一個個性很強、意志堅定、不容易被人左右的女人。
我抬頭對李楠一笑:“她已經(jīng)走了,改為電話采訪了。我們一起走,你先送我回家吧!”
李楠將嘴湊在我耳邊:“不要趕我走好嗎?今晚我想留在你這邊。”
我嬌羞地推開他:“你又來了,馬上就要結(jié)婚了,咱們暫時分開這一個月,給洞房那天積攢點新鮮感不好嗎?”
李楠有些失望。但這點神情只是一閃而過。他摟著我的肩向門外走去。我加快腳步,不著痕跡地從他手下滑開。我不想讓我們的恩愛刺激另一個受傷的靈魂。
我走出“往事”的大門,心里忽然有個念頭:她一直在跟蹤我,現(xiàn)在的她是不是并未走遠,而就在我附近的某個角落里悄悄地注視我?我一邊向停車場走去,一邊悄悄輸入她的手機號,按下了撥號鍵。
兩秒鐘后,一段奇怪的合弦弦律在我附近響起。停車場空無一人,非常寂靜,那手機鈴聲顯得格外清晰。距離是如此的近,簡直就在十?dāng)?shù)米之外。我的血一下子涌上心頭,我轉(zhuǎn)身向那聲音響起的地方跑去,高跟鞋在地上發(fā)出嗒嗒的銳響。
但我剛跑出幾步,那奇特的手機鈴聲就斷了。我停住腳步茫然四顧,這時從手機鈴聲中斷的地方突然響起了輕快的腳步聲,聽足音行路人正在離我遠去。莫不是她?我不顧一切朝著那足音的方向沖去。身后傳來李楠的聲音:“沈可,你干什么?”
遠遠地,月光下,我看到了一個窈窕的背影和一頭飄飛的長發(fā)。那長及腰部的秀發(fā)飄舞起來猶中一匹迎風(fēng)招展的綢緞,而她的腳步是如此輕盈,那奔跑的姿勢就象是在舞蹈。我敢肯定,這個女人一定學(xué)過舞蹈,我就是學(xué)舞蹈出身的,我知道只有舞蹈功底很好的人跑動起來身形才會如此輕盈。
但一眨眼,她就消失在黑暗里。隨后我聽到那片黑暗里傳來汽車發(fā)動機的轟鳴聲,一束燈光亮起,一輛看不清型號的小轎車飛馳而去。
李楠追過來:“沈可,你跑什么?你看到什么了?”
我沒有回答他,我只喃喃自語:“難道是她?難道是她?”
李楠說:“哪個他?男的還是女的?你怎么神神秘秘的?”
我說:“你別問了,我在采訪一個情感故事。本來說好是單獨采訪的,可你的出現(xiàn)把女主人公給驚跑了。”
李楠把我送到樓下,他深情款款地凝視著我,我略帶歉意地和他吻別。他體貼地說:“你這是為了工作,我不生氣,你也別介意。”
回到家里,我發(fā)出短信:我已到家。
我在電話上裝上錄音筆,然后躺在床上靜靜等待電話響起。我知道,這個神秘女人已跟蹤我很久了,她既然能知道我的手機號碼,知道李楠和安美,也就能知道我的家庭電話號碼。
作者:
李迪
時間:
2006-12-5 21:08
第三章
時針指向了深夜10點整,電話還是沒響。我在猶豫是不是該發(fā)個短信催她,但我忍住了。我想可能她也在猶豫,畢竟,要向一個陌生人,尤其是在媒體工作的陌生人敞開心扉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何況,她的故事是那么復(fù)雜,在開始談話前,應(yīng)該等她再整理一下自己的思緒。
“鈴鈴------” 電話終于響了。我沒有急著去接,而是等電話響了三聲后才拿起話筒:“您好!”
“您好!”她說,略略有些緊張,接著是一陣沉默。我聽到她的呼吸聲由沉重慢慢轉(zhuǎn)為輕緩,似乎心情正慢慢趨于平靜。我耐心地等著。
“對不起,讓您久等了。”她向我道歉。她的聲音清清柔柔的,軟軟綿綿的,象糖里裹著蜜,微風(fēng)中帶著花香。我從來沒有聽過哪個女人有如此美妙動人的聲音,也從來想不到一個女人僅憑聲音就可以如此引人遐思。雖然還未見到她的人,但觀其畫,聞其香,望其影,聽其音,已足以讓我有了想象的依據(jù)。
我把驚嘆壓在心底,溫和地說:“沒關(guān)系,咱們慢慢聊。你想到哪里就說到哪里,今晚我先當(dāng)你忠實的聽眾。”
她柔聲說:“謝謝你。可是我不知道該怎么給你講,我的故事太長、太曲折了。”
“你的畫畫得很好,只不過我還是看不太明白。你就是畫上那女孩嗎?”
“是,我就是。不過現(xiàn)在我已不是女孩了,我和你一樣,再過幾個月就滿30歲了。”
“你和畫上的男人是情人關(guān)系嗎?”
“是的,曾經(jīng)是。”
“那他為什么要殺你?是因為你把他的錢丟到江里了嗎?”
她的聲音突然轉(zhuǎn)冷:“不是他的錢,是我的。是我賣身的錢。在認識他以前,我是靠出賣我的身體在維持我的生活,完成我的學(xué)業(yè)------我是個大學(xué)生,但為了獲得這個身份,我付出了非常慘痛的代價!”
我愣住了。她的遭遇竟真的是“杜十娘”的翻版。從新聞角度講,這個故事更曲折了,可一想到這樣一個出色的女人竟是這樣悲慘的命運,心情不由又沉重起來。
她停頓了一下,聲音又恢復(fù)了平靜和柔美:“請原諒,盡管已事隔多年,可一提那晚上的事,我還是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緒。為了讓你全面了解整個事件的來龍去脈,尾講給你聽。”
“我這一輩子應(yīng)該說是個悲劇。這個悲劇是由三個男人造成的。第一個男人是我的生父。直到現(xiàn)在我都不知道他是誰------”
她開始講述她的故事,那美妙的聲音讓我沉醉,我慢慢走進了她的世界。
她出生在大巴山里的一個小山村。
她的外公是小鄉(xiāng)村的民辦教師,喜歡舞文弄墨、作詩填詞,寫得一手好字,畫得一手好畫。但才高命騫,由于性情清高孤傲,混了一輩子也只能困在鄉(xiāng)下,勉強養(yǎng)家糊口。她的母親是獨生女,她外公把所有的希望寄托在女兒身上,把女兒調(diào)教得成了方圓五十里聞名的“一枝花”。十六歲那年,她母親以全縣第一名的好成績考上了縣里的師范學(xué)校。送女兒出村上學(xué)前,她外公連喝三碗白酒,放出豪言:“我這女兒,將來不是個人物配不上她!”一句話嚇退了村里所有的媒婆。整個山村都知道杜家的門檻高,誰都不敢輕易上門提親。
沒料到三年后,眼看快畢業(yè)了,她母親卻被開除了,原因是“亂搞兩性關(guān)系,敗壞校風(fēng)”。她母親是大著肚子連夜回到家里來的。從進門起就一直一言不發(fā)。她外公覺得自己一輩子的清名都毀在了女兒手里,羞憤之中把女兒暴打了一頓,又把她外婆暴打了一頓。此后整整三個月沒有出過家門。她母親性格很倔,不管她外公怎么打罵,怎么逼問,就是不肯說出那個“相好的”是誰,也堅決不同意打胎,一提打胎她就拿頭撞墻,寧死不從。
她外婆一氣之下喝了農(nóng)藥。
她母親就瘋了。
以前的“一枝花”成了殘花敗柳。不僅是殘花敗柳還成了瘋子。這一下更沒有媒婆上門了,誰家愿娶這樣一個聲名狼藉的“破鞋”呢?眼看女兒肚子越來越大,她外公忍著屈辱,找來媒婆,流著淚說:“總不能讓孩子生在娘家,你們幫忙給介紹個人家,只要是個男人,只要還愿意要她和她肚子里那小的,我一分錢彩禮不要,直接來把人帶過去就行了。”
就這樣,她母親嫁到了山上最窮的老光棍黃世發(fā)家。黃世發(fā)是家中獨子,他父親患了癆病,拖了十來年把家里耗成了全村最窮的困難戶才閉眼。黃世發(fā)已經(jīng)四十歲了還不識一個字,也從沒摸過女人的手。沒想到,最終他竟娶到了曾經(jīng)是全村最漂亮、文化最高的女人。以前,他連遠遠偷看那女人一眼的膽量都沒有,現(xiàn)在這女人卻成了他買來的馬兒,可以任他騎來任他打了。
自打進門,這女人就沒說過一句話。晚上她仍然呆呆地坐在床頭,眼神茫然。可當(dāng)黃世發(fā)上前去剝她的衣服的時候,她清醒了,雖仍一言不發(fā),卻拼命抵抗。她的衣褲和黃世發(fā)的臉都被弄得稀爛。眼看男人就要得手了,女人卻突然癱倒了,身下鮮血直流——她早產(chǎn)了!氣得黃世發(fā)的老娘捶著床罵:這是哪世造的孽喲,娶個大的還送個小的,洞房還沒圓就要坐月子。
罵歸罵,罵過了,老太婆還是煮了碗紅糖雞蛋端到媳婦床前,隨后把兒子拉到一邊,低聲囑咐他不要心急:“煮熟的鴨子還怕它飛了?等她身子養(yǎng)好了再說,我還指望她給我添個孫子呢!”
第二天,老太婆沒好氣地給親家公捎了個信:“恭喜親家公,你當(dāng)外公了。昨天才嫁女,今天就該送紅皮蛋了”。
她外公提了100個雞蛋、兩只雞去探望女兒。進門的時候,他滿臉羞愧,把雞和蛋放在灶屋,訕訕地和親家母、女婿搭了兩句話,就不知該說些什么了。后來他走進女兒屋里,低聲在女兒身邊說道:“丫頭,這條路是你自己走的。當(dāng)爸爸的管不了你,也救不了你。你自己要保重------” 說到這,聲音一下子哽住了,老淚縱橫。
女人躺在床上,仍是一言不發(fā)。連眼淚都沒有一滴。她生了個女兒,眉目清秀,皮膚白皙。她外公抱著外孫女,心里感慨:這丫頭,多象她娘小時候的樣子!
親家母出現(xiàn)在屋門口,不陰不陽地笑著:“親家公啊,你是有文化的人,不象我們娘兒兩個斗大的字認不了一籮筐,你給這丫頭娶個名兒吧!不過有一條,這孩子是你女兒從娘家?guī)н^來的,又是個丫頭,戶口可以上在我們黃家,可不能跟著我們黃家姓啊。”
她外公的臉色一下子紅一陣白一陣起來。嘴唇哆嗦了兩下:“我曉得,我曉得------昨天就說好了的,生兒子跟你家姓,生女兒就跟我家姓。”
其實來探望外孫女兒之前,她外公就已給她娶好了名字:杜雨菡。意思是雨后的荷花。
聽了這個名字,躺在床上、沉默不語的瘋女人臉上突然露出了微笑。看得出,她喜歡這個名字。此后,她就經(jīng)常抱著女兒,微笑著低聲逗她:“荷花兒,你是我的小荷花兒------”
“荷花兒”是杜雨菡的瘋娘對她的昵稱。話筒里,杜雨菡低聲模仿著她的瘋娘對她的呼喚:荷花兒,小荷花兒------那飽含深情的聲音讓我心中突然充滿了感動和悲傷。我發(fā)現(xiàn),這個杜雨菡的文學(xué)修養(yǎng)也非常好。她的傾訴簡明流暢,配上她那獨特的動人聲音,讓聽者不知不覺被深深打動。
就這樣,“小荷花兒”開始了漫長的寄人籬下的生活。而她的瘋娘的命運還在進一步向更悲慘的地步進行。
盡管老太婆天天監(jiān)視著兒子,但憋了幾十年的黃世發(fā)還是忍不住了。女人還沒滿月,他就強行占有了她。此后一到晚上,他就早早把嬰兒抱到母親房里去,自己鉆進女人屋里閂上了門------。老太婆勸了一陣不頂用,慢慢也就不說了。而女人自從有了孩子,似乎清醒了些,知道有些事是拗不過的,開始還反抗,后來也就不反抗了。她身子柔弱,干不了活。黃世發(fā)就不讓她干。他討女人不是想討個勞力,他要的是女人的身體和女人傳宗接代的能力。
但他和他娘的夢很快破滅了。兩年了,女人總是懷不了孕,不管他們?nèi)绾蝺A其所有給她補充營養(yǎng),她還是一天天黃瘦下去,干癟下去。
到鄉(xiāng)衛(wèi)生站檢查,醫(yī)生把黃世發(fā)狠狠罵了一頓:“你是不是在她月子里還和她同了房?她得了‘月癆病’!她的炎癥很重,得干緊治,要不然她以后就不能生了。”
黃家本就窮,這兩年來又白添了兩張嘴,哪里還有錢給女人治病?找赤腳醫(yī)生開點土方,黃世發(fā)和老娘四處找草藥給女人吃,給女人洗,但就是不怎么見效。三年后,女人徹底喪失了生育能力。
從縣人民醫(yī)院回來的那天晚上,土坯房里響起黃世發(fā)他老娘的嚎哭聲:“我這是哪世造的孽喲,當(dāng)初啥子都不顧了,就指望她能生個帶把的,這幾年簡直把她這個破鞋當(dāng)菩薩在供,哪曉得她生了那個野種就啥子都生不了了------”
女人的日子一下子艱難起來。天不亮就被叫起來干活。女人頭腦不清醒,做事總是出錯,不是把麥子當(dāng)豬草割了,就是把糠和米煮到了一個鍋里。隔三岔五還有人到家里來告狀:“你的瘋婆娘把牛趕到我地里,把莊稼都啃完了------”“你的瘋婆娘把我的油菜花扯了一大片,戴了一腦殼------”
這時女人就少不了一頓打。但女人很能忍,不管老太婆咋個哭罵,黃世發(fā)抽斷幾根竹條子,她都不哭,也不叫。除了對她女兒,她會笑,會說話,平時她對任何人都從來不說一句話,更不會笑。
故事講到這里,話筒那邊沉默了。我聽到沉重的深呼吸聲,我也忍不住抽了兩下鼻子。
作者:
李迪
時間:
2006-12-5 21:09
第四章
這時時鐘已經(jīng)指向了凌晨零時。話筒那邊突然想起一陣奇特的合弦弦律。就和3個多小時前我在“往事”咖啡吧外聽到的弦律一樣。此時的杜雨菡在我腦海中不再是一個虛幻的符號,而是一個輕盈的背影和一頭長可及腰隨風(fēng)飄動的秀發(fā)。她抱歉地說:“對不起,我的手機響了,您稍等一下。”
我聽到她接了手機,整個過程不過半分鐘。她一共只說了兩句話。第一句柔柔地:“我正在向沈主持講我的故事,你明天再打來。”第二句冰冷而堅決:“我的事不用你管。我決定了的事誰都不能改變,你也不能。”
她掛斷電話,又過來和我聊:“已經(jīng)12點了,要不要明天再聊?”
我說:“沒關(guān)系,我們做新聞的,只考核工作量,不打考勤,一般也不用坐班。我平時也要凌晨一兩點才睡。現(xiàn)在聽了你講的事,我更睡不著了。”
她誠懇地說:“謝謝你,你是第二個聽我講自己身世的陌生人。”
我說:“不用謝,這是我的工作。”心里卻在想,那第一個這樣耐心聽她的傾訴的陌生人是誰?是那個畫上對著月亮向她盟誓的男人嗎?那個男人就是用這樣的方式打開她的心扉、走進她的世界的嗎?
她繼續(xù)往下講:“我在黃家的日子過得很痛苦、很壓抑。我6歲那年,我外公想讓我上學(xué),可我婆婆和我干爸爸不肯------”
黃家母子不同意讓小雨菡上學(xué),一來是家里沒那份閑錢,二來他們認為她的瘋娘就是因為有文化才會變得“不本份”,她不能走她娘的老路,“一個女孩兒,會數(shù)數(shù),會算帳就可以了,文化太高將來連婆家都不好找。”
黃家搬出了這個理由,她外公也無可奈何。她外公只好經(jīng)常把外孫女兒接回家,自己來手把手地教她讀書識字,書法繪畫。少了張嘴吃飯,黃家母子自是求之不得。雨菡天資聰穎,一點就通,一教就會,只用了三年時間就學(xué)完了小學(xué)五年的課程,書法、繪畫也有了一定基礎(chǔ)。1983年,她外公試著讓9歲的小雨菡參加了當(dāng)年的小學(xué)畢業(yè)考試,結(jié)果她竟考了個全鄉(xiāng)第三名。
“小才女”之名再度傳開。她外公的壓力也隨之而來。初中的語數(shù)歷理他都還可以教,可是他不會英語。他想送小雨菡上中學(xué),可憑他一人之力他承擔(dān)不了學(xué)費,而且9歲的孩子也沒有住校自己照顧自己的能力。他只有把孩子繼續(xù)留在身邊,買來初中課本給她講課。英語只有等將來有機會讀中學(xué)時再補。
雨菡學(xué)習(xí)很刻苦,她不滿足于她外公教授的東西,還自己四處找書讀。她外公經(jīng)常在暗地里抹眼淚:“這孩子投錯了胎呀!”
幸虧有了她外公,她的灰色童年才有了一抹亮色。12歲時,雨菡已出落得亭亭玉立。由于早熟,她看起來象個十四、五歲的少女了。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引來村里眾多男人的垂涎。
有一天晚上,她外公帶她去看望她的瘋娘。晚上就住在“婆婆”家。半夜里,她挨著她的瘋娘睡得正香,一個黑影摸到床前捂住了她的嘴。
她的掙扎驚醒了她的瘋娘。瘋娘不要命了似地和那個黑影搏斗。黑影罵了起來:“瘋婆娘,你還敢跟我動手,你活得不耐煩了,你不能生了,你欠我們黃家的,你女兒就該替你償還------”
她這才聽出這黑影竟是她的“干爸爸”。
平時逆來順受的瘋娘這時表現(xiàn)出驚人的戰(zhàn)斗力。已年過五旬的黃世發(fā)被正當(dāng)壯年的瘋娘抓咬得渾身是傷。
搏斗聲、辱罵聲驚醒了她的外公還有她的婆婆。兩個人幾乎是同一時間趕到屋里來。
她哆嗦著點亮油燈,看到她外公怒目圓睜,手里抓著根扁擔(dān),低聲吼道:“黃世發(fā),你敢動我外孫女一根汗毛,我就劈死你!”
黃世發(fā)抱著頭,蹲在地上哭罵起來。
她的瘋娘一把抱住她,不停地顫聲安慰她:“不怕,荷花兒,我的小荷花兒,有媽在,誰都別想欺負你------”
她那白發(fā)蒼蒼的婆婆一看這陣仗,既沒罵,也沒哭,二話沒說,轉(zhuǎn)身沖進屋里拿了把算盤出來,接著從柜子里翻出個皺巴巴的小本本,開始一五一十地算起帳來。
噼哩啪啦撥拉了一陣子,黃氏太婆指著她外公說:“親家公,你先別氣,這股子帳咱兩家得慢慢算哩!當(dāng)年你女兒是咋個進的我黃家的門你是曉得的,我們?yōu)樯稌膺@門親事,幫你收拾這個爛攤子你也是曉得的。你現(xiàn)在心里氣,我心頭還苦哩!誰家的媳婦是懷著別人的種進的婆家門?誰家的媳婦進了婆家門還沒洞房就開始坐月子?我老太婆活了一輩子沒見過這種怪事。這些氣我都忍了!怪就怪世發(fā)他爹,當(dāng)年拖到那口氣緊到不斷,害苦了兒子一輩子。四十好幾了還不曉得女人是啥味兒。我不能讓黃家的香火在我手里斷了,才做主接你女兒過門。哪曉得你女兒這些年來連個蛋都不下,我們真是虧了老本了------”
她外公象泄了氣的皮球,頹然說:“那你也不能打我外孫女的主意啊!你沒見過媳婦進門就坐月子的,我也沒見過當(dāng)爸爸的強奸女兒的。”
“哼,啥子爸爸女兒的,”黃氏太婆冷哼一聲:“我兒子姓黃,你那外孫女兒可是姓杜啊!母債女還,你女兒欠我黃家的債,得讓她女兒來還!”
瘋娘驚恐地叫起來:“啊,不,不!”
她外公氣得渾身直顫:“放屁,放屁,簡直是放屁!”
一番爭吵怒罵之后,黃氏太婆指著算盤說:“你要去報派出所你就去報,這是我黃家的家事,我不信公安就能管得到。你不同意也可以,你把這些年你女兒、外孫女欠我的債結(jié)清楚!少算點,你也得賠我1500斤谷子,1000斤麥子,還有5000塊錢!”
這筆債清貧一生的外公如論如何也還不起。但無論黃家母子咋個逼,倔老頭就是不答應(yīng)黃家的要求:“除非殺了我,你們絕不能干這種傷天害理的事。丫頭她媽已經(jīng)毀了,不能再毀了她!”
后來兩家的矛盾驚動了鄉(xiāng)村兩級干部和鄉(xiāng)派出所。懂點法律的外公替女兒提出了離婚。這一下輪到黃世發(fā)著慌了。他已經(jīng)年過五旬,除了這瘋女人,他不可能再討得到老婆。何況這瘋老婆還正年輕,依然美麗。
但她外公的態(tài)度卻非常堅決:“我女兒年輕時雖然犯了錯,但也不能和禽獸生活在一起。”
她的瘋娘此時出奇地清醒,她一步不離地跟著女兒,眼光象老鷹一樣犀利,誰敢多看雨菡一眼,她就狠狠地盯著這個人,猶如一只蓄勢待發(fā)的母老虎。當(dāng)派出所的警官向她做調(diào)查筆錄時,問起那晚的情況,她居然非常清晰地說:“他想糟踏我的荷花兒,他是個禽獸。我不和他過了,我要回家。”
在鄉(xiāng)村兩級婦女干部和派出所的警官的幫助調(diào)解下,杜雨菡和她的瘋娘結(jié)束了自己12年噩夢一般的生活,回到了她外公家里。
黃氏母子起初不干,黃氏太婆甚至在派出所里以頭撞墻、躺在地上裝死。但當(dāng)她聽說她兒子的行為已構(gòu)成“強奸幼女未遂”,可能被判刑時,她一下子老實了。她以不再追究她兒子的責(zé)任為條件,在調(diào)解書上捺了手印。
12歲的雨菡還清晰地記得當(dāng)年離開黃家時的情景。
那天,她的瘋娘繼續(xù)保持著少有的清醒,仔仔細細地收拾著東西。她的干爸抱著頭坐在門檻上,用干枯的手揪著頭發(fā)。黃氏太婆病倒在床上,用手揉著胸口,長一聲短一聲地伸喚。
她外公牽著她的手站在院外的梨花樹下。已是晚春天氣,天上還飄著小雨。滿樹梨花已開敗了一半。冰冷的雨絲落在她臉上,零落的梨花瓣沾在她的頭發(fā)上。
她的皮膚出奇的冷,心頭卻是出奇的熱,眼前的場景是出奇的壓抑,心里卻是出奇的輕松。她想,以后不會再有黑影半夜里來捂她的嘴了,也不會再聽到竹條子抽在娘的皮肉上的悶響了。但她會經(jīng)常想起干爸起早貪黑在地里勞作的身影,會經(jīng)常想起白發(fā)如霜的婆婆坐在油燈下幫她縫補破襪子的情形,會想起干爸爸和婆婆那愁苦而絕望的眼神。
她的瘋娘把娘兒倆不多的幾件衣服包在藍布包里,走進婆婆屋里,跪下來,給黃氏太婆恭恭敬敬磕了三個頭。她仍是什么話也不說,也沒有一滴淚。黃氏太婆長嘆一聲,流下淚來:“你走吧,走了也好。這12年是一場夢啊!這是我們的命,也是你的命。”
她的瘋娘出了門,牽過她的手。她默默地緊跟著娘的步伐。前面是她外公蹣跚的腳步,身后則跟著她干爸已顯得佝僂的背影。她干爸遠遠跟著他們,走了一程又一程,什么話也沒說,一直把他們送到了家門口。
進了家門放下包袱,瘋娘舀了一勺水遞給站在門外的干爸。她干爸不接,搖搖頭,不說話,滿眼是淚。
她外公有些不忍,低聲說:“要不要進來坐會兒?”
她干爸還是搖搖頭。在門外細雨里呆立了片刻,他慢慢轉(zhuǎn)過身走了。可走了幾步又突然轉(zhuǎn)回頭來,對她瘋娘說:“將來我媽走了,你來送送她?”眼神里滿是哀求。
她瘋娘點點頭。
她干爸又把那充滿哀求的眼光轉(zhuǎn)向她:“荷花兒,將來我走了,你會不會給我燒點紙?”
12歲的她已懂得什么叫“走了”,可是卻不知道該怎么回答。她瘋娘替她說了:“會的,要是你走在我前頭,我會叫她給你披麻戴孝,每年清明我會和她一起給你還有你媽燒紙。”她聽娘這樣說,也就跟著鄭重地點點頭。
她干爸滿是皺紋的臉上露出了一絲滿足的微笑。他用長滿老繭的手指揩了揩眼角,轉(zhuǎn)過身頭也不回地走了。
當(dāng)她干爸的身影慢慢消失在雨幕里,她忽然覺得手背上一涼,似乎是一滴雨珠,她一抬頭,就看到瘋娘的眼中充盈的淚水。那一刻,她有個模糊的感覺,瘋娘雖然瘋了,心頭還是明白的。
作者:
李迪
時間:
2006-12-5 21:10
第五章
此后她的瘋娘的病情時好時壞。但總的情形比在黃家好。好的時候她還會一邊給她做鞋墊,一邊教她唱歌,瘋娘的嗓子很好,歌聲嘹亮,總是讓她聽得如癡如醉。她記得瘋娘最愛唱的是那首黃梅戲片斷《天仙配》:樹上的鳥兒成雙對,綠水青山帶笑顏,從今再不受那奴役苦,夫妻雙雙把家還------
“她每次唱這首歌時,臉上就會突然布滿紅暈,眼睛變得明亮起來,神情變得嫵媚起來。我這才發(fā)現(xiàn)原來娘長得真美。這時的娘步履輕快,做什么事都不會出錯。我這才發(fā)現(xiàn)原來娘也有快樂的時候------”杜雨菡講到這里時,忍不住輕輕唱了起來:樹上的鳥兒成雙對------
她的歌聲非常動聽。她沉浸在回憶里,我的心浸在苦澀里。我是個感情豐富的人,她講得這樣細膩真實,這樣動情,對那些不幸的人,不幸的事我仿佛已感同身受。
我說:“你唱得一定和你媽媽一樣好聽。”
“不,我媽媽比我唱得更好聽,”雨菡認真地說:“因為我只是用嘴在唱,她卻是用心在唱。”
我敏感到,她***不幸一定和這首歌有關(guān)。但我沒有問,我知道雨菡自己會慢慢告訴我所有的故事。
時針已經(jīng)指向凌晨2時,可我毫無倦意。她的故事深深地打動著我,我不由自主地隨著她的情緒而去,時而嘆息時而流淚。這一方面是職業(yè)習(xí)慣,一方面也是天性使然,我是一個最適合當(dāng)聽眾的人。
雨菡很體貼地問我需不需要休息一下,得到否定答復(fù)后,她繼續(xù)往下講述。
命運似乎有了一些轉(zhuǎn)機。
由于和黃家鬧離婚的事驚動了派出所和鄉(xiāng)政府,雨菡和她母親的遭遇引起了鄉(xiāng)政府婦女干部的重視。在那個熱心女干部的幫助下,杜家開始得到一些特殊照顧。村上每個月會秤30斤谷子、15斤麥子、2斤菜籽油送到她家,還會另發(fā)5元錢補貼。雨菡被送到鄉(xiāng)中學(xué)念初中,學(xué)費全免,課本由學(xué)校老師幫著找上屆學(xué)生借。上學(xué)前,老師特地給班上同學(xué)打了招呼,誰也不許歧視雨菡。
這是雨菡第一次開始和除了她家人之外的人接觸。她羞怯得象只小兔子,在學(xué)校里整整一天都難得說上兩句話。但她的學(xué)習(xí)成績卻非常好,第一學(xué)期就考了全年級第一名。加上她的聰明善良,她很快贏得了全校師生的尊重和喜愛,要不是她的瘋娘經(jīng)常到學(xué)校來給她送飯,人們幾乎會忘記她是“杜瘋子”的女兒。生活環(huán)境和學(xué)習(xí)環(huán)境的改善,讓雨菡活潑的少女天性開始復(fù)蘇。她和大家的交流漸漸融洽。她外公緊皺了多年的眉頭也慢慢舒展了。
她的瘋娘清醒的時候越來越多,犯病的時候越來越少。她十四歲那年春節(jié),破天荒的,她的瘋娘給她扯了五尺素花棉布,給她做了件新棉襖。沉寂了十多年的杜家開始有了笑聲。
十五歲時,雨菡以總分第一的好成績考進了縣重點高中。鄉(xiāng)政府為她出具了“特困戶”的證明,學(xué)校愛惜人才,不僅減免了她所有的學(xué)費還決定每個月發(fā)給她30元獎學(xué)金。她學(xué)得很輕松,課余時間還參加了舞蹈訓(xùn)練班和國畫班。她性格有點內(nèi)向,不適合當(dāng)班長,但學(xué)習(xí)委員一職卻非她莫屬。
由于隔得遠了,她的瘋娘不能象以前那樣每天到學(xué)校里來送飯、接她回家了。但每個月底,她的瘋娘都會到學(xué)校里來探望她。女兒是她的清醒劑,她對女兒思念的積累不能超過一個月,否則就會爆炸。從村里到縣里有70多里山路。為了省下來回5元錢的車費,她的瘋娘總是走著來,走著去。
那時在縣中讀書的鄉(xiāng)下孩子都是自帶大米到學(xué)院換飯票,再花錢買菜票就行了。她的30元獎學(xué)金只夠每天的菜錢。米還得自己帶。她最愛吃她娘做的咸菜和豆瓣醬。每次來時,她的瘋娘不僅會背30斤大米,還會帶一大瓶咸菜和一大瓶豆瓣醬,再帶幾張烙得黃黃的餅。咸菜和豆瓣醬會放很多的菜籽油炒過,餅里會放雞蛋和韭菜。這70里山路很崎嶇,難為瘋了的娘記得那么清楚。每次都是天不亮就出發(fā),走到學(xué)校時日頭已經(jīng)偏西。
她每次都在校門口接她的娘。在這里,沒有同學(xué)知道她的娘是個瘋子。她的娘平時瘋瘋顛顛,穿得又臟又亂,可每次到學(xué)校來,她都會記得洗澡,換衣服。她的娘不知道在乎自己,卻知道在乎她的感受。她的同學(xué)只知道她的娘穿得很樸素,但長得很漂亮;她的娘不愛說話,但非常愛她。
接著了娘,她會馬上端來熱水幫娘擦汗。這個舉動總是讓她的瘋娘受寵若驚。她的娘把米送到食堂后,就會取下掛在肩上的一個油布包袱,故作神秘地問她:“荷花兒,你猜我還給你帶了什么?”
她知道那里面裝的必定是咸菜、豆瓣醬、還有雞蛋韭菜餅。但她總是故意皺著眉,猜這猜那。她的瘋娘就會得意地笑起來:“猜不著吧?荷花兒?你瞧,是你最愛吃的東西哪!”接著就把那三樣?xùn)|西一件一件地擺在桌子上。她會夸張地跳起來,在她娘臉上親上一口,然后一陣大嚼。一邊嚼一邊問娘吃不吃,娘總是說:“嗨,早吃過了!”看她吃得那么香甜,她的瘋娘就會露出滿足而欣慰的笑容。
她感到她和她的瘋娘之間存在一種默契。這讓她感動。
但她高三那年,出了一件意外,全校師生都知道了她的娘是一個瘋子。
那年寒假,學(xué)校留下畢業(yè)班補課。一天,班主任說大家學(xué)習(xí)太緊張了,安排晚上搞個聯(lián)歡晚會,大家放松放松。
她的娘正好來送米。按習(xí)慣她娘會和她擠著睡一晚,第二天一早再走的。班主任老師一直對這位尖子生的家長心懷敬意,就誠懇地邀她和另幾個送米的家長一同參加。
晚會的節(jié)目都是大家即興表演的。有唱歌的,跳舞的,吹笛子的,朗誦詩的,還有模仿秀的,現(xiàn)場氣氛非常好。她的娘看得興高采烈。
輪到雨菡表演時,她站起來說我給大家唱支歌吧。這時她同寢室的同學(xué)起哄了,要唱就唱《天仙配》吧,你唱那個唱得可好了。她紅了臉,但大方地同意了。這時負責(zé)組織晚會的班長站了起來:那段黃梅戲是男女對唱的,你唱七仙女,我來配董永吧。
這時她看到她的娘臉色有些不自在了。她覺得有些奇怪,但沒有在意。她走上臺去,和班長站在一起,唱了起來。
她唱:樹上的鳥兒成雙對,綠水青山帶笑顏。班長唱:從此再不受那奴役苦,夫妻雙雙把家還。她唱:你耕田來我織布。班長唱:我挑水來你澆園------當(dāng)兩人合唱到最后那句“你我好比鴛鴦鳥”,還沒來得及唱“比翼雙飛在人間”時,只聽一聲尖叫“不要唱了,不要唱了”!
是她的瘋娘。臺上正引吭高歌的兩個少男少女一下子愣住了。只見她的瘋娘臉色潮紅,胸口起伏不定,氣急敗壞地沖上臺來,拉著她就往臺下走:“不許唱了,不許唱了!”
她掙扎著:“媽,你干什么?”
“啪”的一聲,她的臉上挨了一耳光。她的瘋娘怒吼道:“誰叫你和男人一起唱的?傷風(fēng)敗俗!”
羞辱、委屈、不解、憤怒,她的眼淚奪眶而出:“媽,你,你打我?你不也常唱這首歌嗎?”
她的瘋娘象一頭獅子,面目扭曲,厲聲叫道:“我說不許唱就是不許唱,這首歌和男人一起唱就成了流氓歌。”
莫名其妙的班長想上前勸解,可剛說聲阿姨就被她的瘋娘一口濃痰“呸”了回去:“你這個流氓,你想打我荷花兒的主意,門兒都沒有,你那點打貓心腸瞞不過我去。”
她的瘋娘拖著她往門外走,口中罵聲不絕,力氣大得連班主任老師都拉不住。哭鬧聲驚動了其他班級的老師,大家都趕過來看發(fā)生了什么事。幾個老師合力才把雨菡從她瘋娘手中奪下來。
語文老師姓何,是個年近四旬的中年女教師。平時她最疼愛雨菡,她拉住雨菡問:“發(fā)生了什么事?”
雨菡痛哭:“我媽,我媽她,她-------她的瘋病犯了!”
大家這才注意到她的娘神情的確不太正常。她目光灼熱,神情激動,全身顫抖,一會兒哭,一會兒笑,一會兒又拼命抓扯自己的頭發(fā),口里喃喃有辭,卻聽不清她在罵些什么。
校醫(yī)趕過來,給她的瘋娘打了兩針安定,她的瘋娘才慢慢平靜下來。大家把她的娘扶到醫(yī)務(wù)室的病床上躺下。她抱著她的娘,她的娘象虛脫了似的,靠在她的懷里慢慢睡著了。
作者:
李迪
時間:
2006-12-5 21:11
第六章
在她的瘋娘剛睡著的時候,班主任老師、何老師還有班長在旁陪著她。她抽抽噎噎地簡單地講了她家里的一些情況,但她隱瞞了自己是個私生女的事實,只說她的爸爸在她還沒出世時就死了,她的娘也因此而氣瘋了。
大家陷入了沉默。醫(yī)務(wù)室里只回響著她傷心的哭泣聲。班主任張老師歉疚地說:“雨菡,平時我對你的關(guān)心太少了,我總以為你樣樣都那么出色,根本不需要我們當(dāng)老師的操心,沒想到你家里是這個狀況------”
何老師說:“張老師,你和田波先出去吧,你們都是男同志,別讓她媽醒過來后再受刺激。雨菡就交給我吧,現(xiàn)在這種情況交給我們女同志收拾最合適。”
醫(yī)務(wù)室里只剩下了何老師和睡著的瘋娘。雨菡慢慢止住了哭泣。今晚的事太突然了。快十八年了,她從來沒見過母親這么瘋狂過。以前不管怎么發(fā)病,她對她都保留著一分清醒,她從來沒罵過她,更沒打過她。可今天,她卻當(dāng)著這么多同學(xué)的面罵她,打她。她不知道自己和男同學(xué)合唱一曲黃梅戲,而且這曲黃梅戲母親平時也愛唱,怎么就會惹得母親瘋病發(fā)作。
何老師專注地看著她的臉,又看看她瘋娘的臉。突然問她:“你是不是跟你媽姓的?你媽是不是也姓杜?”
她吃驚地問:“你怎么知道?”
何老師沒有回答,又問:“你媽是不是叫杜麗華?你爸爸姓什么?”
她更吃驚了:“我媽是叫杜麗華,我不知道我爸爸姓什么,她從沒告訴過我。”
何老師的眼睛里慢慢泛起了淚光,看著病床上的瘋娘自語道:“麗華,十八年不見,你怎么就落到了這個地步啊!”
她轉(zhuǎn)頭看著驚愕的雨菡,滿臉慈愛:“孩子,我和你媽是同學(xué)啊,十八年前,我們曾經(jīng)在同一個師范學(xué)校讀書。你媽當(dāng)年,是我崇拜的偶像,也是我最好的朋友。你不知道,你媽當(dāng)年多么優(yōu)秀,多么有魅力啊,怎么她這些年來的命就這么苦!”
雨菡愣住了。她的身世她的母親和外公從沒對她講過。可從村民的指指點點和婆婆及干爸的口中,她知道母親當(dāng)年是村里最漂亮、文化最高的女人,她在縣師范學(xué)校讀書時失了身被開除了。外婆氣死了,她媽媽就瘋了。她母親當(dāng)年的遭遇在她來說是一個謎,她一直想知道,一直想揭開,可一直沒機會。
她母親清醒時,她追問過,她母親只是搖頭,執(zhí)意不說。她就恨恨地說:“他害了你一輩子,也害了我一輩子,將來我一定替你找到那個人,幫你報仇。” 她的母親不許她這樣說,也不許她恨那個素昧平生的人。她母親說:“我沒有資格恨那個人,當(dāng)年我們是你情我愿的;你有資格恨那個人,可是我希望你不要恨他。”
她也就不再提了。但她在心里暗暗發(fā)誓,這一生一定要找到那個人,讓他為母親這一生的痛苦,為她這一生的痛苦付出代價。
雖然她不說,但她母親明白她的心思。在頭腦清醒時,她總是不忘勸解她:“我知道我沒資格要求你怎么做,你的不幸我也有一半的責(zé)任。可是我希望你將來能過得快樂,不要一直生活在仇恨里。你將來也會談戀愛,也會遇到讓你心動的男人,你可以盡情地享受愛情的甜蜜,但愛情帶來的不僅是甜蜜,還有傷害。如果你將來受到了傷害,希望你學(xué)會寬恕,只記得甜蜜,忘了傷害。”每次她都只是聽著,不說話。她母親就長嘆一聲,憂郁地走開。
現(xiàn)在她卻突然遇到了媽媽當(dāng)年讀書時的同學(xué)。她埋藏已久的疑問一下子冒了出來:“那你知道當(dāng)年我媽和我爸的事嗎?”
何老師遲疑了一下,點了點頭,溫和地說:“但我不能告訴你。這些事應(yīng)該由你媽媽自己來告訴你。如果她自己都不愿說,我們更不能說。”
雨菡沖動地說:“我媽這些年啥都不肯說。我和我外公他們誰都不知道那個壞男人是誰!”
何老師說:“雨菡,人不是只有好壞之分的。你的生父不是一個壞男人。”
雨菡恨恨地說:“不負責(zé)任難道還不算壞?只顧自己而不顧我媽的生死、我的生死難道還不夠壞?”
何老師說:“他不是壞,他只是太懦弱,不敢面對現(xiàn)實,不敢為自己的行為付出代價。”
雨菡哭了起來:“何老師,您知道我和我媽這些年是怎么過來的嗎?”她哭著,把她的瘋娘和她這些年的遭遇講了出來。
等她講完,何老師已經(jīng)哭成了一個淚人:“真沒想到會這樣。當(dāng)年你媽被開除了,我想去找她,安慰安慰她,可是我正忙著畢業(yè)分配,就先擱下了。等我這邊忙完了,工作落實了,我再到鄉(xiāng)下去找她,卻找不到她了。你外公恨你媽不爭氣,連帶我也恨上了,他不肯給我講你媽的情況,只一再追問我那個男人是誰,我不敢說,你外公就拿著掃帚把我趕出來了。我只是從村里人聽說,你外婆被氣得喝農(nóng)藥自殺了,你媽被嫁到山上去了------真沒想到會是這樣啊,我想他也想不到------”
她正想進一步追問有關(guān)自己的身世的問題,床上有了響動,她的瘋娘醒了。她的瘋娘茫然地望著四周,不知自己身在何處。她看到滿臉淚痕的女兒,吃了一驚:“你怎么哭了?誰欺負你了?”
雨菡委屈地望著母親,不知道該怎么告訴她剛剛發(fā)生的一切。她含糊地說:“媽,你剛才又犯病了。你還打了我一巴掌。”
她的瘋娘一下子坐了起來:“我打了你嗎?我剛才干了些什么?”
她忍著淚說:“沒什么,剛才您只是突然犯病了,又哭又笑,還抓著我打了我一巴掌。”
她的瘋娘也哭了起來:“荷花兒,我------我的病是越來越重了,怎么說犯就犯,連你都打起來了?”
何老師淚眼婆娑地牽起她的瘋娘的手:“麗華,你還認得我嗎?”
瘋娘遲疑地看著她:“你是------哦,想起來了,你是我荷花兒的語文老師!”
何老師哭出聲來:“是啊,可我還是你的同學(xué),你最好的朋友啊,我是何素珍啊,你忘了,當(dāng)年師范學(xué)校70級一班------”
瘋娘的眼中一下子射出凜冽的光來。她盯著她看了半晌,記憶一下子蘇醒了,眼光慢慢溫和起來,感傷起來:“是素珍啊,好多年不見了。我說呢,怎么荷花兒的語文老師看起來這么眼熟,就象是我多年不見的一個老熟人似的,原來是你!你這些年過得好嗎?”
何老師說:“好,好。我分配到縣一小,后來一邊教書一邊又自考修完了本科,就調(diào)到縣中來了。沒想到,你的女兒居然會成為我的學(xué)生。”她溫和地對雨菡說:“你先出去一下好嗎,我和你媽有話要談。”
雨菡不情愿地嗯了一聲,出了門。卻只在門外轉(zhuǎn)了一圈又悄悄貓著腰鉆到了窗戶低下。
只聽何老師和她的瘋娘哭成了一團。過了一會兒,她看到何老師用嘴角朝門外一呶,悄聲問:“雨菡就是當(dāng)年那‘董永’的女兒?” 瘋娘一下子緊張起來,趕緊制止了她:“不要說了。當(dāng)心她會聽見。這丫頭鬼得很,她會偷聽。”又四處張望了一下,鄭重地朝何老師點了點頭:“我就這一個孩子。”
那天晚上,在校醫(yī)務(wù)室的窗戶低下,杜雨菡第一次聽到了有關(guān)自己身世的只言片語。她也暗暗在心中重新發(fā)了一遍誓:這輩子我一定要找到那個男人,他補不補償我沒關(guān)系,他必須補償我母親。如果他不能補償我母親,我也不能讓他好過。
她一直在心中把生身父親稱作“那個男人”,她不承認他是自己的父親。
雖然杜雨菡還沒有講到她最終是否找到了她的生父,是否實施了報復(fù),但我知道,象她這種外表柔弱內(nèi)心剛烈的女子,一定是說得到做得到。我已經(jīng)預(yù)感到她未來的悲慘命運:一個天生麗質(zhì)、心比天高的女子,卻是這樣的身世,她的未來能幸福嗎?
第一晚的電話采訪就到這里結(jié)束了。這一次,我們在電話中足足談了6個小時。雖然還沒進入故事的高潮,但從目前的情節(jié)鋪墊看,后面發(fā)生的事更會更加曲折,更加驚心動魄。
掛斷電話后,已是凌晨4時。我無法入睡,干脆起來先把錄音筆中錄下的內(nèi)容傳輸?shù)诫娔X中,簡單整理了一下,再把這段錄音發(fā)送到安美的郵箱中。我想雨菡的目的不外乎是要找到那個當(dāng)年推她入江的負心漢,安美能幫上她的忙,而且她不排斥安美的介入。
直到天色微明,我才上床入睡。我一直睡到下午2時過才醒來,但睡眠的質(zhì)量很差,我不停地做夢,不再夢見自己被那看不見的眼睛跟蹤,我夢中的畫面是零亂不堪的片斷:有貧窮落后的小山村,白發(fā)蒼蒼的黃氏太婆,還有一個秀麗的少女,站在細雨紛飛的梨花樹下------
醒來后第一件事就是給李楠打了電話。他很快趕了過來,還幫我叫來了豐盛的外賣。他沒有問我昨晚的采訪情況,他已經(jīng)習(xí)慣不打聽我的工作內(nèi)容。只是提醒我不要太累。他還約我出去共進晚餐。可是我食欲全無。
我現(xiàn)在只有一個欲望,一個強烈的欲望:見見那位杜雨菡,早點完成后面的采訪。從業(yè)這些年來,我還是第一次這樣心甘情愿地聽?wèi){采訪對象的意志,踏著她安排的節(jié)奏前進。我甚至已不是特別在意這個故事最終成為節(jié)目的可能性,我更在意聽完這個故事,了解這個故事,走進這個故事。我知道這不是正常的工作狀態(tài),可是我已身不由已。
下午,我們再次用短信聯(lián)系。她說今天我們暫時還只能電話聯(lián)系,晚上10點,她會準時給我電話。后天晚上,我就可以到她家中詳談。對她的安排我只能聽從。她已完全掌握了主動權(quán)。
作者:
李迪
時間:
2006-12-5 21:12
第七章
晚上和李楠一同吃晚餐時,我心不在焉。對他講的他此次去廣東、海南簽下了多少廣告大單,他又賺了多少錢毫無興趣。
李楠說:“你每次進入工作狀態(tài),和我在一起就是這樣魂不守舍的。我覺得我好象只得到了一半的你,另一半的你我怎么也觸摸不到。”
我說:“你也太貪心了吧?每個人都肯定是先屬于自己,再屬于別人。愛情再偉大,也不可能戰(zhàn)勝人的天性。何況你呢,你還不是經(jīng)常忙自己的工作,把我拋在一邊?我還不是只得到了一半的你,另一半的你別說得到,我根本就不怎么了解呢!”
李楠說:“可我是個男人啊,男人的生命首先一半是事業(yè),另一半才是愛情。而女人,應(yīng)該是愛情至上的。”
我喝了一小口紅酒,說:“抱歉,我不是個愛情至上論者。我是人性本惡論者。我相信人的天性都是自私的。不管是男人還是女人,沒有真正的愛情至上者,人人都是以自我的需求、自我的感受為中心的。”
李楠笑了:“不要說得這么直白嘛,讓人覺得人與人之間的關(guān)系那么生硬,那么赤裸裸。”
我說:“只有尊重了人是自私的動物這個事實,大家相處才更容易,更真實。愛情也是這樣,只有建立在先重視自己、也理解別人最重視的是他自己的基礎(chǔ)上,愛情才會更牢固。”
李楠說:“你真象個哲學(xué)家。不過你說得好象有點道理。象你這樣把什么事都想得這么透徹的人,最不容易受傷害。所以和你相處非常輕松。我想,這正是你讓我著迷的地方。”
我用開玩笑的口吻說:“所以了,你不要抱怨我不如你愛我那么愛你,我的愛雖然不是百分百,但卻是貨真價實、毫不夸張、毫不虛偽的。不象你,口口聲聲說有多么愛我,也不知道里面摻了多少水份。”
雖然我說的是句半真半假的玩笑話,但李楠卻顯得有些不自在起來。我連忙說:“別當(dāng)真,我說的都是玩笑話。來,我自己罰酒一杯!”他也陪飲了一杯,尷尬的氣氛才又活躍起來。
我們在餐廳門外分別,上了各自的車。我們早已同居,但為了給即將到來的婚禮積攢點新鮮感和激情,我們刻意在辦理結(jié)婚證那天起就暫時分居。
晚上10時正,雨菡的電話準時來了。
在開始講敘前,她突然提醒我:“我知道你會錄音,但別忘了先檢查一下錄音筆電池用完了嗎?昨天講了那么久,該換電池了。”
這個女人真是太精細了。我只好老實說:“早換好了。我的工作程序是從來不會出錯的。”
她說:“那好吧,我們開始吧。”
從她的瘋娘那次發(fā)病后,雨菡的情緒受到影響,學(xué)習(xí)成績有了波動。而她的瘋娘依然每個月都來看她,不過不用再走路了,何老師幫她承擔(dān)了那5元錢的往來路費。開始她娘說什么也不肯接受,何老師急了,哭著說:“你還是那么倔,不肯接受任何人幫助嗎?你寧愿別人欠你的,也不愿欠別人的嗎?何況,我對你來說也是‘別人’嗎?咱們是好姐妹呀!”她娘這才接受了。但每次來都會給何老師帶點鄉(xiāng)下的特產(chǎn)。雨菡這才發(fā)現(xiàn)她的瘋娘骨子里依然充滿了驕傲,還一直保持著尊嚴。
臨近畢業(yè)時,她的瘋娘在學(xué)校里第二次犯病了。
那天學(xué)校里裝扮一新,等著迎接縣上和教育局的領(lǐng)導(dǎo)來視察工作。領(lǐng)導(dǎo)們工作視察完了,還特意到畢業(yè)班來看望畢業(yè)生們,給他們講話。她的娘正好來送米,可在教室門外站了一會兒不知怎么就又犯起病來。
這一次她沒有哭也沒有鬧,但神情悲傷,渾身顫抖,就象受了什么重大打擊,嘴里反復(fù)地念著:“不可能,這不可能-----”雨菡驚慌失措,想安慰她,但她把女兒推開了。何老師匆匆趕來,帶走了她。
何老師和她娘站在校門外的角落里,不知說了些什么。雨菡遠遠地看著她們,心里充滿了不解,也充滿了恨。她恨那個讓她娘不時犯病的“病根”。
這一次,何老師陪著雨菡送她娘回了家。看到她那徒有四壁的家,何老師再次落淚了。
雨菡鄭重地叮囑何老師:“我知道你認識‘那個男人’,但你不要把我們的情況告訴他,他早已忘了我媽這個人,甚至根本就不知道還有我的存在。你別告訴他,不然,到時候他的任何反應(yīng)都只會給我們帶來傷害。”
她娘回家后精神一直不見好轉(zhuǎn),又回到那憂憂郁郁、茫茫然然、整天不說一句話的狀態(tài)。
高考前該填報志愿了。雨菡拿著志愿表回家去和外公商量報哪所學(xué)校。
老師們建議雨菡填報清華或是北大,以雨菡的實力,只要高考時發(fā)揮正常,考清華北大應(yīng)該是輕而易舉的。雨菡自己也很想到首都去讀書。長這么大了,她對外面的世界充滿渴望。
但外公卻有些猶豫。他擔(dān)心的不僅是高昂的學(xué)費、路費、生活費,還有她的瘋娘。雨菡若真考上了,能不能貸到助學(xué)貸款還是個問題,就算能順利貸到款,解決學(xué)費問題;雨菡也能拿到獎學(xué)金、解決將來的生活問題;可路費呢?她不可能每個假期都回來,能一年回來一次就不錯了,她的瘋娘能受得了長時間和女兒分別嗎?
外公的擔(dān)憂也是雨菡的擔(dān)憂。祖孫倆都不知該做何決定。她的瘋娘卻拿著志愿表和報考資料,左看看右看看,滿臉欣喜和興奮:“我的荷花兒要出息了!”
雨菡說:“娘,我想報北大,我想去北京。”
她的瘋娘凝神細想:“北京?北京在哪里?有多遠?我要是走路去看你,多少天能走到啊?”
雨菡一下了哭了。她知道,她的夢破碎了。她的娘每個月都要見到她。而北京,她的瘋娘走一個月也走不到啊!
最終雨菡報了西南師范大學(xué)。讀師范學(xué)校,成本最低。學(xué)費不會太高,國家每個月還會發(fā)放生活補貼。而重慶,是離她的家鄉(xiāng)最近的大城市,有200多公里,如果她的娘要去看她,還有靠腳走到的可能。
她的娘曾經(jīng)走路去過重慶。那是幾年前,她外公攢了幾百塊錢,帶她去重慶找大醫(yī)院看病,看還有不有可能治得好她的瘋病。兩人背了一袋米,輪流背著,走餓了,就打一竹筒米向村戶人家換碗飯吃。晚上,就找個村戶人家的柴房躺一晚。兩人走了四天才走到。結(jié)果醫(yī)生說,她娘的病能治,但治療時間很長,需要花很多錢。那個數(shù)字是他們無論如何也承受不起的。她娘就說不治了,省下錢攢著給雨菡將來上大學(xué)。父女倆就又相攜著走了回來。
對雨菡的最終決定,老師們都覺得非常遺憾和痛心。但他們也無可奈何,他們可以幫著捐學(xué)費,可是解決不了她的家庭問題。
高考對雨菡來說沒有懸念。她的總分超過西師大中文系錄取線100多分。她提前就被錄取了。8月初,她成了學(xué)校第一批拿到錄取通知書的學(xué)生。拿著錄取通知書,她飛奔回家去報喜。她可是那個小山村出的第一個大學(xué)生哪!
但命運的安排卻是如此苛刻。她那個家似乎不能承受一點點歡樂。
她外公高興得喝了半斤白酒,不料酒剛喝完就一頭栽倒在地。 那白酒是從村頭雞毛店里打來的散裝白酒,才2塊多錢一斤。以前常喝都沒事,可這次就出事了。同村的人喝同一批酒的還有幾個,可沒她外公喝得多,也沒她外公年紀大,其余人癥狀很輕,她外公就嚴重得多,一送鄉(xiāng)衛(wèi)生院,醫(yī)生洗了胃就馬上給縣人民醫(yī)院打電話叫救護車。人剛拉進縣人民醫(yī)院,醫(yī)生就下了病危。
縣防疫站、縣工商局都派人來調(diào)查了。原來那白酒是工業(yè)酒精勾兌的“歪”酒。開小店的村民和供酒的小販都嚇得跑了。她外公一連搶救了五天,最終還是沒能挺過來。臨死連句話都沒連留下。
雖然政府墊付了大部分醫(yī)療費,可她外公這些年攢下的那1000多塊錢也都填了進去。
接下來是辦喪事,她的瘋娘守在棺材前哭得昏死過去,醒來后腦筋就又開始不清醒。給外公辦喪事的任務(wù)就落在了剛滿18歲的雨菡身上。
長這么大,她從未辦過喪事。一下子失去了最疼愛她的人,母親又病倒在床,雨菡眼淚都流干了,心也被掏空了。整個世界都塌了。
她除了哭,只能哭。撕心裂肺地哭,壓抑地哭,不是守在她外公棺材前哭,就是守在她母親病床前哭------
“那幾天里,我好象透支了我這一生中一半的眼淚,后來我哭的時候就很少了,偶而哭,眼淚好象也不多了。”雨菡說。音調(diào)悲涼,但沒有哭。我卻在電話這頭哭了。我太容易進入角色,我?guī)缀醢炎约褐蒙碓谀瞧鄳K的故事現(xiàn)場。
我想起了自己走過的人生道路,是多么平坦、順利啊。我父親是高干,母親是大學(xué)教授。父母雖曾經(jīng)歷過一些諸如文化大革命的折磨,我卻沒受到過任何傷害和委屈。我順利地成長,順利地上學(xué),順利地工作,順利地戀愛-----人生的起點和終點都是一樣的,可中間的軌跡卻是那么不同。我走的是陽關(guān)大道,雨菡走的卻是羊腸小道,路上還布滿荊棘。我的歡樂多得數(shù)不清,愁苦的事要費盡心思才能想起一兩件,可雨菡,她的歡樂少得可憐,而每收獲一點點歡樂都會馬上遭遇十倍的悲傷。
雨菡說:“你哭了?你太感性了。我現(xiàn)在都不哭了。因為眼淚解決不了問題。”
在那個寒氣逼人的盛夏,雨菡遭遇的悲傷還遠遠不止失去親愛的外公。
村里的干部和老人們幫著她料理了所有的雜事。看著屋后山坡上壘起的新墳,和跪立墳前無助的母親,雨菡一下子成熟了,也堅強了。現(xiàn)在,到了該她撐起這個破碎的家的時候了。田里的活有村里的人幫著,家務(wù)、喂豬、照料瘋娘的擔(dān)子就得由她挑了。
她的瘋娘在她外公墳前一跪就是兩天兩夜,不吃不喝不言不語不哭不鬧。昏倒后抬回家就開始發(fā)燒。老師們幫她捐的兩千多塊學(xué)費錢就這樣變成了藥罐中苦澀的藥。她已準備放棄上大學(xué),待治好母親的病后,就外出打工。等打工掙夠了錢,以后再重新參加高考。
一天傍晚,她割完豬草回來,大老遠就聽到了她的瘋娘的哭鬧聲。她三步并作兩步跑回家,只見何老師正抹著眼淚勸她娘,地上撒了一地的鈔票,全是100元的新鈔。
她母親瘋狂地叫道:“拿回去,拿回去,我才不要他的錢,不要他的錢!我不欠人的情,更不要欠他的情。我不要他可憐,他也不欠我的------”
她一下子明白了。
何老師用懇求的目光盯著她:“雨菡,你勸勸你媽。她自己的身子不顧,也不能不顧你的學(xué)業(yè)呀!這是5000塊錢,一半給你媽治病,一半給你上學(xué)用。”
她平靜地問:“是他給的?你把我們娘兒倆的事都告訴他了?”
何老師說:“是啊,他以前不知道你們的事,現(xiàn)在聽說這個情況也很著急,可又不方便來看你們,就叫我先送5000塊來,他以后還會負擔(dān)你上大學(xué)的所有費用------”
她淡淡地說:“以前他沒有負擔(dān)過我,現(xiàn)在我已經(jīng)18歲了,更不用他負擔(dān)了。”
何老師勸她說:“你媽腦子不清楚,你可要理智點呀,上了大學(xué),找份好工作,你和你媽才能擺脫過去的一切,如果你上不了大學(xué),就守在這鄉(xiāng)下,你和你媽永遠都出不了頭呀!還有一個多月就要開學(xué)了,以你的家庭情況,你不可能貸到款,放棄了學(xué)業(yè),就等于放棄你這一輩子呀!”
她冷笑起來:“他有什么資格來關(guān)心我這一輩子?我這一輩子早就毀了。以前我什么生存能力都沒有的時候,都沒要過他一分錢,現(xiàn)在我長大成人了,好手好腳好腦筋的,還會要他的錢?”
何老師哭著說:“你和你媽性子一樣倔。你們這么記恨他又有什么用?過去的已經(jīng)過去了,大家何必再彼此傷害?”
她看著床上不停重復(fù)著“他不欠我的,我也不要他的”的母親,長長吸了一口氣,一字字地說:“何老師,你錯了。我和我媽是不一樣的。我媽不要他的錢,是因為愛,直到現(xiàn)在,她仍然愛著他。她沒能得到他的愛,就不愿接受他的憐憫;我不要他的錢,是因為恨,這一輩子,我都永遠恨他。我不想得到他的愛,他想拿錢來買心安,我卻永遠都不會給他贖罪的機會。”
何老師不停地勸說,然而她斬釘截鐵,不容商量。最后,何老師趁他們不注意,留下錢一溜煙地跑了。可第二天一早,何老師家的門鈴響了。一開門,只見地上擺著一個鼓鼓的信封,5千塊錢原封不動地在里面。何老師追出去,卻只看到一個風(fēng)塵仆仆、單薄而孤傲的身影。
雨菡,她竟打著手電筒,連夜走了70里山路,用最快的速度把錢還了回去。她不僅不要“他”的錢,也不要“他”的錢在家里多留一分鐘。
說得好聽是倔強好強, 說得不好聽是茅坑里的石頭又臭又硬
作者:
李迪
時間:
2006-12-5 21:12
第八章
當(dāng)何老師再次趕到杜家時,雨菡已經(jīng)走了。她到重慶打工去了。走時,她把村民們的幾百塊錢捐款全部留給了村里的婦女主任,托她照顧自己的瘋娘。她只給自己留了五十元錢,用三層針線細細地縫在內(nèi)衣上。
她象她母親當(dāng)年一樣,扛了一小袋米,背了一個小包袱,裝了幾件衣物和幾張餅就上路了。八月的太陽炙烤著她,汗水浸透了衣衫,也模糊了她的視線。她走了一天,到晚上腳底磨出了泡。她不哭,也不覺得痛苦。此時她的意志堅定如鐵。
天漸漸黑了下來。她不知道自己能在哪里落腳。她不敢再走山道,上了公路慢慢前行。
一輛卡車停在路旁,一個中年司機正打著手電筒換扎破的輪胎。他用嘴叨著手電,行動非常不方便。雨菡正好走得累了,就放下米在旁休息。司機請她幫忙照著手電,兩人就這樣閑聊起來。當(dāng)?shù)弥贻盏哪康牡鼐故侵貞c時,司機吃了一驚:“重慶?重慶離這可有好幾百里路,你就這樣走路去呀?”
她點點頭,兩滴汗水滴落下來。
司機說:“去打工?”
她又點點頭,愁眉深鎖,不說話了。。
司機的眼光由驚奇轉(zhuǎn)為憐憫:“我正好要去重慶,不過我只到重慶的一個區(qū),離市區(qū)還有幾十里路。你要是信得過我,我就捎你一程,你也少走幾百里路。你放心,我大女兒都和你一樣大了------”
她為難地說:“謝謝。可我沒有錢------叔叔,我把袋里的米分點給你行嗎?”
司機笑了起來:“我不要你的米,我是順路捎你,你不用謝我。”
她感激萬分,上了車。這是她生平第一次坐車。以前在縣中讀書時,都是她的瘋娘陪她走路去報名,放假了,她的瘋娘再陪她走路回來。
艱苦的生活鍛煉了她強壯的體魄。吹著涼爽的晚風(fēng),她居然沒有暈車。閑談中她知道,司機有一個和她差不多大的女兒,以前他常帶著女兒出去跑車。父女倆感情很好。他女兒成績還不錯,但今年高考以兩分之差落榜了。
當(dāng)?shù)弥贻站尤豢忌狭宋鲙煷螅曳謹?shù)整整比他女兒多了兩百多分時,司機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雨菡掏出貼身收藏的高考成績單和錄取通知書,他驚呆了,對她頓時由憐憫變得敬重起來。
對這個陌生的中年男子,雨菡生出一種莫名其妙的親近和信任。她簡單地給他講了自己的處境:父親早死,外公剛逝,母親瘋了。司機認真地聽著,不時搖頭嘆息:“妹兒,你真不容易啊!”
在前面的小鎮(zhèn)上,司機請她吃了一頓晚飯。司機特地點了一份炒肉絲,一份回鍋肉,不停地把肉夾在她碗里。她從來沒吃過這么香的飯菜,一連吃了三大碗。司機慈愛地看著她,被這個秀麗、淳樸、堅強的少女深深打動了。
到了目的地,天還未亮。司機叫她不要下車,怕不安全。司機把車開到了一個大停車場里,里面停著來自全省各地的大貨車。司機叫她坐在車上等著,自己下車走了。
天亮了,司機還沒回來。雨菡準備走了,可她想給這個好心的叔叔道個別再走。除了外公,還從來沒有一個異性這樣地關(guān)懷過她。
司機終于回來了,滿臉興奮:“妹兒,好消息。我?guī)湍愦蚵犃艘幌拢袇^(qū)有個高檔餐廳正在招服務(wù)員,要求高中以上文化程度,身高要1米65以上,長相要端正。包吃住每月500塊,我看你的條件正合適,不曉得你干不干?”
這個消息對雨菡來說簡直是喜從天降,她連連說:“干,干,我愿意干。叔,是真的嗎?”
司機說:“當(dāng)然是真的。一路上我就在想,你一個姑娘家,第一次到大城市里來,沒有親戚朋友,什么都不懂,方向都搞不清,可怎么辦呀?就盤算著幫你找份工作。我問了好多人,好不容易問著一個老鄉(xiāng),他的熟人就在那餐廳當(dāng)前堂經(jīng)理。我把你的事兒給他說了,他也想幫你。我們剛給那前堂經(jīng)理打了電話,經(jīng)理一聽說你是這樣的情況,馬上就同意接收了。經(jīng)理還說,你要是干得好,就升你當(dāng)領(lǐng)班,每月工資有600多。”
聽到這里,我忍不住說:“雨菡,看來你的運氣不錯嘛,這樣莽撞地跑出去,居然一切順利。”
“是呀,我的運氣好象是不錯。”雨菡說,但語氣淡淡的,殊無歡愉之意。后來我才知道,塞翁得馬,焉知非禍?正因為這番陰差陽錯,雨菡才認識了造成她這一生悲劇的第二個男人。
事情就這樣定了下來。雨菡驚喜交集地走入大都市,成了一個高檔餐館中的服務(wù)員。雨菡天生麗質(zhì),身材高挑,學(xué)過舞蹈、擅長國畫的她更養(yǎng)就了一股高雅的氣質(zhì),前堂經(jīng)理一見面,當(dāng)即拍板,先培訓(xùn)一個星期,然后直接升任領(lǐng)班。
雨菡非常珍惜這份人生中的第一份工作。她認真地學(xué),努力地干。不過十來天,她已經(jīng)很勝任她的工作了。此時已是9月上旬,距離她到學(xué)校報道的最后期限已僅剩一個星期。她拒絕去想上大學(xué)的事,卻又忍不住悄悄在地圖上尋找西師大的位置。
每當(dāng)夜深人靜,躺在集體宿舍里,她總是輾轉(zhuǎn)難眠,眼淚總是不知不覺地淌落在枕上。她是多么地渴望讀書,渴望上大學(xué)呀。她不應(yīng)該屬于杯筷碗碟,屬于迎來送往,她應(yīng)該屬于明亮的教室,屬于墨香四溢的書本呀!她心里總是不知不覺想起兩句老話:心比天高,命如紙薄。
如果她現(xiàn)在回去找何老師,去找那個“他”,她還能重新?lián)碛兴拇髮W(xué)生身份。可是對她來說,那等于把過去“他”帶給她的、還有她母親的18年的苦難一筆勾銷,那是比死還痛苦的事。上次斷然拒絕何老師,把錢還回去,她在心里想象“他”的失望和痛苦,心里充滿一種莫名的驕傲和快感。現(xiàn)在,她再回頭去求“他”,“他”該是如何的得意呢?為了她和她母親的尊嚴,她不能回頭了。她可以求任何人,就是不能求“他”。
第十天晚上,她又枕著自己的眼淚和矛盾入睡了。她卻不知道,一覺醒來,她的命運將發(fā)生人生中最大的一個轉(zhuǎn)折。第二天,她遇到了改變她一生命運的第二個男人——秦關(guān)。
作者:
李迪
時間:
2006-12-5 21:13
第九章
進餐廳這些天,她聽得最多的故事就是有關(guān)秦關(guān)的。老服務(wù)員告訴他,這個人是他們的“上司的上司的上司”。她弄了許久才弄明白這句話的意思,原來她所在的這家投資幾百萬的高檔餐廳只是一個餐飲公司名下的眾多餐廳中的一個,,而這個餐飲公司又只是一個大集團公司旗下的小產(chǎn)業(yè)。秦關(guān)就是這個大集團公司的老板。比起高高在上的秦關(guān),她這個小小的打工妹什么都算不上。她從來沒想過她和秦關(guān)之間會發(fā)生什么不同尋常的關(guān)系。
她聽過計多有關(guān)秦關(guān)的故事。
故事之一:秦關(guān)性格豪爽,出手闊綽。秦關(guān)生活很精致,吃穿住行玩樂樣樣追求極致。他經(jīng)常呼朋喚友四處游東。宴請朋友他最愛來她所在的這家餐廳,他在這個餐廳有他專用的豪華包房和專用廚房。有一次,新來的大廚做的一道甜點中了他的意,他當(dāng)即就叫生活秘書給那大廚賞了個紅包。大廚打開一看,足足2000塊!后來餐廳總經(jīng)理就叫那大廚隔三岔五做好那道點心,他親自開車送到秦老板的辦公室或是別墅去;
故事之二:秦關(guān)脾氣古怪。有一次他問一個領(lǐng)班小姐一個小問題,領(lǐng)班小姐驚慌失措,聲音有些顫抖,他就馬上叫那領(lǐng)班結(jié)帳走人,同時批評餐廳總經(jīng)理招的領(lǐng)班素質(zhì)太低,太“木”,沒見過世面;而另一次一個服務(wù)員在樓梯口滑了一跤,一罐湯碎在地上,恰好濺到正從樓梯口下來的他身上,服務(wù)員臉都嚇白了,他卻揮揮手說沒關(guān)系,這不是服務(wù)員的錯,反而俯身研究起地面鋪的材料的防滑性來。隔了兩天,餐廳的地面材料就重新處理過了。
故事之三:秦關(guān)風(fēng)流成性。秦關(guān)年屆四十,離婚多年,有一對兒女。他的原配曾是他的生意伙伴,在他事業(yè)剛起步遭受挫折時落井下石,和別人私通,卷走了他的大半家產(chǎn)。后來秦關(guān)發(fā)達了,他前妻后悔了,想來復(fù)婚。秦關(guān)不同意,但還和那女人經(jīng)常有生意往來。現(xiàn)在秦關(guān)雖然夜夜春宵,女友走馬燈似地換,卻從不言及婚嫁。據(jù)說重慶凡是他看得上眼的美女他都睡過了。國內(nèi)的一些女影星、女歌星、女模特他想上手的也都上手了。秦關(guān)帶到這個餐廳包房來的美女,不知有多少打了,其中不乏大家熟悉的女明星。而秦關(guān)對這些女人好的時候好得不得了,價值幾百萬的別墅可以說送就送,但絕情起來也非常狠毒。曾經(jīng)有個小歌星仗著他的寵愛,故意懷了孕,想要逼迫他結(jié)婚。他連說三次“給你200萬你把胎打了”,小歌星都說不。他冷笑一聲,二話沒說當(dāng)即翻臉。保鏢強行給那女的灌了打胎藥,他則把開好的支票撕成了碎片------
這些故事讓她很好奇,也很反感。18歲的她還不能理解一個風(fēng)流富豪的生活。單純的她想象中的愛情,還是那種一男一女一生一世同甘共苦同生共死的理想愛情。她想,如果這個秦老板來吃飯,她可一定小心侍候,這個老板脾氣古怪多變,她可不想一不小心砸了自己的飯碗。
就在她工作的第十一天,餐廳總經(jīng)理說,晚上秦老板要來吃飯。整個餐廳的氣氛立刻緊張起來。那個專用包房從擺放的鮮花到熏的香,餐廳的丁總經(jīng)理都親自檢視。中午時分,秦老板的生活秘書就先過來視察了一番,并定下了菜譜。這些都讓初來乍到的雨菡陡生了幾分緊張。
晚上,幾輛豪華房車駛?cè)肓瞬蛷d停車場。餐廳總經(jīng)理帶著前后堂經(jīng)理站在門口迎接。資格老一點的服務(wù)員指著其中一輛黑色的凱迪拉克說:瞧,那就是秦老板的車。他的名車多得很,這輛凱迪拉克只是其中的一輛。
雨菡不懂什么是“凱迪拉克”,她只覺得緊張。司機是一個帥氣干練的小伙子,坐在副駕位的是一個高大英武的中年男子。那是秦老板的保鏢。司機跳下車,一手拉開車門,一手擋在車門上方,避免秦老板下車時不小心碰了頭。秦老板挽著一個身著艷麗晚裝的美女款款下了車。
雨菡第一眼看到秦關(guān)時,不知怎么一下就不緊張了。秦關(guān)相貌平平,個子不高,身材略略有些發(fā)福,穿著件體恤,打扮很休閑。除了手腕上的一塊鉑金鑲鉆的手表,身上沒有配戴任何飾物。乍一看,怎么也難讓人相信,他居然是一位億萬富翁。
秦關(guān)和他的朋友們說笑著進了包房。老服務(wù)員悄悄對雨菡說:“瞧,小杜,秦老板身邊的女人又換了。上次來的是個小歌星,甜得膩人。這次這個身材不錯,說不定是個模特兒。”
雨菡心里開始還有一些對財富的敬畏,此時卻有了一絲鄙視,原本有些失衡的心里一下子就平衡了。她對自己說,人無欲則剛。她和秦關(guān)這種人是兩類人,她不羨慕他的財富,在他面前也就不會有心理壓力。
為秦老板服務(wù)的服務(wù)員全是丁總挑選過的,雨菡和其它幾個領(lǐng)班都在其中。雨菡和其他姐妹們一起,為秦老板和他的朋友們鋪餐巾、為他們上菜、為他們報菜名、為他們換渣盤------她表情輕松,不卑不亢,往來穿梭,腳步輕盈。
她不知道,就在她優(yōu)雅地站在包房門口的時候,秦關(guān)那閱人無數(shù)的眼睛一下子就把她同其她的服務(wù)員們區(qū)別開來;就在她用標準的普通話清晰而柔和地報上菜名的時候,秦關(guān)那閱人無數(shù)的耳朵一下子就把她同別的女人區(qū)別開來。
席間,秦關(guān)故意用逼人的眼光注視了她幾秒鐘,她淡淡地笑著迎接了這目光,不恐慌,不回避,不賣弄,從容而輕柔。她的眼睛就象是一口波瀾不驚的深潭,讓秦關(guān)的目光悄無聲息地消融。
秦關(guān)收回眼光,不再看她,只低聲對身邊的生活秘書說了句什么。那個穿著職業(yè)套裝、精明干練的年輕女人立刻起身出了包房。站在秦關(guān)背后侍候的丁總也立刻跟了出去。秦關(guān)繼續(xù)和身邊的美女調(diào)笑,和朋友們高談闊論。
當(dāng)酒干席殘,朋友們邀秦關(guān)再到夜總會去玩,微醉的秦關(guān)搖搖頭:“今晚就算了,我還有點事,你們?nèi)ネ姘桑揖筒环钆懔恕!彼磉叺拿琅透魑焕习宄鋈ァD桥说皿w地照辦了。雨菡和同事們把宴席撤下,沏上了專為秦老板準備的特制香茗。然后拉上門退下。
雨菡和秦關(guān)的第一次見面就這樣看似平靜地過去了。她不知道,秦關(guān)對那女秘書說的話是“查一下我對面從左往右數(shù)第二個服務(wù)員的情況”。早已熟知秦關(guān)作風(fēng)的女秘書立刻開始了調(diào)查。在她離開包房后,秦老板品著香茗,一邊聽著女秘書的匯報,一邊看著雨菡來應(yīng)聘時填寫的個人資料。
她的書法很有功底,不僅毛筆字,鋼筆字也寫得非常好。秦關(guān)不動聲色地看著。
丁總叫來了雨菡的介紹人前堂經(jīng)理。女秘書對前堂經(jīng)理說:“你去找那個女孩談,叫她陪秦總一年,給她二十萬。”
前堂經(jīng)理臉上露出了為難之色:“這事兒有點難辦。這女孩不是個普通的打工妹,她是她們縣的高考狀元、是個大學(xué)生啊!她平時不愛說話,可性子倔,還有點傲氣哩。”
他把自己知道的有關(guān)雨菡的情況都說了,最后說:“還有一個星期就該報名了,她也沒法去讀了,怪可憐的。像她這種女孩,恐怕受不起秦總的抬愛。”
秦關(guān)沉吟片刻,對女秘書說:“記下她的身份證地址,明天去她家鄉(xiāng)跑一趟。”
女秘書說:“秦總,這妹子雖然長得有幾分水靈,但不過只是個什么都不懂的鄉(xiāng)下姑娘,缺乏情趣,用得著花這么大功夫嗎?”
“怎么看女人,你不懂”,秦關(guān)微笑著說:“我不會看走眼的。這小姑娘是塊未經(jīng)雕琢的美玉,她的身上具備做一個完美女人的潛質(zhì)。如果她肯讓我來開發(fā)她的話,她很快就會光芒四射的。”
女秘書陪笑道:“既然秦總這么說,那就錯不了。她不會那么不識抬舉的,20萬,她當(dāng)服務(wù)員要幾十年才掙得了呢!”
秦關(guān)說:“20萬只是隨便提提,要是她真的合了我的意,錢算什么呢?”
女秘書說:“是,秦總。明早我就出發(fā)。回來我去和她談。”
作者:
李迪
時間:
2006-12-5 21:14
第十一章
她在校門外徘徊。難以決絕。那張名片被她手心的汗浸透了。這時她想起了她的瘋娘,要是娘腦筋清楚該多好啊,這么難決的大事就可以有個商量的對象了。她這才想起自從出門就沒給她娘寫過信,也沒打過電話。她的瘋娘病好些了嗎?這么久沒看見她,想她了嗎?
她拿起公用電話,撥通了家鄉(xiāng)村長家的電話。接電話的是村長的老婆。她一聽是雨菡的聲音,一下子叫了起來:“丫頭啊,你怎么這才打電話來呀?我們都快急死了。你叔他不在家,他和鄉(xiāng)親們送你媽上縣醫(yī)院去了------”
她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我媽她出了什么事?”
村長老婆說:“我了不知道啊,昨晚上就聽你們家狗叫得利害。然后就聽見你媽象是在和誰吵架,又哭又鬧的-----”原來她的瘋娘昨天晚上在家不知受了什么刺激,居然突然從家里跑了出來滿山狂跑,結(jié)果摔到了田坎下,當(dāng)即就摔昏死過去了。今早上才被趕集的村民發(fā)現(xiàn)。大家馬上湊錢把她送到鄉(xiāng)衛(wèi)生院。鄉(xiāng)衛(wèi)生院說她媽不僅腿摔斷了,腦子可能也摔傷了,需要馬上轉(zhuǎn)到縣人民醫(yī)院動手術(shù)。現(xiàn)在人雖然已送到縣人民醫(yī)院了,可沒有錢,誰也不敢在手術(shù)單上簽字。
雨菡的頭當(dāng)即嗡的一下。她抖抖嗦嗦地說:“女+襄,我馬上回來,錢我想辦法去借,我剛領(lǐng)了幾百塊工資------你們一定要救我媽------”她語無倫次地說著,哭了起來。
掛了電話。雨菡呆立了兩分鐘,已經(jīng)做出了決定。是的,陳秘書說的不錯,人生充滿了交易,各種各樣的交易。如果她覺得交易劃算,或她需要這場交易,她就不能錯失良機。她不覺得這場交易劃算,但她需要這場交易。
她撥通了陳秘書的電話。陳秘書一點都不驚奇,她似乎正等著她的電話,她雖沒有明說,雨菡從她的口氣中也能聽出“我早知道你會打這個電話”的味道。什么樣的女人她沒見過?秦關(guān)開出的價碼那么多名女人都無法抗拒,何況一個窮困潦倒的鄉(xiāng)下少女?
雨菡已經(jīng)顧不上羞恥,顧不上維護自己的尊嚴了。事實上,她只要打了這個電話,她已經(jīng)就不再是以前的那個杜雨菡了。在陳秘書面前,她已經(jīng)沒有尊嚴可以維護。
她簡短地說:“給我秦老板的電話,我要直接和他談。”
陳秘書笑著說沒問題,馬上把電話轉(zhuǎn)進了秦關(guān)的辦公室。
秦關(guān)有些吃驚,問她:“你要直接和我談?”
“是,我要和你談”,雨菡平靜地、明確地、堅定地說:“因為這是我和你之間的交易。我想好了,我現(xiàn)在急需要錢,而除了我自己的身體,我沒有任何可以出賣的東西。但我有幾個條件------”
秦關(guān)笑起來,這個乳臭未干的小姑娘,居然要和商場老手兼情場老手的他談條件。他漫不經(jīng)心地說:“什么條件?”
雨菡說:“第一,我媽昨晚摔傷了,現(xiàn)在躺在縣醫(yī)院里急需手術(shù)。我沒有錢,你馬上派車送我回家,幫我承擔(dān)所有的醫(yī)療費。等我處理完我家里的事和報名的事,你才能來找我。”
秦關(guān)收起了他的漫不經(jīng)心。原來是這個突發(fā)情況才讓這個倔強的少女就范。他很干脆地說“沒問題”。
雨菡的第二個條件是:“我要住在學(xué)校的宿舍里,平時和其他大學(xué)生一樣的生活,周末才能來陪你。你不能到學(xué)校來找我,不要讓學(xué)校知道我和你的關(guān)系。你不能過多干涉我的私生活,也不能把我轉(zhuǎn)手給其他人。和我交易的只能是你。”
秦關(guān)說“沒問題”。
雨菡的第三個條件是:“你不愛我,我也不愛你。我和你之間只是身體和金錢的交易。身體可以交易,愛情不能交易。如果我找到了自己的愛情,就可以馬上停止這場交易。你不能勉強我。”
秦關(guān)感覺自己的尊嚴受到了傷害。但他不怒反笑:“沒問題。你說的不錯,這只是個身體和金錢的交易。其實愛情也是可以交易的。只是我根本不相信這世上還有真正的愛情。我從不勉強人做任何交易。你放心,你任何時候想離開我都可以。從來只有女人糾纏我,沒有我糾纏女人的。”
雨菡說:“那好,現(xiàn)在我在西師大的校門口,你馬上派人來接我。我要馬上趕回家去。晚了,我怕我媽------”她的聲音哽住了。
秦關(guān)關(guān)切地說:“你不要著急,我馬上派車過來接你。不用等著你送錢回去你媽才能手術(shù),我馬上給你們縣長打個電話,叫他給縣醫(yī)院說一聲,先把手術(shù)動了,還專門給你媽開個特護病房。”
秦關(guān)說到做到。一個小時后,一輛奔馳就停在了她的面前。等她趕到縣人民醫(yī)院時,她媽已經(jīng)做完了手術(shù),被送到了有醫(yī)護人員24小時看護的特護病房。
她媽還未醒。醫(yī)生說她媽的傷勢很重,不過手術(shù)很順利。應(yīng)該沒什么問題了。何老師也來了。從她支支吾吾的表述中,雨菡才知道她媽這次發(fā)病又是“那個男人”引起的。在那天晚上,“那個男人”偷偷來到了她家,想看看她娘,想向她娘道歉,親手把錢交給她娘。她的瘋娘受不了這個刺激,剛一見面就沖出了家門不知去向。“那個男人”不敢讓別人發(fā)現(xiàn)他,不敢久留,也不敢出去尋找她,就悄悄地走了。沒想到她媽竟會摔到田坎下去。
何老師替“那個男人”辯護,解釋說他自從知道他們母女的事后,就一直關(guān)懷著她們。出現(xiàn)這個情況純屬意外。他會負責(zé)的,他會把醫(yī)療費送過來的。聽了這話,雨菡“哈哈哈”一陣大笑:“叫他死了那份心吧,誰會要他的臭錢?錢,我現(xiàn)在有的是!”她刷地拉開手中的小提包,包里是滿滿的百元新鈔。
何老師愣住了:“你,你哪來的這么多錢?”
雨菡冷笑著說:“我掙的。我遇到一個大老板,他愿意先借錢給我讀書,借錢給我媽治病,只要我同意畢業(yè)后到他們公司工作,用我的工資來抵債。”她沿用了陳秘書的謊言。
何老師不相信地說:“有這么好的事?一下子就給你這么多錢?雨菡哪,你還小,太單純了,小心上當(dāng)啊----”
雨菡打斷她:“不用你管。你看我是那種人嗎?”
想起雨菡的孤傲和清高,何老師一時語塞。陪雨菡一同前來的陳秘書適時地幫雨菡圓了謊:“杜小姐說得很是。她到我們公司來打工,她的才華很令我們傾倒。我們是一家廣告公司。杜小姐設(shè)計的廣告畫得到一位大客戶的賞識,我們老板就決定簽下她。聽說她是這個情況后,我們老板馬上同意先借她10萬塊應(yīng)急,平時她可以在我們公司兼職,畢業(yè)后再到我們公司工作。我們公司純粹是為了愛惜人才------”
何老師還是有些將信將疑。但她沒再多說什么,只鄭重地叮囑她:“雨菡,你現(xiàn)在大了,什么事都可以自己做主了。何老師只有一句話,外面的世界很精彩,也很復(fù)雜,做什么事都要三思而后行呀!”
當(dāng)何老師走后,她守護在母親床前,看著母親布滿愁苦的臉,思潮起伏,淚如泉涌。她哭得驚天動地,肝腸寸斷。誰都不知道她為什么會這么傷心。連看慣世事的陳秘書都不忍卒聽,起身悄悄出去了。
“就在那一天里,我似乎又透支了我這一生中另一半的眼淚。我哭過那一場以后,就沒再那么哭過了。很多時候我覺得自己心里在哭,眼里卻沒有淚了。”雨菡說到這里,禁不住長長嘆息了一聲。
我也嘆息了一聲。
接下來,雨菡許久都沒有說話。我也沒有說話。她突然曼聲吟道:“不是愛風(fēng)塵,似被前緣誤,花落花開自有時,總賴東君主。去也終須去,住又如何住?若得山花插滿頭,莫問奴歸處。”
我知道這是宋朝名妓嚴蕊寫的那首著名的“卜算子”。我的淚又來了。
我問:“你恨秦關(guān)嗎?”
她說:“不恨。既沒有愛,何來的恨?他是個商人,他從一開始就明確地告訴過我,他和我之間是一場交易。他從未騙過我,又在我最困難的時候幫助過我、救了我母親,我怎能恨他?”
她又嘆了口氣,幽幽地說:“其實他對我是很不錯的。他對別的女人是越往后越冷淡,對我卻是越往后越熱烈。可以說,我這一輩子,從來沒有人象他對我那么好過。我雖然沒有愛過他,可到后來,我和他建立了另一種非常深的感情。”
我說:“什么感情?”
她說:“非常復(fù)雜。里面有恩情,有友情,還有-----親情。是的,應(yīng)該還有親情,有時他象我的哥哥,有時他又象我的外公。比作外公也許不恰當(dāng),可能比作父親更合適。可是我沒有過父親,我不知道那種溫暖的感覺是不是父親,所以只能把他比作外公了。”
秦關(guān)對她的確非常好。當(dāng)雨菡的瘋娘傷好后,他又把她的瘋娘接到重慶去,送進了精神病院,要了一間特護病房。還另請了保姆照顧她的瘋娘的飲食起居。她的瘋娘對這位“秦老板”非常感激,每次雨菡來看她,她都不忘叮囑雨菡要好好學(xué)習(xí),畢業(yè)了好好替“秦老板”工作,報他的大恩。
從縣醫(yī)院趕回重慶后,陳秘書陪著雨菡到學(xué)校報了到,幫她繳清了學(xué)費,買了飯菜票。她給了她一張信用卡,上面存著10萬元錢。還給了她一個手機。她收了信用卡,沒要手機,說那太招搖:“你放心,我是守信用的人。一到周末我會主動給你或秦老板打電話的。”
報到后就是參加軍訓(xùn)。軍訓(xùn)完回到學(xué)校正好是個周末。她給陳秘書打了電話。
陳秘書把車開到學(xué)校附近約定的地點等著她。她上了車,表面平靜,心里卻滿懷悲壯。她對自己說,要賣就賣吧,老老實實地賣,認認真真地賣,痛痛快快地賣——既然命運是這樣安排的。
作者:
李迪
時間:
2006-12-5 21:15
第十二章
陳秘書先把她帶到了一家高檔美容院,洗了桑拿,給她的臉和身體做了仔細的護理:去死皮,按摩,敷軟膜,連腳后跟都用磨足石磨得光滑無比,每跟腳趾都用精油按摩得嬌嫩如新筍。當(dāng)她走出美容室,陳秘書開始佩服秦關(guān)的眼光:這女孩清新嬌艷得就如雨后的新荷。
形象設(shè)計師為她噴上昂貴的法國香水,換上一套為她量身定做的白色連衣裙。看著鏡中美麗而陌生的自己,她恍恍然如在夢中。
她恍恍然來到了一個高檔社區(qū),經(jīng)過了幾道保安的關(guān)卡,來到了一幢漂亮的歐式別墅前。夜幕剛剛降臨,奶白色的別墅豪華而精致,里面燈火通明,在夜色中更顯尊貴。花園里開滿了繁茂的花,花香馥郁。花叢中有一個月牙型的游泳池,碧藍色的池水清澈見底。她從來沒有見過這么漂亮的房子。她以前一直住的是土坯墻、稻草頂?shù)姆孔樱谶M入縣高中住進磚墻的集體宿舍時她已欣喜異常。現(xiàn)在她知道了什么叫做天壤之別,人和人的生活原來是這么不同。
她下了車,陳秘書在她耳邊說:“看來秦總是真的喜歡你。他的房產(chǎn)很多,這個家還從來沒帶女人回來過,但這次卻帶你來了。他今天把所有的應(yīng)酬都推了,專門在家等你。他很會疼女人的,你不用緊張,好好表現(xiàn)。去吧!”
花園的自動門向兩旁緩緩打開,她迷迷糊糊地往里走。風(fēng)吹著她剛洗過的秀發(fā)。她的頭發(fā)又黑又亮,長過腰際,就象一道瀑布,從白色的長袖連衣裙上傾瀉下來。秦關(guān)就坐在長廊的吊椅上,抽著血茄,看著她,象在欣賞一幅名畫。他看著她長發(fā)飄飄、裙袂飄飄地穿過花叢,穿過那月牙型的游泳池。月光照著她輕盈的身子,宛如仙子。
他迎下階去,溫柔地牽起她的手。她顫抖了一下,沒有縮回手來。這只手已被高中時的班長摸過,本來就不再圣潔。她本來就是來侍候他的,她的身體本來就已賣給了他,不再屬于自己。
這段時間以來,她一直努力嘗試把自己的身體和靈魂分離。她告訴自己,現(xiàn)在他抱著的不是她。她的靈魂是一個旁觀者,漂浮在一旁,看著一個被欲火焚燒的男人抱著一個沒有知覺的女人的肉體。
她的靈魂看到他抱起了那個溫暖而顫抖的身體,一步步走上旋轉(zhuǎn)樓梯,走進圓弧型的主臥室。
臥室里彌滿著暖昧的暖香。床頭放著一套性感的睡衣。他把懷中的身體放在柔軟寬大的床上,叫那個身體換上那套睡衣。她的靈魂靜靜地佇立在床前,看到她的身體順從地照辦了。
她的身體猶如羊脂白玉雕,潔白無暇,完美無暇。
在脫下長裙的時候,她的身體沒有避開他。她的身體神情平靜,有些凄然,有些凜然,有些緊張,但卻沒有羞澀。
她是來賣的,她沒有資格羞澀。
她的身體讓秦關(guān)驚喜興奮,但她的表現(xiàn)讓秦關(guān)懷疑迷惑。他原以為她會哭泣閃躲,象一只待宰的羔羊。但她卻是如此的從容、如此的鎮(zhèn)定。
秦關(guān)的欲望突然有些冷卻。他問她:“你以前學(xué)過有關(guān)性的知識嗎?”
她的身體在回答:“我上過生理衛(wèi)生課。”
秦關(guān)笑起來,這個女孩,原來真的什么也不懂。他把一盤光碟放進DVD里,叫她看,象個老師一樣地溫柔地教她------
看到那些從未見過也從未想象過的畫面,她的身體也感到了羞澀和難堪,她的靈魂更感到了恥辱。而到后來他溫柔地進入她的身體,她的靈魂在那一剎那從空中墜落,和她的身體合二為一。她拼命想模糊的意識在那一刻出奇的清晰,她發(fā)現(xiàn)自己一直在掩耳盜鈴。身體和靈魂本就是一體的,她的自我欺騙是多么可笑。她揪著床單,無聲地哭了------
第二天早上,秦關(guān)起床后,拉開床頭的抽屜,從里面取出一個精致的小盒子。僅這個小盒子就價值不菲,那是純白金打造的,上面還嵌著寶石。盒子里是一枚碩大的鉆戒。她不懂珠寶,但她也知道那價值必定驚人。他說:“這個戒指是我從香港買回來的,買了好幾年了。以前跟我的女人都想要。我沒給。她們配不上它。現(xiàn)在它終于找到它的主人了。”
他把那鉆戒套在她柔弱的無名指上。她感到指尖傳來一陣冰冷。她從昨夜的夢中醒來。她說:“謝謝。”神情淡淡的,似笑非笑,似喜非喜。這神情讓秦關(guān)心動。
他說:“其實你潛質(zhì)很好,只是你以前的環(huán)境讓你沒有精力來發(fā)掘它們。我要雕琢你,你將來一定是個能顛倒眾生的尤物。”
她說:“是嗎?”還是那淡淡的神情。這神情讓秦關(guān)從那高高在上的心理位置上跌落下來。他對他的態(tài)度不由自主變得尊重起來。
此后每個周末,他都會留出固定的時間和她在一起。每次他都會變著方法送她禮物,討她歡心。但她從來也不笑,不過看上去也不難過。她從來都是那么平靜,那么淡淡的。有時她就睡在他身邊,他可以那么近地欣賞她的睡姿,但他卻看不真切。秦關(guān)覺得她活在她自己的世界里,她的身上籠罩著一層看不見的煙霧,他走不近她,也看不清她。
秦關(guān)給了她別墅的鑰匙,還給她配了專車和專門的司機。只要她一個電話,司機小丁就會馬上開車來接她,把她送到她指定的地方。但她很少用那車,多數(shù)時候,她寧可趕公交車。
她的瘋娘病情基本上好了。但醫(yī)生說她是間歇性精神病,隨時可能再犯,所以不能再受強烈刺激。秦關(guān)在市區(qū)買了套三室兩廳的房子,裝修好了,配齊了所有的家電和家俱,把她娘安頓進去,并請了個保姆照顧她。但她娘住了沒幾個月就不肯住了。隨著病情的好轉(zhuǎn),她頭腦清醒了,就慢慢看出了端倪,發(fā)現(xiàn)了“秦老板”和女兒之間不同尋常的關(guān)系。
那個周末,當(dāng)雨菡再來看她時,她拉著女兒的手,一句話也不說,只是不停地流淚、嘆息。雨菡以為她的病是不是又反復(fù)了,急著給她找藥。
她不肯吃,說:“荷花兒,你別急了,我沒犯病------荷花兒,都是我這當(dāng)媽的拖累了你,害苦了你呀------”
從母親那痛苦而自責(zé)的眼神,雨菡敏感到她什么都知道了。她知道她娘在清醒時是非常聰慧而有心機的一個人。她還想裝作若無其事。她娘拉著她的手說:“荷花兒,你什么都不用說了,媽心里明白,這世上沒有無緣無故的愛,也沒有無緣無故的恨,秦老板為什么對我們這么好,媽心里明白。這一年來苦了你呀!”
她一頭撲在母親懷里哭了起來。娘兒倆摟著哭了一陣,她娘先收了淚:“荷花兒,你聽媽說。我看這秦老板對你還不錯,不過人家是大老板,不大可能討你做老婆。你還年輕,長得又漂亮,他當(dāng)然對你好,可將來呢?你得給自己拿好主意啊。依我說,要是他是真心的,愿意娶你,你就嫁給他;要是他不肯娶你,你得為自己留條退路。一旦遇到合適的人,就馬上和他斷了吧。錢這東西是好,可是它不能給你幸福,女人這一輩子,總得有段自己的愛情,有個自己的家呀------”
她哭著說:“我知道,我知道------”
娘兒倆摟著說了一夜的知心話。第二天,她娘就收拾東西回鄉(xiāng)下去了。她說不能再給女兒增添負擔(dān),不能再幫女兒多欠秦關(guān)的情。
秦關(guān)要派車送她,她不肯。他就和雨菡一同送她到長途車站。臨上車,她鄭重地對秦關(guān)說:“秦老板,你是個好人------你好好待她------如果你將來不能娶她,就請一定要放了她。”
秦關(guān)也一臉鄭重地點了頭。
她娘這才放心地去了:“秦老板,我相信你是一個守信用的人。”
后來雨菡倒底不放心,又叫小丁開車一路跟在長途客車后面。最后小丁一直看到她娘平安進了家門才回來。
秦關(guān)是個很心細的人,早就料到他和雨菡的關(guān)系遲早瞞不過這個看似糊涂實則精細的瘋女人。也早就料到了今天。幾個月前,在醫(yī)生說她娘病已好了時,他就做了兩手打算。一邊在重慶給她買房,一邊安排人到雨菡的老家,把她的老房子推倒,修了一幢漂亮的小洋樓。為了方便雨菡和她娘聯(lián)系,還給她娘裝了一部電話。話費辦了銀行托收,直接從他在縣里的分公司的帳上扣除。為了雨菡的名聲,他還放出風(fēng)聲,說雨菡現(xiàn)在出息了,在一家大公司兼職,工資很高。而這一切他連雨菡都瞞著。
當(dāng)天夜里,雨菡接到了她娘從老家新房里打來的電話。她這才知道秦關(guān)安排的這一切。對秦關(guān)的體貼,她的心中充滿了感動和感激。她娘也無可奈何地接受了這個安排。她感慨地對雨菡說,無論如何,秦關(guān)對她們娘兒倆是有恩的。叫她好好地安排自己的生活。
說來也怪,雨菡自跟了秦關(guān),真的變化非常大。每次在一起時,秦關(guān)都會采取措施,避免讓她懷孕。這是最讓雨菡感佩的地方。畢竟,秦關(guān)沒有完全把她當(dāng)作一個玩物。而也許是終于有了充足的營養(yǎng),她充分發(fā)育起來。本來停止長個的,兩年多下來居然又長了4厘米,有1米72高了。而且胸脯變得豐滿起來,身子變得潤澤起來,不管從哪個角度看,她都凹凸有致,渾身上下煥發(fā)著光彩。她身上殘留的鄉(xiāng)土氣息也很快就看不見了,她從一個鄉(xiāng)下少女變成了一個魅力四射的都市女郎。
作者:
李迪
時間:
2006-12-5 21:16
第十三章
她慢慢擁有了雙重身份和雙重性格。在秦關(guān)的別墅里,她是嬌艷的,性感的,輕柔的午夜女郎;而在學(xué)校里,她是樸素的,端莊的,矜持的女大學(xué)生。
每次從秦關(guān)的別墅出來,她都會洗掉身上的香味,換上普通衣服。在離學(xué)校很遠的地方她就要求下車。在步行回校的時候,她會調(diào)整自己的心態(tài),說自己只不過剛剛做了一個荒誕的夢。
她在學(xué)校時學(xué)習(xí)很刻苦,而一到周末就不見蹤影。同學(xué)們只知道她在城里做兼職,別的一概不知。加上她性格內(nèi)向,一般不與人交往,游離在大家的生活之外,同學(xué)們就更覺得她很神秘。象她這樣的女生,自然特別容易引起男生們的注意。但對男生們或明或暗的示愛,她都裝作不懂,毫不理會。她明白自己的身份,自己不過是一個被富商包養(yǎng)的金絲雀,還沒有資格享受愛情。
于是男生們就送了她一個外號“冷美人”。
這樣的情形持續(xù)了兩年多。大三的寒假,同學(xué)們都收拾東西回家了。她要回家去看她的瘋娘。但秦關(guān)今年不許她耽誤太多的時間,他要她一過完年三十就馬上趕回來。他要帶著她去會他的朋友們。他說:“你是我發(fā)現(xiàn)的一塊美玉,現(xiàn)在你已經(jīng)被我雕琢得光芒四射,是到了讓你隆重亮相的時候了。”
她知道他這句話的潛臺詞:她是他收藏的一件珍寶。奇貨可居,是為了能有機會去“獻寶”,現(xiàn)在,他要拿她去展示,去炫耀了。
她知道這對秦關(guān)來說是一件比較重要的事。她不能拂逆。她已學(xué)會了忍耐,對于自己無法掌握無法拒絕的事,就只有接受。
大年初三的晚上,秦關(guān)大宴眾友。他要她穿上了香港名師為她量身定做的晚裝,外面套上從法國巴黎買回來的新款狐裘。專業(yè)的化妝師為她化了最適合她形象氣質(zhì)的晚妝。出發(fā)前,秦關(guān)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她,滿意地說:“今晚你一定是艷冠群芳。”
當(dāng)她一亮相,就吸引了全包房里所有男人女人的目光。男人的貪婪、女人的嫉妒都是那么地赤裸裸。她很不習(xí)慣這種場合,低垂著頭,雙臉緋紅。
女服務(wù)員們往來穿梭,小心翼翼地侍候著他們,惟恐出了一點差錯。她們偷眼看她時,眼光中充滿了艷羨。一個女服務(wù)員看走了神,不小心將手中的茶水潑了一點在她手上,滾燙的茶水讓她叫了一聲,站起來連連甩手。女服務(wù)員嚇壞了,一迭聲地說“對不起”,手忙腳亂地為她擦拭。
秦關(guān)氣得直叫“滾開,滾開”,捧起她的手一邊看一邊吹,關(guān)切地問她痛不痛。
丁總生氣地低聲罵那服務(wù)員:“你怎么搞的?”親自上來向她道歉,一邊吩咐人趕快拿冰塊和膏藥來,帶著滿臉諂媚和緊張的笑。
她看到那女服務(wù)員臉色蒼白,眼淚都快流下來了。
她忽然覺得一種悲哀。
就在兩年多前的那個夏天,她的身份還和她們一樣。這個女服務(wù)員看上去還很面熟,好象就是那個第一次見到秦關(guān)時,在她耳邊低聲說:“瞧,秦老板身邊的女人又換了,上次是個小歌星,甜得膩人,這次這個身材不錯,說不定是個模特兒”的那個。
她手上的皮膚被燙紅了一片,雖然沒起泡,但火辣辣的疼。秦關(guān)生氣地罵丁總:“你怎么招了個這么笨手笨腳的服務(wù)員?還不叫她趕快走人。”丁總連聲說“是,是”。
女服務(wù)員哭了起來。雨菡想起了她的名字,好象叫王小麗的,也來自大巴山一個很窮的地方。她樣子長得還不錯,可惜初中都沒能讀畢業(yè),找到這份包吃包住月薪500的工作對她來說不容易。她還有一個弟弟,正在上初中。
她對著秦關(guān)嫣然一笑:“哪來那么大火氣?動不動就要開人?算了,一點都不疼,原諒她吧,她又不是故意的。她是太緊張了。”她將嘴湊在秦關(guān)耳邊,吹氣如蘭:“還記得第一次我們見面時的情景嗎?那天我也緊張得要命。在你秦大老板面前,誰不緊張呀?要是上次我也這么灑了茶水,你是不是也把我開了?”
秦關(guān)一下子笑了:“我怎么舍得?我第一眼看到你時,就發(fā)現(xiàn)你與眾不同。好了,既然你說算了就算了吧,現(xiàn)在你是我的上司,你說的話我可不能不聽。”
他的朋友們就跟著起哄了:“秦關(guān)呀,我看你硬是英雄難過美人關(guān)。你老漢兒給你取的這名字簡直太絕了,情關(guān),情關(guān),你這一輩子就過不了她這情關(guān)了。”
秦關(guān)也跟著笑。現(xiàn)場氣氛一下子好起來。丁總叫那女服務(wù)員:“王小麗,還不快過來謝謝杜小姐?”
王小麗哭著上來向雨菡道謝。雨菡一陣心酸,悄悄在王小麗耳邊說:“小麗姐,是我呀,杜雨菡呀,以前咱們在一起當(dāng)服務(wù)員的,你還教過我不少東西哩。你別怕,回頭,我叫丁總提你當(dāng)領(lǐng)班。大家曾經(jīng)姐妹一場,你要有啥難事,就給我打電話,我一定幫你。”
王小麗的眼睛一下子瞪得老大。她仔細看了她兩眼,猛然認出她來。但她什么也不敢說,低著頭退了出去。
席間,秦關(guān)的一個合伙人簡老板不時看著雨菡,眼光肆無忌憚。喝到后來,趁著酒意,他低聲對秦關(guān)說:“哥們兒,今晚,把你的妞兒借來陪陪我?”
雨菡一聽這句,臉色頓時就變了。秦關(guān)暗暗用力捏了捏她的手,示意她不要生氣,笑著對簡老板說:“簡哥,你醉了。”
簡老板說:“別那么小氣,以前咱們哥倆啥時為女人紅過臉?我另找個女人陪你,我身邊的女人你想要哪個我馬上叫她過來。我剛泡上個小明星,拍過幾部電視劇,很知情識趣的----”
秦關(guān)也變了臉色,放下酒杯:“簡總,你真醉了。”、
簡總身邊的女人不高興了,嚶嚀一聲靠在他身上:“簡總,這么快就喜新厭舊了?”
簡總在她豐腴的身子上捏了一把,笑著說:“我要是不喜新,你怎么能得手的?這幾個月,你少說也從我這拿了100多萬走吧?別吃醋,我是喜新不厭舊的。你的好處少不了。”
那女人就不開腔了,卻還賴在他身上撒嬌。
簡總還在秦關(guān)耳邊聒噪,雨菡一下子站了起來:“秦哥,我有點不舒服,我先回去了。”說罷也不待秦關(guān)同意,拿起狐裘抽身就往外走。秦關(guān)在背后叫等一下,等會兒我送你。她充耳不聞,快步出了包房。
她聽到秦關(guān)在向朋友們道別,朋友們在取笑他:“這妞兒脾氣好大,秦關(guān),看你把她寵得,喂,你這次不會是來真的吧?”
她轉(zhuǎn)下樓梯,突然聽到旁邊一個小包間里傳來王小麗憤憤不平的聲音:“哼,我還以為那婊子有什么了不起,原來也和我一樣,是個服務(wù)員哪!喂,你們知道秦老板今晚帶的那個女人是誰嗎?就是那個來我們店里打了幾天工就跑了的女大學(xué)生杜雨菡呀!哼,什么女大學(xué)生,我呸!”
她一個踉蹌,差點摔下樓梯。一個男人穩(wěn)健的雙手扶住了她。她抬頭一看,是那曾經(jīng)幫助過她的前堂經(jīng)理。他溫和地看著她,眼中充滿同情和理解:“小杜,別難過,別忘了我曾對你說過的話。無論你選擇那條路,我都理解你,尊重你,你是一個好女孩。你要學(xué)會堅強,不要理會別人的閑言碎語。”
她滿眼是淚,拉著他的手哭道:“哥-----”
只聽樓上傳來一聲“哼”。秦關(guān)拎著外套,出現(xiàn)在樓梯口。丁總恭敬地跟在他身后。前堂經(jīng)理嚇了一跳,松開還扶著雨菡的手,恭敬地叫道:“秦總。”
小包房內(nèi)唾沫橫飛的聲音也戛然而止。顯然正在發(fā)泄心中的不平衡的王小麗也嚇了一跳。
作者:
李迪
時間:
2006-12-5 21:16
第十四章
秦關(guān)慢慢走過來,面無表情地看了前堂經(jīng)理一眼,伸手扶過雨菡的肩:“你沒事吧?”
雨菡搖搖頭。秦關(guān)回頭吩咐跟在后面的保鏢:“今晚不用你跟著。叫小丁把車開到前門口來。”
丁總見秦關(guān)臉色不善,頓時就慌了。雨菡對他說:“沒事兒,丁總。秦老板他喝多了。等會兒我?guī)退丫啤α耍跣←惣依锢щy,工作干得認真,我想推薦她當(dāng)領(lǐng)班。”丁總連聲說沒問題。雨菡就扶著秦關(guān)的肩,慢慢下樓去了。
上了車,雨菡沉默不語,臉上的淚痕猶未干。秦關(guān)伸手揩干她臉上的淚,溫和地說:“別哭了。我記得當(dāng)初你給我說的第二個條件。我不會把你轉(zhuǎn)給別人。現(xiàn)在,我也舍不得把你轉(zhuǎn)給別人呀!”頓了頓,又說:“你不喜歡這種場合,以后我就不帶你來了。”
雨菡平靜下來,說:“秦哥,我求你一件事。”
秦關(guān)摟著她,柔聲說:“沒問題。什么我都答應(yīng)你。你想要什么?”
雨菡說:“我什么都不要。我想求你不要開了前堂經(jīng)理。”
秦關(guān)松開手,冷冷地說:“為什么?”
雨菡說:“你給我買的鞋鞋跟太高,剛才下樓時我差點摔倒,前堂經(jīng)理正好路過,就扶住了我。你知道的,他是我當(dāng)初進店的介紹人,在我最困難的時候,他幫助過我,他對我有恩。我不習(xí)慣那種場合,心里委屈,一看是他,他了解我的過去和現(xiàn)在,就忍不住在他面前哭了。我和他沒什么的,就看在沒有他我們也不能認識的份上,請你不要難為他。而且,他什么都不如你,你和他計較,也把自己看得太輕了。”
秦關(guān)重新?lián)еf:“我答應(yīng)你。但,你怎么知道我要開他?”
雨菡低下了頭,低聲說:“你那么霸道,占有欲那么強-----我不知道你現(xiàn)在是不是愛我,但我能肯定你現(xiàn)在不肯讓任何男人碰我。不管是有意的還是無意的,你都不能容忍------相處這么久了,我難道還不了解你嗎?”
秦關(guān)一下子笑了:“霸道,占有欲強?這就是你對我的評價么?我還是第一次聽你談起你對我的看法。我給你的印象就是這樣的?”但他隨即道:“你說的很對。我是霸道,占有欲是很強。而且我也不知道我現(xiàn)在是不是已經(jīng)愛上了你,但我肯定不能容忍任何男人碰你。”
雨菡突然想起了什么,說:“秦哥,我還想問你件事。你可不要生氣。”
秦關(guān)說:“你問吧,我不生氣。”
雨菡說:“以前我就聽說過很多關(guān)于你的故事。有一個故事是說有個小歌星拿懷孕來要脅你結(jié)婚,你叫保鏢給她灌打胎藥,硬把胎打掉了。真有這事嗎?”
秦關(guān)笑了:“你也聽說這個故事了?沒這事,是我故意讓底下人這么傳的。好讓真有這個心的人不要打錯了主意。你想想,要真有這事兒,我一定做得很隱秘,又怎么會讓那么多人知道?”
雨菡說:“我說呢,我覺得你對女人挺好的,不是那么絕情狠毒的人。”
秦關(guān)說:“別夸我,雖然這只是我故意放的風(fēng),但如果真有這樣的事,我做得出來的。我從不受人脅迫。不過,總的來說我對女人都還不錯。她們?yōu)槲腋冻隽饲啻汉蜕眢w,我也不能虧待她們。做交易要講究個公平原則。而你,我對你最好,最珍惜。”
雨菡說:“我很感激。但你別忘了我們約定的第三個條件,要是我找到了我真正愛的男人,咱們就結(jié)束了。”
秦關(guān)一下子不笑了,神情變得嚴肅起來。沉默了一會兒,他說:“至少你現(xiàn)在還沒找到這個男人,是么?”
雨菡說:“你怎么知道?”
秦關(guān)說:“你要是找到了你愛的男人,你會一天都不耽擱地馬上告訴我,毫不猶豫地離我而去。別的女人都想拼命地多在我身邊呆一天,你卻是隨時都想和我說再見————相處這么久了,我難道還不了解你嗎?
雨菡愣住了。原來這個男人心里什么都明白。車里的氣氛頓時就尷尬起來。雨菡笑著打破這個僵局:“正所謂英雄所見略同,看來咱們都是英雄啊!”秦關(guān)也跟著笑了。
讓秦關(guān)和雨菡都想不到的是,就在幾天后,雨菡就碰到了那個讓她心動的男人,她就找到了那段她渴望已久的愛情。而這段愛情徹底毀了她。
聽到這里,我忍不住插嘴:“你是不是就碰上了那個畫上的男人?”
雨菡說:“是的。遇到他是我這一生最大的悲劇”
我說:“你們是一見鐘情嗎?”
雨菡笑了:“不是。我相信一見鐘情,但我的性格注定我不會一見鐘情。我從小的經(jīng)歷讓我對男人有一種本能的排斥,而且我太理性,我只能慢慢被打動,不可能一見面就付出愛情。”
我說:“其實有了秦關(guān)在你身邊,別的男人要打動你已經(jīng)很不容易了。因為你的起點太高。從一個男人的角度講,秦關(guān)其實很成功,對你又那么好。如果不是大家的地位太懸殊,如果不是你和他之間一開始就屬于不正常的狀態(tài),你可能會愛上他的。我想不通,這個男人靠什么打動了你?”
雨菡說:“你說得很不錯。秦關(guān)是個成功男人,但他的人生理念和我的人生理念差距太大。而且從最開始,他把他和我之間的事是當(dāng)作交易來處理的。不管后來他對我怎樣,這已注定我們無法相愛。就象一粒月季花種子,不管你后來如何精心護理,它也不可能開出玫瑰。雖然和他在一起,不知不覺中肯定會把我的選擇標準拔得很高,但什么事情都是有弊也有利的。每個女孩都會夢想當(dāng)一個灰姑娘,有遭一日和心愛的王子過上富裕而又幸福的生活。但我本就出身貧寒,我能吃苦,而且習(xí)慣吃苦。和秦關(guān)在一起后,我已經(jīng)嘗試了富裕但空虛的生活,那我就會追求另一種相反的生活。我不求遇到王子,我只求能與意中人傾心相愛,我不求以后能富裕,我只求我們能幸福。”
我說:“可是他后來------”
“我看錯了他!”雨菡嘆了口氣說:“當(dāng)年我太單純了。而且他是我的初戀,我缺乏經(jīng)驗。我以為他是我可以托付一生的人,可是我錯了。”
作者:
李迪
時間:
2006-12-5 21:17
第十五章
我也在心里嘆息了一聲。這樣一個不凡的女子,一生就為了尋找一段完美的愛情,卻是如此的遇人不淑。
后來我才知道,命運真是很奇妙:秦關(guān)用他的財富買動了她,而那個男人卻是用他的貧窮打動了她。
秦關(guān)很講信用。后來再有什么應(yīng)酬他就不要求雨菡去了。雨菡落得個自由自在。知道她會畫畫,秦關(guān)專門在別墅里為她裝修了一間畫室,讓她沒事時可以畫畫解悶。
那年初五,秦關(guān)又有應(yīng)酬,就打開保險箱,從里面拿出幾疊鈔票扔給她,叫她自己去逛商場。雨菡收了錢,沒去商場,獨自一人畫了一會兒畫,百無聊賴,便想回學(xué)校看看。
她沒叫小丁送她。平時她雖然很少用車,但小丁從不敢大意,總是把車停在離她很近的地方等著。小伙子是個退伍軍人,找到這份月薪3000的工作不容易。大過年的,人家好不容易休息兩天,何必又把人家從家里叫出來?她把錢用絲巾包好,隨便塞在牛仔包里,上了公交車。
正是春節(jié),到學(xué)校的那路公交車上人很少。車廂中部靠窗的位子坐著一個瘦瘦高高的小伙子,看樣子也是個大學(xué)生。她恍眼覺得他有些面熟,不由悄悄打量起他來。他穿得很單薄,一件舊毛衣外套著件洗得發(fā)白的牛仔服,毛衣領(lǐng)還脫了兩處邊,顯然家境也不怎么好。但他長得棱角分明,戴著眼鏡,很私文的樣子。她想了許久,想不起在哪里見過他了。
但那男生看著她,卻露出詫異的神色:“杜雨菡,怎么是你?你沒回家過年么?”
看她露出疑惑的神情,那男生爽朗地笑了起來:“我是李海濤呀,我也是中文系的,比你高一級,就快畢業(yè)了。還記得那年夏天你剛到學(xué)校報名的時候,我還帶你在學(xué)校里到處逛過呢。后來你不知怎么回事,突然掉頭就跑了,搞得我莫名其妙。”
她想起了那年夏天,自己打定主意放棄學(xué)業(yè)、滿懷凄苦到學(xué)校來“告別游”的情景。想起了她哭著往校外跑,那男生在后面叫她“同學(xué),同學(xué),你怎么了”的情景,心里頓時溫暖起來,她驚喜地說:“是你呀!快三年了,我怎么在學(xué)校里就沒碰見過你呢?”
李海濤說:“怎么沒碰見過?我倒是經(jīng)常看到你。但你總是獨來獨往,不和大家交往。有時在路上碰見你,看見你走得匆匆忙忙的,皺著眉毛,好象在思考什么問題,任何人從你面前路過,你都仿佛視而不見。有兩次我和你打招呼,你眼神茫然,徑直走你的,好象根本沒聽見。后來我就不敢招呼你了。”
她不好意思地笑了:“唉呀,我不是故意的。我這人老愛走神,要是心里想著什么事就對周圍的事都不留心了,你別見怪。”
兩人閑聊起來。她這才知道,李海濤家里也很困難,大學(xué)三年為了節(jié)省路費他一次都沒回過家,今年他就要畢業(yè)了,象他這種定向生,一般都會分配回老家的中學(xué)教書,他不想服從學(xué)校分配,想給自己另外聯(lián)系份工作,就留在學(xué)校找機會。
他問她那年突然跑了是怎么回事,看她一臉憂愁的樣子,是不是在為學(xué)費發(fā)愁?她說是啊,你怎么知道。他就笑了,笑里透著一股機靈和狡黠:“因為我當(dāng)年來報名時也和你情況差不多呀。你知道我后來是怎么讀上書的嗎?第一年的學(xué)費我和我媽求遍了所有親戚朋友才湊齊。進學(xué)校后,這三年的學(xué)費我都一直沒交,全拖著呢!”
她吃了一驚:“那你這幾年怎么過的?聽說如果不繳清學(xué)費,學(xué)校就不給你發(fā)畢業(yè)證,也不給你學(xué)位證,到時你可怎么辦呀?”
他壓低了聲音:“我告訴你個法子,你可別告訴別人呀!大學(xué)和中學(xué)不一樣的,你只要第一年想辦法進來了,后幾年學(xué)校就不可能趕你出去了。你在家鄉(xiāng)開好貧困證明,向?qū)W校申請緩交學(xué)費,學(xué)校雖然會催你,但卻不可能讓你停學(xué)。你只要在學(xué)校表現(xiàn)好,不要讓老師逮著把柄,讀畢業(yè)是沒有問題的。畢業(yè)時你雖然領(lǐng)不了畢業(yè)證和學(xué)位證,但學(xué)校會給你開個證明。你拿著這份證明就可以去找工作了。要是人家單位不要證明,非得要證件,你只要花兩三百塊找個假證販子做一個就成了。”
她不敢相信地說:“要是查出來怎么辦?”
他說:“查不出來的。學(xué)校開的證明上會寫明你的畢業(yè)證號和學(xué)位證號。證雖然是假的,這編號可是真的。就算單位去查一般也查不出問題。等你掙了錢把欠款還清了,領(lǐng)了真證再把假證銷毀不就完了?”
她把他的想法仔細想了幾遍,沒有發(fā)現(xiàn)什么漏洞,不僅佩服起他來:“真有你的,居然能想出這么個辦法。看來你是把國家政策和大學(xué)管理辦法研究透了。”心里就開始隱隱有些作痛,怎么自己就沒想到這個辦法呢?自己當(dāng)年多老實啊,根本就沒想過搞其它的“歪門邪道”。如果自己有他一半成熟老道,也不必落到“賣身”的地步啊!
她的單純和他的老成彼此吸引。他們聊得很投機。
公交車很快到了終點站。她站起來準備下車。他也站起來,突然又一下子坐了下去,笑容凝固在臉上,滿面通紅,神色慌張。
她奇怪地問他怎么了,他紅著臉,扭扭捏捏地一會兒叫她先走,一會兒又向她借她的牛仔挎包一用。
追問了半天她才知道原來他穿的那條牛仔褲實在太舊了,洗得太薄了,一不小心,竟然被公交車上的板凳掛了一個洞。他連秋褲都沒穿,就這樣下車豈不要“走光”?
看著開始還機智幽默,意氣風(fēng)發(fā)的小伙子此時變得那么窘迫,連說話都結(jié)結(jié)巴巴了,她不禁心生憐憫。她微笑著把自己的牛仔挎包遞給他:“我正覺得累,請幫我背一下,謝謝。”
他感激地看著她,把挎包的背帶放到最長,背在身上,正好可以擋住屁股上的洞。
他又恢復(fù)了他的機靈勁,咬著京劇腔調(diào)朝她鞠了一躬:“多謝小姐搭救,小生這廂有禮了!”
她撲哧一聲笑了。兩人并肩朝學(xué)校走去。冬日的寒風(fēng)吹得瑟瑟作響,穿得厚厚的她都覺得寒冷難耐,蜷起了身子,但衣衫單薄的他卻腰桿挺得筆直,談笑風(fēng)生。似乎一點都不冷。她看到他的鼻子通紅,手上還長著凍瘡。但他身上卻似乎散發(fā)著熱力。她的心突然動了一下。看慣了秦關(guān)和他那幫物欲橫流的朋友,這個男生不經(jīng)意間透露出的品質(zhì)就顯得尤為可貴。樂觀向上,熱情幽默,這是她對他的第一印象。
兩人在宿舍樓下分手后,她才想起,他借走的牛仔挎包里裝著秦關(guān)給她的零花錢。那至少有2、3萬啊!她沒有追上去,也沒有聲張。
作者:
李迪
時間:
2006-12-5 21:18
第十五章<br />
我也在心里嘆息了一聲。這樣一個不凡的女子,一生就為了尋找一段完美的愛情,卻是如此的遇人不淑。<br />
后來我才知道,命運真是很奇妙:秦關(guān)用他的財富買動了她,而那個男人卻是用他的貧窮打動了她。 <br />
秦關(guān)很講信用。后來再有什么應(yīng)酬他就不要求雨菡去了。雨菡落得個自由自在。知道她會畫畫,秦關(guān)專門在別墅里為她裝修了一間畫室,讓她沒事時可以畫畫解悶。<br />
那年初五,秦關(guān)又有應(yīng)酬,就打開保險箱,從里面拿出幾疊鈔票扔給她,叫她自己去逛商場。雨菡收了錢,沒去商場,獨自一人畫了一會兒畫,百無聊賴,便想回學(xué)校看看。<br />
她沒叫小丁送她。平時她雖然很少用車,但小丁從不敢大意,總是把車停在離她很近的地方等著。小伙子是個退伍軍人,找到這份月薪3000的工作不容易。大過年的,人家好不容易休息兩天,何必又把人家從家里叫出來?她把錢用絲巾包好,隨便塞在牛仔包里,上了公交車。<br />
正是春節(jié),到學(xué)校的那路公交車上人很少。車廂中部靠窗的位子坐著一個瘦瘦高高的小伙子,看樣子也是個大學(xué)生。她恍眼覺得他有些面熟,不由悄悄打量起他來。他穿得很單薄,一件舊毛衣外套著件洗得發(fā)白的牛仔服,毛衣領(lǐng)還脫了兩處邊,顯然家境也不怎么好。但他長得棱角分明,戴著眼鏡,很私文的樣子。她想了許久,想不起在哪里見過他了。<br />
但那男生看著她,卻露出詫異的神色:“杜雨菡,怎么是你?你沒回家過年么?”<br />
看她露出疑惑的神情,那男生爽朗地笑了起來:“我是李海濤呀,我也是中文系的,比你高一級,就快畢業(yè)了。還記得那年夏天你剛到學(xué)校報名的時候,我還帶你在學(xué)校里到處逛過呢。后來你不知怎么回事,突然掉頭就跑了,搞得我莫名其妙。”<br />
她想起了那年夏天,自己打定主意放棄學(xué)業(yè)、滿懷凄苦到學(xué)校來“告別游”的情景。想起了她哭著往校外跑,那男生在后面叫她“同學(xué),同學(xué),你怎么了”的情景,心里頓時溫暖起來,她驚喜地說:“是你呀!快三年了,我怎么在學(xué)校里就沒碰見過你呢?”<br />
李海濤說:“怎么沒碰見過?我倒是經(jīng)常看到你。但你總是獨來獨往,不和大家交往。有時在路上碰見你,看見你走得匆匆忙忙的,皺著眉毛,好象在思考什么問題,任何人從你面前路過,你都仿佛視而不見。有兩次我和你打招呼,你眼神茫然,徑直走你的,好象根本沒聽見。后來我就不敢招呼你了。”<br />
她不好意思地笑了:“唉呀,我不是故意的。我這人老愛走神,要是心里想著什么事就對周圍的事都不留心了,你別見怪。”<br />
兩人閑聊起來。她這才知道,李海濤家里也很困難,大學(xué)三年為了節(jié)省路費他一次都沒回過家,今年他就要畢業(yè)了,象他這種定向生,一般都會分配回老家的中學(xué)教書,他不想服從學(xué)校分配,想給自己另外聯(lián)系份工作,就留在學(xué)校找機會。<br />
他問她那年突然跑了是怎么回事,看她一臉憂愁的樣子,是不是在為學(xué)費發(fā)愁?她說是啊,你怎么知道。他就笑了,笑里透著一股機靈和狡黠:“因為我當(dāng)年來報名時也和你情況差不多呀。你知道我后來是怎么讀上書的嗎?第一年的學(xué)費我和我媽求遍了所有親戚朋友才湊齊。進學(xué)校后,這三年的學(xué)費我都一直沒交,全拖著呢!”<br />
她吃了一驚:“那你這幾年怎么過的?聽說如果不繳清學(xué)費,學(xué)校就不給你發(fā)畢業(yè)證,也不給你學(xué)位證,到時你可怎么辦呀?”<br />
他壓低了聲音:“我告訴你個法子,你可別告訴別人呀!大學(xué)和中學(xué)不一樣的,你只要第一年想辦法進來了,后幾年學(xué)校就不可能趕你出去了。你在家鄉(xiāng)開好貧困證明,向?qū)W校申請緩交學(xué)費,學(xué)校雖然會催你,但卻不可能讓你停學(xué)。你只要在學(xué)校表現(xiàn)好,不要讓老師逮著把柄,讀畢業(yè)是沒有問題的。畢業(yè)時你雖然領(lǐng)不了畢業(yè)證和學(xué)位證,但學(xué)校會給你開個證明。你拿著這份證明就可以去找工作了。要是人家單位不要證明,非得要證件,你只要花兩三百塊找個假證販子做一個就成了。”<br />
她不敢相信地說:“要是查出來怎么辦?”<br />
他說:“查不出來的。學(xué)校開的證明上會寫明你的畢業(yè)證號和學(xué)位證號。證雖然是假的,這編號可是真的。就算單位去查一般也查不出問題。等你掙了錢把欠款還清了,領(lǐng)了真證再把假證銷毀不就完了?”<br />
她把他的想法仔細想了幾遍,沒有發(fā)現(xiàn)什么漏洞,不僅佩服起他來:“真有你的,居然能想出這么個辦法。看來你是把國家政策和大學(xué)管理辦法研究透了。”心里就開始隱隱有些作痛,怎么自己就沒想到這個辦法呢?自己當(dāng)年多老實啊,根本就沒想過搞其它的“歪門邪道”。如果自己有他一半成熟老道,也不必落到“賣身”的地步啊!<br />
她的單純和他的老成彼此吸引。他們聊得很投機。<br />
公交車很快到了終點站。她站起來準備下車。他也站起來,突然又一下子坐了下去,笑容凝固在臉上,滿面通紅,神色慌張。<br />
她奇怪地問他怎么了,他紅著臉,扭扭捏捏地一會兒叫她先走,一會兒又向她借她的牛仔挎包一用。<br />
追問了半天她才知道原來他穿的那條牛仔褲實在太舊了,洗得太薄了,一不小心,竟然被公交車上的板凳掛了一個洞。他連秋褲都沒穿,就這樣下車豈不要“走光”?<br />
看著開始還機智幽默,意氣風(fēng)發(fā)的小伙子此時變得那么窘迫,連說話都結(jié)結(jié)巴巴了,她不禁心生憐憫。她微笑著把自己的牛仔挎包遞給他:“我正覺得累,請幫我背一下,謝謝。”<br />
他感激地看著她,把挎包的背帶放到最長,背在身上,正好可以擋住屁股上的洞。 <br />
他又恢復(fù)了他的機靈勁,咬著京劇腔調(diào)朝她鞠了一躬:“多謝小姐搭救,小生這廂有禮了!”<br />
她撲哧一聲笑了。兩人并肩朝學(xué)校走去。冬日的寒風(fēng)吹得瑟瑟作響,穿得厚厚的她都覺得寒冷難耐,蜷起了身子,但衣衫單薄的他卻腰桿挺得筆直,談笑風(fēng)生。似乎一點都不冷。她看到他的鼻子通紅,手上還長著凍瘡。但他身上卻似乎散發(fā)著熱力。她的心突然動了一下。看慣了秦關(guān)和他那幫物欲橫流的朋友,這個男生不經(jīng)意間透露出的品質(zhì)就顯得尤為可貴。樂觀向上,熱情幽默,這是她對他的第一印象。<br />
兩人在宿舍樓下分手后,她才想起,他借走的牛仔挎包里裝著秦關(guān)給她的零花錢。那至少有2、3萬啊!她沒有追上去,也沒有聲張。
作者:
李迪
時間:
2006-12-5 21:19
第十六章
當(dāng)晚秦關(guān)要和朋友們打通宵麻將,她給他打了電話,說今晚在學(xué)校里住,不回去了。
放假期間學(xué)校的食堂都關(guān)門了。晚上,正準備到校門外的餐館里吃點東西,有人敲寢室的門來了。開門一看,是李海濤,來還她的牛仔包。
她注意到,他的褲子已經(jīng)換了,是條有8成新的牛仔褲。她打趣他:“褲子補好了嗎?”
他不好意思地說:“還沒有。那褲子沒法補了,另一條還沒洗。身上這條是借的同寢室同學(xué)的。”雖然有點不好意思,但他并不掩飾他的貧窮。
她說:“你怎么謝我?請我吃晚飯?”
他有些發(fā)窘:“好啊,不過,我只能請你吃方便面。”
她說:“我正想吃方便面呢。”
他便當(dāng)真跑到小賣部去買方便面去了。當(dāng)他走后,她飛快地打開牛仔包看了一下,那疊錢原封不同地在里面,連外面包的絲巾都沒動一下。她心里又動了一下。這個貧窮的男生可真老實,沒有私下翻看她的包。
李海濤買了兩包方便面。一包是那種6毛錢一包的最便宜的“鮮蝦面”,一包是1塊多一包的“康師傅”。他把“康師傅”泡給她,自己吃便宜的。
她裝作沒注意到這點差別,什么都沒說,吃得很香甜。一邊吃一邊問他:“你常吃方便面?”
他老老實實地說:“不常吃。方便面太貴,又吃不飽。我一般吃饅頭,兩毛錢就買好大一個,吃上三個,喝兩杯水就飽了。”
她說:“學(xué)費錢你先欠著,那生活費怎么辦呢?”
他說:“家里每個月給我寄50塊,學(xué)校每個月不是還有70多塊生活補貼么?我早晚都吃饅頭,中午吃半斤米飯加一份素菜,夠了。”
她說:“那你從不吃肉嗎?”
他笑著說:“當(dāng)然要吃。每個月兩次,領(lǐng)到補貼吃一次,領(lǐng)到匯款時再吃一次。這已經(jīng)很不錯了,以往在家時一個月都吃不上一次肉。”
她心酸起來。就在幾年以前,她和她的瘋娘也是這樣一年到頭都難得吃上一次肉。她想起了秦關(guān),前天晚上請朋友吃頓飯就花了三萬。每個周末,陳秘書都會送兩大桶牛奶、一大籃玫瑰花瓣到秦關(guān)的別墅來,秦關(guān)說她膚如凝脂,得用牛奶來洗才相配。這洗一次可就是李海濤一個多月的生活費呀。秦關(guān)沒把錢當(dāng)過錢,她和他在一起時也沒把錢當(dāng)過錢,可是現(xiàn)在,她發(fā)現(xiàn)錢原來不是紙,真的是有價貨幣。它能把很多東西量化,包括一個人擁有褲子的條數(shù),包括一個人能吃上肉的次數(shù)。
她在心里感慨的時候,李海濤已經(jīng)吃完了方便面,他把最后一滴面湯都喝得干干凈凈。這么大個兒的小伙子,一包方便面能飽嗎?她想起牛仔包里還放著一大袋牛肉干,就拿了出來,和李海濤邊吃邊聊起來。
李海濤的知識面很廣,對哲學(xué)歷史,軍事政治都頗有研究。這和只喜歡文學(xué)藝術(shù)的她差距很大。但他口才很好,把那些枯燥深奧的東西都講得妙趣橫生。她聽得津津有味。不知不覺兩人就聊到了晚上11點。宿舍的管理員來催了兩次,李海濤只好起身告辭了。
她突然有了個主意,問他:“你的英語好嗎?”
李海濤說:“還行。剛過6級。”其實他說得挺謙虛,中文系的學(xué)生英語只要能過4級就行了,
她說:“我的英語有點差勁,還沒過4級。我想請你幫我補習(xí)英語,我按小時付給你報酬行嗎?”
他臉紅了:“幫你補習(xí)沒問題,可我不能收錢。”
她說:“那就算了。既然你不愿收取勞動報酬,我也不愿欠人家的情。我另外找人算了。”
他急了:“我------”
她板起臉:“希望你尊重我,不要以為我是女孩子,就該隨便接受別人的幫助。你要是不肯收取應(yīng)得的勞動報酬,就說明你不想幫我。”
他無可奈何地說:“那好吧,不過我一小時只收一元錢行嗎?”
她想了想說:“行啊,不過你得允許我請我的補習(xí)老師吃晚飯吧?”
事情就這樣定了下來。除了周末,她每天都請他吃晚飯。雖然算不得豐盛,但肉是少不了的。平時,為了盡量多給李海濤一點“補課費”,她總是盡量延長和他在一起的時間。
他為她補習(xí)的地點選在學(xué)校一個僻靜的小樹林里。小樹林里種著幾株櫻花。早春時候,櫻花陸續(xù)地開了。坐在櫻花樹下,春光是那么明媚,空氣是那么清新,連風(fēng)都有一種暖昧的暖意。兩人就這樣在樹下一坐幾個小時,從天氣聊到人生,從過去聊到未來。幾個小時總是在不經(jīng)意間就彈指而過。
后來他們共同的足跡不僅只出現(xiàn)在小樹林里了,還出現(xiàn)在圖書館、餐廳,舞廳。她吃驚地發(fā)現(xiàn),別看李海濤一介窮酸的樣子,舞居然跳得很好。他是那么要強,別人會的,他也要會,不僅會,還要精。
李海濤還很愛運動,踢足球、打乒乓球、打網(wǎng)球,樣樣在行。運動場上的他渾身充滿活力,他的清瘦、他的厚厚的眼鏡都掩不住他那蓬勃的男子氣息。她又要他“教”她打球。他也盡力地教。兩人的身影在運動場上配合得是那么默契。
一個月下來,李海濤明顯地長胖了,看上去不再那么干瘦了。但他的褲子很少,開學(xué)后不得已又把那條破褲子打上補丁繼續(xù)穿。他怕人笑話,穿這條破褲子時就特意穿一件長外套,再背個書包遮住。他第二次穿這條補丁褲時,雨菡假作失手,將一瓶墨水打翻在他褲子上,然后就理直氣壯地“賠”了他一條新牛仔褲。
沒多久,李海濤穿了另一件不合身的舊外套,雨菡故伎重施,又打翻了一瓶墨水。這次李海濤說什么也不干了。她理直氣壯要求“賠償”,他打斷了她,眼里閃起了淚花:“雨菡!不要再這樣了。我知道你是想幫我。可是,我,我是個男人啊!”
他吸了下鼻子,繼續(xù)說:“你太優(yōu)秀了,在你面前,我的壓力已經(jīng)很大了,你總是變著法接濟我,我心里很感激,可是壓力也更大啊-----你知道嗎,我不是想掙這點補課費,我只是想------有機會和你在一起。”說完這句話,他的臉一下子紅了。
她看著她,眼神溫柔。和李海濤相處這一個月來,她發(fā)現(xiàn)他不僅樂觀向上,熱情幽默,而且思想比同齡人成熟,他腦子很靈,想法很多。可是他不象別的學(xué)生那樣,去干家教、賣報紙、賣花、打短工,他說那沒有意思,掙的只是小錢,浪費時間,也消磨意志。他每天都會看很多報紙,從上面分析研究市場走向、人才需求等問題。她覺得,他是一個胸懷大志的人。
她覺得他的很多性格和她相反,他的處境讓她憐惜,他的機智讓她欣賞,他的拼搏讓他感動。他深深地吸引著她。和他在一起,她變得樂觀,變得活潑,變得輕松。而此刻,他紅紅的臉龐和眼中隱隱閃現(xiàn)的淚光讓她心動。
她本來想說:“我也不是想讓你給我補課,我只是想有機會和你在一起。”可是她說不出口。
就在這時,他突然沖動地握住了她的手。就象當(dāng)年高中時的班長握她的手一樣。這一個月來,他一直對她賓賓有禮,刻意保持著距離。可現(xiàn)在,他卻如此出其不意。
當(dāng)年班長握她的手,她很憤怒,認為自己的手從此不再圣潔;秦關(guān)握她的手,她很麻木,認為自己整個人都不再圣潔。而現(xiàn)在,他又握住了她的手。
她本能地一下子抽回了手,但心里卻沒有一點厭惡、憤怒的感覺,反而有一種說不出道不明的滋味。
李海濤眼中露出失望的神色,說:“對不起,對不起。”他突然轉(zhuǎn)身,慌亂地逃出了那片小樹林,瘦高的背影很快就不見了。
她呆呆地看著他,沒有出聲叫他。
她還沒搞清楚,那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滋味就是愛情嗎?
作者:
李迪
時間:
2006-12-5 21:19
第十七章
第二天晚上,又到了原來約定的他陪她練口語的時候。
她沒去。既然“補習(xí)”的面紗已經(jīng)挑開,又怎能象以前那樣若無其事地相對,若無其事地聊天氣、聊人生?
一連三天她都沒去那片小樹林,除了去上課她就一直呆在寢室里。她做什么事都提不起勁,她拼命壓抑著自己心里的沖動。她對自己說,你根本沒有他心里想象的那么好,你配不上他。如果你要和他在一起,就應(yīng)該對他坦白你是怎樣的一個人,可當(dāng)真相大白,他就會鄙視你、厭惡你。而那讓她心痛。
第四天晚上是星期五了。小丁的車早在校門外的偏僻處等著她了。她滿懷心事地背上牛仔挎包,慢慢地向校門外走去。
從她的宿舍出來,就可以看到那片小樹林。櫻花開得正盛,微風(fēng)吹過,花雨繽紛。
李海濤蹲在樹下,憂郁地看著她。
可她卻仿佛沒有看見。她低著頭,慢慢地走了。她不能在投向一個男人的懷抱的時候,享受另一個男人的純情。
他也沒有出言叫她,只是呆呆地目送她的背影。
第二天,李海濤就離開了學(xué)校。他被安排到郊縣的一個中學(xué)實習(xí),實習(xí)期兩個月。
這一走他就音訊全無。沒有一個電話,也沒有一封信。
雨菡悵然若失。
她決定不想他。可是他那清瘦挺拔的身影無所不在。她吃飯吃不香,老是不知不覺挾起碗里最大的那片瘦肉,卻不知該挾給誰;她睡覺睡不著,老是夢見那個身影穿著屁股上有個洞的褲子昂首行進在寒風(fēng)中------她開始后悔,當(dāng)他握著她的手時,她為什么要抽回來呢?當(dāng)他失望地離去時,她為什么不叫住他呢?當(dāng)他在櫻花樹下等著她時,她即便不能停步,也該回頭給她一個無聲勝有聲的微笑啊!
秦關(guān)發(fā)現(xiàn)了她的變化。他問她怎么了?她說她不舒服。秦關(guān)沒有作聲。回頭就給陳秘書打了電話。陳秘書請了個私家偵探在學(xué)校里查了一個月,沒有發(fā)現(xiàn)什么異常,雨菡除了教室寢室,惟一去的地方是圖書館。不要說和男生打交道,她和其他女生的交往都很少。
秦關(guān)這才放了心,加倍地疼愛起雨菡來。有一天,他陪雨菡看港片《青蛇》,白娘子和小青在荷塘邊的小亭里納涼,亭上懸掛的白紗隨風(fēng)輕舞,雨菡贊了句這畫面好美。下次她再到秦關(guān)的別墅時,遠遠地就看到那歐式的長廊上掛滿了飄逸的白紗,和那電影中的一模一樣------
她很感動,在秦關(guān)面前,她的任何要求都變得那么簡單。秦關(guān)只需一個電話,就可以馬上滿足她。但隨后她就開始自責(zé):明明李海濤是個優(yōu)秀的男生,是我所喜歡的那種類型,可我為什么不敢接受他?僅僅是自卑嗎?還是有點舍不得眼前的舒適生活?難道這幾年紙醉金迷的生活已經(jīng)把我改造成一個貪圖享受、嫌貧愛富的人嗎?
當(dāng)天氣慢慢開始熱起來,李海濤回來了。
那天晚上,雨菡散步,不知不覺又轉(zhuǎn)到了那片小樹林。她一眼就看到了李海濤。他就坐在那櫻花樹下。櫻花早已謝了,長得枝葉繁茂。但他卻顯得格外憔悴。
她驚喜地給他打招呼:“你什么時候回來的?”
他不答。他注視著她,忽然沖上來一把抱住了她。她聽到他的心咚咚直跳,他的呼吸緊張而沉重。而要命的是,她聽到自己的心也在咚咚直跳,自己的呼吸也緊張而沉重。
這一次她沒有抗拒他。過了幾秒鐘,她忽然也伸手摟住了他。這舉動讓他欣喜若狂。他轉(zhuǎn)過臉來就想吻她。
當(dāng)他的溫度隔著嘴唇傳來,雨菡一下子推開了她,退后幾步:“你為什么不來信?為什么不給我打個電話?”
他反問她:“你為什么要抽開手?為什么一連四天不理我?為什么你明明看見我在樹下等你卻不肯留步?”不等她回答,他自己接著說了:“我知道,我配不上你。在你眼里,我只不過是個想吃天鵝肉的癩蛤蟆。”
她哭了:“你為什么要故意這么說?你那么聰明,那么老成的一個人,我對你怎么樣,你難道不知道?咱們之間就一點默契都沒有?”
她一哭,他就慌了。他向她道歉。她止住哭聲,和他并肩在樹下坐下來。
兩人沉默了一會兒。他終于鼓起了勇氣。他說:“雨菡,我知道,我現(xiàn)在只是一個窮小子。我沒有錢,你要是跟了我,就不能再過以前那種優(yōu)越的生活-----”
雨菡驚得差一點兒就跳了起來:“你,你說什么?”
他拉著她的手,懇切地說:“你聽我說,其實我觀察你很久了。從第一眼見到你,我就愛上了你。可惜你連你的名字都沒說就哭著跑了。我以為你不會來讀書了,幸運地是,一開學(xué)我就看見了你。我打聽你的名字,打聽有關(guān)你的一切,可這兩年多來你一直沒注意過我,我卻一直注意著你,不瞞你說,我甚至跟蹤過你-----別人都說你在外兼職,每個周末都要去打工,我卻知道你兼的這份職是什么------”
雨菡冷靜下來,她忽然發(fā)現(xiàn)他比她想象中還要老練,還要深沉。但接下來她被他的話徹底打動了:“但我始終尊敬你,愛你。我知道你是不得已,我也是窮人家的孩子,我知道有時候貧窮能把人逼到什么程度。我從心里理解你,原諒你。也許我沒有資格說原諒這個話。因為你和我什么關(guān)系都沒有,如果不是那天在公交車上偶遇,你連我是誰都不知道。但上蒼竟然安排我們見面了,竟然讓我們相愛了,我就覺得我們應(yīng)該坦誠相待。我不在乎你的過去,我只想擁有你的現(xiàn)在和將來。這些話我一直想對你說,可一直沒有機會------也許是沒有勇氣。我現(xiàn)在連條褲子破了都沒錢買,我又怎能承諾將來能給你幸福?我一直在矛盾,不知道我能不能承受起我們的將來。不知道你愿不愿意拋棄過去跟我一起去創(chuàng)造將來------”說到這里,他哭了起來:“可我真的愛你,我真的好想給你一個將來啊!”
雨菡也哭了:“我愿意和你一起去創(chuàng)造。我也能完全拋下過去,可是你真的不在意我的過去?”
他馬上跪了下來,一手指天,一手指心,就要盟誓:“如果我口是心非,叫我將來不得好死!”
雨菡趕緊捂住他的嘴,把他扶起來:“海濤,不要這樣。我相信你。”
李海濤突然單膝跪地:“雨菡,我愛你!”他顫抖著手從兜里掏出一枚戒指:“這是我省吃儉用,在金店里買的一個純銀戒指,不值錢,才幾十塊,可是這是我的一份心意。愿意接受它嗎?”
“愿意,但,”雨菡堅定地說:“我現(xiàn)在不能接受。”她拉起滿臉疑惑的他:“因為我現(xiàn)在還沒有資格接受。你等著,給我?guī)滋鞎r間。等我把我的過去做個了斷,我才能站在這里,接受你的戒指。”
作者:
李迪
時間:
2006-12-5 21:20
第十八章
第二天是星期五。按慣例她晚上才會到秦關(guān)那里去。可她連一分鐘都不愿多等。一大早,她就給秦關(guān)打了電話:“秦哥,今天有空嗎,我現(xiàn)在就想見你,我要和你談?wù)劇!?br /> 秦關(guān)還宿醉未醒。但一聽這話一下子就醒了。雨菡還從來沒主動給他打過電話要求見他。從她雖然鎮(zhèn)定卻掩飾不住急迫的口氣中,他敏感到了什么。但明明私家偵探調(diào)查過了,她不可能一夜之間就找到那個“他”了呀!他冷靜地說:“好,我馬上叫小丁來接你。”
雨菡托同寢室的同學(xué)請了病假。昨晚她一夜未眠,在心里盤算該怎么給秦關(guān)說。
她打開鎖著的衣柜,從里面提出一個鎖著的小皮箱。這是一口看上去已經(jīng)很破舊的小箱子,上面掛著一把漆都掉光了的小鎖。當(dāng)年她就是提著這口破箱子來報的名。這些年她總是把這口破箱子小心翼翼地鎖好,再鎖在衣柜里。寢室的女伴們都笑她:“你的家底大家都知道,你平時再怎么節(jié)儉,也存不了兩個錢,你的衣服最貴的也不超過100塊,用得著這么小心?”她也不解釋,笑著說:“我這是敝帚自珍嘛!”
今天,她再一次把箱子提了出來。她打開箱子,把放在上面的幾件舊衣物塞在衣柜里,又仔細地把箱子鎖好。同學(xué)們問她干什么去,她鄭重地說:“還債去。”
同學(xué)們再問還什么債,她就不答了,只笑了笑,就提著箱子走了。
離小丁的車還有一段距離,小丁就迎了上來幫她接過手里的箱子。一看這箱子已舊得看不出成色,幾個邊都磨光了,忍不住說:“杜小姐,您怎么會用這么舊的箱子?叫秦老板給您買個新的吧!”
她說:“不用了。我這一身從頭到腳都是秦老板的,就這口箱子是我自己的。這還是我來上學(xué)時,我媽給的。”
來到別墅,秦關(guān)已經(jīng)起床,他滿臉輕松的笑容,也不急著問她有什么事,說:“還沒吃早餐吧?來,一塊兒吃。”
她嫣然一笑,也不推辭,也不提自己來有什么事。提著那口小箱子隨秦關(guān)進了餐廳。秦關(guān)注意到了這口破箱子,說:“怎么還留著這箱子?等會兒我陪你去買口新的。”
她笑了笑,說:“等會兒再說吧,來,先吃早餐。”
別墅的正餐廳在一樓,二樓露臺邊有一個陽光小餐廳,正對著花園游泳池。以前,秦關(guān)最喜歡坐在小餐廳里一邊吃東西,一邊欣賞她的泳姿。她本不會游泳,是秦關(guān)手把手教的。她一學(xué)就會,象條美人魚。
餐桌上擺著十幾道各式點心,還放著七八種飲料酒水。兩人相對坐在餐桌前,默默地吃起來。由于太安靜,氣氛就顯得有些不對勁。
雨菡鼓足了勇氣,倒了兩杯葡萄酒,雙手舉起酒杯,說:“來,秦哥,我敬你一杯酒。謝謝你這些年對我的照顧。”她說得很誠懇,聲音盡量平靜,但仍有些顫抖。她站起身,一飲而盡。
秦關(guān)的臉色凝重起來。他端起酒杯,凝注著她:“這杯酒,我不喝。因為理由不成立。你情我愿的事,本不必說謝。”
雨菡拿過他手中的酒杯,說:“你不喝,我喝。因為我是真的很感謝你。”
秦關(guān)奪過酒杯:“你的感謝我不接受。雨菡,你想說什么就直接說。我不習(xí)慣拐彎抹角。”
雨菡沉默了一下,說:“秦哥,還記得當(dāng)初你答應(yīng)我的第三個條件嗎?以后,我就不來了。”
秦關(guān)不相信地說:“你已經(jīng)找到那個‘他’了?”
雨菡鄭重地點了點頭,帶著自信和驕傲:“他是我同學(xué),比我大一歲。他現(xiàn)在什么都不能和你比,他很窮。可是,我相信他會帶給我一個美好的未來。”
秦關(guān)笑了:“雨菡,你還是那么單純。”
既然已經(jīng)開了頭,雨菡就不想再停下來。她一鼓作氣地說:“你說過,你和我之間只是一場交易。現(xiàn)在,這場交易該結(jié)束了。我和你是兩個世界的人,現(xiàn)在,我該回到我自己的人生軌道,走我自己的路了。”
秦關(guān)不說話了,端起手里的酒杯,慢慢喝了下去。這才緩緩道:“我和你開始時的確是場交易,可快三年了,你還認為我們只間只是交易嗎?自從有了你,我就沒有再碰過別的女人了。”
雨菡的心一下子被打動了。她的眼中閃起了淚光:“不,正因為我現(xiàn)在認為我們只間不只是單純的交易,剛才我才會真心實意地感謝你。”
秦關(guān)低聲說:“除了感謝,你對我就沒有別的感情了嗎?”
“當(dāng)然有,”雨菡說:“你對我有恩,我感激你;你教會我很多東西,我感激你;你給我無微不至的關(guān)懷,就象我的親人一樣,我很感動。你是我的恩人,朋友,親人-----”
“可卻不是你的愛人,是嗎?”秦關(guān)打斷她:“感激和感動都不是愛情,恩情、友情和親情也不是愛情。你一點都不愛我,是嗎?”
雨菡輕輕地卻是干脆地點點頭。
秦關(guān)的神情變得傷感起來:“我在你的眼里毫無吸引力是嗎?”
雨菡說:“你和我是兩個世界里的人。我們的出生不同,我們的經(jīng)歷不同,我們的處境不同,我們對人生的理解也不同,我們對愛情的追求更不同。我們不可能長久生活在一起。我追求的是那種一男一女一生一世同甘共苦同生共死的感情------”
“一男一女一生一世同甘共苦同生共死,”秦關(guān)輕笑了一下,說:“這只是一種理想狀態(tài),它只能存在于理想之中,不可能存在于現(xiàn)實生活里。我也曾經(jīng)年輕過,我也曾經(jīng)單純過,我也曾經(jīng)和你一樣幻想過擁有這種理想的愛情。但現(xiàn)實讓我明白,能夠?qū)崿F(xiàn)的東西就不是理想的東西了。理想之所以吸引人,就是因為它無法實現(xiàn)。我們只能無限接近理想,卻永遠不能實現(xiàn)理想。所以,我只追求過程,不追求結(jié)果。”
“可我需要結(jié)果,”雨菡說:“我還沒有你那么悲觀,你那么看透世事。我需要激情,需要結(jié)果。我要和他去實現(xiàn)那個理想。既然你不在意結(jié)果,那正好,我們就此別過。”
她站起來,準備走。秦關(guān)叫住她:“咱們真的就這么說別過就別過,說結(jié)束就結(jié)束嗎?”
雨菡說:“是,你說過從來只有女人糾纏你,沒有你糾纏女人的。咱們這樣不是最好?你既不糾纏我,我也不糾纏你。”
“可是,可是我會想你的,”秦關(guān)動情地說:“以后我還可以見你嗎?”他的眼神滿懷不舍,滿懷期待。
她從來沒有見過他對一個女人會流露出這樣的神情。她不由有些感動,不加思索地說:“可以。其實,我也會想你的,會經(jīng)常想起你,想起你對我的好。因為畢竟你對我還有恩情,我對你還有親情。”
秦關(guān)突然沖過來一把抱住了她,抱得那么用力,讓她難以呼吸,她聽到他沖動地說:“可我對你不只是恩情,我,我愛你呀!我真的愛你呀!”他松開手,深情地凝注著她:“我承認,我有過的女人比你的頭發(fā)還多。可是,除了我的前妻,我對別的女人盡管說過很多肉麻的話,就是沒說過愛字,我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會愛上你。”
秦觀拉她坐下來,告訴她他的故事。他曾經(jīng)瘋狂地愛過一個女人,那個女人就是他的前妻。可他的前妻卻跟著別的男人跑了,只因為當(dāng)時那個男人比他有錢。所以他要報復(fù)。他拼命地掙錢,拼命地玩女人,讓女人拜倒在他的金錢腳下。從中他會獲得一種快意的滿足。當(dāng)初他之所以看上她,就是因為她長得象他的前妻,他說:“但,你比我的前妻更漂亮。更重要的是,你比我的前妻單純,你比我的前妻本色。你不知道,其實這近三年來,你對我的影響很大。我不知不覺為你改變了很多,難道你一點都沒有察覺?”
她流下淚來:“我當(dāng)然有察覺。可是,太晚了。建立在交易基礎(chǔ)上的感情,就不可能發(fā)展為愛情。雖然你對我從輕視到尊重,可我卻一直活在自卑和自責(zé)里,我不想這樣生活下去。”
她把放在腳下的那口舊皮箱提出來,放在桌上,輕輕地開了鎖,把它打開。
秦關(guān)的臉色一下子變了。
作者:
李迪
時間:
2006-12-5 21:20
第十九章
箱子有兩層。
第一層裝的全是金銀珠寶,古玩玉器。每樣珠寶首飾上都貼著標簽:上面寫著年月日,地點。字跡娟秀而俊逸,正是雨菡的手筆。
她拿起一個貼著“1994年,10月3日,別墅”標簽的鉑金鑲鉆的盒子,打開,里面是一枚碩大的鉆戒,說:“這是第一晚之后,你送給我的,除了你要求我戴的時候,平時我從來沒戴過,還完好無損。”
她又拿起一個翡翠手鐲,上面的標簽上注明“1995年,2月14日,假日酒店”,說:“這是你陪我過第一個情人節(jié)時買的------”
一串南珠項璉上貼著“1995,9月2日,嘉陵江邊”,那是她19歲生日時,他送她的禮物------
滿箱子的珠寶琳瑯滿目,璨燦奪目,然而和她臉上那柔和而驕傲的神色比起來,卻是那么黯淡。
她又打開第二層。這一層裝的竟是滿滿一箱現(xiàn)金。全都碼放得整整齊齊,一疊一疊地捆扎清楚,上面同樣貼著標簽,寫明了時間和地點。
她平靜地說:“這三年來,你真的對我不錯。不是不錯,是太好了。我承受不起,我害怕有一天我不能贖回我自己。所以我從來不敢把它們真正地據(jù)為已有。從第一天起,我就知道我遲早有一天要離開你,我就在為這離開做著準備。至于你幫我繳的學(xué)費,給我的生活費,還有我媽的治療費,我陪了你這么久,付出了我最美好最寶貴的東西,也應(yīng)該夠了吧?現(xiàn)在好了,我把你的財富還給你,你把我的自由還給我。我們兩不相欠。”說完這些埋藏已久的心里話,她突然覺得渾身輕松起來。
她看著目瞪口呆、癡了一樣的秦關(guān),從身上輕輕地取下兩把鑰匙:“這是你的別墅鑰匙,還有你給我娘買的那套房子的鑰匙,都還給你。再見,秦哥,祝你以后身體健康,事業(yè)順利,萬事如意。”
她走了,面含微笑,腳步輕盈。她依然長發(fā)飄飄、裙袂飄飄地穿過游泳池,穿過花園。她窈窕的身影輕快地行進在微風(fēng)里,就象一只燕子正悠然遠去。
她竟然是這樣的女人!
世上竟然有這樣的女人!
秦關(guān)簡直不敢置信。可那口箱子就放在他眼前。那些眾多女人都夢寐以求的東西卻被她棄如敝履。這些年來,不管他送她什么,她都來者不拒,笑而納之。他還以為她盡管表面上淡淡的,可心里還是高興的。沒想到她的“貪婪”只不過是為了贖買,她的接受只不過是為了今天的送還。
他的世界被顛覆了。他呆立在窗前,目送她的背影,不能挽留,不敢挽留。她什么都不欠他,他憑什么留她?一瞬間,他突然有了一個沖動的念頭,他愿意拿他所有的財富來留住她。可是,縱然他把他所有的財富都擺在她的面前,他也留不住她了。
他隱隱聽到她嘹亮的歌聲從遠處傳來:樹上的鳥兒成雙對,綠水青山帶笑顏,從此再不受那奴役苦,夫妻雙雙把家還------
他知道她的歌唱得很好,他知道她最愛唱這首歌。可是沒有哪一次她唱得有這次這么好聽。他想象得到她的輕松,想象得到她的快樂,她回到了她自己的軌跡,正奔著她的愛情、她的幸福而去。
一種從未有過的失落,從未有過的惋惜,從未有過的震撼,從未有過的嫉妒強烈地撞擊著他的心扉。種種復(fù)雜的感情最終匯集成一個明確的簡單的念頭:他不能失去她!如果錯過了這樣的女人,他將憾恨終身。
作者:
李迪
時間:
2006-12-5 21:21
第二十章
第二晚的電話采訪就到這里結(jié)束。當(dāng)聽雨菡講到她把秦關(guān)送她的那些東西一件不少地送還給他時,我想象著秦關(guān)當(dāng)時的表情和感覺,心里覺得非常痛快。同時,我對這杜雨菡有了更深一步的了解和尊敬:這樣的意志,這樣的心機。她竟不動聲色地用了整整三年的時間來證明了自己的清高和追求!她真是一個奇女子!
掛了電話,又已接近天明。我根本無法入睡,我抑制不住地興奮。這真是絕無僅有的好題材啊!我給安美打了電話,叫她注意查收我給她發(fā)的電子郵件,要她認真地聽那兩段錄音。因為按杜雨菡講述的進度,今天她就該講到她和那個李海濤之間的恩怨情仇了。該是安美介入的時候了。
下午,我接到杜雨菡的電話,她邀我和安美晚上一同到她家去。她要和我們面談。接到這個邀請我的心里竟生出溫暖感動之意。才聊了兩個晚上,她已經(jīng)把我當(dāng)作她的朋友了。雖然她沒明說,我也能感受到她對我的信任和親近。
她要我晚上7時在市游樂園門口等著,她會安排人來接我們。
在赴約之前,我先見了安美。安美已經(jīng)聽了那兩段錄音。對杜雨菡講的故事,她比我更入迷。她說她聽得哭了好幾次。但她提醒我說:“對她的講述方式,你有沒有覺得有些奇怪?”
我說:“她講得很細膩,很動人,也很真實。”
安美說:“最啊,可是她講得太細了。如果是一個普通的報料人,她的講述是非常簡明扼要的,再復(fù)雜的故事要不了兩個小時就可以講得清清楚楚。可她講了兩個晚上,卻才講了一小半,還沒進入故事的真正高潮。你不覺得奇怪么?”
我說:“也許她是想故意吊起我的胃口,也許是她需要找一個人細細地傾訴,而我恰好是一個最適合當(dāng)聽眾的人。”
安美說:“我卻有不同的感覺。我感覺她是要把她這一生完全地真實地展示出來,交托出來,讓別人明白。所以她不厭其煩地把她的心理活動和人生遭遇都講得那么清楚。我有個不祥的感覺,她的講述就象是一本書,她是在口述她的自傳,甚至是在寫她的遺言------象她那樣感情激烈、心思深沉的女人,一旦發(fā)現(xiàn)自己所托非人、一生追求化為泡影之后,她會怎么做?會不會不惜毀滅自己來讓那個男人一生懺悔,就象杜十娘那樣?”
我一下子有了同感,頓時緊張起來。想起了這整個事件從一開始就顯示出她的潛心謀劃、她的不動聲色、她的按部就班。她的講述的確象是一本書,而且書中隱藏著一個巨大的跡團,不到故事的最后一頁,謎底是不會揭開的。
我想起了她在第一晚給我講述時,曾接過一個手機,她對那個人說:“你不要說了,我決定了的事就不會改變,你也不能。”她的聲音是那么冰冷,那么絕決。她決定了什么事?她要干什么?她已經(jīng)還了她的百寶箱,難道她還真要象杜十娘那樣,找到那個負心人,在他面前縱身一跳,融入滔滔江水之中?
安美說:“我還想不通一件事。她說她說的這些都已是多年以前的事,就連李海濤推她入江已過去好幾年了,如果她要報復(fù),為什么直到現(xiàn)在才來找你?如果她找你不是為了報復(fù),那又是為了什么?”
這個疑問我也有,可我也不知道答案。我已打定主意,今晚聽她講述完剩下的故事之后,我一定要問個明白。
晚上7時,我和安美準時來到了游樂園門口。一輛掛著重慶牌照的黑色奔馳車上下來一下三十多歲的小伙子。他的話帶著濃重的重慶口音:“兩位小姐是杜小姐的朋友嗎?”
我們說是。他就拉開車后門,請我們上車。上車之后我才發(fā)現(xiàn)車窗上都蒙著深色的玻璃紙。當(dāng)車子一啟動,小伙子在車廂上按了一下,一道深色簾幕從車頂上垂了下來,擋在前后座之間,擋住了我們的視線。隨后車廂兩旁的燈亮了。
我說:“你干什么?”
小伙子的聲音隔著簾幕傳來:“對不起,杜小姐不想暴露她的行蹤,所以在到達她所住的地方前,不能讓你們看到行車路線。”
安美拉了拉我的手,示意我不要再提出異議。她突然說:“師父,你是不是姓丁?”
隔了幾秒鐘,我聽到小伙子說:“你怎么知道?”
安美說:“是杜小姐告訴我們的。”
小伙子就不說話了。隨后車里響起了輕柔的音樂聲。
到這時我不得不佩服安美的心思敏捷,目光銳利。一看到重慶牌照的奔馳車,她就想到了秦關(guān),一看到那威武的小伙子,她就想到了曾經(jīng)專為杜雨菡開車的退伍軍人小丁。看來,死而復(fù)生的杜雨菡最終又投回了秦關(guān)的懷抱。象她那么高傲的女人,居然肯重投秦關(guān)的懷抱顯然是另有目的——她是為了報復(fù),借秦關(guān)的手來實施報復(fù)。
可是以秦關(guān)的實力,要對付那個剛從大學(xué)畢業(yè)的窮小子李海濤,應(yīng)該是件輕而易舉的事,他甚至不需要出面,只需一個電話就可以解決問題,何至于要等這么多年,從重慶追到成都來?
一切疑問都只能壓在心底。我看到安美的目光不停閃爍,顯然心里也正在苦苦思索。
不是吧?
我也開始懷疑,似乎有點肯定:李海濤就是李楠了!
似乎越來越有味了!!!
有的搞頭羅!!!
一個小時后,奔馳車停了下來。
小丁打開車門,請我們下車。這時身后傳來一陣輕微的響動。我們回頭一看,一個電動車庫門正緩緩關(guān)上。
車庫里有樓梯,小丁請我們上樓。
我們上了樓,發(fā)現(xiàn)這是一幢小小的別墅。約摸兩三百個平方。裝修得很簡約,色調(diào)是清爽的乳白色和淡藍色。
小丁對著樓上說:“杜小姐,客人請到了。”
樓上傳來杜雨菡那特有的動人聲音:“不好意思,有勞兩位了。請上來坐。”
我和安美一前一后上了樓。樓上的會客廳里鋪著地毯。擺放著一張日式茶幾和一套日式茶具。兩杯香茗剛剛倒好,正冒著熱氣。我們在茶幾前的坐墊上坐下來。
正對茶幾是一道門,門上懸掛著一道珠簾。那道珠簾有幾層,非常細密。我只能隱約看到珠簾后坐著一個風(fēng)姿綽約的身影。
這時我聽到杜雨菡的聲音從那珠簾后傳了出來:“很抱歉,兩位,首先我要請你們原諒,我現(xiàn)在還不能和你們見面。”她用半開玩笑的口氣說:“現(xiàn)在還在鬧非典,我們談話的安全距離最好是三米之外。”
安美沖動地說:“為什么要搞得這么神神秘秘?”
她輕笑一聲,說:“因為這樣子才有懸念。只允許你們對觀眾們故弄玄虛,就不許我們故作神秘嗎?現(xiàn)在我的故事對你們來說是一本精彩的小說,不到最后一頁,我不會讓你們知道答案。我覺得很有必要保持你們對這個故事的興趣。”
我拉拉安美,示意她不要再糾纏這個問題。安美無可奈何地說:“好吧,杜小姐,我們就隔簾傾聽吧。”
房間里開著冷氣,空氣中彌漫著一種淡淡的幽香,和那天我在“往事”咖啡吧嗅到的一樣。杜雨菡的聲音就象這幽香一樣令人陶醉,我們很快就沉浸在她的故事里。
“那天,我從秦關(guān)的別墅里出來后,感覺從未有過的輕松。我覺得我又找回了自己,我將開始一個嶄新的生活,我對未來充滿了希望。晚上,在學(xué)校的那片小樹林里,那株櫻花樹下,我莊重地接受了他的純銀戒指------”
她和他還跪在那櫻花樹下,對著月亮莊重地盟了誓,要一輩子“同甘共苦,同生共死”。
“也許我們盟誓的地點就預(yù)示著我們的愛情不會長久。櫻花雖然美麗,可是花期卻非常短暫,我們的愛情就象櫻花一樣絢麗地綻放了,卻很快就凋謝了。”
盟誓之后,他們在一起過了一段非常甜蜜的時光。很快,李海濤就畢業(yè)了。他被分配回老家的一所中學(xué)教語文。他本就不愿教書,為了和她在一起,就更不愿意回去了。他一分配回去,就馬上辭了職,回到了重慶。
他雖然是學(xué)中文的,可卻最喜歡廣告策劃。他參加過營銷專業(yè)和廣告策劃的短期培訓(xùn)班,他對做這一行很有感覺。每天除了陪雨菡,他就在重慶市內(nèi)奔波,聯(lián)系工作。
從和秦關(guān)分手以來,雨菡偶而也會想起秦關(guān),可她從不給他打電話。盡管她知道他若接到她的電話必定會欣喜若狂。好馬不吃回頭草,她不是好馬,但她要做個好女人。秦關(guān)一直關(guān)心著她,可她堅決不再接受他的任何幫助,她說:“如果現(xiàn)在還會接受你的錢,當(dāng)初我就不用把那一箱子?xùn)|西還給你了。我們之間好不容易互不相欠,我不能再欠你的。”
秦關(guān)不停地給她打電話。有時一天要打好幾次。她從來不接。后來秦關(guān)親自跑到學(xué)校里來找過她一次。為了她,他已顧不上驕傲,他說,他是說過他從來不糾纏女人,只有女人糾纏他的話,可那是因為他不愛那些女人。現(xiàn)在他愛她,他沒法不糾纏她。
但她的態(tài)度卻非常堅決:“我早說過,身體可以賣,惟有愛情不能賣。我這一輩子只愛一次,只愛一個人,這個人就是李海濤。”
他問她要怎樣才肯離開李海濤,她堅決地說:“除非他不愛我了,不要我了。我才會離開他。”
聽了這話,秦關(guān)沉默了。他突然笑了一下,說,好,我不再糾纏你便是。果然這以后,他就不再給她打電話。
作者:
李迪
時間:
2006-12-5 21:22
第二十一章
接著就放暑假了,雨菡在學(xué)校附近租了間簡易的房子,和李海濤開始同居。有了身體上的親密接觸,李海濤更是瘋狂地迷戀雨菡,他將他們的結(jié)合稱為“靈與肉的真正結(jié)合”。他們認為他們會這樣結(jié)合一輩子,相愛一輩子,快樂一輩子。
然而情場得意,事業(yè)上卻未必如意。李海濤找工作的事進行得非常不順利。已是1997年,前幾年熱門的公關(guān)、營銷、廣告人才開始濫市。許多專業(yè)人員還沒找到合適的崗位,何況他這個學(xué)中文的?而且李海濤自視甚高,不肯進小公司,不肯接受小職位。整個暑假就在無數(shù)的希望而往、失望而歸中渡過了。
好在她給了他最好的心理支撐和經(jīng)濟支撐。她承擔(dān)了房租費、生活費和他所有的求職的開銷。在離開秦關(guān)時,她為自己預(yù)留了一萬元錢。那是她讀大四的學(xué)費和生活費。秦關(guān)說過只要她愿跟她,就供她讀完學(xué)業(yè)。留這筆錢,她覺得問心無愧。
李海濤每天拖著疲憊的身子回來,雨菡總是為他晾好了茶水,做好了晚飯。對他的失意,她總是溫言撫慰,從無半句埋怨。他的破毛衣,她為她織補好了,他的舊襯衣,她總是幫他洗得干干凈凈,沒有熨斗,她就用茶盅裝著開水慢慢熨,居然也熨得服服帖帖。
從西師大到重慶市區(qū)還有好幾十公里,往來跑一趟,在市區(qū)里轉(zhuǎn)幾圈,光路費就得花十多二十塊。兩個月下來,雨菡信用卡上的余額已消減了一小半。開始他還依然樂觀,對自己求職的不利還能幽默地自嘲幾句。可到后來,他的幽默越來越少,憂郁的時候越來越多。
開學(xué)的前一天,她告訴他,這房子不能再租了。每個月100多塊的房錢她已經(jīng)承受不起了。卡上的錢已經(jīng)不多,她得留著繳學(xué)費。剩下的1000多塊,她預(yù)計每個月用50,爭取能用到畢業(yè)。
他剛剛從一個職介交流會上失意而歸,滿懷心事地吃著她為他煮的煎蛋面。聽了這話,他歉疚地說:“你一個月50塊錢怎么夠用?”
她笑了:“你這幾年不就是這樣過過來的嗎?學(xué)校每個月還有70多塊錢補貼,我早晚吃饅頭,中午吃米飯加素菜不就行了?我是個女生,一頓要不了三個饅頭,一個就夠了,還可以省兩個給你吃。只是你就沒地方住了,看能不能找個男同學(xué)說一下,到他寢室里擠一擠?”
他感動地說:“都是我沒用,還用你的錢。”
她說:“別這么說,天將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拂亂其所為。”
他苦笑了一下,說:“可是現(xiàn)在苦的不是我這一個‘斯人’,還有你啊。你曾經(jīng)長得那么豐潤,跟了我才幾個月,就變得這么消瘦,這么憔悴起來。我看著心里真難過。”
她說:“什么憔悴不憔悴的,我是故意在減肥呢!你歇著,我洗碗去。”
她到屋外的陰溝邊去洗碗。一看他吃剩的面碗里還有半碗面湯,就悄悄把面湯喝了。
她的身后突然響起了異樣的聲音。她一回頭,就看到了他眼里的淚光。她笑著解釋:“我這是怕浪費------”
他一把把她摟在懷里,象個孩子似地哭了起來:“我對不起你,我真沒用!你跟著別人吃香的喝辣的,跟著我卻只能喝面湯。”
她本來有些感動,聽到后來這句就有些不快,她推開他,不悅地說:“你不是答應(yīng)過我不提我以前的事嗎?怎么又這樣說?”
他哭著說:“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一直都不知道那個男人是誰,但他開得起奔馳車,能供你讀大學(xué),他一定是個有錢人,你舍了他跟我這個窮小子,我卻一直這么沒用,我心里壓力好大!”
她聽他又提“那個男人”,有些生氣。可聽到最后一句,心又軟了:“你別這樣,其實你挺優(yōu)秀的,只不過機遇未到罷了。我相信我們將來一定會幸福。”
他說:“雨菡,現(xiàn)在的我除了你,什么都沒有。而我除了愛情,什么都不能給你,我好怕失去你啊!”
她溫柔地說:“你不會失去我的。因為,我要的也只是愛情啊!”她一直沒有給他講自己和秦關(guān)的事,她怕刺激到他,而且她覺得那些事是她不堪回首的過去,她自己都不愿去想,又怎能給她深愛的人提起?
開學(xué)后,她又住進了宿舍。他則借住在一個男生寢室里。每天,她嚼著饅頭去上課,他則嚼著饅頭翻看所有的報紙,遇上合適的招聘廣告,就換上最好的那身衣服,夾著自薦書去應(yīng)聘。日子雖然窮,但雨菡一點也不覺得苦。她愛他,欣賞他,相信他。對他的好高騖遠,她也只是委婉地提出建議,勸他不妨先從小事做起,找份工作先干著才慢慢打機會跳槽。
后來為了節(jié)省路費,他就經(jīng)常在市內(nèi)的同學(xué)那兒借宿,兩個見面的時間慢慢少了。當(dāng)他開始靠借錢過日子時,他終于低下了那顆高傲的頭,進了一家小廣告公司當(dāng)個小職員,一個月工資才七百八塊。公司租了個套二房子,在里面放了上下鋪,讓8個職員擠著住。他們見面的機會就更少了。但每次見面兩人都依然熱情似火。
雨菡第一次感受到兩人之間潛伏著危機是那個春節(jié)。
春節(jié)什么交通工具都猛漲價,為了省錢,兩人決定只回雨菡的家過年。
雨菡的媽這兩年沒再犯過瘋病,家里的農(nóng)活都能干了,還養(yǎng)了兩頭豬,10多只雞,不再需要村里的救濟了。得知女兒已經(jīng)離開了秦老板,還要帶個男朋友回來,她媽高興得不得了,早早就請人殺了一頭豬,準備了許多年貨。
剛一見面,她媽對這個未來女婿還比較滿意。人長得高高大大,有棱有角,嘴也甜,對女兒又很體貼。可過了幾天,她有點不放心了。她悄悄對女兒說:“荷花兒,這個小李人看上去還不錯,可這幾天我在一旁觀察,咋覺得他這人不是很實在呢?看人可不能看表面,也不能只聽他的張嘴說得甜,你可要多個心眼兒呀!”
她心里就咯噔一下。她問原因,她媽說:“我也說不出什么大道理來,只是一個感覺。他說話剛聽著很中聽,仔細想想?yún)s不是很實在。他的理想聽起來很遠大,我卻覺得有點空。而且雖然看上去他穿得樸素,手腳也勤快,忙這忙那很熱情,可實際上他這人是有點挑剔的,吃肉只挑瘦的,盛飯還要先把碗再燙一下,出去轉(zhuǎn),碰到個雞屎牛糞什么的,他就要捂到鼻子,看到哪個穿得孬的過路,他還要皺起眉毛讓得多遠。你不是說他家也很困難嗎,可他咋會這么講究?”
她仔細一想,自從她和李海濤在一起后,生活條件有了改善,他就開始有了這些動作。只是平時她沒太在意。她解釋說:“他家里雖然也不好過,但畢竟是城里人,可能不太習(xí)慣農(nóng)村的生活。”
她媽就說:“這也只是當(dāng)媽的隨便說說,你聽在心里就是了。可能我太關(guān)心你,怕你上當(dāng),對你挑的人就特別苛刻。不過媽活了這把年紀,說的話還是有點兒道理,你自個兒琢磨去。覺得對就當(dāng)心點,不對就當(dāng)媽沒說。兩個人相處是要過一輩子,不僅現(xiàn)在要合得來,日子久了也要合得來才行。”
她說:“我知道。這些是小事,只要他大的方面沒問題就行。”
她媽就不多說了,只是張羅著給他們安排飯菜。雨菡走時,她又悄悄把李海濤進門時送的300元見面禮塞到了雨菡手中:“你還沒畢業(yè),小李剛工作,需要錢。等你們以后寬裕了,再給我不遲。”
從老家回重慶的路上,他們發(fā)生了第一次爭吵。雨菡什么都沒對李海濤說,只是問他對農(nóng)村的生活還習(xí)慣嗎,他卻話里有話地說:“怎么不慣。你們家的條件比我們好多城里人還好。新房子那么大那么漂亮,家俱家電都齊全。還裝了電話。真是沒想到啊!”
她有些心虛,但想了想,還是坦白地告訴他:“我家里一直都很窮,以前住的是土坯墻、稻草頂?shù)钠品孔印D阏f過不在乎我的過去的。這個新房子也是我的過去。我不可能把這房子拆了還回去呀!”
他有些酸酸地說:“那當(dāng)然,這么漂亮的房子誰舍得?”
她頓時生氣了,本來想說“比這房子貴重得多的東西我都舍棄了”,可一想沒必要給他講這些事,這只能讓他心里更不平衡,壓力更大。她忍著氣說:“你倒底想說些什么?你怎么這么不了解我?你對我連起碼的了解和信任都沒有,我們怎么相處?”
他說:“怎么,想和我分手了?是嫌和我在一起條件太差了吧?我就知道你過慣了好日子,遲早會嫌棄我。以我現(xiàn)在的工資,要給你修那么一幢漂亮的房子,我不吃不喝也得好幾年。”
她驚怒交集,還夾雜著悲傷和失望。她為他付出那么多,怎么他一點都不理解?她已經(jīng)在刻意維護他的尊嚴,處處遷就他,他怎么還這么容易自卑,這么容易受刺激?他不是那么樂觀、那么胸懷遠大嗎?
兩人就吵了起來。到后來,她哭得眼都腫了。
到了重慶,他的心理慢慢恢復(fù)了平衡,開始意識到自己在無理取鬧。他再三向她道歉,檢討自己“心胸狹隘,見不得別人對你好”,又變著方法講些幽默故事逗她笑。她本來不想笑,可看到他那么賣力,又有些不忍心,只好笑了。他這才松了一口氣。她的心里卻輕松不起來。她突然發(fā)現(xiàn)自己,并不是那么真正了解李海濤。這感覺讓她害怕。
她不知不覺想起了陳明真的那首歌:到哪里找那么好的人,配得上我明明白白的青春?到那里找那么暖的手,陪得起我千山萬水的旅程?
以前在KTV包房玩時,每次唱到這首歌,秦關(guān)就會拿起話筒說“你要找的這個人不就是我嗎”,她就會在心里說:“這個人不是你,我怎能把我的終身交給一個認為金錢萬能的人?”當(dāng)遇到李海濤,她以為終于找到這個人了。可是他真是她可堪托付終生的人嗎?他是嗎?
寒假還沒結(jié)束,李海濤就回去上班了。雨菡回了學(xué)校。
初8那天,雨菡看書看得累了,就出去到校園里閑逛。在路過李海濤以前住的宿舍時,她習(xí)慣性地抬頭看了一眼二樓那間他住過的寢室。突然她聽到寢室里有個男生在說:“李海濤已經(jīng)畢業(yè)了,不住這里了,你在這里等也沒用。”接著就是一個女人的哭聲:“那我到哪里去找他呀?”
她連忙上樓,看到一個頭發(fā)花白的老婦人背著一個大包裹在李海濤的寢室門口哭,一個男生正在勸她。她說:“阿姨,你找李海濤嗎?我知道他的工作單位,我?guī)闳ァ!崩蠇D人喜出望外,連聲道謝。
原來這老婦人是李海濤的媽。她把李***包裹接過來,扶她下了樓:“阿姨,我是李海濤的朋友,我姓杜,你叫我小杜吧。您吃過午飯沒有?要不我先陪你去吃飯,然后再去找他。”
李媽媽上下打量了她一下,突然說:“我兒子是不是就是為了你才不要工作跑到重慶來打工的?”
她臉紅了,說:“阿姨,我是他的女朋友。他工作上的事是和我商量過,不過從一開始他就不想教書,就想改行。”
老太婆就一下子嚎啕大哭起來:“短命的,原來是耍了女朋友了,怪不得工作都不要,媽也不要就跑到重慶來了。說什么不想當(dāng)教書匠,原來是有了女人就忘了娘了!”
雨菡尷尬萬分,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只得勸道:“阿姨,你先別哭,有什么事慢慢說。我們晚輩有什么做得不對,先給您老人家道歉了。”
老太婆哭著發(fā)泄了一陣怨氣,見雨菡一直都溫柔地陪著小心,這才收了淚:“小杜,你別笑話我,我心頭苦啊,海濤他一走半年給我連封信都沒有啊!你不知道,我一個人把他拉扯他不容易啊,他這個沒良心的,跟他爸一樣啊!”
她絮絮叨叨地說起來,雨菡才聽明白,李海濤本是涪陵人。爸爸是個廠長,家境還不錯。家里還請了保姆,十歲以前,他過的是養(yǎng)尊處優(yōu)的生活。他本來有個姐姐,不過夭折了。他媽30多歲才生了他,因此把他當(dāng)個寶。但他媽沒啥文化,性子急燥又好強,和他爸的關(guān)系就一直緊張。他十歲那年,父母離婚了,因為父親有了別的女人,還和那女人生了兒子。他父親愿意給他媽一部分錢,可他媽很要強,一分錢都不肯要,二話不說在離婚協(xié)議上簽了字,帶著他就回了達縣老家。
這些年,她就靠擺面攤養(yǎng)活他。她給兒子吃得最多的就是面,兒子對她說得最多的就是那句埋怨:“都怪你死要面子,有錢都不要,害得我天天吃面!”她罵兒子沒出息,兒子就說:“你才沒出息,只能賣面。將來我一定要掙大錢,掙大把的錢拿給你當(dāng)柴燒。”這些年母子倆一直都是這樣吵吵鬧鬧過來的。這些李海濤從來沒給雨菡講過。她只知道他父母離過婚,他跟著母親長大,母親沒有工作,日子過得很苦。
李媽媽說:“你說,小杜,他老埋怨我當(dāng)年沒要他爸的錢。可我能要他爸的錢嗎?他爸就是嫌我沒工作,沒文化才跟別的女人好了,我要再要他的錢,不是太沒骨氣了嗎?”
她深有感觸地說:“我能理解您。您當(dāng)年嫁給叔叔不是為了錢,是為了感情。后來感情沒有了,你也不愿再要他的錢,你要自己活給他看。雖然苦點,但總是自己掙的。”
李媽媽頓時覺得這個未來兒媳婦看起來順眼多了。雨菡帶她到飯館吃了一頓飯,阿姨長阿姨短的叫得她笑得嘴都合不攏。她是個心直口快的人,不知不覺又講了許多關(guān)于李海濤小時候的故事。
雨菡這才知道李海濤從小就是一個很有心機、很有算計的人。上中學(xué)時,為了當(dāng)班長,他偷過他媽面攤上的咸鴨蛋去賄賂同學(xué);為了當(dāng)上三好生高考時能加上分,他幫班主任做過家務(wù),還認副校長當(dāng)了干媽。后來考上了大學(xué),湊不夠?qū)W費,他瞞著他媽趕到涪陵找他爸去了。沒想到他爸得癌癥死了。他后媽當(dāng)然是一個子兒也不給。他哭著苦苦哀求了半天,他后媽才甩了1000塊錢給他。上大學(xué)后,***面攤被城管取締了,他媽就靠領(lǐng)低保和幫別人看孩子生活,他媽又多病,那每個月寄給兒子的50塊錢生活費還是她從牙縫里擠出來的。難怪他媽不過50多歲,看上去卻象60多歲的人了。
李媽媽說:“我知道他去找他后媽要錢,又和他吵了架,他反而罵我,說都是我害了他,不但害他天天吃面,還害他差點兒上不了大學(xué)。上了大學(xué),他就很少給我寫信,四年了一年都沒回家來看過我。我知道這孩子跟著我是受了不少苦,他心頭怨我,我也不怪他。后來他畢業(yè)分回我們縣中學(xué),我以為這下子可以母子團圓了,他也能有份穩(wěn)定的工作,平平安安過一輩子了,哪曉得他根本不和我商量,剛報到就把公職辭了,跑重慶來打工來了。這半年更是連封信都沒有了。春節(jié)也不回家,我擔(dān)心得不得了,只好跑到重慶來看他。連路費都還是借的。姑娘啊,你說我心里苦不苦啊!”說著就撈起衣角來拭淚。
雨菡就陪著未來的婆婆掉起淚來,心里隱隱作痛。每次她問起李海濤家里的情況,要他給家里寫信,他總是說知道知道,沒想到會是這樣的。她安慰老人家說:“阿姨,別哭了,都是海濤不對。他不理解你老人家的做法,你們娘兒倆可能有些誤會。還有海濤在重慶打工一直都不順利,可能他覺得不好意思給你講,所以才沒寫信,你也別生氣。”
李媽媽感慨地說:“你真是個好姑娘啊。海濤喜歡你,會聽你的,你幫我多勸勸他。狗不嫌家貧,子不嫌母丑,母子不計隔夜仇的。不管怎么說,我就他這一個兒子啊!”
雨菡把李媽媽帶到了李海濤的宿舍。李海濤下班回來,陡然看見他媽和雨菡在一起,臉色頓時不自在起來。他埋怨他媽招呼都不打一個就突然跑來了,又問他媽給雨菡說了些什么。他媽有些心虛起來,說:“沒說啥,就擺了會兒龍門陣。”
雨菡說:“阿姨也沒說什么,就只埋怨你不給他寫信。”
李海濤的神情輕松起來:“嗨,媽,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忙?我在外面打工容易嗎?好不容易才找到份工作。”
他媽忍不住又埋怨他當(dāng)時辭工作時不和她商量,雨菡不想在旁礙著他母子倆說話,就借口去買菜做飯,出門去逛了兩個小時才回來。她買了菜進門,就看見李海濤和他媽眼睛都紅紅的,顯然都哭過了。但一見她回來,兩人都裝作若無其事地和她沒話找話說,她也就裝作什么都不知道,笑著一邊答應(yīng)一邊做飯。
第二天一早,李媽媽就要走了。李海濤要上班,給了他媽200塊錢,叫雨菡幫著送一下。雨菡笑著答應(yīng)了。待李媽媽上了車,她摸出她媽塞給她的那300塊錢,硬塞在了李媽媽手中:“這是你兒子掙的錢,你該用的。”李媽媽就哭了,連聲說遇上雨菡,是她兒子的福氣,也是她的福氣。
送走了李媽媽,當(dāng)天晚上,她把李海濤叫了出來。兩人發(fā)生了第二次激烈爭吵。她要李海濤對他媽好一點,李海濤說:“我不知道她給你胡說了些什么,我哪點對她不好了?說穿了,她就是想要我給她錢。她覺得就我這么一個兒子,好不容易把我養(yǎng)大了,就該靠著我養(yǎng)老了。可我一個月就只掙那么點兒,養(yǎng)活自己都難,哪有多的錢給她?”
她失望地哭著走了。過了幾天是周末,李海濤到學(xué)校來找她。又是那樣再三道歉,再三檢討自己,再三逗她笑。可這次她實在笑不起來。他就哭了,說:“你不知道,自從和你在一起,我的壓力有多大啊!你不知道,大家背后都說你是校花,是冷美人,不知怎么竟會看上我這個窮小子。我的同學(xué)們都笑我說我是癩蛤蟆吃上了天鵝肉,說你是一朵鮮花插在了牛糞上,我心里難受呵------我說過要給你一個美好的未來,可是我連自己和我媽都養(yǎng)活不了。你是那么優(yōu)秀,我總覺得配不上你,你為我犧牲了那么多,我總想該怎么讓你過得好------我好怕失去你------老天知道我有多么愛你呀!”
他一說出這些話來,雨菡的心就軟了。后來他們又吵過幾次,每次吵后他都會哭著說出類似的話,她就只剩下繳械投降的份兒。
兩人就這樣磕磕碰碰地又過了半年,但總的來說,兩人在一起還是甜蜜的時候居多。
雨菡畢業(yè)了。她的運氣就比李海濤好得多。市區(qū)一家私立學(xué)校到學(xué)校來挑人,一下子就相中了她。她順利地留在重慶當(dāng)上了教師,月薪有2000多塊不說,學(xué)校還分給她一個單間。校長還和藹地說,只要她干得好,將來月薪能達到5000。
隨著她順利地找到工作,李海濤的運氣也好轉(zhuǎn)起來。他跳槽到了一家大廣告公司搞策劃,月薪也一下子漲到了2000多塊。總經(jīng)理還暗示他,過段時間就提他當(dāng)部門經(jīng)理。
兩人高興極了,在市區(qū)租了個套一的房子。忍受了一年的煎熬,終于又可以生活在一起了。生活上寬裕起來以后,李海濤的心情也好了,他又恢復(fù)到以前和雨菡初相識時的良好狀態(tài)。雨菡每個月給她媽寄300元錢,要他每個月也給他媽寄300元錢,他照辦了。兩人的小日子過得很甜蜜。
然則好景不成,剛工作兩個月,雨菡就知道了她“運氣好”的真相。她所在的這家私立學(xué)校的大股東竟是秦關(guān)。秦關(guān)怕她被分配到外地,提前就安排學(xué)校到西師大要人。所以她從面試到實習(xí)到錄用才會一路綠燈。
她左思右想,決定辭職。李海濤追問她為什么要辭掉這么好的一份工作,她不能瞞他,只好說出了真相。
當(dāng)?shù)弥?dāng)年包養(yǎng)雨菡的男人不是一般的“有錢人”,而是大名鼎鼎的億萬富豪秦關(guān)時,李海濤一下子從幸福的巔峰跌進痛苦的深淵。
他本來還躊躕滿志的,以為自己的事業(yè)已經(jīng)有了一個良好的開端,正朝著光明的前景發(fā)展。可是不管他怎么努力,他也及不上秦關(guān)。秦關(guān)隨便拔跟汗毛,就比他的腰還粗。他要在重慶發(fā)展,秦關(guān)若要跟他為難,只需伸根手指,就可以象捏死一只螞蟻般地捏死他。
自從擁有了雨菡,他本就患得患失,心理壓力本就很大,現(xiàn)在,他才知道壓在他頭上的不是一塊巨石,而是一座大山。盡管雨菡一再向他解釋,一再向他保證,秦關(guān)不會成為她心里的陰影,她心里的每一個角落都只屬于他,可是他明白,秦關(guān)卻是他心里的陰影,壓得他喘不過氣來。
為了表明心跡,雨菡堅決地辭了職。秦關(guān)一直沒有露面,也沒有留她。她叫李海濤和他一起到外地去發(fā)展,李海濤不同意。他覺得他好不容易才在重慶站穩(wěn)腳跟,再到外地去另起爐灶談何容易?而且以秦關(guān)的實力,他要到任何一個大城市投資都會受到熱烈歡迎,他要打入一個新城市比他們?nèi)菀滓话俦丁K舸嫘囊退麄優(yōu)殡y,他們逃到哪里都逃不過去。
他們表面上還象以前那樣生活。但兩人都感覺到了他們中間有一道揮之不去的陰影。雨菡本不在乎,可是她知道李海濤在乎。她就不能不在乎。她小心翼翼地和他相處,他們彼此都感到很累。可是要他們割舍這份感情,他們又都萬萬不能。
雨菡應(yīng)聘到一家小公司當(dāng)了文秘,月薪只有800塊。但她仔細打聽過了,這家公司與秦關(guān)一點關(guān)系都沒有,就愉快地上班去了。
但李海濤卻開始動搖了。
她剛到新公司上班兩天,他就去參加一個同學(xué)聚會。她在家一邊織毛衣一邊等他。一直等到凌晨4點,李海濤才滿臉酒氣地回來。他吐得一地都是,她一邊打掃,一邊泡上濃茶給他醒酒。
李海濤抓著她的手,吐著酒氣問她:“你說我是不是很沒用?你在心里是不是很瞧不起我?”
聽他又提出這樣老生常談的問題,雨菡忍不住皺了皺眉。然而她不得不象往常一樣,鄭重地回答他:“當(dāng)然不是。你在我心目中是最優(yōu)秀的。”她知道他心里煩,兩個月前總經(jīng)理就暗示要提他當(dāng)部門經(jīng)理,后來卻一直沒動靜了。
李海濤就笑了起來,一會兒笑,一會兒哭:“今晚同學(xué)聚會,我是我們寢室里混得最差的。我們寢室7個同學(xué),今晚到了5個。有2個當(dāng)了班主任,有一個在他爸手下公司里當(dāng)了總經(jīng)理,有一個應(yīng)聘到一家服裝廠當(dāng)了副廠長。就我還只是個小打工的------他們4個都開始供樓,有兩個還按揭了車子------我卻一無所有-----”
她溫柔地說:“你不是還有我嗎?錢我們慢慢掙,現(xiàn)在不是比以前好多了嗎?以前我們既租不起房子,還只能吃饅頭,現(xiàn)在我們租得起套房,還能天天吃肉了-----”
他叫起來:“可我的理想不只是能租得起房子吃得起肉。我要買房子,我不僅要買房子還要買別墅,我要買車子,我不僅要買車子還要買名牌跑車------”他叫嚷的聲音漸漸低了下去,癱在床上睡著了。
雨菡坐在他身旁,垂淚到天明。
她知道,他原來真的不是她的同路人。他們彼此相愛,但就象兩根鐵軌,一直并行,卻永遠都無法結(jié)合在一起。她預(yù)感到,她的夢快要破碎了。幸福,曾經(jīng)似乎觸手可及,現(xiàn)在幸福正化為一縷輕煙,冉冉遠去,她抓不到,也留不住。
作者:
李迪
時間:
2006-12-5 21:24
第二十二章
她的預(yù)感很快就變成了現(xiàn)實。
一個月后李海濤一到公司,總經(jīng)理就通知他到他辦公室去。他去了,心里充滿激動。他現(xiàn)在是公司的主力之一,總經(jīng)理肯定是要提拔他了。
總經(jīng)理和氣地叫他坐,還叫秘書給他泡了杯茶。可總經(jīng)理一直不說話,只上上下下仔細打量他。他覺得很奇怪,但又不便問。
總經(jīng)理說:“小李啊,其實你挺有才華的,在公司干得也不錯,三個月前我就一直想提拔你。”
他的心里一陣狂跳,果然是要提拔他。升了部門經(jīng)理,月薪要漲1000多不說,公司還要解決住房,定額報銷手機費和出租車費,提成的點子也要高兩個。
“可是現(xiàn)在我不得不遺憾地告訴你,公司決定解聘你------”
他的頭轟的一下,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為什么?我做錯什么了?”
總經(jīng)理一直搖頭不說話,滿臉為難:“對不起,我也不想這樣。但我實在是沒有辦法。”
李海濤突然站了起來,狂叫道:“為什么,為什么?你告訴我,為什么?”
總經(jīng)理說:“小伙子,冷靜點兒。年輕人怎么這么沉不住氣?”
李海濤坐下來,盡量平靜了一下情緒,懇切地說:“我不是死纏爛打的人。我馬上就收拾東西走人。可請您看在這幾個月我拼命為公司出力的份上,告訴我究竟是怎么回事。”
總經(jīng)理沉思了一上,問他:“你從畢業(yè)到現(xiàn)在求職一直都不順利,小公司呢你不愿去,大公司呢又都不要你。你知道是為了什么?”
李海濤鐵青著臉:“我不知道。”
總經(jīng)理笑了起來:“年輕人啊,你的歷練太少了,做起事來不知道天高地厚。男人,要以事業(yè)第一,事業(yè)成功了要什么沒有?你卻美色當(dāng)前就什么都不顧了。”他壓低聲音說:“聽說你的女朋友曾經(jīng)是秦關(guān)的女人?秦老板的集團公司是我們公司的大客戶,他的地產(chǎn)、餐飲、娛樂等產(chǎn)業(yè)每年在我們公司的廣告額都在千萬以上啊!小伙子,我雖然愛惜人才,可你值得了一千萬嗎?以前有些廣告公司本來想錄取你,可一聽說你居然搶了秦老板的女人,可沒人敢留你了。誰愿意為了你去得罪秦老板呢?”
原來如此。李海濤臉色蒼白,冷汗直冒,就象虛脫了一般。在保安監(jiān)視的目光下,他收拾好自己的東西,拖著腳步出了公司大門。行走在大街之上,他覺得自己沮喪得象一條狗。
都說愛情是要付出代價的,但他沒想到他的代價會這么大。雨菡的確是個萬里挑一的女人,可他卻是消受不起的。大學(xué)三年,他都只能仰視她,即便躲在暗處看她每個周末走向停在學(xué)校附近的大奔時,他也不敢有一絲的嫉妒,因為他從來沒敢奢望過有一天能得到她。沒想到陰差陽錯,他春節(jié)沒有回家,居然遇到了她------那天她的牛仔包里的錢他不是沒有看到。他對她的東西都充滿好奇。所以一回寢室他就迫不及待地打開看了。雖然沒有拆開絲巾,可他一摸就能知道那是錢,是厚厚的、可愛的人民幣。但他馬上有了主意,把錢原封不動地放回去。憑著他的直覺,他慢慢地摸到了她的軟肋。當(dāng)她莊重地戴上他的純銀戒指,和他在月亮下盟誓,他覺得自己是世上最幸運的男人。
可現(xiàn)在他發(fā)現(xiàn),她愛上他,并不是他的運氣。她的垂青折了他的福。象她那么完美的女人,不是為他李某人準備的。
他把東西提回租的房子。雨菡上班去了,還沒回來。
他獨自一人出門進了一個小酒吧,要了半打啤酒,慢慢喝了起來。三瓶啤酒下肚,空著肚子的他就有了醉意。
這時一個威武的小伙子走了過來:“是李先生嗎?我們老板想見你。”
他醉眼朦朧地說:“你們老板是誰?找我干什么?”
小伙子說:“你去了就知道了。我們老板要找你談一筆生意。如果談成了,你明天就是一位百萬富翁了。”
一口酒嗆在了喉嚨里。他的眼一下子睜得老大:百萬富翁?
他迷迷糊糊地出了門,看見了一輛熟悉的黑色的豪華大奔。他的酒一下子醒了,一把揪住那小伙子的胸口:“你們老板是不是姓秦?”
小伙子推開他的手,傲慢地說:“是,怎么,沒膽量去嗎?”
一股熱血沖上心頭。他哼了一聲,打開車門就坐了上去。
這是他第一次坐奔馳車。那么平穩(wěn),那么舒適。車上的小冰箱里裝著各式名酒,音響里放著性感而暖昧的音樂。豪車的富貴刺激著他,一想到雨菡曾經(jīng)每周坐在這輛車上,靠在秦關(guān)的懷里,他就更加失魂落魄起來。
車子開進了一處高檔社區(qū)。每過一道關(guān)卡,衣著光鮮的保安就會啪地立正行禮。
遠遠地,他看到了秦關(guān)的那幢歐式別墅。那是他以前只有在電視上才看見過的豪宅。
秦關(guān)穿著家居服,悠閑地坐在長廊前,嘴里叼著一支雪茄。他知道那雪茄的價格,連他所在的那家廣告公司的老總都抽不起。長廊上掛滿了白色的長紗,隨風(fēng)輕舞,浪漫而優(yōu)雅。那種生活是他從小就想過的、做夢都想過的生活。
當(dāng)他穿過花叢,穿過游泳池,走到秦關(guān)面前時,他的憤怒和沖動已經(jīng)一下子消失殆盡。不要說秦關(guān)的保鏢就在附近虎視眈眈地盯著他,僅憑秦關(guān)那份叢容和富貴之氣就已讓他折倒。雖然就坐在秦關(guān)對面,他的個子比秦關(guān)還高了半個頭,他卻覺得自己變成了矮子,需要仰視才能看見他。
秦關(guān)微笑著看著他,一抬手指,一個女傭立刻端上來一瓶洋酒和兩個水晶杯。他倒了兩杯酒,一杯遞給他:“來,小李,喝一杯。”
他不由自主地接過來,不由自主地喝了,手不由自主地在顫抖。
這是他第一次坐奔馳車。那么平穩(wěn),那么舒適。車上的小冰箱里裝著各式名酒,音響里放著性感而暖昧的音樂。
豪車的富貴刺激著他,一想到雨菡曾經(jīng)每周坐在這輛車上,靠在秦關(guān)的懷里,他就更加失魂落魄起來。
車子開進了一處高檔社區(qū)。每過一道關(guān)卡,衣著光鮮的保安就會啪地一聲,對著車子立正行禮。
遠遠地,他看到了秦關(guān)的那幢歐式別墅。那是他以前只有在電視上才看見過的豪宅。
秦關(guān)穿著家居服,悠閑地坐在長廊前,嘴里叼著一支古巴雪茄。他知道那雪茄的價格,連他所在的那家廣告公司的老總都不常抽。
長廊上掛滿了白色的長紗,隨風(fēng)輕舞,浪漫而優(yōu)雅。
這種生活是他從小就想過的、做夢都想過的生活。
當(dāng)他穿過花叢,穿過游泳池,走到秦關(guān)面前時,他的憤怒和沖動已經(jīng)一下子消失殆盡。
不要說秦關(guān)的保鏢就在附近,一直虎視眈眈地盯著他,僅憑秦關(guān)那份叢容和富貴之氣就已讓他折倒。
雖然就坐在秦關(guān)對面,他的個子比秦關(guān)還高了半個頭,他卻覺得自己變成了矮子,需要仰視才能看見他。
秦關(guān)微笑著看著他,一抬手指,一個女傭立刻端上來一瓶洋酒和兩個水晶杯。他倒了兩杯酒,一杯遞給他:“來,小李,喝一杯。”
他不由自主地接過來,不由自主地喝了,手不由自主地在顫抖。
秦關(guān)說:“聽說你剛剛被解聘了,我深表同情。”
他想冷笑,卻笑不出來,說:“還不是拜你所賜。”
“你太抬舉你自己了,”秦關(guān)搖頭說:“解聘你并不是我的意思。對你,我還用不著費這些心思。就憑你,隨你怎么嘣噠,還能對我夠成什么威脅不成?是你們徐總不知從哪里聽說雨菡曾經(jīng)是我的女人,自己就慌了,回去就把你開了。剛才我還批評他來著,怎么就不能給你們這些年輕人一點機會呢?”
秦關(guān)抽了口雪茄,說:“你現(xiàn)在的月薪是2000多吧?你一心想當(dāng)部門經(jīng)理是吧?升了部門經(jīng)理月薪就能漲到3000多,加上其它福利能有5000塊吧?可你就是當(dāng)上了部門經(jīng)理,辛辛苦苦掙上一年,還不夠我一個月抽雪茄的錢。”
他低低哼一聲,插不上話。他知道,他說的是事實。
“男人,一輩子活著是為了什么?不就是為了出人頭地,享受生活嗎?可你現(xiàn)在這個樣子,連溫飽問題都很難解決。俗話說,嫁漢嫁漢,穿衣吃飯。雨菡跟著你,開始吃的是饅頭,后來才能吃上豬肉,開始穿的是幾十塊一件的地攤衣服,現(xiàn)在最貴的衣服也不會超過200塊。”
“你知道雨菡以前跟著我,過的是什么樣的日子嗎?她住的是這幢別墅,吃的是山珍海味,穿的是國際名師為她量身定做的最新款的時裝。她穿過的衣服,隨便拿一件你不吃不喝一年也買不起。她現(xiàn)在跟你,連牛奶都不敢每天喝,而以前跟著我時,牛奶是一桶桶地拿來給她洗腳用的-----”
李海濤心如刀絞,嘶聲叫道:“可是,她愛的是我,不是你。你說的那些富貴生活她都不稀罕。”
“嘖嘖”,秦關(guān)笑了起來:“瞧你,怎么這么單純?這世上有不需要面包的愛情嗎?就算有,能維持多長時間?她現(xiàn)在還肯跟著你,是因為她單純,她任性,她對你的愛情還沒完全消磨掉。可是她小時候過了那么多年苦日子,后來好不容易過了幾年好日子,她愿意跟著你再過一輩子苦日子嗎?”
李海濤說:“我不會一輩子這么潦倒的,我將來會------”
“會發(fā)達是嗎?”秦關(guān)打斷他:“先不說以你的資質(zhì),要成功有多困難,就算你本來還有發(fā)達的可能性,可你要是不知好歹,繼續(xù)占有雨菡,你一輩子都休想出頭。我秦關(guān)的女人,啥時候輪到你來享受?在重慶,有哪家公司愿意為了你跟我作對?就算你好不容易拉到一筆生意,我會不惜成本地馬上把它奪掉。我有的是錢,有的是關(guān)系,你跟我耗得起嗎?想逃出重慶,你們走到哪里我會找不到你們?你們要一輩子活在我的陰影中嗎?”
李海濤恨恨地說:“你好狠------”
秦關(guān)又遞給他一杯酒,說:“無毒不丈夫。何況成王敗寇,你說什么都沒用。我知道你恨我,可我根本不放在心上。你算什么?你能把我怎么樣?黑道白道,我都隨便陪你玩兒。小伙子,不要暴殄天物了,象雨菡那樣的女人,不是你該消受的,你也消受不起。”
李海濤把酒一飲而盡,說:“你倒底要怎么樣?”
秦關(guān)一招手。小丁馬上健步走過來,把一口大皮箱放在桌上,打開。
里面是滿滿的一箱鈔票。
他頓時一陣目眩,他從來沒有見過這么多錢。
秦關(guān)說:“只要你肯親口對雨菡說,你不愛她了,不要她了,叫她走。這100萬就是你的了。”
李海濤說:“不,不可能。”
但他的聲音在顫抖,他的眼睛緊盯著那100萬,久久不能離開。
這些表情都沒能逃過秦關(guān)的眼睛。秦關(guān)說:“有了這100萬作本錢,你就可以不用去打工了。去注冊個小公司,好好干,你還是有點商業(yè)頭腦的,如果加上運氣夠好,要不了幾年,也許就會成為千萬富翁。到那時,想要什么樣的美女沒有?年輕人,你運氣夠好,一句話就可以換來100萬。而普通人,比如你的同學(xué)們,要掙這100萬不知要花多少年心血,流多少汗水。明天,你再出現(xiàn)在你的同學(xué)們面前,就不是以窮打工仔的身份,而是一位百萬富翁了,命運的轉(zhuǎn)折就在你一念之間。”
“離開雨菡,對她對你都是解脫。你舍不得她,她也遲早會離你而去。象她那么優(yōu)秀的女人,怎么能長時間忍受一個碌碌無為的男人,跟著他過一輩子苦日子?而你活在我的陰影之中,心理壓力那么大,還能好好享受和她在一起的生活嗎?”
他不說話了,他想起了雨菡最近越來越憂郁了,越來越沉默了。
秦關(guān)把那瓶洋酒連同酒杯遞到他面前:“你慢慢喝,好好想。你是個聰明人,相信你會想明白的。”
他站起身,氣定神閑,充滿自信地看著這個滿頭冷汗的男人,就象看著一個站在他挖好的陷阱邊的小獵物。
李海濤向他要了一只雪茄,一邊抽,一邊一杯一杯、大口大口地灌酒。
他抱著頭,痛苦萬狀。
天漸漸黑了,月亮慢慢升起來。李海濤不知已灌下去了多少酒,可是他就是還沒醉,他還能清晰地看清楚,眼前那滿滿一箱子裝的可都是錢哪!
當(dāng)他把最后一杯酒喝完。他猛地把酒瓶和酒杯扔在地上,說:“好,我答應(yīng)你,不過我還有個條件!”
秦關(guān)拍拍他的肩,用欣賞的口吻說:“好,識時務(wù)者俊杰也。說吧,什么條件。”
李海濤說:“我還要一套房子,一輛車。”
秦關(guān)大笑:“看不出,你果然是個做生意的人才,知道手頭有好貨就要把價錢賣夠!好,成交。”
他回頭吩咐小丁:“明天帶李先生到咱們地產(chǎn)公司那邊新開的樓盤去,讓他自己挑一套滿意的房子。再帶他去逛車市,車子他看上哪輛就買哪輛。”
那100萬他沒讓他帶上,只先拿了10萬給他,算是定金。秦關(guān)叫小丁把還裝著90萬現(xiàn)金的箱子拿到車上放好。
他說,他的人會在他租的房子外等著。只要杜雨菡哭著跑了出來,小丁就馬上把錢送進去。
最后,秦關(guān)冷冰冰地一字字地說:“但如果你敢出爾反爾,拿了錢還和雨菡糾纏不清,哼!”
他的保鏢在一旁接過了話頭:“秦老板放心,這小子真要是吃了豹子膽,不用您操心,我們自會料理。”
李海濤既已做了決定,反而鎮(zhèn)定下來,他把10萬現(xiàn)金裝在秦關(guān)給他的一個小公文包里,對秦關(guān)鞠了一躬,一字字地說:“這是我這輩子做的第一單生意。秦老板,今天這一幕我將永生不忘。再見。”
秦關(guān)笑著叫小丁:“送李先生回家。”
在回家的路上,李海濤思潮翻涌,一會兒興奮,一會兒緊張,一會兒痛哭。他打開車上的冰箱,又取出一瓶酒喝了起來。
在下車的
時候,他聽到小丁在他身后冷冷地說:“真奇怪,象杜小姐那樣的女人,怎么會看上你這樣的男人?”
小丁重重地朝地上吐了口唾沫:“呸!”搖上車窗,絕塵而去。
雨菡下了班回來,坐好了晚飯,一直在等李海濤回家。
今天她剛領(lǐng)了工資,心情很好。老板說她表現(xiàn)出色,還額外給了她200元紅包。她就特地到菜市場去多買了一點菜,還買了一條魚,準備做李海濤最受吃的酸菜魚。
可是她做好了那桌豐盛的菜肴,他還沒回來;菜肴已經(jīng)涼了,他還是沒回來。
菜熱了又涼了,熱了又涼了,他還是沒回來。打他的手機,他卻關(guān)了機。
這種情形從未有過。她隱隱有些不安。
她又開始收拾房間。她在床上發(fā)現(xiàn)一個塑料袋,打開一看,里面放的全是一些辦公用的雜物。
她給他的公司打了電話,值班小姐滿懷同情地告訴她:李海濤今天剛剛被解聘了。
她頓時替他擔(dān)憂起來。他一定是受不了打擊,跑出去喝酒去了。
她在屋里來回走動,不停地打他的手機。可他一直關(guān)機。
晚上12點,門外終于傳來他掏鑰匙的聲音。聽那鑰匙幾下都捅不進鎖的聲音,就知道他又喝醉了。
她連忙打開門,一股刺鼻的酒氣涌了進來。
他歪倒在她的身上。
她連忙關(guān)好門,把他扶到床上躺下。
他把肋下夾的公文包放在枕頭下,閉著眼睛,象是睡著了。
她打來一盆熱水,給他洗了臉,又給他脫了鞋襪,幫他洗腳。
這時,她看到一顆眼淚從他眼角溢出來。
她的心就有些不安。她倒掉臟水,坐在床邊,低聲問他:“吃過晚飯了嗎?”
他還是不說話,不睜眼睛,只搖搖頭。
她說:“那我去給你熱。我做了你愛吃的酸菜魚。”
他拉住她,搖搖頭。
她感到他的身子在微微顫抖,又問:“你冷嗎?我去給你灌個熱水袋來。”
他拉住她,搖搖頭。
她心里更不安了。
她幫他脫了衣服,給他蓋好被子,起身去泡了一壺濃茶來,然后脫了外套和毛衣,只穿著內(nèi)衣躺在他身邊,抱起他的上半身,讓他的頭靠在自己溫暖的懷里。
她在他耳邊低聲說:“濤,好受點了嗎?聽說你今天被突然解聘了,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不回答,緊依在她懷里,淚水從閉著的眼角里往外流。
她柔聲道:“沒關(guān)系,你先休息兩天,再慢慢找份工作就是了。我今天剛領(lǐng)了工資,老板還另給了個200塊的紅包。我們慢慢來。”
他哭出了聲。
她有些慌了:“別哭,別哭,有什么委屈你對我說。創(chuàng)業(yè)之初都是這樣的,難免會有些波折,你別太介意。咱們不是發(fā)過誓,要一生一世同甘共苦同生共死嗎?現(xiàn)在正是我們同甘共苦的時候呀!”
他還是只是哭。
她心里委決不下,開始有了不好的預(yù)感。
她說:”你是不是做了什么對不起我的事,心里愧疚?你說出來,如果你是無心的,我都會原諒你。”
他終于睜開了眼,吸了兩下鼻子,說:“雨菡,你覺得我們這樣下去,會不會有結(jié)果?我們之間有未來嗎?”
雨菡心里咯噔一下:“我不是說過好多次了嗎,我會一直跟你過一輩子。除非你不愛我了,不要我了,我是不會離開你的。”
他嗚咽著說:“我看,我們之間不可能有將來,長痛不如短痛------”
她一驚:“你要和我分手嗎?你不愛我了嗎?你不要我了嗎?”
他放聲痛哭起來:“雨菡,回到秦關(guān)身邊去吧,我配不上你。”
她抱著他,堅定地說:“不,我愛的是你。”
他搖頭說:“可我配不上你呀。老實說,秦關(guān)一直沒有放手。我們的情況他一直都了如指掌。他在等,在一步步地逼我們。我一直找不到工作也是因為他的原因,哪家公司都不敢得罪他。我今天被解聘也是因為他。我們一直活在他的陰影下,我已經(jīng)受不了了。”
她冷靜下來:“他今天是不是找了你?他說了些什么?”
他說:“是,他叫小丁來接我去他的別墅,我坐了你以前常坐的奔馳車,去看了你們以前共同生活的地方,了解了你們以前的生活,我才醒了,你是屬于那種地方的,那種生活的,不是我這個窮打工仔配擁有的------你要是回到他的身邊,對大家都好。”
她說:“他要你和我分手?”
他說:“這也是我的決定。我覺得,我們在一起太累了,壓力太大了,而且我們是不可能有結(jié)果的。你不可能跟著我過一輩子平平淡淡的生活。我們還是------各走各的路吧!”
愛情死了。
她的完美愛情死了。
看似固若金湯,卻瞬間土崩瓦解。
就這樣死了。
真的死了。
她冷笑一聲,松開了一直緊抱著他的手。
她坐了起來:“他是不是對你說,只要你回去甩了我,他就給你一筆錢?”
他想否認,可是她說得這么直截了當(dāng),這么切中要害,他沒法否認。而且,即便他不說,秦關(guān)也會告訴她的。他就只有默認了。
她追問:“他給了你多少錢?”
他囁嚅著說不出口。
她異常平靜地笑道:“沒關(guān)系,你告訴我。他給了你多少錢?過現(xiàn)了沒有?我太了解他了,他是個老手,我怕你被他給耍了。”
他吞吞吐吐地說:“一----一百萬!”
“就一百萬?”
他艱澀地、一個字一個字地說:“還有一套房子,一輛車。” 聲音小得他自己都快聽不見。
然而她聽見了。每一個字都聽得清清楚楚。
他們的愛,原來不是仙人掌,只是溫室中的嬌蘭。禁不得風(fēng)吹日曬,更耐不得貧困饑寒。
說什么同生共死,原來同甘共苦也這般難。
她的心已血肉模糊,眼里卻一滴淚都沒有,哈哈笑了一聲,說:“恭喜你啊,一夜之間搖身一變,就成百萬富翁了。現(xiàn)在你是有房有車的成功人士了,下次同學(xué)會,大家都會對你刮目相看。”
他坐起來,抱著她失聲痛哭:“雨菡,原諒我,我是沒有辦法啊!我,我真的想成功,不想再過苦日子啊。你回到他身邊,對你也是最好的安排啊!”
她把涌上眼眶的淚生生咽下:“不錯,這的確是最好的安排。謝謝你這么了解我,這么為我著想。”
她的確該謝他。他讓她明白,再貴的愛情,也無非只值100萬,只值一套房子一輛車。再美的愛情,也只是金玉其外,敗絮其中。
他哭著說:“對不起,雨菡,其實我真的配不上你。我是一個懦弱的男人,我想成功,想躋身上層社會,想做個有錢人,想輕松地享受生活,和你在一起,我拼命地壓抑自己對財富的追求,努力地改變自己。可是我做不到了,忘了我吧,雨菡,我不值得你愛,回到秦關(guān)身邊去吧,無憂無慮地過一輩子。我看得出,他是真心愛你的,只要你對他好一點,他甚至可以娶你,你就是億萬富豪的夫人了!”
她萬箭穿心,血雨紛飛,卻平靜地溫柔地笑起來:“你也可以省下至少十年的拼搏。真是皆大歡喜呀!你放心,我會幫你的,我會回到秦關(guān)身邊去的,不然,你的房子、你的車子,還有那100萬,你怎么拿得到手!雖然你不愿與我共苦,我卻愿陪你同甘,誰叫你是我杜雨菡這一輩子惟一愛的男人哪!”
他哭著說:“對不起,雨菡,其實我真的配不上你。我是一個懦*弱的男人,我想成功,想躋身上層社會,想做個有*錢*人,想輕松地享受生活,和你在一起,我拼命地壓抑自己對財富的追求,努力地改變自己。可是我做不到了,忘了我吧,雨菡,我不值得你愛,回到秦關(guān)身邊去吧,無憂無慮地過一輩子。我看得出,他是真心愛你的,只要你對他好一點,他甚至可以娶你,你就是億*萬*富*豪的夫人了!”
她的眼在流淚,心在流血,卻平靜地溫柔地笑起來:“你也可以省下至少十年的拼搏。真是皆大歡喜呀!你放心,我會幫你的,我會回到秦關(guān)身邊去的,不然你的房子你的車子還有那100萬,你怎么拿得到手!雖然你不愿與我共苦,我卻愿陪你同甘,誰叫你是我杜雨菡這一輩子惟一愛的男人哪!”
小丁很快趕來了。左手提著一個皮箱,里面裝著滿滿一箱子時裝和一個漂亮的化妝盒,右手提著一個皮箱,里面裝著那90萬現(xiàn)金。他把兩個箱子放在地上,又回車上去拿了一臺點鈔機上來。
雨菡叫李海濤:“海濤,還睡著干什么?還不起來點點?”
她開始穿衣,下床。
他說:“你干什么?這么晚了-----等天亮了再----不遲。”
她說:“到我該去的地方去呀。你已經(jīng)把我賣了,我就該到我的新買主那兒去了。不,不是新買主是老買主,秦關(guān)他再會算計,這次低賣高買卻虧了本了。”
他想拉住她,但手只伸了一半就又縮回去了,垂下了頭。
她呆立在床頭,小坐了片刻,撥通了秦關(guān)的電話,嬌媚地說:“秦哥呀,你叫小丁馬上來接我,把我的化妝盒和衣服拿過來,我要穿戴打扮整齊了才好來見你呀。還有,你叫小丁帶100萬現(xiàn)鈔過來,順便拿臺點鈔機,咱們當(dāng)面錢貨兩清。你那么老奸巨滑的,咱們家海濤是個老實人,你可別欺負他。”
她的表現(xiàn)完全出乎秦關(guān)意料之外。他愣了一下,說:“好,沒問題。區(qū)區(qū)100萬算什么,我還會賴他?”
打完電話,她站起來,把一桌子豐盛的飯菜全都倒進了垃圾袋。
李海濤搖搖頭,滿面羞慚。
雨菡笑了一下,不再理他,打開屋里所有的燈,把家里照得亮如白晝。她洗了個澡,把長發(fā)盤了個漂亮的發(fā)髻,打開化妝盒,開始化妝。她細細地抹上護膚品,細細地擦上粉底,細細地描眉-------她選了那套秦關(guān)讓法國名師為她量身定做的晚裝,再披上了那件華麗的狐襲。自跟了李海濤以來,她就從未化過妝。她本來打定主意要洗盡鉛華死心踏地跟他過日子的。
妝罷的雨菡艷光四射。李海濤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她,他這才發(fā)現(xiàn)她的美原來是如此驚心動魄。
雨菡叫小丁:“把錢提過來,這是我的賣身錢,我自己來點。”
點鈔機發(fā)出歡快的聲音。一疊疊鈔票在跳著歡快的舞蹈。雨菡偷眼看了李海濤一眼,發(fā)現(xiàn)他雖然低著頭,眼睛卻在偷偷看著這箱鈔票。眼里閃著光,欣欣然似有喜色。無論她有多么美麗,此時也不及這箱鈔票動人。
點完鈔,雨菡變了臉色:“怎么只有90萬?”
小丁用嘴朝床上的李海濤一呶,說:“還有10萬定金在他身上。”
原來他早連定金都收了。雨菡強忍心痛看了李海濤一眼。他一下子把頭轉(zhuǎn)向一邊,恨無地縫可鉆。
她說:“好了,交易結(jié)束了。小丁,咱們走吧。順便把這袋垃圾帶上,喂給秦哥的黑虎吃。”
當(dāng)她取下一直戴在無名指上的純銀戒指,遞在李海濤手中時,李海濤突然緊緊握住她的手,深情而激動地說:“雨菡------”
她的心一陣狂跳。莫非他不舍了,他反悔了,他良心發(fā)現(xiàn)了?這時只要他對她說“雨菡,我錯了,原諒我,錢我不要了,咱們以后慢慢掙,我?guī)氵h走高飛吧,來,我?guī)湍惆呀渲复魃稀保會原諒他。必竟,任何人都可能禁受不起金錢的誘惑,必竟,他是她這一生惟一真愛的男人。
可李海濤接下來說的是:“你----多珍重。”
她的心完全沉了下去,放下戒指,頭也不回地走了。
她上了車,只覺得天眩地轉(zhuǎn),一輩子的夢就這樣破了嗎?
小丁看著她,眼里充滿同情,他低聲說:“杜小姐,你想哭就哭出來吧,別悶在心里憋壞了身子。早點看清他未嘗不是個好事,他不是個男人,是個畜牲啊!”
雨菡撕心裂肺地仰天痛哭起來:“杜雨菡啊杜雨菡,你的眼瞎了!”
講到這里,珠簾后響起了啜泣聲。安美和我都撐不住,也跟著哭了。
過了好一會兒,杜雨菡才平靜下來,繼續(xù)往下講。
到了秦關(guān)的別墅,她還在哭。
秦關(guān)說:“我給你看樣?xùn)|西。”他打開電視,放起了一段錄像。
是他和李海濤的交易過程。
她看到了他的矛盾,他的懦弱,他的貪婪。她看到他拿了100萬還不知足,他還在討價還價,他還要一套房子一輛車。
她突然不哭了。原來她所追求的完美愛情只是一個虛擬世界,一旦現(xiàn)實擺在眼前,所有想象的幸福就都碎裂。
秦關(guān)對她說:“別恨我,不管我怎么不擇手段,那只是因為我太愛你。你太幼稚了,從一開始你就看錯了他。我早就調(diào)查過這小子的情況了,他是個什么樣的人逃不過我的眼睛。可是我不能對你說,因為你不會相信我。我只有等你自己去慢慢發(fā)現(xiàn),慢慢體會。希望你能體諒我的一片苦心。我的誘惑不過是一個催化劑。如果他是真的愛你,他是一個有骨氣有剛性的男子漢,我怎么誘惑得了他?”
她說:“你不用解釋了。我了解你的為人和做事的一貫風(fēng)格,我不恨你。我也不恨他,人無欲則剛,他有著那么強的欲望,又怎么剛得起來?他只是個喜歡榮華富貴的普通人,一直以來是我把自己的理想和追求強加給了他。他活得很累,也很可憐。我只恨我自己,明知自己所托非人,卻一直不肯死心,不肯放手。”
秦關(guān)從保險柜里提出了那口破舊的小皮箱,遞給她:“現(xiàn)在,又物歸原主了。”
他隨后向她求婚:“我沒有辦法重新回到當(dāng)初我們相遇的時候,讓一切重來一次。我只希望你能讓我用以后這一輩子的時間來好好呵護你。”
她有些感動,但她說:“我不能答應(yīng)。這輩子我都不會嫁人了。你說的不錯,這世上沒有真正的愛情。真正的愛情只存在于理想狀態(tài)中。”
秦關(guān)說:“我知道這個時候向你求婚很蠢。但我就是想讓你知道我對你是真心的。你真的是我這輩子過不去的情關(guān)。我會給你時間,我會一直等你。”
第二天,秦關(guān)到公司去了。小丁奉命接李海濤去買房買車。雨菡把自己關(guān)在房間里,一遍又一遍地看李海濤“賣”她時的情形。
晚上,小丁回來了,憤憤不平地告訴他,李海濤昨晚還痛哭流涕,羞愧交加。今天卻早早把錢存進了銀行,催著他去看房買車:“他可一點也不客氣,選了套200個平方的躍層,又要了一輛沃爾沃。”
雨菡靜靜地聽著,想象著李海濤那一步登天的喜悅。他現(xiàn)在什么都有了,只是失去了她。雖然他對她是惟一的,也是最重要的,可她對他并不是惟一的,更不是最重要的。
晚上,她給李海濤打了一個電話,約他在嘉陵江邊見面。
他去了,開著那輛還未上牌照的黑色沃爾沃。他還換了穿著,一身都是名牌。他是那么迫不及待地滿足自己壓抑多年的欲望。
他見面的第一句話是緊張地問她:“你來見我,秦關(guān)知道嗎?他同意嗎?”
她滿懷悲涼,這個男人變得多快呀。一旦偽裝撕開,他也就毫不掩飾了,他以前是那么體貼,現(xiàn)在卻完全不在乎她的感受,他在乎的是他剛剛圓了的百萬富翁夢會不會破滅。
她說:“他知道。他還派小丁送我來。他了解我,也了解你。現(xiàn)在我們再見面,他一點都不擔(dān)心了。他知道我們都不可能再舊情復(fù)燃。”
她看到他如釋重負,表情和談吐都輕松起來。
她問他:“近兩年的感情就這么結(jié)束了,你就一點都不痛苦嗎?”
他說:“怎么會不痛苦?我是真的愛你啊,只是我們沒法在一起。你的過去和我的追求結(jié)合在一起,是一股多么大的壓力啊,我承認我是個自私、懦弱、虛榮的男人。你一直都看錯了我。”
她又問:“我那么愛你,那么對你,你卻把我賣了,你就一點都不慚愧、一點都不內(nèi)疚嗎?”
他說:“不,這些感受我都有。我們走到今天,我也很難受,我也瞧不起自己。我一直想走一條成功的捷徑,我也想不到這條捷徑居然是出賣自己的愛情啊!可是至少從今以后,別人不敢再瞧不起我了。”
她又問:“那你后悔嗎?”
他沉默了一下,說:“要聽實話嗎?”
她點頭。
他就搖了搖頭,說;“不后悔。其實你知道答案的,失去你,我會痛苦,會內(nèi)疚,會慚愧,會自卑,會自責(zé),可是就是不會后悔。”
他是如此坦白,從未有過的坦白。
雨菡突然仰天大笑,笑聲中淚水滾滾而下:“杜雨菡啊杜雨菡,可憐你心比天高,命如紙薄!可恨你胸中有志,眼淚無珠啊!”
她指著李海濤,斥道:“李海濤,當(dāng)初我為了你,拋棄了秦關(guān)給我的一切,可你卻為了區(qū)區(qū)100萬,又把我賣回給秦關(guān)。就算你有一千個理由原諒你自己,可你的良心呢?你的良心呢?你,你辜負我一片真心哪!”
她拉開隨身攜帶的那口小皮箱,月光下,滿箱金銀珠寶耀眼生輝,照得李海濤眼都花了。
雨菡說:“這一箱東西都是那些年秦關(guān)送給我的。你向我表白心跡的那天晚上,我不肯接受你的銀戒指,我說我還沒有資格接受。那是因為我還沒有把這箱東西還給秦關(guān),我還沒有贖回我自己的身體和尊嚴!第二天一早,我就把這一箱東西還給了秦關(guān),我要無牽無掛、清清白白地和你從頭開始啊!而你,你-----”
她拿起那枚碩大的鉆戒遞給他:“你得到100萬就欣喜若狂了,100萬就讓你把你的愛情、你的人格都賣了!可你看這枚鉆戒,它就不只值100萬哪!”
李海濤不由自主地湊上前細看,可雨菡手一揚,已將鉆戒拋進了江中。
她又拉開皮箱的第二層,里面是滿滿的一箱鈔票,至少有好幾十萬。她抓起鈔票就往江中灑去,一把又一把------
李海濤一下子撲跪在她面前,抓著她的手:“不要扔了,不要扔了!雨菡,我錯了呀,我錯了呀!”
雨菡冷冷地推開他,冷笑道:“你錯得遲了!”她合上箱子,抱著箱子爬上了橋欄,縱身就往下一跳。
李海濤嚇得心膽俱裂,撲了上去,但只抓住了雨菡的一只手。雨菡的身子懸在半空,身下是滾滾的嘉陵江水。她忽然用力把另一只手提著的箱子往空中一拋。李海濤不由自主地松了拉著她的手,抓向了空中的箱子。她就直墜下去。
在墜入江中的一瞬間,她恍惚看到李海濤抓住了那口箱子,然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聽到這里,我和安美禁不住義憤填膺。在那生死關(guān)頭,李海濤選擇的居然是搶救那箱財寶,而不是雨菡的命。
作者:
李迪
時間:
2006-12-5 21:26
第二十三章
講到這里,珠簾后突然伸出一只手來緊緊地抓住了珠簾。
這是怎樣的一只手啊,瘦而無骨,豐不見肉,十指纖纖,就如一枝空谷幽蘭,似乎還隱隱散發(fā)著馨香。她抓得很用力,指甲發(fā)白,看得出她內(nèi)心的憤懣和激動。
接下來我和安美才知道,那李海濤的絕情寡義還不止于此。
當(dāng)杜雨菡恢復(fù)知覺時,發(fā)現(xiàn)自己躺在了醫(yī)院的特護病房里,秦關(guān)守在她的床前,滿臉憔悴,眼眶發(fā)紅。
她才知道自己已經(jīng)昏迷了三天三夜了。她從秦關(guān)口里知道,她開始往江中撒錢時,在遠處看著她的小丁就心知不妙,就在向她奔來。可他晚來了一步,他看到李海濤松了抓住她的手去抓那口箱子,他撲上橋欄時,她已在江面上消失。他一拳打在李海濤身上:“快救人,快報警!”
李海濤臉色煞白,緊抱著那口箱子,哭喪著臉說:“我,我水性不好。” 小丁急了,說那你趕快報警,脫了外套就從橋上跳了下去。
幸運的是,雨菡本來就會游泳,她在水中沉浮了幾下都沒沉下去,小丁很快摸到了她,拖著她游向了岸邊。等他抱著她回到橋上,李海濤和那輛沃爾沃早已不知去向。他想打電話叫救護車,可是手機掉到江里了,他只得把她抱上車,一路飛車開往最近的醫(yī)院。而李海濤,走時不僅沒有報警,他連救護車都沒叫。他竟完全不在乎她的生死。
秦關(guān)說:“你也別太難過,他也許不是那么絕情。我分析他的心態(tài),他是估計你沒救了,怕小丁上來打他,怕我找他麻煩。別再犯傻了好嗎,為他這種人,不值得。你這次真把我嚇壞了。都是我,只為了得到你,才把事情搞得這么糟,是我對不起你。以后你想怎么樣我都不逼你了,真的。”
她慢慢伸出手,揩去秦關(guān)眼角的淚水,說:“你哭了?堂堂的秦大老板也會為女人流淚?我為別的男人尋死,你卻為我流淚。何必?”
秦關(guān)說:“我也不知道是為了什么,你就是這樣打動我。以前我前妻拋棄我時我都沒有流過淚。我從來沒有見過象你這么重情、這么剛烈的女子。要是你對我能有對他這么好,我什么都可以放棄。”
她淡淡地笑了:“你放心,既然這次沒死,我就再也不會死了。”她的目光變得凜冽起來,一字字說:“因為,我要報復(fù)!”
秦關(guān)要幫她,可是她不肯,她說,她要用她自己的方式來報復(fù)。
聽到這里,我忍不住問:“你想怎樣報復(fù)他?為什么拖了這么幾年才開始報復(fù)?”
杜雨菡說:“因為我在等。對李海濤這種人,打他罵他都沒用,殺了他也不解恨。他不是一直想成功嗎?我就是要等他功成名就了,再來揭穿他的真面目。讓他什么都擁有了再一樣一樣的失去,這才是對他最好的報復(fù),方才能消我心頭之恨。”
我說:“聽你這么說,那現(xiàn)在的他已經(jīng)功成名就了?”
雨菡說:“是的。從那晚我跳江后,他以為我死了。他害怕秦觀幫我報仇,連那房子都不敢要了,車子也沒敢去上戶,直接就跳樓價賣了。那箱子他拿去了,但可能是怕暴露,箱子里的珠寶他一直沒出手。聽說他到成都發(fā)展來了,這幾年下來,以他的頭腦,至少應(yīng)該是個千萬富翁了吧?”
我說:“你現(xiàn)在想怎么做?”
雨菡說:“我想上你的七夕特別節(jié)目。你的節(jié)目影響那么大,他一定能看到的。這樣我就能找到他了。”
我說:“我得和我們臺里商量一下,才能答復(fù)你。不過估計問題不大。”
雨菡說:“謝謝。另外我還有件事要求安美幫忙。”
安美說:“義不容辭。”
雨菡說:“我想找到那個造成我媽和我一生悲劇的男人。我媽得了癌癥,拖到去年已經(jīng)死了。這也是我為什么拖到現(xiàn)在才來實施計劃的原因之一。我得為我媽送了終,才能無牽無掛地辦事。我媽在世時,無論我怎么求她,她都不肯告訴我那個男人是誰。直到臨死前,她都沒說。她寧可讓我永遠都不知道自己的身世也不肯告訴我。她說她太了解我,知道我一定會去報復(fù),但她不要我去報復(fù),因為她當(dāng)年是心甘情愿的。唉,她太愛那個男人了。”
我說:“你真要去報復(fù)你的生身父親?”
雨菡說:“不一定。得看看具體情況而定。不過,至少我有權(quán)知道我究竟是誰的女兒。”
安美卻說:“就算要報復(fù)又怎么了?對那種不負責(zé)任的負心漢,就是不能輕易放過,要讓他們付出慘重的代價才行。我愿意幫你,你先給我講講相關(guān)的情況。”
雨菡說:“現(xiàn)在知道真相的只有何老師了。可她就是不肯說。不過我相信安美會有辦法的,我了解過你辦的幾個案子,你是個女福爾摩斯。”
談話就到這里結(jié)束了。
小丁帶我們下到車庫,上了奔馳車,依樣拉下簾幕擋住我們的視線,帶我們離開了那幢小別墅。我一轉(zhuǎn)頭,只見安美臉上帶著詭異的笑容。我心里一動,低聲在她耳邊說:“你是不是有什么發(fā)現(xiàn)?”
安美打開了她隨身攜帶的公文包。我看到里面是一臺微型電腦。電腦上的畫面是電子地圖。安美悄悄對我說:“我?guī)Я诵l(wèi)星定位儀。咱們的行車路線和下車地點我都一清二楚。小丁故意帶著我們在兜圈子,實際上那幢小別墅的位置就在龍泉驛。”
我笑著打了她一拳:“鬼丫頭,真有你的。”
第二天,我和安美各自行動起來。我向臺里申報了我這期的選題和前期采訪情況,獲得了一致通過。臺里很重視這期節(jié)目,要我們馬上開始動手采訪拍攝。我給杜雨菡打了電話。她很高興,說那她愿意馬上帶我們到她所說過的一些重要地點去拍外景。但她有個條件,不能提秦關(guān)的名字,如果有必要提到他的身份時只能說是一個私人老板。而且畫面上出現(xiàn)她時,要為她做一些特殊處理:“我倒是豁出去了,可我不能丟了秦關(guān)的臉。”
我再帶著攝像師和助手去采訪杜雨菡時,她不再神神秘秘。小丁直接就把我們送到了她所住的別墅,果然是在龍泉驛,周圍環(huán)境非常優(yōu)美。
我終于第一次見到了杜雨菡。
她穿著件白色的無袖旗袍,一頭長發(fā)輕柔地高挽在頭上,化著淡妝。她就那么隨隨便便地坐在藤椅上,姿勢之優(yōu)雅令人傾倒。她的眼睛不是特別大,有些細長,睫毛又密又翹,有一種特別的女人味兒。她的皮膚很好,整張臉看上去非常素凈,又象籠著一層淡淡的煙霧。她對我無聲地微笑著,看上去是那么靜靜的,帶著淡淡的憂郁,就象一朵晨霧里的百合。
開始正式拍攝時,她又躲到了那層珠簾后。我們隔著珠簾對她進行了采訪。隱約的身影配上她那獨特的聲音,播出這樣的畫面效果肯定非常棒。
這次,她非常簡明扼要地講述了她的故事。在她的別墅里,我們采訪了整整一天。
第二天,我們開了采訪車,跟著杜雨菡到她的老家去采訪。安美也帶了一個助手跟我們同行。
那是川東一個偏遠的縣份。杜雨菡出生的那個小山村這些年已經(jīng)發(fā)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村里不僅通了電,通了電話,還通了公路。
杜雨菡先帶我們?nèi)チ怂锏膲炃啊炐薜貌⒉粡垞P,就在她屋后的小山坡上,緊挨著她外公外婆的墓,三個墓都用青石板砌成,周圍種了一圈松柏。她又帶我們?nèi)タ戳怂砂趾忘S氏太婆的墳。這些年,她一直按照幼時的承諾,每年清明都來給他們上墳、燒紙。
我們還特意走了幾個小時山路,去拍了黃氏母子那久已無人居住、破敗不堪的空屋。屋子里還有一架破床,當(dāng)年杜雨菡的瘋娘就是在那張破床上生下了她。讓我驚奇的是,屋子外的那株梨樹還在,上面結(jié)滿了青青的梨。我讓攝影師特地拍了這棵梨樹的特寫鏡頭。雨菡的童年就是在這株梨樹下畫上的句號。
大家走得滿頭熱漢,雨菡摘了幾個梨請大家吃。梨很甜,很多汁,大家都贊好吃。我看到雨菡的神情充滿了感慨。她說她的干爸曾經(jīng)爬上樹摘梨給她吃,她的婆婆曾經(jīng)摘下梨花編過花環(huán)給她戴。現(xiàn)在回憶起自己年幼時的情景,她對黃氏母子只有同情,只有親情,沒有一絲一毫的怨和恨。
我們節(jié)目組早已仔細研究了這個題材。作為新聞媒體,我們不能突出“復(fù)仇”的主題,我們著眼于向觀眾講述一個美麗女人的曲折人生,我們要告訴觀眾這個奇女子的成長、追求以及她的夢幻的破滅。作為她一生悲劇的起源,這個小山村是我們重點拍攝的地點。
在村子里我們拍攝了整整三天。晚上就住在雨菡的家里。這幢房子已修了差不多十年了,仍然是這村里最漂亮的建筑。房子有一樓一底,頂上是一個農(nóng)村房屋慣有的曬壩。現(xiàn)在這個曬壩里種滿了花草。雨菡經(jīng)常都會回來給她的親人們掃墓,然后在家里小住。房子雇有人照看打掃,所以非常潔凈。
晚上我就和雨菡住在同一間屋里,她的故事我早已知道,我們就開始聊我的故事。聊我的童年時代、少女時代、青年時代,聊我的父母,朋友,情人。
我告訴她,我的戀愛史可比她要復(fù)雜。我高中時就開始談過戀愛,交過許多男朋友,也不止和一個男人有過性關(guān)系。不過從26歲遇上李楠開始,我的感情就固定下來。
她問我:“你未婚夫?qū)δ愫脝幔俊?br /> 我笑著說:“挺好的。我老是欺負他,他總讓我。等做完你這期節(jié)目,我就準備休婚假了。婚禮定在七夕那天舉行,到時希望你能來參加。”
她不答話,只微微一笑:“到時候再說吧!以前,我從未參加過任何人的婚禮。那種幸福的場面不適合我這種心如死灰的人。”
我傷感地看著她,不知該怎樣勸慰她。她的感情是那么激烈,屬于那種孤注一擲的女人。一旦失手,就全盤皆輸。
電話采訪時,我們已經(jīng)有了一種默契。幾個晚上下來,我們更是惺惺相惜,雖然相識沒幾天,卻感覺象是老朋友了。
第三天晚上,我聊著聊著不知不覺睡著了,一覺醒來,就發(fā)現(xiàn)雨菡正坐在床頭注視著我,神情非常奇怪,好象很矛盾,很憂郁。我們目光一對視,她就立刻若無其事地把視線轉(zhuǎn)到一邊。我問她為什么還不睡,是不是還有什么心事,她就說:“沒什么,我經(jīng)常這樣,回想自己這一輩子,心里有太多感慨,就老是失眠。”
我起來溫柔地抱著她,說:“不要老是活在過去,時光是在往前走的,人也應(yīng)該往前活。”
她說:“我也覺得自己有點鉆牛角尖。沒辦法,這性情都是天生的。”
我突然想起了她的親生父親。從我對她的了解看,她這性格是從她媽那兒遺傳下來的,可是她的親生父親應(yīng)該是她這一生不幸遭遇的根源。她的親生父親倒底是誰?當(dāng)年為什么會拋棄她們母女?安美在縣城忙活了3天了,不知道弄出點眉目沒有?
出發(fā)前,安美說,現(xiàn)在知道真相的人只剩何老師了。但她既然不肯對雨菡說,就肯定不會對任何人說了。她要先去調(diào)查一下何老師的情況,看能不能找到何老師的弱點。
昨天晚上,安美打電話來說,何老師的生活非常簡單,除了在學(xué)校上課就是在家里做家務(wù)。她分析了許久,只找到一個可以利用的弱點:何老師社會關(guān)系也非常簡單,家里雖然裝了電話,但沒用傳呼,也沒用手機。我問她究竟想怎么辦,她神秘地說:“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第二天上午,就在我們結(jié)束小山村的拍攝時,安美回來了。她皺著眉,神情凝重。一進門就問我:“沈可,雨菡呢?”
我說:“她在洗澡呢,怎么樣,有消息嗎?”
她點點頭:“等雨菡出來再說。”
我說:“這么多年的陳年舊案,你怎么查的?你的詭計得逞了嗎?”
“那還用說,”安美笑了起來,用手指了指腦袋:“那么多復(fù)雜的案子我都查出來了,這點小事還能難得到我?我早調(diào)查過了,何老師的辦公室是一間大辦公室,一個年級的老師都在一起辦公。她要是有什么緊急的私事要談,就只能到外面打公用電話。學(xué)校只有門口的小賣部有一臺公用電話,校門附近有一個IC卡電話亭。我的計劃是逼她給那個男人打個電話,然后把電話號碼查出來。”
我說:“可是她如果是用IC卡打電話,你查不到的。”
安美笑著說:“這有什么難的,到時候我叫我的助手把電話亭給占了,她就只有去打公用電話了。她一走,我們在公用電話的計費器上一翻,不就清楚了?”
她的計劃進行得很順利。昨天上午,安美買了些禮物,徑直到了何老師所在的學(xué)校,到了她所在的教研室。
安美對何老師說,她是杜雨菡的同事,到縣里來出差。臨走,雨菡托她帶些禮物給她:“雨菡說,你不僅是她的老師,還是她母親的同學(xué),她母親在世時,您非常照顧她們母女倆。這些年她很忙,很少回來看您,聽說我要來出差,就叫我給您帶些東西。”
何老師有些意外,也有些感動:“這孩子,怎么這么客氣?這些年她沒少給我?guī)н@帶那的。她現(xiàn)在出息了,男朋友又是個大老板,我也放心了。”
兩人就閑聊了一會兒。安美說:“雨菡說,過兩天她也會請假回來,那時再親自來看您。”
何老師高興地說:“那好呀,自去年她媽去世了,我就一直沒見過她了。”
安美似乎不經(jīng)意地說:“她說她媽已經(jīng)去世了,她得回來看看她爸爸。”
何老師愣了一下:“看她爸爸?”
安美說:“是呀,她的情況我也不是很清楚。她說她很小的時候父母就分開了。這么多年她一直沒見過她爸爸。她媽臨死時都沒告訴她誰是她爸爸。后來她收拾她媽的遺物時無意中找到些東西,才知道她爸爸是誰。她準備過兩天回來找她爸爸------”
何老師的表情就有些不自然起來,再和安美聊就有些心不在焉。安美就起身告辭了。何老師一直把她送到校門口。
待安美走遠,何老師果然準備打電話。她在電話亭外等了一會兒,可安美的助手早已守候在那里,占著電話假作煲電話粥。何老師等許久他還在聊,她沒法了,皺著眉頭去了小賣部。
安美在外繞了一個彎,又開車回到了校門口,躲在車里查看。
何老師正在小賣部前打公用電話,臉上神情很焦慮,說了好一會兒才掛機,付了錢走了。她給她的助手使了個眼色。那個機靈的小伙子就到小賣部去假作打電話。
過了一會兒,小伙子回來了。小伙子說,他看到何老師一共打了兩個電話,第一個撥的是8位數(shù),剛說了幾秒鐘就掛了,第二個撥的是11位數(shù),說了十來分鐘。他趁老板不注意,在計費器上查出了何老師剛剛撥打的那兩個電話號碼。他把號碼寫在紙上,遞給了安美。
安美用手機撥打了第一個坐機號碼,問誰打傳呼,接電話的人說:“我們這里是縣政府,沒誰打傳呼。”她又用手機撥打了第二個手機號碼,問誰打傳呼,一個中年男人不耐煩地說了聲你打錯了就掛了機。
安美剛講到這里,雨菡就洗了澡出來了。她招手叫我們上樓去談。
安美把她的調(diào)查過程重新講了一遍,最后說:“我的分析是,何老師第一個電話打的是那個男人的辦公室電話,結(jié)果他沒在,她就又打了他的手機。后來我跟著就去了縣政府,在傳達室里查到了那個坐機號碼,原來是分管教育的副縣長王永的電話。我問過了,上午王副縣長一直在開會,辦公室里沒人。我又叫我助手用他的手機再次打了那個手機號碼,一接通就直接問對方‘王縣長嗎’?接電話的還是那個中年男人,他說‘是我,你是哪個?啥事?’我助手馬上就裝作信號不好,把電話掛了。”
雨菡的親生父親難道竟是堂堂的副縣長?
第十八章
聽了安美的調(diào)查情況,雨菡一直默不作聲,面無表情,眼光不停閃爍。
安美說:“如果不出意外,你的親生父親應(yīng)該就是分管教育的副縣長王永。你還記得當(dāng)年你讀高中時,你媽第二次發(fā)瘋的情況嗎?你說那天是縣教育局和縣里分管教育的領(lǐng)導(dǎo)到學(xué)校來視察工作。我打聽過了,王永當(dāng)副縣長是這幾年的事,10年前的職務(wù)還是教育局長。你媽可能就是無意中看到了他,才會發(fā)病,才會不停地說什么不可能。何老師怕出事,才趕緊陪你一起把你媽送走了。”
安美的分析很有道理。我看著雨菡說:“如果真是這樣,你怎么辦?”
安美說:“盡管如此,我還是不能百分之百地肯定。必竟這種大事僅憑這點推測就下結(jié)論是不夠的。如果要確證無誤,有個最直接的辦法就是你去找何老師,再詐他一詐,說你已經(jīng)從你媽的遺物里查到線索,知道那個男人就是王永,看看她有什么反應(yīng)?”
雨菡沒有說話。想了一想,站起身來對樓下喊:“小丁,馬上送我到縣城去。”
我看到她激動得渾身都在顫抖,眸子里似乎有火焰在燃燒。我想拉住她,勸她冷靜一下,我害怕她沖動之下做出什么不可預(yù)料的事。但安美先拉住了我,在我耳邊說:“讓她去。她有權(quán)知道誰是她的親生父親。”
雨菡已經(jīng)下了樓。我聽到門外傳來汽車發(fā)動的聲音。我說:“可是如果那個王副縣長真的就是他的親生父親,她肯定會報復(fù)他的。因為這就說明她的父親一直有能力照顧她和她母親,卻一直棄她們于不顧。堂堂副縣長的女兒居然會淪落到賣身求學(xué)、賣身救母的地步,她能原諒他嗎?”
安美冷笑著說:“她憑什么要原諒他?她為什么不可以報復(fù)他?他害了她母親一輩子,也害了她一輩子,他難道不該付出點代價?”
我說:“她會用什么樣的方式報復(fù)他?”
安美說:“我也不知道。反正總不至于殺了他。最多不過揭發(fā)他,讓他臉面丟盡。”
雨菡這一走就直到半夜才回來。我和安美都睡不著,開著燈等著她。
我們看到她的臉上雖然有哭過的痕跡,但神情非常平靜,這才放下心來。
雨菡說:“謝謝你,安美。你解開了我埋在心底29年的最大的謎團。”
王副縣長竟真的是她的父親!
雨菡找到了何老師,說了安美教她的那些話。她看到何老師臉色頓時變得蒼白,神情慌張,語無倫次。
何老師開始還想否認。但雨菡進一步說:“你不用再瞞我了,我連他的辦公室電話和手機號碼都知道了。”她把抄著那兩個號碼的紙丟在何老師面前。
何老師頓時沉默了。
雨菡說:“現(xiàn)在我才知道你為什么這么多年來一直不肯告訴我他是誰,原來他的身份這么特殊。其實你根本不是為了幫我媽,也不是為了幫他,你是在幫你自己。你和我媽一樣只不過是個師范畢業(yè)生,本來只分配到鄉(xiāng)村小學(xué)的,后來是誰幫你調(diào)進了縣實驗小學(xué)?你讀完自考,又是靠誰順利地進了縣中學(xué)?你能分到這套房子,他也出了不少力吧?”
何老師就哭了起來:“雨菡,不要這樣說我,你說的都不錯,他是一直挺照顧我,可我和你媽的姐妹情也是真的啊!”
她這才告訴雨菡,當(dāng)年她媽和她不僅是同桌,還是上下鋪。兩人很快就成了無話不說的知心姐妹。她媽才貌雙全,是大家公認的校花。學(xué)校老師也很器重她。王永和她們是同班同學(xué),王永成績一般,但出身很好,父母都是縣里的干部,關(guān)系網(wǎng)很寬。王永外表長得俊,很會為人處事。進學(xué)校不久就當(dāng)了班長。那年班里開聯(lián)歡晚會,同學(xué)們攛掇著兩人合唱了一曲《天仙配》。她媽唱七仙女,王永就唱董永。
沒想到兩人這一合唱竟唱出了感情。學(xué)校不允許談戀愛,兩人怕被別人知道,就做得很隱秘,當(dāng)著別人的面還故意吵過幾次,做出不合的樣子。她媽只把這事悄悄告訴了她。到了畢業(yè)那年,有一天晚上,她媽和王永到學(xué)校后山上約會,到半夜才回來,還是她為她媽做的掩護。
沒想到幾個月后,她媽的肚子就開始鼓了起來。她這才知道,就在那晚,兩個年青人竟偷吃了禁果。
王永知道她媽懷孕的事后,把她們倆叫了出去,一見面就給他們跪下了。他要她們幫他保密,無論如何都不要把他說出來。他父母在縣里多少也算個有頭有臉的人物,他做出這種事來,他父母就沒法做人了。他哭得很可憐,說要是到了那一步,他就沒法活了。
她媽也哭了,但當(dāng)即就很堅決地表態(tài):她是心甘情愿和他好的,她不會連累他。她先想辦法打胎,如果不幸事發(fā),無論如何,她都絕不說出他來。就算要死,也由她一個人去死。
但那個時候根本買不到打胎藥,一個女學(xué)生也找不到可以墮胎的地方。她幫她媽想了許多土辦法打胎:跳繩、揉肚子------可是一點效果都沒有。一天上體育課,體育老師看出了異常。馬上,這件事就鬧得全校皆知了。她媽一直信守自己的諾言,寧可被開除,也不肯說出他來。校長就通知她外公來領(lǐng)人了------
何老師說:“他看你媽成了那樣,心里也很難過。你媽剛走那些天,他幾乎天天都在哭。可他也沒辦法呀,他也只不過是個18歲的少年,他怕呀!后來畢業(yè)了,
他父母幫他活動了關(guān)系,直接就分進了教育局。他再想去找你媽,卻又怕你外公扭著他不放。這一拖就拖到了你媽出嫁。他以為你外公肯定會把你媽肚子里的孩子打掉,所以從來沒想到這世上還有一個你------”
后來,他爸娶了老縣委書記的幺女兒。再后來他爸當(dāng)上了教育局長。他一直不敢去找他媽,但何老師卻找到了他,求他幫忙調(diào)動工作。她從來不在任何人包括他面前提起她媽的事,但大家都心照不宣。對何老師的請求他自然是滿口答應(yīng),全力以赴------直到何老師成了雨菡的老師,她和王永才知道,原來當(dāng)年的事并未結(jié)束,他竟有個女兒。
再后來的事雨菡就都知道了。王永一直想幫她們母女倆,可是他又不敢暴露身份。那時他正是縣長的熱門人選。所以即便她的瘋娘在半夜里跑出去,他也不敢去追,不敢去找,即便她的瘋娘摔傷了,命在旦夕,他也不敢去看望,只能讓何老師出面送點錢------
聽完所有的往事,雨菡當(dāng)著何老師的面,一滴淚都沒有流。她平靜地說:“原來是這樣。過去的就過去了吧。明天我就回重慶了,以后有空再來看你。”
何老師問她要不要見見她父親。她搖搖頭:“不必了。相見又不能相認,還不如不見的好。你告訴他,我活得很好。叫他有空時去給我媽上上墳。”
從何老師家里出來,雨菡只哭了一小會兒就不哭了。她的淚的確早已被透支了。她異常冷靜,心里在慢慢謀劃。
我和安美都看出了她的平靜后面隱藏的風(fēng)暴。我們勸她發(fā)泄出來,但她只是淡淡一笑:“沒什么可發(fā)泄的,哭又沒有淚,笑又笑不出。”
她絕口不提她心里的打算,只是又沖了個澡,就平靜地上床睡覺了。那夜我睡在她身邊,一直不能入睡。我聽到她的呼吸很沉重,知道她心里一定也正思潮起伏。但她一直閉著眼睛,連身都不翻一下。我想勸慰她,卻不知該說些什么。我揣摩著她此時的心境,倒悄悄流了幾滴眼淚。
第二天一早,我們就起身前往重慶去繼續(xù)拍攝。小丁開著奔馳車給我們帶路。可當(dāng)車在重慶停下時,我才發(fā)現(xiàn)杜雨菡不在車上。中途不知什么時候她悄悄下車走了。
小丁帶我們?nèi)チ擞贻债?dāng)年讀書的學(xué)校,去看了她和李海濤盟誓的地點。又帶我們?nèi)チ怂麄冊?jīng)租房同居的地方。現(xiàn)在這套房子的戶主是雨菡。她早就買下了它,卻從未去住過。就在那套一居室里,她一生的夢破滅了。 房里的擺設(shè)都還沒變。看到那張靠窗的雙人床,看著那小小的餐桌,想著兩人當(dāng)年共同生活的情景,我的心里充滿了感傷。小丁指著小沙發(fā)前的茶幾說:“那天晚上,杜小姐就是在這里用點鈔機點錢------” 我的心隱隱作痛起來,想象著那荒誕的一幕:那男人賣了她,她還幫他數(shù)錢,她的臉上帶著絕望的冷笑---- 晚上,趁著月色,我們來到了當(dāng)年雨菡跳江的地方。如今橋上燈火通明,車來車往。誰都不知道5年前這里曾上演了多么悲慘的一幕。 離七夕還只剩半個月了。此時我已沿著雨菡當(dāng)年的足跡走了一遍。她這29年的人生軌跡已深深地、清晰地印在我的腦海中。有了這樣深切的體會,我想我寫出來的臺本應(yīng)該是空前的好,空前的動人。 我知道,雨菡必定是回縣城去了。以她的性格,知道了當(dāng)年的真相,她不可能一走了之。她一定會去報復(fù)。可她究竟會用一種什么樣的方式報復(fù)她的親生父親呢? 結(jié)束所有前期拍攝,我們的采訪小組回到了成都。過了兩天,安美又趕回雨菡的老家去了。這個熱心腸的姑娘放心不下她。我本來也想去,但時間不允許了,我得趕寫臺本,參加后期制作。 一個星期后,我已經(jīng)完成了這期七夕特別節(jié)目。試播帶在送審時遇到了一點麻煩,臺長說這期節(jié)目里有“貧困少女賣身求學(xué)”的情節(jié),太負面,社會影響不好,需要修改。他要我們淡化這個細節(jié),改為“貧困少女禁不起誘惑傍大款”或者是“貧困少女為救病母結(jié)交富豪男友”。 我照后一個說法改了。臺長還有一點不放心,說這件事太匪夷所思,雖然是一個以訪談為主的節(jié)目,主要內(nèi)容都是采訪對象自己陳述的,但也有可能惹來麻煩,因為尚未找到那個負心郎,她所說的一切都未能得到證實,弄不好可能引來官司。 我就有些不耐煩了。我的沖動態(tài)度讓臺長很不高興。他通知我們的欄目主任把另一位主持人做的備選帶一起送到他辦公室里,他要再仔細研究一下。我疲憊不堪地趕回家去,倒頭便睡。迷迷糊糊之中,我聽到手機響了,我正睡得香,不想接,便把手機塞在枕頭底下,繼續(xù)睡。沒想到手機不停地響,我閉著眼睛接了手機。話筒里傳來安美焦急的聲音:“天哪,你總算接了,雨菡出事了!” 我一下子驚醒了:“出了什么事?” 安美說:“她被公安局治安大隊給抓了,說她涉嫌賣淫-----” 我的頭轟的一下:“怎么可能?怎么會這樣?” 安美說:“我也不知道。我一回來就怎么也找不到她。打她手機她也關(guān)機。今天晚上好不容易打通了,她才告訴我說她在公安局治安大隊。我問她出了什么事,一個男人搶過電話對我說,他是警察,杜雨菡涉嫌賣淫正在接受調(diào)查。我就說我是律師,是杜雨菡的法律顧問,我要求介入調(diào)查。我剛叫我的助手幫我開了律師事務(wù)所的介紹信,你要不要和他一同過來?” 我說你叫他馬上過來接我,從床上一躍而起。 安美的助手一路飛奔,在高速路上時速達到了140碼。5個小時后,我們就趕到了縣公安局治安大隊。此時天色已經(jīng)微亮。雨菡已經(jīng)作完筆錄,她的神情異常平靜,若無其事地說:“已經(jīng)沒事了。” 安美亮了律師證和介紹信,警官同意我們與雨菡單獨交談。 我們把雨菡拉到一邊的角落里,焦急地問她究竟怎么回事,她說:“沒什么,是我自己報的案------”她的臉上帶著一種詭異的冰冷的笑容,讓人不寒而栗。 我們更糊涂了,正在這時,門外傳來一聲驚呼:“雨菡,怎么是你,你怎么可以這么做?你要毀了他,也要毀了你自己啊!”是何老師,她沖進來,顫抖著說:“想不到你的報復(fù)是這么驚世駭俗,你簡直瘋了!” 安美拉著何老師說:“倒底怎么回事啊?” 何老師用狐疑的眼光看著我們,嘴動了兩下,終于忍住了,轉(zhuǎn)頭對雨菡說:“雨菡,你出來,我們好好談?wù)劇!?nbsp; 雨菡卻動也不動:“沒什么好談的。” 何老師急道:“現(xiàn)在只有你才能挽回一切。” 雨菡冷笑道:“來不及了,我也挽回不了的。何況,我根本就不想挽回,我要的就是這個效果。”她看著一頭霧水的安美和我,說:“沒什么,她不敢告訴你們,我卻無所謂,我沒有什么不能告訴你們的。我早就跟你們說過,我要報復(fù),我要用我自己的方式報復(fù)。” 雨菡接下來講的事把我和安美都驚呆了。這的確太匪夷所思了! 雨菡回到縣城后,給自己取了個化名:柳媚。她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守候在王永回家的路上。當(dāng)王永挾著公文包迎面走來時,她故意和他撞了一下,再假作高跟鞋扭了腳,摔倒在地。王永扶起了她,她裝作痛苦的樣子,要王永送她上醫(yī)院。檢查完了之后,她嬌羞地向他道謝,說要請他吃飯。對她這么一個漂亮女人的邀請,沒有男人能拒絕。 王永也沒能拒絕。他們在一起吃飯,席間,她頻頻敬酒,媚眼亂飛。最后,她給他留了電話號碼。這番艷遇讓王永心癢難耐。第二天,他就給那位美麗風(fēng)騷的“柳媚”打了電話,說要回請她----- 在一個星期的時間里,她成功地勾引上了他。昨天晚上,他又約她吃飯。吃完飯后又殷勤地表示要送她回家。她就把他帶回了自己租的一套房子。一進門,他就迫不及待地抱住了她,說只要她肯跟他,他保證不會虧待她。她半推半就地說,那你得給我500塊錢。王永忙不迭地掏出錢包,數(shù)了5張百元大鈔給她。她把錢放在床頭柜上,說,你先上床等著,我去洗個澡。 王永脫了衣服躺上了床,她在衛(wèi)生間里故意把水聲開得嘩嘩,卻暗中用手機撥通了縣公安局治安大隊的報警電話,當(dāng)然,她也不忘給王永家里打了一個電話。然后她掏出一只早就準備好的避孕套,把它吹大了之后往里吐了點唾沫。做完這一切,她就開始真的輕松地洗頭洗澡。 進門時,她就故意沒把門鎖死。等她算準時間警察就要到了時,她穿著三點式披了件浴巾鉆出了浴室。把裝著唾沫的避孕套悄悄丟在床前。 警察沖了進來,抓了個“現(xiàn)形”。赤身裸體的王永緊緊裹著毯子,狼狽不堪。他不知道,為什么這么隱秘的約會也會被警察知道? 雨菡卻一點也不生氣,若無其事地拿出張衛(wèi)生紙把臉上的唾沫擦了。她從地上拎起那個裝著唾沫的避孕套,微笑著對他老婆說:“縣長夫人,您老公的床上功夫挺不錯嘛!” 他老婆頓時差點昏了過去。 王永痛苦地看著雨菡:“你,你真是瘋了!你,你就這么恨我嗎?” 公安局長看出了這不是一起普通的賣淫嫖娼案,其中必定另有隱情。他叫大家先出去,讓王縣長穿上衣服再說。 他把雨菡叫到一邊,親自問他:“到底怎么回事?你和王縣長是什么關(guān)系?” 雨菡臉色蒼白,神情冰冷:“我們剛認識幾天,他給我錢,要我陪他睡,你說我們是什么關(guān)系?” 公安局長說:“報案的是個女人,你知道是誰嗎?” 雨菡說:“我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 公安局長說:“能告訴我你的手機號碼嗎?” 雨菡笑了,目光如刀:“局長大人,您可真聰明啊!不過,就算是我報的警那又怎么樣?我嫌他錢給少了,我一氣之下就報警了行不行啊?我們這起案子,就是賣淫嫖娼的案子,他和我之間的關(guān)系就是嫖客和妓女的關(guān)系,這是誰也改變不了的。你們已經(jīng)捉奸在床,還不依法辦理嗎?” 公安局長驚訝地看著她。他一輩子辦案無數(shù),可從來沒有辦過這么奇怪的案子。眼前這個女子和王副縣長顯然有著不同尋常的關(guān)系,可那僅僅是普通的男女關(guān)系嗎? 他把一行人全都帶回了治安大隊。雨菡交給其他警官做訊問筆錄。他親自訊問了王永。 可王永說:“她說得沒錯,我沒有什么好辯解的。我錯了,我禁不起誘惑,犯了黨紀國法。你們按照規(guī)定該怎么處理就怎么處理。” 公安局長就把這件怪事告訴了他老婆。讓他老婆做做王永的思想工作。王永低著頭什么也沒說,只是叫他老婆給何老師打個電話,叫她過來帶雨菡走。 他老婆此時也看出了其中的蹊蹺。她給何老師打了電話。何老師趕來一看,一眼就讓出了那個“勾引”王永的正是雨菡!她吃驚得差點兒昏倒。第十九章 現(xiàn)在聽雨菡把一切過程都講了出來,何老師連聲說:“你瘋了,你簡直瘋了!你這是亂倫啊,你這是違背天理啊!” 雨菡冷笑道:“人倫是什么?天理是什么?我從小就沒有父親,我媽又是個瘋子,沒人教過我。” 何老師痛哭起來,出去找王永老婆去了。兩個女人在一旁唧唧咕咕不知說些什么。我看到,王永老婆的臉色白一陣的紅一陣,嘴巴張得半天都合不攏。但她必竟是見過世面的人,很快就鎮(zhèn)定下來。 那女人走了進來,溫和地對雨菡說:“原來你是他的親生女兒。” 雨菡淡淡地看著她,不說話。那女人說:“我一直不知道你和你娘的事,否則可能情況會有所不同。我知道現(xiàn)在說什么都來不及了,你和我們之間的恩怨咱們下來慢慢算。我只想提醒你,他必竟是你的親生父親。你這樣子整他,你媽的在天之靈也不會答應(yīng)。現(xiàn)在只有你能救他,你去告訴公安局長,你和他有仇,一切是你故意安排的------” 安美打斷了她:“雨菡,別聽她的。你要是這么說了,你就是報假案,就是誣告。” 那女人白了安美一眼,繼續(xù)溫言勸雨菡說:“你別擔(dān)心,只要你父親沒事了,你也就沒事了。什么誣告、報假案,這都是小事,我們會幫你擺平的,我保證公安局不會追究你的。” 雨菡說:“縣長夫人,您和王副縣長真是夫妻一心啊!你和他都是一樣的自私,只顧先保全自己,不管別人。其實,現(xiàn)在說什么都來不及了。不管我是不是故意的,他要是一個正人君子,我能誘惑得了他嗎?別做夢了,我可不是我媽。我不會改口的,我要的就是讓他身敗名裂。他現(xiàn)在只有兩個選擇,一是說出真相,告訴大家,當(dāng)年他殘忍地拋棄了我們母女,害得我外婆自殺了,我媽瘋了,我媽苦了一輩子,所以我現(xiàn)在要來報復(fù)他,告訴大家,他居然禁不起自己親生女兒的誘惑;另一個選擇就是什么也不說,承認他是在嫖娼,認罰。這兩個選擇哪個危害更大,你們自己選。” 那女人臉都綠了:“你是故意陷他于兩難,讓他里外都不是人。你真要這么狠心地整他?沒有他就沒有你啊!” 雨菡說:“是啊,沒有他就沒有我,也就沒有我這痛苦的一輩子!” 無論那女人和何老師怎么勸,雨菡都只是冷笑。我和安美在一旁目瞪口呆,不知道還能說些什么,做些什么。 那女人沒法了,又去做王永的思想工作。兩口子怎么交談商量的我們沒有聽見。但顯然王永做了后一種選擇。因為最后警官做出的決定是,以嫖娼罰了王永3000元錢。這件事就這么稀里糊涂的了結(jié)了。 繳了罰款,王永紅著眼走過來,要求和雨菡單獨談一談,但雨菡拒絕了。她說:“我們之間沒什么好談的。這么多年,你有多少次機會可以改變我母親和我一生的命運啊,可是自私的你都放棄了。就在我報復(fù)你的過程中,如果你是一個正人君子,我也會放棄報復(fù)。可惜你只是一個好色之徒。你不但讓我恨你,你還讓我惡心。” 雨菡跟著我們離開了公安局,王永的沮喪、王永老婆的詛咒、何老師的痛哭她都看不見也聽不到了。 她一直不說話,坐在車上,只是靜靜地望著窗外。嘴角帶著一種淡淡的微笑,眼神迷離,分不清是苦笑還是嘲弄,又仿佛已神游體外,不知所蹤。 她這神情讓我震驚,我現(xiàn)在終于明白了什么叫心如死灰。我和安美都有了這種不祥的感覺:她真的是來報復(fù)的,她活著只是為了報復(fù)。她要把所有虛偽的幸福都活生生撕成碎片,她要把所有真實的丑惡都血淋淋地擺在大家眼前。她不僅已不在乎榮華富貴、名譽地位,也已經(jīng)不在乎生死。 我感到一種深深的恐懼,手腳都一陣冰涼。一個原本那么善良、那么柔弱的女子,是怎樣變得如此扭曲、心硬如鐵的?我不知道該說些什么,只能抱著她,哭了起來。我哭得很傷心,很動情。從進入她的故事以來,我的心里就說不出的壓抑,說不出的痛楚。有一種積壓的情緒需要渲泄。現(xiàn)在,正是我渲瀉的時候。 她收回那迷離的眼神,深深地凝注著我,良久都不說話。突然,她嘆息了一聲,說:“沈可,別哭了。我知道,你是為我而哭。可是我都不哭了,你為什么還哭得這么傷心?” 我抽噎著說:“我也不知道,我就是想哭。你,你太不幸了!” 她幽幽地說:“沈可,你真善良,你是一個好人。你應(yīng)該過得比我幸福。” 她看著窗外,緊鎖著眉頭,眼神深邃,似乎在思索一個很難的問題。也不知過了多久,我的哭聲慢慢停止了的時候,我看到她的眉頭一下子打開了,神情也輕松起來,仿佛已經(jīng)做了一個重要的決定。 她說:“沈可,我想求你一件事。這可能讓你非常為難。” 我說:“你說吧,我們已經(jīng)是朋友了,只要我能做到,我一定幫你。” 她說:“我想通了,我不想報復(fù)了。對不起,我想收回我最初對你的請求,我不想上你的七夕特別節(jié)目了,我要終止我的計劃,可以嗎?還來得及嗎?” 我愣住了。安美也愣住了。她不是那么想報復(fù)嗎?她對李海濤的怨恨應(yīng)該比對她生父的怨恨還要深得多。她等了這么多年,不就是為了報復(fù)他嗎?她為什么又想放手了? 如果是以前,我花了那么多代價才做出來的節(jié)目,我說什么也舍不得放棄。可是這回不同,當(dāng)她主動要求放棄時,我竟也覺得輕松起來。看來她是想通了,她已經(jīng)走出了她的回憶。她會從此開始她新的生活。生命,必竟是多么多姿多彩啊,何況她是那么年輕,擁有那么多女人都夢寐以求的東西! 我說沒問題,臺里還有備選節(jié)目,少作一期節(jié)目對我來說不存在任何損失。我向她祝賀,祝賀她走出了過去,走向新生。 她的臉色恢復(fù)了正常,泛起了血色,她微笑著說:“謝謝。” 但安美卻用一種奇怪的眼神看著她,并不加入我們之間的談話。她的嘴動了兩動,似乎還有什么疑問,但一看我們那么開心,那么輕松,就不說話了。 回到臺里,臺長正好來找我。他為難地對我說,那期節(jié)目還要做一點修改。我剛剛擺脫了這半個多月來的郁悶,心情出奇地好。我首先向臺長為那天自己的不良態(tài)度道了歉。臺長擺擺手說沒關(guān)系,這么多年了他了解我的臭脾氣。我說我也覺得這期節(jié)目有問題,而且我還忙著結(jié)婚,所以想主動申請放棄,改播備用節(jié)目。這次輪到臺長如釋重負了。看來他已經(jīng)有心想斃我的這期節(jié)目,可是礙于我的堅持,還在斟酌。但他有些不解地說:“這次你怎么不堅持了?你不是一向都挺固執(zhí)嗎?” 我有些撒嬌地說:“因為人逢喜事精神爽嘛!我都快結(jié)婚了,沒精力再頑固到底了。” 第二天是個周末。還有一個星期就是我和李楠舉行婚禮的日子了。李楠昨天就回老家接他母親去了。他曾接他母親來成都小住。可老人家住不慣,說舍不得她在老家的街坊鄰居們,住在這個大城市,盡是高樓大廈,鄰里都互不往來,她悶得慌,就又回去了。相戀三年以來,我只在她母親來成都小住時見過幾面,她媽已經(jīng)快七十歲了,耳朵有點背,又不肯戴助聽器,和她交談很吃力,我們見面就很少交談。只是在一起吃頓飯,禮貌性地聊幾句閑話。 下午我接到雨菡的電話,約我和安美出去吃晚飯。她說,她就要回重慶了,這次雖然節(jié)目沒做成,但彼此都把對方當(dāng)朋友了,臨別時想再和我們聚一聚。 吃過晚飯,她又請我們?nèi)コ琛K臍馍枚嗔耍那橐草p松多了。大家在一起玩得很愉快。 雨菡唱了段《天仙配》,果然唱得字正腔圓,很有點嚴鳳嚴的味道。正唱得高興,手機響了。我出了包房接手機,原來是李楠打來的。他說他已經(jīng)回來了,問我在哪里。我說我在唱歌呢,他便說他要過來。我說,那好吧,你來吧!隨后告訴他我們在哪個歌城哪個包房。 我回到包房,繼續(xù)唱歌。一曲歌罷,屏幕上顯出了下一首歌名:《杜十娘》。 是雨菡點的。我的心里不由一緊。這首歌我也會唱,但我以前一直覺得它弦律太簡單,歌詞也有些“土”,反來復(fù)去就是表現(xiàn)杜十娘在那里不停地對她的郎問這問那,現(xiàn)在什么年代了,這首歌顯得很不合潮流。可是自從認識了雨菡之后,我突然對這首歌有了深刻的理解。那真是字字血,聲聲淚啊!她把杜十娘對李甲的溫柔體貼刻畫得那么深刻,以此反襯出李甲是多么絕情寡義。我不知道雨菡為什么還要唱這首歌,難道她還未對李海濤忘情嗎?她不是已經(jīng)決心放下過去走向未來了嗎? “孤燈夜下,我獨自一人坐船艙。船艙里有我杜十娘,在等著我的郎。忽聽窗外,有人找杜十娘,手扶著窗欄四處望,怎不見我的郎。郎君啊,你是不是餓得慌,如果你餓得慌對我十娘講,十娘我給你做面湯啊;郎君啊,你是不是凍得慌,你要是凍得慌對我十娘講,十娘我給你做衣裳啊------十娘啊杜十娘,手捧著百寶箱,縱身投進滾滾長江,再也不見我的郎------” 雨菡唱得非常投入,我看到有淚從她臉上滑落。 我和安美心下都一陣黯然。這首歌真的是她這一生的真實寫照。我不禁又想起了那個晚上,李海濤正在秦關(guān)的別墅討價還價,她在家里一遍遍熱了飯菜等他的情景,想起了李海濤負心歸來,一言不發(fā)躺在床上盤算怎么給她講,而不知情的她還在關(guān)切地問他餓不餓、冷不冷的情景------ 唱完這首歌,雨菡抹掉臉上的淚,抱歉地對我們說:“對不起,我又控制不住自己了。那天晚上的事對我的刺激太大了。” 氣氛頓時壓抑起來。安美就提議放一段迪士高,大家瘋狂地跳一跳扭一扭,把所有的不快樂都甩在腦后。我們一致贊同。大家就隨著節(jié)奏瘋狂地扭動起來,在震耳欲聾的鼓點聲中,所有的不幸都仿佛離我們遠去。跳完舞,大家心情又好多了,于是繼續(xù)劃拳喝酒,接著唱歌個多小時過去了,李楠還沒到。我不停地出去給他打手機,他卻關(guān)機了。看到我魂不守舍的樣子,安美問我怎么回事,我說李楠剛才打電話說要過來,卻到現(xiàn)在還沒來。安美說他是不是突然有什么急事。我說可他手機也打不通了,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安美說,可能是他手機沒電了吧。 雨菡突然說:“我們不玩了,散了吧。” 現(xiàn)在還不到晚上11時,要的一打太陽啤剛喝了一半。安美說;“玩得正高興,怎么不玩了?你明天就要走了,也不和我們多玩會兒?” 雨菡勉強笑道:“你看沈可心不在焉的樣子,人家急著要回去找老公啊。” 我笑著說:“沒關(guān)系,等明天再審問他不遲。” 雨菡說:“我明天一大早就要走,也要早點休息。大家還是散了吧。” 我說:“我的婚禮你不參加了嗎?” 雨菡說:“不參加了。我這人晦氣得很,不適合參加人家的婚禮。” 走出歌城的大門,雨菡握著我們的手,和我們道別:“謝謝你們,陪我渡過了一段美好的時光。這一別,不知還有沒有機會再見面。” 她的神情幽怨,眼神迷離,似乎有點心神不寧。 我說:“會的,肯定會再見面的。成都重慶這么近,開車三個小時就到了。要見面還不容易。” 她嘆了口氣,說:“但愿如此。” 我看著她心事重重的樣子,忽然有些莫名的不安起來 第二天一早,李楠主動給我打電話來了。我問他昨晚哪里去了,他說本來是要來找我們的,半路上遇到幾個哥們兒,硬拉他喝酒去了。一直喝到今天凌晨才醉醺醺地回家。中途他本想給我打個電話說一下,可手機恰好沒電了。 我頓時釋然,緊張了一晚的心放了下來。 上午,我先到臺里去發(fā)了我的婚禮請柬,然后開著車去給各個親朋好友送請柬。請柬是李楠親自設(shè)計的,非常雅致,上面還印了我們的結(jié)婚照。剛發(fā)著請柬,我突然覺得有些頭昏,心里作嘔。我把車停在路邊,卻又吐不出來,只吐了幾口酸水。想起這個月的例假沒來,我突然想到,莫非自己懷孕了? 我把車開到了醫(yī)院。一邊做檢查一邊給李楠打電話。他很快趕了過來。正好檢查結(jié)果也出來了。醫(yī)生笑著對我說:“恭喜你,你懷孕了。” 李楠發(fā)出一聲歡呼:“我要當(dāng)爸爸了!”一把抱起了我。我滿面通紅,說:“你高興什么,我可還不想當(dāng)媽媽呢!” 李楠說:“你別騙我了,上次我們?nèi)ス渖虉觯憧粗切⿱雰河闷肪蛢裳鄯殴猓@樣摸摸那樣看看,路上要是遇見個可愛的小寶寶,你都要上去逗一逗,你不想要孩子才怪!” 我的心事被他看穿,忍不住給了他一拳:“看把你美的。難怪我這段時間老覺得疲倦,睡覺總也睡不夠。” 李楠說:“時間倒正合適,才一個多月,還看不出來,不影響你穿婚紗。” 他馬上就打電話把這個喜訊告訴了他的母親和我的父母,三個老人家都高興得不得了。 我隨后給安美打了個電話,告訴她這個好消息。可電話那頭并沒有傳來我想象中的夸張尖叫,她的聲音聽上去一點也不喜悅,她淡淡地說:“是嗎?” 我問她怎么了,為什么一點也不開心,是不是有什么事。她說沒什么,她正在忙一個案子,忙得焦頭爛額,隨后就打起精神向我祝賀。我說那你忙去吧,誰不知道你是個工作狂。 在送我回家的路上,李楠不經(jīng)意地問起我:“昨晚和誰一起唱歌呢?就你和安美嗎?” 我說:“還有一個人,是我的一個采訪對象,不過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我的好朋友了。” 李楠板著臉說:“男的還是女的?” 我笑著推他:“這么容易吃醋啊?當(dāng)然是個女的。她本來想上我的七夕特別節(jié)目的,不過后來又取消了。” 李楠說:“上你的七夕特別節(jié)目?她的故事是不是很精彩?” 我想起雨菡的遭遇,心情又有些沉重起來,嘆息著說:“精彩是精彩,可是太慘了。她一生就想尋找一段完美的愛情,可她雖然付出了真心,那個男人卻禁不起誘惑,居然把她出賣給別人,最后還逼得她跳江,差點兒死掉。唉,這世上怎么會有那么壞的男人?她這次來成都就是來報復(fù)這個男人的。” 李楠說:“那她找到那個男人了嗎?” 我說:“暫時還沒有。本來她想通過我們的節(jié)目去尋找這個男人,后來她又突然決定不上這個節(jié)目了。” 李楠說:“那她還想報復(fù)那個男人嗎?” 我說:“不知道啊。她的心思我也弄不清楚啊。咦,你怎么問起我的工作來了,你不是從來不問嗎?” 李楠笑著說:“你們搞新聞的經(jīng)常接觸些稀奇古怪的事情,我們普通人肯定很好奇。平時不問是因為你總是一談工作就不耐煩,今天難得你心情好,就隨便聊兩句。” 我們的話題隨后就轉(zhuǎn)到了孩子身上。一提起孩子,我就開心得不得了。我忍不住開始幻想那粉紅色的小指頭和那圓溜溜的小屁股------ 接下來的幾天里,李楠一直不見蹤影。給他打電話,他說他還有一些雜事沒有處理好,他說他必須趕在婚禮的前一天把所有已經(jīng)接下的生意都做好,才能安安心心陪我渡蜜月。 農(nóng)歷7月初6的早上。我到美容院去做護理。明天就要舉行婚禮了,我要好好保養(yǎng)一下我的肌膚。 就在這時我接到了安美的電話。她約我到翠苑茶樓喝茶。 我說我沒時間,我忙著到美容院去做護理:“不如你也來做個保養(yǎng)吧,你是我的伴娘,到時候我膚如凝脂,你卻皮粗肉糙,多不般配呀!” 以往我這樣開玩笑,安美一定會反唇相譏。可這會兒她一點笑意都沒有,口氣很嚴肅:“我有急事,我想馬上見到你。我知道你忙著為明天的婚禮做準備,可我這是更著急的事,你一定要馬上過來。” 一聽她這口氣,我就知道她一定遇上了特別為難的事。她是我最好的朋友,她有事就是我有事,我馬上調(diào)轉(zhuǎn)了方向,說十分鐘后就到。 到了翠苑茶樓,安美早已在老位置上等我了,茶也早就泡好了。幾天不見,我發(fā)現(xiàn)安美憔悴了許多,眼里還布滿血絲。 我取笑她說:“辦什么案子這么耗神?明天你這樣子當(dāng)我的伴娘,會把人嚇倒一大片的。” 安美不理會我的取笑,說:“我遇上了一件難事。我從來沒有遇上過這么難辦的事。我想找你商量一下。” 我說:“說吧,我正洗耳恭聽呢!”我招手叫服務(wù)員給我換杯白開水。 安美說:“怎么,不喝茶了?” 我笑著對安美說:“以后這段時間你都不要請我喝茶了。你知道我懷孕了,醫(yī)生說孕婦不能喝茶,也不能喝飲料,最好是喝白開水。我這個準媽媽,可得為我將來的寶寶著想啊!說吧,什么難事把你難成這樣。” 安美說:“是這樣的,我在調(diào)查一件案子時,無意中發(fā)現(xiàn)個情況----這個情況和我的一個好朋友有關(guān),我要是說出來的話,一定會非常傷害她,可我要是不說,她遲早還是會受傷害。我不知道該說不該說。”一向口齒伶俐的安美不知為何說話變得結(jié)巴起來。看得出她內(nèi)心的矛盾有多么激烈。我說:“接著講吧,講具體點,我才好幫你出主意。” 安美的眼神更加憂郁不安起來,她有些結(jié)巴地說:“我這個好朋友也快、快結(jié)婚了。可我無意中發(fā)現(xiàn)她的未婚夫一直在騙她,他是個大壞蛋。你說我該不該告訴她?告訴她呢,她肯定會非常難過,因為她很愛他,她一直自以為過得很幸福,可要是不告訴她,她就要嫁給這個大壞蛋了,我又很擔(dān)心。” 我不加思索地說:“要是我我就會告訴她。因為結(jié)婚是一輩子的大事,可不能讓你的好朋友嫁給一個大壞蛋。將來她要是知道了,不是更傷心嗎?” 安美說:“可,可要是她,她恰好又已經(jīng)懷孕了呢?” 看著她緊張萬分、局促不安的樣子,我突然有些醒悟,不安起來:“你說的這個朋友倒底是誰?” 安美帶著哭腔說:“我這個朋友明天就要結(jié)婚了,我就是她的伴娘啊!” 我的心一下子揪緊了:“安美,你說的是我嗎?是我嗎?” 安美抱著我,哭了:“對不起,可是我不能不說啊!” 我握著水杯的手開始顫抖:“你說李楠一直在騙我?他是個大壞蛋?” 安美說:“他,他就是李海濤啊!” 水杯一下子從我手中滑落,在地上跌得粉碎。我渾身都在顫抖,顫聲說:“不,不可能---” 但我的心卻告訴我,這不是不可能。這種可能性簡直從一開始就存在。現(xiàn)在安美既然這樣說肯定已找到足夠的證據(jù)。事實上,我心里一直有個謎團沒解開,我心里一直有個不敢細想的不祥預(yù)感。雨菡說她的故事是一本書,不到最后一頁是不會讓我知道答案的,難道這就是她的“最后一頁”?安美的話一下子就說中了我的心事。 安美說:“杜雨菡為什么會找上你?她其實早就查到了李海濤就是你的未婚夫李楠,她是故意接近你,誘惑你,故意想上你的節(jié)目,為的就是在你們婚禮那天播出她和李楠的過去,報復(fù)李楠呀!” 我的眼前陣陣發(fā)黑,不停地問她:“你有什么證據(jù)?你有什么證據(jù)?是雨菡告訴你的嗎?” 安美叫服務(wù)員拿了一瓶礦泉水來,倒在杯子里喂我喝了兩口,叫我先平靜下來,才說:“她沒有告訴我,是我自己查到的。” 原來由于職業(yè)敏感,安美一直對雨菡神神秘秘地和我接觸有一種莫名其妙地懷疑。在聽了杜雨菡的故事后,她就更懷疑了:雨菡如果只想上電視,那么多電視臺、那么多新聞欄目都不找,為什么單單找上我?而雨菡和我在一起時的神色總是那么奇奇怪怪的,仿佛還有什么事瞞著我。她就認定雨菡和我之間一定有一種特殊的關(guān)系。例如,為什么我和李楠一同去咖啡吧,雨菡就避而不見了,莫非她和李楠認識?雨菡所說的李海濤一心想搞廣告,而李楠現(xiàn)在的身份不正是一家廣告公司的總經(jīng)理嗎?而她所說的李海濤的年齡也正和李楠相同。 但這一直只是安美的一種猜測。到那天雨菡從公安局出來,坐在車上的奇怪表現(xiàn),再次引起了安美的強烈懷疑。 安美說:“其實雨菡是在和你接觸的過程中,不知不覺被你的善良打動了。她也是個本性善良的女人,她不想傷害你,她要報復(fù)的是李海濤,她不想連累到你。所以當(dāng)你再次為她哭得那么傷心,她就心軟了,就決定放棄這次的報復(fù)計劃。可以想象,如果在你們婚禮的當(dāng)天播出了這檔節(jié)目,對你們將會帶來多么不可想象地傷害和打擊啊!這件事必將鬧得轟轟烈烈,無法收場。”
我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冷顫,是啊,如果這期節(jié)目真的播出了,那將是一個老天給我開的一個天大的玩笑--我居然親手主持拍攝了我自己的丈夫和另一個女人的悲情故事,而且居然在我的婚禮當(dāng)天播出!我將如何面對以后的生活啊! 安美說:“真正讓我肯定我的猜測的就是那天晚上,我們和雨菡在一起唱歌。你說李楠要過來,可不知怎么一直沒來。當(dāng)時我就疑心李楠本來是過來了的,可一找到門口就聽到了雨菡的歌聲,他對她的聲音是多么熟悉啊,他再一隔著包房的雕花玻璃一看,就認出了她。當(dāng)時他嚇壞了,轉(zhuǎn)身就逃了。他當(dāng)時很緊張很慌亂,怕你打電話催他,他還沒想好怎么給你講,所以干脆先關(guān)了手機。為了證實我的猜測,我們分手后我就悄悄回了歌城,找了我包房門外的服務(wù)員。他說的確有一位先生來過,在我們包房門外站了一下就走了,表情很奇怪。他問他干什么的,那位先生說找人的,走錯地方了。我一問這人的穿著長相,正是李楠。” 我想起了那晚雨菡一聽說我提到李楠要過來的事,頓時就變了臉色,匆匆和我們道別。原來,她是怕和李楠見面,讓我知道真相啊!我又想起了從醫(yī)院出來回家的路上,李楠和我的談話內(nèi)容。原來他是在拐彎抹角打聽雨菡的事啊!
安美說:“我一聽就知道自己的猜測成了事實了。可我還不敢確定,第二天我又去查了李楠的戶籍資料,在‘曾用名’一欄,我發(fā)現(xiàn)了‘李海濤’這個名字------后來,我給雨菡打了電話。直接了當(dāng)?shù)貑柪詈遣皇蔷褪抢铋聊撕靡粫䞍海K于承認了。她說剛一開始她的確是想報復(fù)李楠的,即便會傷害到無辜的你她也在所不惜。可后來和你接觸,她發(fā)現(xiàn)你對她那么好,心又那么善良,她就不忍心傷害你了。所以她最終決定放棄。為了你以后的幸福,她也不打算把真相告訴你,也暫時不想再找李楠算帳了。” 安美開始還想直接打電話給我,告訴我李楠就是李海濤的真相。可是雨菡勸住了她。她對安美說,其實我和她當(dāng)年一樣單純,我也一直活在虛幻的幸福里,如果拆穿了,對我太殘忍。尤其是在我馬上就要舉行婚禮的時候。她說她都不忍心讓我面對那么殘忍的事實,所以不惜放棄她等待多年的報復(fù),何況安美! 后來,得知我懷孕后,安美又把我懷孕的消息告訴了雨菡,雨菡說,那就更不能告訴我真相了。安美擔(dān)心我跟著李楠這個偽君子,以后會重蹈我的覆轍,可雨菡說:“他不會的,我很了解他。其實他和我在一起時也應(yīng)該算是真心的。只不過他是個魚肉熊掌都想兼得的人。在不能兼得的時候,他只能舍棄我這塊魚肉。而現(xiàn)在他已經(jīng)有了他的熊掌了,他不會再拋棄他的魚肉。”安美說:“雨菡還說,李楠是個很現(xiàn)實的人,你的條件比她好。你是個獨生女,你父親是高干,母親是大學(xué)教授,自己本身又是個名主持人,社會關(guān)系網(wǎng)很寬,對他的事業(yè)非常有幫助。象他那樣的人會對你格外珍惜的,所以不用擔(dān)心他有一天會背叛你。” 我苦笑了一下。雨菡說得多么直白,多么深切。原來李楠這些年對我這么寵愛,這么容忍,不僅僅是因為愛情,更因為我和我的家庭對他都有利用價值。他一直嫉妒秦關(guān),又害怕秦關(guān),他急需為自己構(gòu)造堅實的經(jīng)濟基礎(chǔ)和社會關(guān)系網(wǎng),所以他一遇上我,才會瘋狂地追求我。這樣秦關(guān)如果要到成都來找他麻煩,他才可能與之抗衡。 我趴在桌上,傷心地痛哭起來,心里絕望到極點,矛盾到極點。雖然我不象雨菡那樣是個感情很極端的女人,可是在我即將舉行婚禮的前一天,發(fā)現(xiàn)自己的未婚夫竟是這樣一個混蛋,對我的打擊實在是太大了! 安美也陪著我哭了:“知道真相后我就一直在猶豫是不是應(yīng)該告訴你。雖然雨菡說得有道理,李楠現(xiàn)在的情況和當(dāng)年都不同了,你和雨菡的背景也不同,李楠應(yīng)該不會象對雨菡一樣對你,可是一想到你要嫁的居然是這樣一個男人,我就替你著急呀!想了半天,還是決定告訴你。” 我慢慢止住了哭聲,說:“謝謝你,安美。” 安美說:“我們之間還用得著說這些嗎?你現(xiàn)在準備怎么辦?” 我回想著這些年和李楠在一起時的種種甜蜜,心亂如麻:這里面有幾分是真?幾分是假?
李楠詫異地說:“你究竟怎么了?你不是要去做美容嗎?怎么眼睛都哭腫了,出什么事了?”
我直視著他:“你是誰?你究竟是誰?我好象突然不認識你了。”
李楠伸手要抱我,說:“你別嚇我,你的眼神好怪。我是你的丈夫呀,你不會連我都不認識了吧?”
我尖叫一聲推開他,說:“不錯,你是我的丈夫。可是,我該怎么稱呼你呢,是叫你李楠,還是李海濤?”
作者:
李迪
時間:
2006-12-5 21:27
第二十一章
笑容在一剎那凝固在他臉上,就象是一把刀突然劈開了他的面具。他勉強笑道:“你開什么玩笑,我是李楠呀!李海濤是誰,你怎么會把他和我扯在一塊了呢?”
我說:“李海濤是誰?還有人比你更清楚嗎?他辜負了一個女人的真心,他為了100萬就把她賣給了別人,在生死關(guān)頭,他搶走了一箱財寶,卻任由那女人掉進嘉陵江里-----他,他是一個禽獸不如的男人啊!李楠,李海濤,到這個時候,你還想騙我嗎?”
李楠的臉色一下子變得慘白,他驚慌失措,嘴唇哆嗦著,似乎想說什么,一時之間卻找不到措詞。
我悲哀地說:“想不到你是一個那么狠毒的人,那么絕情寡義的人,那么沒有骨氣的人。你所擁有的財富是犧牲了雨菡一生的幸福換來的啊!”
李楠顫聲說:“她什么都告訴你了?她不是說絕不會讓你知道的嗎-----”他突然住了口,意識到自己說漏嘴了。
我說:“怎么,你去找過雨菡了?你這幾天說是忙生意,影子都找不到,原來是到重慶找雨菡去了是不是?”
“不不,你誤會了,”他連連否認:“我,我只是給她打過電話。”
我說:“你怎么知道她的電話號碼的?當(dāng)初你們在一起時,為了省錢,她可一直沒用手機。”
他垂下了頭:“我,我從你的手機上查的。”
我說:“你可真是聰明啊。不動聲色地套問雨菡的情況,又悄悄從我手機上查出她的手機號碼,你是不是求她不要把真相告訴我?”
李楠哭了起來:“是,我是求她不要把真相告訴你,因為我對你是真心的,我不想失去你啊!她答應(yīng)我了,說絕不會告訴你,可是她騙了我------”
“你住口,”我打斷他:“她沒有騙你,她的確一直沒有告訴過我她要找的負心人就是你。要想人不知,除非已莫為。那天晚上你根本沒有被朋友拉去喝酒,你是到了歌城的,一見到雨菡居然沒死,居然還和我在一起,你就嚇壞了,轉(zhuǎn)身就跑了,你怕我給你打電話,就干脆把手機關(guān)機了。第二天想好了怎么騙我才來找我------你真是太狡猾了!”
李楠說:“你,你怎么知道的?你,你那天晚上看到我來過了?”
我哭著說:“我哪有你那么老練,那么有心機?要是那晚就看見你來了又跑了,肯定就起疑心了,馬上就會叫住你問個明白,哪里還能那么不動聲色?是安美,安美起了疑心,她一調(diào)查就什么都明白了。原來,你,你一直都在騙我!”
李楠說:“不,我沒有騙你,我是真的愛你,我是打定主意要和你廝守到老的-----”
我打斷他:“不要再說什么你是真心愛我的,聽著就叫人惡心。你愛的不是我,是我的出身,是我的地位,是我和我的家庭廣泛的社會關(guān)系網(wǎng)。你的廣告公司需要我們幫你拿廣告位,幫你拉客戶-----你誰也不愛,你只愛你自己。你衡量自己愛不愛一個人的標準就是看她有沒有利用價值。”
李楠滿臉痛苦地說:“不,沈可,不是這樣的。你不要這樣說我,這樣說我們的愛情。我承認,我是一個自私的、勢利的男人,可是我也一樣需要愛情,渴望愛情呀。你的優(yōu)越條件當(dāng)然也是吸引我的一個地方,可是你這個人本身也很打動我呀!就連杜雨菡,我雖然拋棄了她,可她是我的初戀,當(dāng)初我們在一起時我也是真心的,只是她以前是個傍大款的,她傍的這個大款用盡辦法要拆散我們,我也沒有辦法呀!”
我厭惡地看著他,這個男人直到現(xiàn)在還沒有真正懺悔,我說:“會怪人的怪自己,不會怪人的怪別人。雨菡直到現(xiàn)在提起你,還承認你當(dāng)初對她曾經(jīng)真心過,只是追求榮華富貴的欲望太強,才會拋棄她。她從來沒用過什么惡毒的字眼來形容你。可你卻把她說成是‘傍大款’的!雨菡身世可憐,迫不得已才跟了秦關(guān),你怎能用這么刻薄的字眼說她!而且就算秦關(guān)逼迫你,誘惑你,可是要是你自己是個貧賤不能移、富貴不能淫、威武不能屈的男子漢,他又怎能得逞?你總是那么會替自己找借口,那么擅長原諒自己。”
李楠說:“可當(dāng)時我的環(huán)境和現(xiàn)在不一樣啊,你和杜雨菡也不一樣啊,我和你會有一個美好的未來的------”
我冷冷地看著他,心里失望到了極點。他說的這番話,雨菡早就料到了。她是多么了解他呀,盡管多年不見,他的心態(tài)她仍然一清二楚。
我苦笑著說:“你和當(dāng)年是不一樣了。你有了杜雨菡這個犧牲品,完成了你的原始積累。現(xiàn)在你已經(jīng)是個千萬富翁了,當(dāng)然不需要再落到靠出賣女人、出賣愛情來獲取利益的地步。對你來說,僅有愛情和僅有財富都是不夠的,你要的女人,必須要既能給你愛情,又能對你的事業(yè)有所幫助,缺一不可。這兩個條件我都夠 ,所以你才會愛我。可是我卻不是杜雨菡,我不是一棵樹上吊死的人,我不稀罕你的愛。雖然我以前不了解你,可我現(xiàn)在了解你了,我不會和你這樣的人過一輩子的。” 李楠的眼里露出了恐懼:“你要怎么樣?取消明天的婚禮嗎?” 我說:“明天的婚禮當(dāng)然不能取消,我和你都丟不起這個臉。但婚禮一結(jié)束我就要和你離婚。咱們悄悄地去民政局辦手續(xù),不要讓任何人知道。” 李楠絕望地說:“你已經(jīng)決定了?無可挽回了?” 我堅定地點了點頭:“是的,無可更改。明天,你我的婚禮只不過是一場戲,不管現(xiàn)在我又多么恨你,我都會陪你演完這場戲。然后,我們各走各的路。” 李楠說:“可是,可是你肚子里的孩子呢?” 一句話說中了我心里最大的痛處。是啊,愛情已經(jīng)破碎了,可是孩子呢?那粉紅色的小指頭和那圓溜溜的小屁股也要隨之破碎嗎? 我哭了:“我不知道--” 李楠的眼里又燃起了希望的光芒,他湊上身來想繼續(xù)說服我。我斬釘截鐵地告訴他:“你什么都不用說了。孩子的事我還沒有想好,可是離婚是肯定的。我寧可當(dāng)一個單身媽媽,也不會和你這樣的男人生活在一起。” 李楠痛哭著說:“你就那么討厭我嗎?你一點悔過的機會都不給我嗎?” 我看著這個痛哭的男人,心里絕望、悲涼到了極點。三年的恩愛原來只是我虛擬的幸福,一旦揭開真相,就全都碎裂。 我說:“你現(xiàn)在再怎么哭,怎么痛苦又有什么用?你不是對雨菡說過,你也會痛苦,也會內(nèi)疚,也會自責(zé),也會瞧不起自己,可是你就是不會后悔嗎?你當(dāng)初面對秦關(guān)的誘惑,選擇了金錢而放棄了愛情的時候,就決定了你的未來只能是什么都可能擁有、就是不會再擁有愛情的生活。” 接下來,我們就都沉默了。我們面對面地坐著,各流各的淚,各想各的心事,許久都不再說話。
15頁碼第二十一章(4)
來,李楠先止住了哭泣。他起身遞給我一張濕毛巾,又到冰箱里拿了幾塊冰塊,要我冷敷一下哭腫的眼睛:“別哭了。雖然你一直不了解我,我卻很了解你。既然你已經(jīng)決定了,我知道你是不會回頭的。你將來要離婚,我會簽字的,孩子你要留著,我會支付相應(yīng)的撫養(yǎng)費,你要是不留,也隨你。明天的婚禮還要舉行,不要讓大家看出了破綻。”
我沒有說話,默默地接過了毛巾。李楠擦了擦眼淚,說:“我不怨你,這是我應(yīng)得的報應(yīng)。我還要回去準備花車,明天上午10點,我準時來接你。”他鎮(zhèn)定了一上情緒,整了整衣服,輕輕關(guān)上門走了。
我沒有留他。夢已經(jīng)醒了,一切都結(jié)束了。
我躺在枕上,把濕毛巾搭在眼睛上,放了兩塊冰塊。這時手機響了,我按下接聽鍵,話筒里是一個陌生的中年男子的聲音:“是沈小姐嗎?我是秦關(guān)。”
這是我第一次和秦關(guān)接觸。他的聲音很低沉,語速緩慢。一聽就是個成熟老練、做事很有心計的男人。
我問他有什么事,雨菡還過得好嗎。
他說:“怎么,雨菡沒在成都嗎?你沒看到她嗎?她這兩天沒和你聯(lián)系過嗎?”他的聲音一下子急切起來,一迭聲地問,聲音帶著一絲顫抖。
我的心里突然有了一絲不好的預(yù)感。我一下子坐起來:“沒有啊,她出什么事了?”
秦關(guān)焦急地說:“她失蹤了。我已經(jīng)兩天兩夜聯(lián)系不上她了。我已經(jīng)報了案,警方查了她的手機通訊紀錄,在她失蹤前曾接到過一個從成都打來的電話,可那是個IC卡公用電話。什么也查不出來。我想她在成都的朋友不多,就你和安小姐兩個人,我還以為是你打的。”
我說:“我從來不用IC卡打電話,安美也不用。這肯定不是我們打的。”
秦關(guān)更急了:“那會是誰呢?前天下午她就開著車出去,然后就失去了聯(lián)系。我們都不知道她去了哪里,她的手機也一直關(guān)機。她這幾天情緒很不穩(wěn)定,我擔(dān)心她會出事。”
我突然想到了一個人。李楠,那個電話一定是李楠打的。他為什么不用手機,不用坐機而要用IC卡電話?
秦關(guān)說:“我再和安小姐聯(lián)系一下。如果有了雨菡的消息,請馬上通知我。你要是見到她,叫她無論如何給我來個電話。”
我一掛了電話,馬上就撥通了李楠的電話。他還以為我是不是改變主意了,聲音里還透著一絲驚喜:“有什么事嗎?要我回來嗎?”
我直接了當(dāng)?shù)貑査骸坝贻帐й櫫耍阒朗窃趺椿厥聠幔俊?br /> 他的聲音聽起來很吃驚:“她失蹤了?出什么事了?”
我說:“前天下午她不要小丁陪著,自己開車從秦關(guān)的別墅里出去了,就再也沒有回去。她的手機也關(guān)機了。這件事和你有沒有關(guān)系?”
李楠生氣地說:“和我有什么關(guān)系?我明天就要和你舉行婚禮了,難道我還會和她舊情復(fù)燃嗎?說不定她是有什么謀劃,要來我們的婚禮上鬧事呢?也說不定是她知道我們要舉行婚禮了,心里不舒服,想躲起來一個人靜一下呢?”
他說的也有道理。我松了口氣,說:“那我就放心了。”掛了電話,我才想起來,為什么李楠說雨菡失蹤和他沒有關(guān)系我會這么如釋重負?難道我的心里在擔(dān)心著什么?
我又給安美打電話。
安美剛剛接了秦關(guān)的電話。她冷靜地說:“這件事有些蹊蹺。以我對雨菡的了解,她不太可能悄悄躲起來,到你的婚禮上來鬧事。她是個恩怨很分明的人,她雖然想報復(fù)李楠,可是又不想傷害到你。而且以她的本性,她做不出到別人婚禮上吵鬧撒潑的事來。至于說你就要舉行婚禮了,她心情復(fù)雜,想離開秦關(guān)一個人靜一下倒是有可能。不過,也還有一種可能------”她突然住了口,說:“算了,等你明天舉行了婚禮再說吧。”
我的心咚咚直跳,說:“要說就說完,不要怕傷害到我。我承受得起。”
安美猶豫了一下,說:“還有一種可能就是她出事了,已經(jīng)------死了!”
一股寒意直透心底,我顫聲問:“是自殺還是他殺?”
安美說:“都有可能。她早就不想活了,她活著就是為了報復(fù),報復(fù)她的生父,還有李海濤。現(xiàn)在她已經(jīng)報復(fù)了她的生父,我剛剛得到消息,王永因為‘嫖娼’已經(jīng)被雙開了。至于李海濤,她已經(jīng)決定放棄報復(fù)。所以她完全有可能自殺------”
安美沒有再分析雨菡被殺的可能性。我知道她是顧忌我的感受,她一定在懷疑如果雨菡是遇害了,那么兇手很可能就是李楠。我突然發(fā)現(xiàn)自己一聽說雨菡失蹤后,心里一直隱隱擔(dān)心的也就是這個可能性:她已經(jīng)被李楠殺了。
我想起了剛做的那個噩夢:李楠和雨菡站在江邊,他正把她往江里推------
可是我拒絕再沿這個思路想下去。李楠,他雖然自私貪婪,可是也很膽小懦弱,還不至于有勇氣殺人吧?當(dāng)年雨菡掉江主要是她自己想輕生,李楠在她把裝滿財寶的箱子拋下空中時,松了抓著她的手去抓那口箱子,是出于他本性的貪婪,他不由自主就選擇了財寶;要說讓他主動出手、故意殺她,他應(yīng)該做不出來。何況,雖然他辜負了雨菡,雨菡卻一直沒有做過任何對不起他的事。即便后來想報復(fù)他,可在最后關(guān)頭也放棄了。他還不至于絕情狠毒到這個地步吧?
我對自己說,雨菡一定還活著,她是一個堅強的女人,如果她想自殺,她也不用等到現(xiàn)在,她的失蹤只是她想一個人靜一下。
這時肚子咕咕地叫了起來。一看時間已經(jīng)下午3點了。我才想起還沒吃午飯。餓壞了自己不要緊,可不能餓著肚子里的小生命。不管怎么說,孩子是無辜的,不管將來我要不要他,至少不能讓他現(xiàn)在就受罪。
我喝了一杯牛奶,又強迫自己吃了兩片面包。我的思維混亂到極點,身心疲倦到極點,我躺在床上閉著眼睛養(yǎng)神,不知不覺竟睡著了。
我睡得很不安穩(wěn),噩夢連連。我半夢半醒地睡到晚上7點,起床梳洗了一下,就回父母家去了。雖然早已沒和父母住在一起了,可是出嫁前夕,按風(fēng)俗,我是應(yīng)該呆在娘家等候迎娶的。明天早上6時,美發(fā)師會來為我盤頭,化妝師會來為我化新娘妝。10時,李楠就該開著用鮮花裝飾一新的婚車來接我了。
我盡量裝出若無其事的樣子,可我的樣子還是嚇了我父母一跳。他們的眼神明顯透著懷疑,拐彎抹角地問我出了什么事,我不耐煩地說了一句“我不舒服,我想睡覺”,就不再理他們了。我拿了毛巾和冰塊,鉆進自己的房間關(guān)上了門。
我一邊敷眼睛,一邊強迫自己入睡。我聽到母親在外面悄悄打電話的聲音。她一定是在給李楠打電話,問我們出了什么事。我知道李楠自然會編造一個完美的謊言。果然,打完這個電話,母親的神色就和緩多了,低聲給父親說了幾句什么。父親就嘆了口氣說:“現(xiàn)在的年輕人呀,動不動就愛鬧,明天都要舉行婚禮了,都快當(dāng)爸爸媽媽了,還這么任性。”
對李楠這個女婿,我父母是十二分滿意的。一表人材,又事業(yè)有成,對我又是那么百依百順。可是,這些完美的表象里面掩藏的本性是多么可怕。
哭了一天,我已經(jīng)沒有眼淚可流。我在床上輾轉(zhuǎn)翻側(cè),思潮洶涌。一直到半夜才又睡著。
早上7時,美發(fā)師和化妝師準時登門了。我起來照了一下鏡子,臉色有些蒼白,眼睛還略微有點紅腫,但估計化完妝,應(yīng)該看不出來了。
3個小時后,我已經(jīng)是一個完美的新娘了。濃妝重彩之下,已完全看不出一晚痛苦掙扎留下的痕跡。再穿上婚紗,戴上頭飾,我外表的風(fēng)彩已經(jīng)完全掩蓋住了內(nèi)心的無奈。以前我曾千百遍地幻想過自己舉行婚禮時的情形,每次幻想都讓我激動不已。可是現(xiàn)在,程序依舊,場景依舊,內(nèi)心世界卻已完全顛覆。
就在24個小時以前,我還是世上最幸福的人。可是現(xiàn)在,我卻是世上最痛苦的新娘--將要舉行的婚禮是一出荒誕的戲,因為這是一場為離婚而準備的婚禮。我們這么辛苦賣力的演出,不過是為了滿足別人。一想到我將要和李楠在眾目睽睽之下、貌合神離地盟誓,滿臉堆笑地接受大家的恭賀,我就心如刀絞。
然而意外的是,我的伴娘安美卻遲遲沒有出現(xiàn)。我想她可能不會來了。因為她和我不一樣,她性烈如火,嫉惡如仇。她知道我微笑背后暗藏的淚,她不能裝作若無其事,她不忍看到我的痛苦掙扎,她無法做到在一出悲劇里面出任喜劇的角色。
母親開始在一旁抱怨,說安美怎么回事,怎么會在這個節(jié)骨眼上遲到。我已無力解釋。只是臨時選了另一個大學(xué)女同學(xué)充當(dāng)我的臨時伴娘。
10時正,門外傳來歡笑聲和起哄聲。是迎親的車隊到了,幾個朋友在打趣穿戴一新的李楠:“李楠,你今天是世上最幸福的人哦。能娶到沈可,你艷福不淺哪!”
李楠穿著筆挺的禮服,頭發(fā)梳得一絲不亂。從他臉上看不出一絲一毫的異樣,他笑容可鞠地朝大家拱手行禮。我也不得不佩服他的定力:他比我穩(wěn)得起。
我的朋友們、同事們堵在門外,開始為難他:“說,你愛我們沈可哪一點?”
李楠深情地對著門內(nèi)說:“她哪點我都愛。她的眉毛鼻子眼睛,她的每一個細胞、每一根頭發(fā)我都愛。”
我知道,他這是說給我聽的。如果我還不知道他是怎樣一個人,他的這些甜言蜜語肯定會打動我。可現(xiàn)在聽來,我卻只覺得虛偽,還有就是徹骨的寒意。他也明知這些話再也打動不了我,卻還能說得這么投入。 我雖然努力地微笑,可是臉部肌肉卻是那么僵硬。我怕自己不能配合好他,更怕親友們看出什么破綻,我放下了頭紗,遮住了臉。 伴郎說:“瞧,新娘子害羞了!” 朋友們還在逐項審問他:“娶我們沈可過門以后,家里哪個說了算?洗腳水哪個倒?哪個當(dāng)家政部長哪個當(dāng)財政部長?------” 李楠每一個回答都會引來一陣哄笑。朋友們亂叫:“沈可啊,瞧你們李楠這張嘴喲-----說得好肉麻,我們雞皮疙瘩都在往下掉。” 我用手抿著嘴,隔著面紗看來似乎是在偷笑。我的確是在笑,只不過是苦笑。好不容易問完了。大家把李楠放進了門。 李楠把嘴湊在我耳邊,聲音雖然很低卻剛好能讓在場的人都聽見:“親愛的,從現(xiàn)在起,你就是我的人了。”在大家的笑聲和尖叫聲中,他一把抱起了我,走向門外的花車。頓時滿天花雨紛降,親友們拼命往我們身上撒花瓣、噴彩條。 李楠把我抱上了車,關(guān)上了車門,這才深情地對我說:“沈可,你今天真美。” 我沉默了一下,說:“有杜雨菡美嗎?” 李楠低聲說:“今天是我們的婚禮,不要再提她好嗎?不管未來如何,我今天是誠心實意地娶你。就算今天的婚禮對你只是一出戲,也請你認真地演完它。”
婚車緩緩開了起來,后面是長長的迎親和送親的車隊。車龍繞著府南河轉(zhuǎn)了一圈,我們在合江亭下了車,讓攝像師幫我們攝影。我打起精神,強顏歡笑。臉上的濃妝和面紗彌補了我演技的不足。除了我和李楠心照不宣,沒有人看出破綻。 最后我們來到了皇冠假日酒店。我剛一下車,突然聽到有人在低聲喚我的名字,是安美,擠在一群賓客之中。她顯然是剛剛趕到,滿頭滿臉的汗水,眼中裝滿焦慮。她向我打手勢,示意我過去,可是李楠拉著我往另一邊走了。那里,站著幾個男男女女,都是李楠生意上的合作伙伴。 我一過去,就立刻被圍住。伴娘端著喜盤,里面盛滿喜糖和喜煙。我開始機械地履行程序,為女賓發(fā)喜糖,為男賓點喜煙,我感到雙臉肌肉有些疼痛,到此時我終于領(lǐng)悟到了強顏歡笑中的“強顏”倒底是個什么滋味。 來賀的親友領(lǐng)導(dǎo)一撥接著一撥,我忙得不可開交,根本沒有時間去和安美說話。安美擠了過來,可是卻猶豫著一直沒有過來。 好不容易把大多數(shù)賓客都接待完了,賓客們都已經(jīng)到樓上餐廳去了。婚禮就要正式開始了。我對李楠說,我要到更衣室去補妝。他胸上的禮花不慎弄掉了,也需要重新弄一下,我們就暫時分開了。 剛一進更衣室,我拿著粉撲正準備補點粉,一個人影閃了進來,并隨手關(guān)上了門,正是安
我說:“我還以為你不來了呢,什么事,有雨菡的消息了嗎?” 安美一下子哭了起來:“她,她----對不起,我不知道該不該在這個時候告訴你。” 我緊張地說:“她怎么了?你快說呀!” 安美哭著說:“她很可能已經(jīng)死了!” 我的腦中轟地一下:“死了?怎么死的?” 安美說:“昨天晚上,秦關(guān)找到了雨菡的遺書-----” “她自殺了?” “不,是他殺,”安美說:“雨菡在遺書中說,她就要去赴一個約會,她有個預(yù)感,她這一去就不能再回來了------” 我結(jié)結(jié)巴巴地問:“是,是赴誰的約會------是不是------李楠?” 安美沉重地點點頭,從挎包里取出一份復(fù)印件,上面是雨菡那熟悉的娟秀的字跡:“原件秦關(guān)已經(jīng)交給警方了,這是他給我的復(fù)印件。” 我接過復(fù)印件,雙手直顫。 “秦哥:你好。當(dāng)你看到這封信時,我很可能已不在人世。對不起,答應(yīng)過雖然不能嫁給你,但會陪你一輩子的,我卻做不到了。” “謝謝你這些年來對我的照顧。如果說我曾經(jīng)恨過你,怨過你,也早就煙消云散了。我這一輩子的悲劇,是命運的安排,我誰也不怨。” “這些年來,你一直勸我放棄報復(fù)。你怪我,說我還愛著他。因為如果已經(jīng)沒有了愛,怎么還會有恨?其實我自己也不知道,我倒底還愛不愛他。但我能肯定的是,我不能放棄報復(fù)他的念頭。我是怎樣對他的,你知道;他是怎樣對我的,你也知道。我是個鉆牛角尖的人。我一生的夢幻破滅了。我走不出過去的回憶,我不知道我活著還有什么樂趣。” “可是我又不得不暫時終止我的報復(fù)。我沒想到,沈可是那么一個善良的女人。她簡直和當(dāng)年的我一樣,對未來充滿幻想。和她在一起,我陷入深深地矛盾和自責(zé)里。如果我實施了我的報復(fù),她就會從幸福的天堂掉進悲慘的地獄。已所不欲,勿施于人。我不想把我過去的痛苦延伸給她。我和沈可,都是不幸愛上他的女人,不同的是,我是他事業(yè)的奠基石,所以只能被犧牲掉;而她,不僅能給他愛情,還能為他的事業(yè)錦上添花,所以,她會獲得幸福--只要我不去揭穿真相的話。我不想揭穿真相,就讓她活在虛擬世界里吧。因為她是一個好女人,她應(yīng)該過得比我幸福。”
“上午,我突然接到一個從成都打來的電話。是李海濤,我還沒有找他,他竟主動找我來了。他說他是從沈可手機里查到我的手機號碼的。他說他那天晚上在歌城的包房門外認出了我,他嚇得轉(zhuǎn)身逃了。他問我接近沈可倒底想干什么。我就說我要報復(fù)你,我要揭穿你,讓你把所有辛辛苦苦得來的一切都失去。他苦苦求我放他一馬,千萬不要把真相告訴沈可。其實我本來已決定放過他了,可一聽到他的聲音,聽到他那虛偽而自私的話,我的滿腹悲憤都被勾起來了。我故意嚇唬他,說無論如何都不會放過他。他就說要到重慶來見我,親自和我談。”
“下午,他到了重慶,他約我一起吃晚飯。大家好好談一談。我有個不祥的預(yù)感,我這一去就可能回不來了。因為從一開始,他就要求我不要把他和我談話的事告訴任何人。我太了解他了,他是那么貪婪,那么在意他所擁有的一切,他又是那么怕我,怕我背后的你。他怕我把真相告訴沈可,壞了他的好事;他怕我把他的真面目曝露給大家,他就無法再在社會上立足。他好不容易改頭換面,創(chuàng)造了一個全新的自己、全新的人生,他甚至連名字都改了。而我的存在,很可能會把他打回原形。這是他無論如何絕對不能容忍的。他會不惜一切代價阻止這樣的情況發(fā)生。”
“所以他這次來,很可能會殺了我滅口。他很謹慎,他對任何人都不放心,如果要殺我,他一定會親自動手。我有這個預(yù)感。可我還是想去,還是要去。能死在他手里,是對我最好的安排。因為我早就不想活了。他早就殺死了我的靈魂,這次只不過再來殺死我的肉體。他如果真的殺了我,也是對他最好的安排。因為我不會讓他如意的。他和我對著月亮盟過誓,要同甘共苦,同生共死。他沒有和我同甘共苦,但抬頭三尺有神明,我會叫他和我同生共死。如果他真這么狠毒地要來殺我,他就是自尋死路。”
“他和我的通話我都錄了音。一聽打電話的是他,我就啟動了手機的錄音功能。我把翻錄的錄音帶放在我的梳妝盒里了。如果我死了,或是失蹤了,你拿著錄音帶和這封信一起去報警。”
“但如果他不是想殺我,而是向我懺悔,繼續(xù)求我,我也就罷手了吧!其實,我想報復(fù)的念頭已不是那么強烈了,因為我發(fā)現(xiàn)抱復(fù)并不能讓我快樂一點。我失去的一切無論如何都不可能再擁有了。我無論如何做不回以前的杜雨菡了。我剛剛聽說了王永被雙開的消息。我終于報復(fù)了他,可我一點也不快樂,我只有更多的失落,和對這個人世更深的厭倦。所以我也想放棄報復(fù)李海濤了。我就要去赴約了,我拿我的生命來作賭注,看他對我倒底還有沒有一點真情。如果我賭贏了,我會打開心結(jié),才能和你好好生活在一起;如果我賭輸了,你就替我復(fù)仇。生既無歡?死又何懼?”
“我不知道我還能不能再見你。如果不能再見了,請不要為我傷心,不要為我哭泣。因為那就說明,我已經(jīng)解脫了。如果你找到了我的尸體,就請把我葬在我娘的墳旁。今生我們錯過了,就讓我們在來生再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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